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乾忽然笑了起来:“那副的呢?”

沈乔闻言咬唇,知道自己跳进了杨乾挖好的陷阱,可是她不想和他争论,于是转身欲走,杨乾却一闪身又挡住她的路,“刚刚在停车场,差点儿撞到他,只差一点点。不过说实话,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沈乔不可思议的眯起眼睛,神情渐渐升起警惕,手也开始摩挲裤袋,手机被拿出时,杨乾却一把夺了过去,“我还没说完,干什么这么着急?”

“手机还给我。”

杨乾不理,倚着墙壁样子有些懒散,手指把玩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她明艳动人的笑,“如果我说,我真的想撞死他,你信不信?”

沈乔不想和他说话,伸手去夺手机,杨乾却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紧紧握着不放。

面对着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沈乔咬牙切齿的说:“信。”

杨乾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不顾她奋力的挣扎,依旧紧握着她的手:“那我爱你呢,信不信?”

沈乔不闪躲的回望着他,贝齿紧咬着越发苍白的唇。

沈乔的沉默,让杨乾有些颓丧,可是他依旧不愿意松开她的手,“信与不信,其实和你眼前的人有关,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我,而是……”

“我没有不相信。”沈乔忽然打断他。

杨乾像是磕了药一样忽然兴奋了起来,朝她又迈进一步,好看的下颚线紧绷着,双目如炬:“那好,你甩了简余墨,我和盛夏分手,你和我好,咱俩一起过。”

“啪。”

杨乾最后一个语音刚落,沈乔忽然后退半步,抡圆胳膊重重甩了他一耳光:“混蛋!”

(十二)没有回头路

暴饮暴食带来的惨重代价,让沈乔这一夜上吐下泻。她一直咬牙撑着不肯喊医生,到后来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还好看护看出了她的异样,喊了医生过来。打了针,后半夜便沉沉的睡去。

小秋也被惊动了,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沈乔照顾她几天,这晚轮到她守着沈乔。其实医生也说,沈乔只是吃多了不消化,没有大碍,而小秋就是倔强的不肯听,并且让医院安排了双人间,她和沈乔住在一起做病友。

天刚亮的时候,杨乾过来和小秋告别。国内有太多工作需要他处理,几天的假期已经是极限,每天无数人在找他,如果不是他关掉了声音和震动,电话恐怕一天24小时都不会消停。

小秋看了一眼还在安睡的沈乔,严重脱水让她此时看来有些憔悴,询问道:“你要不要等她醒了和她说一声再走?”

杨乾轻轻摇头:“不用,反正这里的医生护士会照顾她。你也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小秋说:“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挺好的,祝你们幸福。”

杨乾微微笑,“我赶时间,拜。”

小秋伸手和杨乾挥手告别,而隔壁床上躺着的人,始终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当真是药力够大。

张启开车送杨乾去机场,从后视镜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的人,慢悠悠的说:“沈乔生病了,你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

杨乾望着窗外,声音冷淡道:“她生病干我屁事。”

张启呲鼻:“昨晚我可是看见了,你堵着人家的路,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松,要不是甩你一巴掌,谁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禽兽事儿。依我看,她这病是被你气的也不一定。”

杨乾冷哼:“那可是人24孝男朋友的杰作,别往我头上按,承受不起。”

张启不无嫌弃的说:“你闻你一张嘴那味儿,熏得满车都是山西老陈醋,味儿真足。”

杨乾抓起手机朝着张启的脸砸过去:“你丫能不能好好开车!”

张启一偏头躲了过去,手机掉在他脚边,他低头瞟了一眼,踩了两脚。接着,一本正经道:“作为男人,你就大大方方的,人不喜欢你,就别强迫人家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看清这个事实?”

杨乾手撑着额头,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摁在眉心:“我没有。”

张启轻声叹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就算是普通朋友,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好歹也该关心一下吧?”

“算了,免得病的更重,”杨乾调整了椅背角度,“我眯一会儿。”

张启还是不死心:“到底,她到底为什么甩你耳刮子?”

杨乾挪了挪身子,波澜不惊道:“我说简余墨被我撞死了。”

张启赶紧正襟坐好,一路都不敢再说话。

这一晚,当真是彻夜不眠。后半夜沈乔病倒,杨乾匆匆从酒店赶到医院,在走廊坐了许久,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夹在手指间,在他推门进去和小秋告别之前,把烟扔进垃圾桶。

一年半之前,从美国回来,杨乾就已经看透,也认命了。沈乔占据了他二十多年来三分之一的时光,可是纵使他对她有再深浓的爱,始终比不上两情相悦的一双人。尤其是,当她拂开他的手,声音平静的说:你并不是爱我,只是得不到我的不甘心。

都已经演变成那种局面,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弃?

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他必须得承认,第一次看见盛夏,像是看到了多年前清丽无比的沈乔,就连一颦一笑都有几分神似,只是她比沈乔更加小心翼翼,小心对待上司、对待同事、对待整个世界,也可以说有一些唯唯诺诺,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给他留下的好印象。

一切发展的都是那么自然,吻盛夏的时候,他是清醒的,和她在一起之后他也是真正的对她好。这样渐渐向好的状态,在沈乔回国后、在看见盛夏耳朵上那一对耳饰之后,崩乱的无以复加。

那年,他躲在树上偷偷张望着她走近,看见她的身影时,他让人解开了黑贝的链子,而他随之从树上跳下来,当他摩拳擦掌准备英雄救美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特别没有眼力见儿的小子,抢在他之前拉起沈乔转身就跑。黑贝在后面狂追,他当时真的想不管了,被追上只能怪他们没本事,委屈一下给狗午餐得了。

后来,他还是唤回黑贝。沈乔灰头土脸的回来,怒气冲冲的指着他的鼻子说:“杨乾你真是太讨厌了。”

放在过去,他根本不会在意,还会腆着脸蹭过去:“讨厌太冷漠,你说一句讨厌厌,给我听听。”

而这次,沈乔根本没给他机会,反倒拉着简余墨的胳膊,笑的甜甜的:“咱们走,我请你吃冰。”

她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他笑过。所有人都知道沈乔不喜欢他,甚至开了赌局,如果沈乔肯嫁给他,他们就跳脱衣舞。他应了,下了大码。后来却被沈乔知道,这让她对他的态度更加恶劣。

后来……后来……她就和简余墨一起出国,双宿双飞。

“杨先生,抱歉,打扰一下。”

杨乾的手有些发麻,缓缓拿下眼罩,坐直了身子,双眼微眯,一脸的意犹未尽,“什么事?”

漂亮的空姐将手中的卫星电话递过去,“杨先生,有您的电话。”

杨乾盯着电话,眉头皱的更紧,不过仍然微笑着道谢,空姐有些羞怯的点点头离开。

打卫星电话也要找到杨乾的是他的二堂哥杨垣,一个很残酷的消息。杨垣已经安排人去机场接杨乾,提前打电话是想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杨乾自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全家所有孩子,就数他和爷爷关系最好。虽然近两年爷爷身体一直不好,情况时好时坏,病危通知已经下了好几次,但是每次老爷子都坚强的挺了过去,全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依然没有办法接受。

杨乾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杨垣告诉他,爷爷想等他回来,但是始终没有撑下去。

杨乾一直守在灵堂,老爷子出殡那天,沈乔也来了。她刚从纽约回来,直接赶往殡仪馆,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见清瘦了许多的杨乾,她能想到他的心情一定非常低落。沈乔尽量隐没在人群中,不想他再看见她,徒增烦恼。

那晚之后,他一定在短时间内不想见她。

她打了他一巴掌,夺走了他手中的电话,刚走开几步就迫不及待电话打给简余墨。听到简余墨说没受伤,她才放心。那样安静的走廊,她说的话,他一定都听见了,所以他连走,都没打一声招呼。

“想什么?”

“啊,”沈乔缕了缕头发,笑着说:“没什么。”

秦念微微叹气:“小秋怎么样?原本说要去看她的,可是杨乾这边一出事,也没去成。”

“她已经出院了,放心。”

秦念点头,眼睛微微眯起,望着沈乔:“听说,你还吃多了一次,上吐下泻折腾一夜?”

沈乔咧咧嘴干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太平洋都挡不住恶意中伤的言论。”

秦念捏了捏沈乔的脸,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气色不太好,但是为什么胖了?浮肿?”

沈乔:“……”

沈乔开车回家洗澡,原本想补眠,可是她如何也不能入睡,最后黯然的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开车出门。

秦念家刚吃完饭,周先生正被指挥着洗碗刷盘子,沈乔就凿门而来。秦念看她的气色比白天还要差,赶忙把她拉进客厅坐下。

沈乔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色苍白,“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讲。”

秦念了然,翩然飘进厨房,嬉笑耳语几句之后,周子俊拿起钱包准备出门,并且询问沈乔要不要cheese cake。

秦念刚把家门关上,沈乔已经扑过去紧紧抱着她。而在秦念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沈乔的眼泪滴在自己肩膀上。

沈乔哭着说:“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不说出来我一定扛不住。”

秦念轻拍着她的肩膀:“沈乔,你先别哭,慢慢说,你怎么了?”

“小秋躺在医院,痛心,绝望,她夜夜睡觉,眼泪都会湿透枕头,她太痛太苦,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我不能让任何人变成第二个小秋,不管是简余墨,还是盛夏,都不可以。我和他也不能成为第二个莫易坤,坤子是无心之举,而我们不能明知是错缺还要做。我错过了一次,一切就真的全部错过了。没有办法了,秦念,我们没办法了。”

沈乔捂着心口,眉头蹙着哑声说:“这里满了,不把它们倒出来,我没办法继续过下去。”

这是沈乔第一次对着秦念吐露心声,以前秦念总是猜,猜她爱不爱杨乾,猜她有没有动摇,猜她有没有后悔。秦念心疼的搂住沈乔,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乔。

“他说想要简余墨死,不可以。”沈乔开始浑身颤抖,手捧住脸不停摇头,“我问过张启,那天,如果不是他拉手刹,简余墨真的会……”

秦念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杨乾虽然不羁,但是万事总有分寸,就像曾经那些年,他虽然爱沈乔,可是从未破坏沈乔和简余墨的感情。而如今……原以为,一年半以来,他有了盛夏,就会慢慢放下沈乔。

秦念掰开沈乔的手,抬起她的脸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不是你的错,不要用这些来惩罚自己,好不好?”

沈乔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是不停摇头,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我不该回来的。”

秦念:“听我说,你不能躲一辈子,如果你真的选择放下、已经为自己选好一条路,那么不管杨乾在不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左右你的路,这样才对。”

“我跟自己说过千万次,可是它,”沈乔拍着胸口,声泪俱下:“它很多时候都不听我的。”

(十三)我没有在躲

料理完爷爷的身后事,杨乾才开始工作,前前后后耽误了近两周,也让他的工作积压成山。于是他熬夜加班,凌晨3点下班、早上8点上班,连续8天,手下同事个个苦不堪言,一脸的菜色,走路都能飘起来。

杨乾所在侦查一处最近有了新案子,不过因为牵扯到境外,所以需要和外交部合作。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把案子的细枝末节做成完整卷宗,好和外交部的相关部门沟通合作。当外交部把相关人员名单发过来的时候,沈乔的名字赫然在列。

司长把合作文件递给杨乾:“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你安排其他人跟着吧。”

“好,我会安排。”

公事安排妥当,司长便卸下了严肃,起身走到沙发前,将泡好的太平猴魁倒一杯,“下月就要提正处,有没有准备好?”

杨乾拿起小巧的玻璃杯,无所谓的说:“没什么准备的。”

司长笑着说:“行了,放一天假回去歇着吧,你手下那些人脸色都发青了。”

杨乾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我不在就磨洋工,变成青菜也是活该。谢谢您的好茶,不过这水温如果再稍微控制一下就更好了。”

听闻此话,司长便拿起玻璃壶,打开盖子闻了又闻,仔细端详着漂起的如白兰花般饱满的茶叶,倒出一些尝了尝,刚想说话,杨乾已经推门走人。

回到办公室,看到盛夏发来的短信,嘱咐他多喝水,不要太累,按时吃饭。杨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盛夏太久了。近一个月都一直在忙,盛夏很体谅他,从没有和他闹情绪、抱怨。

思及此,杨乾拨通了盛夏的电话:“几点下班?去接你,想吃什么?”

盛夏在办公室不敢高声说话,而这轻声娇语,在其他人看来,更显羞赧。盛夏笑盈盈的收起电话,一回头看到数双笑眼望着她,更觉得不好意思,赶紧低头做忙碌状。

晚饭之后,盛夏想看电影,杨乾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他太累,电影开场不足10分钟,他就睡着了。盛夏没有叫醒他,自己看着电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电影演到三分之二时,盛夏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接着她便把杨乾推醒,神情焦急担忧道:“我妈出事了,你能不能陪我过去一下?”

若是刚刚杨乾还有些恍惚,这之后就彻底清醒了,二话不说拉起盛夏就往外走。

电话是盛夏的妈妈打来的,她摔倒,扭到腰,不能动,幸好电话就在口袋里装着,她才能及时打电话给盛夏。

盛夏赶到家,看到倒在卫生间的母亲,而卫生间里凌乱不堪,甚至毛巾和日常洗化用品都凌乱的扔在地上。盛夏仿佛是没有看到那些,着急的过去看母亲的情况,在她身后的杨乾却不可能不注意。

盛夏担心的问:“妈,怎么样?能动吗?”

盛夏妈妈无力的摇摇头,神情非常痛苦,唇色发白,眉头紧蹙。

杨乾看情况不好,于是说:“先去医院吧。”

盛夏家里住的是非常旧的单元楼,没有电梯,杨乾背着盛夏的妈妈从四楼下来,汗水湿透他单薄的衬衫。虽然还是很担心母亲,但是盛夏此时却安心了许多。这些天虽然嘴上没有说,她心里始终是有些不安,知道他在忙,而她也帮不上忙,这种无助的感觉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无法沟通的差距。如今看到杨乾,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亲自背着母亲从四楼到一楼,一声抱怨和不耐烦都没有,她真的觉得找到了依靠。

去医院的路上,盛夏扶着母亲坐在后排,开车的杨乾开始打电话联系医生,急诊派出的医生和护士就已经在楼前等着,他们一到医院,便很快将盛夏妈妈推进急诊室。

拍了片子,最后确诊为腰部韧带撕裂,必须卧床休息,尤其是上了年纪,受伤就很难恢复,而且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原本是没有必要住院的,但是盛夏很坚持,杨乾便让人安排病房。所有安排妥当,已经是凌晨时分。盛夏不想再耽误杨乾,就让他回家,她自己守在医院,照顾母亲。

本来连轴熬了几个通宵,杨乾是非常疲倦的,但是折腾了一晚上,疲惫倒是有些一扫而空的意思,于是他回家路过鼎bar,便停了车,进去喝杯酒。

早就料到张启一定在,那厮左拥右抱,正张着嘴、勾着舌头,想一口吞下Martini杯子上的大樱桃。

沈瑜也在,看到杨乾,便主动递了瓶酒给他。

张启在两位美人脸上分别亲了一口,美人才肯依依不舍的离开。张启起身坐到杨乾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刚刚还在说呢,沈瑜要生日,有没有建设性好意见?”

杨乾拿起酒瓶子仰脖喝了不少,淡淡道:“没有。”

“就知道你没有,于是我已经替沈瑜做主,咱们来一场泳衣趴,如何?”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成群结队穿着Bikini的大波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