“你的事情多,资料什么时候找都没关系,关键是能不能帮我跟郑老师说一声,让我晚点再开始准备,我最近比较忙。”

“她最讨厌找借口不上进的学生,我去说应该会适得其反。”

“……”

吃饭的这一个多钟头里,蒋绍征找了无数话题,可惜宁立夏惦记着没做完的事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晚上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颜寒露正窝在沙发上啃着薯片看电视,宁立夏将买给她的宵夜放在桌上,招呼妹妹吃。

“我有个重大发现!”见姐姐回来,颜寒露立刻关上电视,凑了过来。

“明天再说吧,我很累,洗过澡还要看导师给的资料。”

“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宁立夏把妹妹推出卧室:“我没空后悔,只想多点时间睡觉。”

“你不想知道你的车胎是谁划破的么?”颜寒露隔着门喊。

“不会是你吧?你去学校干什么?”

“当然不是我!不过那个人你也认识。”

宁立夏打开了房门,问:“谁那么无聊。”

“我一个人没事做,就逛到了你们学校,想你陪我吃午餐,可打给你你不听,我只好到处走,正巧看到了你的车子。我看了看时间,见你快下课了,就站在你车子附近的凉荫下等……”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等了五分钟居然看到了唐睿泽!唐睿泽的气质和他十七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怎么就结婚了呢?真倒霉!我正要和他打招呼,想起你不准我露面,只好忍住了。”颜寒露再次跑了题。

“是谁划破了我的车胎?”疲惫不堪的宁立夏实在受不了颜寒露的啰嗦。

“就是唐睿泽呀,这种事他应该是第一次干,鼓捣了好半天。你又不让我出现,我想阻拦都不成。”

“怎么可能是他。”

“我开始也觉得诧异,从超市买可乐回来后看到帮你换轮胎的蒋绍征就全明白了。”颜寒露狡黠地一笑。

“你明白什么了?”

“你真傻假傻呀!话说到这儿都不懂。唐睿泽刚划破你的车胎,蒋绍征就立刻出现了,他们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蒋绍征经过是因为他的车也停在那里。”

“他的车是唐睿泽开过去的!蒋绍征后来不是跟你说他的车钥匙不见了么,根本就是因为钥匙在唐睿泽那里!”

宁立夏不解地问:“他们干吗串通?”

颜寒露瞥了姐姐一眼:“白痴,当然是蒋绍征在图谋你。我真是佩服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还用高中生的招数。不过蒋绍征可真好看,连出苦力换轮胎都养眼,我过去怎么就没发现他比唐睿泽帅呢!”

宁立夏正说话,手机却响了,是蒋绍征,她对妹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接听。

“睡了吗?”

“没,才刚到家。”

“我正好经过你家楼下,方便的话,上去送点资料给你。”

人到了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宁立夏唯有把颜寒露锁进卧室。

除了文件夹,蒋绍征还带来了点心和粥:“这家的南瓜饼很正宗,别为了减肥饿着肚子熬夜。一些资料供你参考。其中要特别留意‘新制度主义理论Institutional theory’,这个理论可以用来解释企业节能行为的动机,主要是从三种外部压力的角度来解释的。”

或许是觉得深夜打扰不礼貌,蒋绍征送过东西便走了,连泡好的茶也没喝。

一听到关门声,颜寒露就从卧室钻了出来。

“南瓜饼、生滚鱼片粥,都是你的最爱,对你的口味摸得还挺清的。呦,这两家店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亏他不嫌远。”颜寒露边翻塑料袋边说,“就是送资料这招实在太傻,他应该直接把开题报告呀论文呀什么的都帮你写好,正为了这些愁眉苦脸的你还不得感动得立刻以身相许!噢,送资料和借书一样,一来一去地见面借口更多,再亲自给你指导指导……哈哈哈,办法虽然老旧,但管用就成。”

宁立夏没理自言自语的妹妹,径直去了浴室。

她的脑中乱成一团,想不通蒋绍征做这些事的用意。在感情方面,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换作旁人,动了心思稍稍表现得明显点她就能立刻察觉,蒋绍征却不同。

大抵是过去追了他太久,见识过这个人冰冷难近的一面,总是无法相信他会挖空心思地讨好自己。

从浴室出来,捧着粥碗的颜寒露不满地说:“干什么板着脸,你不该高兴么?十几岁时追不上的男神如今主动献媚,简直是女*丝的华丽逆袭!”

“你才是女*丝!他为什么要喜欢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人家不就是在你丑兮兮的时候拒绝过你么!干吗这么苦大仇深。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漂亮呗!男人全是看脸的。不得不承认,瘦版的你比以前美多了,吃完这顿,明天起我也得减减肥。”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他的女学生中年轻貌美的多了。或许他现在的行为是因为潜意识里对我的愧疚,虽然我顶着你的名字,但我们毕竟长得太像,看到一个就会想起另一个。也可能是因为从他18岁起,我这张脸就常常在他眼前晃,在他的印象中,我看向他的表情永远都应该是崇拜和傻笑。再见面后,见我不再关注他,他由开始的不适应慢慢演变成不甘心,最终产生了喜欢上我的错觉。男人和小孩子其实没分别,哪怕已经三十一岁也一样有好胜心。”

正文 第14章

隔天宁立夏正在工作室午休,蒋绍征又找了过来。

“帮我找了新的资料?”宁立夏从摇椅上下来,把吃了一半的酸奶放到一边,起身迎接,“外头都快热到四十度了,发封邮件就好,何必亲自过来。”

这间屋子的顶是玻璃的,向上望去烈日仿佛近在咫尺,然而冷气开得足,酷暑全被挡在了外头。凉凉的空气中飘浮着宁立夏身上的清香,蒋绍征觉得片刻前的燥热在看到她的瞬间立时就消散了。

“不是送资料,是替蒋氏和万丰订中秋发给员工的月饼。”

离中秋还有整整一个月,不过两间都是上市公司,员工众多,需求量大,现在来订也不算早。

看过数量和要求,宁立夏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笔的订单,我还是第一次接,加上宁御那边的,又要忙上一阵了。”

“忙不过来就算了,我让唐睿泽换地方。”

“千万不能算,有钱赚忙到吐血都高兴,替我谢谢唐睿泽,改天请你们吃饭。”她笑了一下又说,“更要谢谢你,你家的公司现在是你堂哥在管?”

“两个堂姐也在里面帮忙。我只是挂名的经济顾问,并不怎么过去。”

“员工福利也要经济顾问操心?”

“我是想见你。”蒋绍征烦透了找借口,索性说明白。

她的嘴角有一圈淡淡的奶渍,疑惑不解的表情俏皮而可爱,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替她抹去。

宁立夏偏了偏头,眉头微蹙。

他已经三十一岁,追女生却还是第一次。甜言蜜语说不出口,又觉得举着花在门外苦等、摆蜡烛之类的举动太过幼稚,是小男生们的专利。贸然说出这一句,看到宁立夏脸上似是不悦的神情,略微的慌乱之后,反倒沉静了下来。

“我很喜欢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却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我不奢求你立刻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只希望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宁立夏浅浅一笑,随手从果篮里拣出一只橙子,垂下头慢慢揉,揉罢便一点一点地剥。剥完,她把橙肉递到蒋绍征的手边,而后将橙皮由大到小依次摊开,一枚枚地放到窗台的阳光下晒,柔白纤长的十指染上了橙黄的汁液,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他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似乎颜谷雨也有这样的习惯。

“你喜欢的是我?确定么。”

蒋绍征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记得刚遇到时,你很关心我姐姐,一直追问我她的下落。该不会是因为我们俩长得像,把我误当成她了吧?”

“不会,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很清楚。”

宁立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凭这一句,我就能肯定,你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眼中却一直带着疏离和忽视,他不知道自己讲错了什么,会让她觉得好笑。

“虽然我在感情上面没什么经验,也不怎么会讨好女孩子,却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在你之前,我从没那么渴望过与谁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天长地久?你一定会找到配得起这四个字的人,不过绝对绝对不会是我。”

宁立夏想起过去的自己,卑微到连委屈都不敢表露,真是可怜到骨头里。蒋绍征看似温良,与谁都不会起争执,其实冷情得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决计不会有幸福可言。

“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你姐姐的过去?”

“完全不。”

“那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没料到她会答得这样干脆,想再争取又觉得无话可说,正踟蹰着,她的手机恰好响了。

手机就搁在桌子上,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是宁御。

“晚一点吧,有客人。”

电话那头的宁御大概在询问客人是谁,又听到她说:“是来订中秋礼盒的客户。”

这样的定位让蒋绍征失去了继续停留的兴致,很快起身告辞:“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再联系。”

……

在每日都主动打来电话探听两人进展的唐睿泽眼里,蒋绍征的这点挫败简直不值一提。

“女人们都一样,喜欢到恨不得立刻就和你结婚也非得摆摆架子,就怕答应得太快日后不被重视。”他往书房外看了看,见妻子正在卧室哄孩子,便放心地吹牛,“当初喻白也是,其实从一开始就很在意我,却别别扭扭地撒谎说从没想过在一起。”

“……谁说送花老土,我看你才土!每天在她眼前晃一晃是必须的,惹人烦总比被忽略强。”

想起当初的颜谷雨,蒋绍征觉得唐睿泽的话也不无道理,起先他也不怎么把她当成一回事,她在他的眼前晃得多了,慢慢地就跌进了他的心里。喜不喜欢的都是其次,至少能时不时地想起。

放下电话,蒋绍征才看见母亲站在门外。

“是睿泽打来的?”蒋夫人端着果碟走了进来。

蒋绍征应了一声。

“雅柔去自驾游,摘了水蜜桃,还不忘送一篮过来,真是懂事。”蒋夫人坐到了沙发前,精心选了一只桃子,边削皮边说,“睿泽还比你小了快两岁,孩子都有了,真让人羡慕。你从小就比他懂事,婚姻上却落在了他的后面。”

蒋绍征无奈地一笑:“医院里最近不忙么,您怎么也学那些提前退休的老太太唠叨起这些了。”

“再不唠叨好女孩就被人抢光了。你唐阿姨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她儿媳妇,喻白是不错,谦和有礼懂规矩,不像那个咋咋呼呼的程青卿。程青卿的父母也是明白人,真想不通怎么会把女儿教得疯疯傻傻的。不过喻白再好也总归有些小家子气,比不上雅柔大方得体。那么多女孩子里,只有雅柔配得上你,她样样都出色,连挑的水果都特别甜。”蒋夫人把削好的桃子递到蒋绍征面前,“喏,尝尝看。”

蒋绍征把桃子放到了一边:“我不爱吃桃,甜不甜都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颜家的那个吗。听雅柔说颜谷雨的妹妹回来了,你可不许跟她走得太近,她那个姐姐,比程青卿还不像样,爸爸又是那种人……后天下午我约了宋雅柔的妈妈喝茶,你陪我去吧。”

“我没空。”

正文 第15章

第二天一早,刚踏进工作室,宁立夏就收到了一束红豆。

看过卡片,她找出白瓷瓶,将它斜插到了案前。翠绿的叶片衬着赤红的圆豆,反倒比寻常的玫瑰百合更加好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蒋绍佂倒是别出心裁。

月光云海的生意向来很好,每逢周五位子更是难订。午休时间一过,卫婕就打来电话央她留位子,和领班交代完,宁立夏才想起妹妹晚上也要去餐厅。

卫婕藏不住话,被她看到妹妹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考虑了片刻,宁立夏拨通了颜寒露的号码,让她去新店等自己。

谁知菜还没上来,老店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人正闹事。

开餐厅不算大买卖,然而有利益的地方永远躲不开纷争,这样那样的麻烦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宁立夏让在一旁大惊小怪的颜寒露放心享用美食,独自回去处理。

月光云海的菜价偏贵,但食材绝对优质新鲜,用光顾后食物中毒进了医院这种借口找麻烦的大半是竞争对手找来的托儿,宁立夏并不畏惧。

可踏入了餐厅,宁立夏才发觉这次的问题比上几次棘手许多。

除了卫婕,食客们全走光了,来闹事的男男女女却有一二十个。到处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打砸过,宁立夏下意识地想给宁御打电话,手机还没拿出来,她就被一名中年女人推了个踉跄,摔到了一边。

卫婕赶紧跑过来搀扶宁立夏,碍着对方人多势众,平素脾气急躁的她也只嘀咕了句:“有话好好说,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

一个年轻男人跳出来指着宁立夏说:“我奶奶还在医院呢!好好说有什么用!没把她的腿也打断就已经算客气了!”

宁立夏顾不上揉肿痛的膝盖,平静地问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打断我的腿之前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吗?”

宁御唯恐她受欺负,早就跟本地的朋友打好了招呼,即使个别眼红的同行偶尔会过来找点麻烦,也大多是小打小闹,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砸。因此宁立夏断定,眼前的这些人,必定是真正蒙受了什么损失。

原来是电话惹的祸。今年初月光云海开设了外卖服务,订过餐的客人的电话地址均存在电脑里,方便二次服务。上午起餐厅便一直收到不同客人的投诉电话,说餐厅总打内容为“欢迎到月光云海订餐,餐厅电话号码为********”的骚扰电话给他们。

被骚扰的人中恰有一位瘫痪在床的九十岁老人,上班时间家中只有她一人,电话铃不停响,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急之间扎挣着想接听,不慎跌下床造成多处骨折,在地板上躺到儿子回家送午饭才被送进医院。

眼见着病弱的老人躺在医院受苦,儿孙们自然不会轻易饶过罪魁祸首。

和失去理智的家属根本无法正常对话。说骚扰电话是有人恶意陷害,他们会以为是想推卸责任;直接谈赔偿,他们会说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要钱;提出去医院探望道歉他们会觉得假惺惺。

宁立夏正一筹莫展,蒋绍征推门走了进来。

“你回去吧,这里的事儿我来处理。”

家属们自然不肯她离开,正想继续不依不饶,又听到蒋绍征说:“再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们为难她,除了浪费时间,半点好处也得不到。”

道理还是这几句,或许蒋绍征做惯了老师,练就了令人信服的语气,又或许他天生的正气与“奸商”二字联系不到一起,宁立夏再三重复却丝毫不起作用的话,由他嘴里讲出来竟然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老太太的大儿子终于同意让大部分家人先回去,只留下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判。

“放心吧,蒋老师会搞定的,你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幸好我及时叫来了他,不然那些人说不定真的会打你!”强拉出宁立夏的卫婕劝慰道。

“宁御不是让靳炜告诉过你别再找蒋绍征了么?”

“我才不怕他!他那样处处管着你,简直是法西斯。自己一个个地换女朋友,却不许你和别的男人来往,莫名其妙地吃醋,又没有追你的意思,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是自然不怕他,可也不怕靳炜为难么?”

“这伙人来闹事,我第一时间打给他们俩,不过他们一起出差,联系不到。难道看着你被欺负也不管吗?”卫婕想了想又嘴硬道,“虽然我不怕宁御,但你还是不要告诉他是我找的蒋绍征比较好。”

……

得知赔偿款的数目时,宁立夏惊讶到直后悔让蒋绍征代替自己去谈。

无论结果如何,蒋绍征毕竟是热心帮忙,她也不好指责,只能委婉地说:“骚扰电话虽然不是我们所为,却与餐厅有关,理应承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合理,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但是真的赔给他们这么大一笔钱,实在太冤枉。”

“我说让你出钱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你帮我付。”

“钱也不是我给。谁弄出的乱子谁负责。”

蒋绍征报出了一间餐厅的名字,宁立夏立刻明白了是谁在捣鬼。

“这个人见月光云海的生意好,就山寨了一个出来,从装修风格到菜式全部都是抄袭,菜价也定得略低,可惜依旧没有人气,现在又闹这一出,真是无话好说。对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像免费骚扰电话这种恶意软件当然会有漏洞。你的餐厅已经收拾好了,损失的碗碟也按照原来的牌子订了新的,没发过来前暂且先用相似的代替吧。为了小利助纣为虐的员工我替你解雇了,免得你见到他生气。至于背后捣鬼的那个,我的建议是不要理会,偷鸡不成又蚀了一大袋米,他也算得到了教训。宁负君子不负小人,把这种人逼急了反而会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