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脸?」段林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攀附在杨学长身上的,可是后来…」黄石搓着手,别着头开口:「我确定那张脸是长在杨学长后脑的。因为我在高明远的后脑发现了同一张女人的脸,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每一个死者脑后应该都曾有过这张脸,那个鬼附在了我们身上,操控了我们,甚至杀死我们…」

黄石说到最后,安小楠捂上了嘴,眼里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可是小北她…天!我们该不会都会这样…了吧?」「死」字安小楠没敢说出声,可是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字带给众人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事情发生开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事到临头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家却真的害怕了。

杜曼咬了咬牙,想要翻过安小北的脸,就在这时候,段林阻止了她。

「不要这样做,头发…某种程度就是鬼的蒙脸布,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而且…」段林轻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你们还是不要太声张,这里的村民非常惧怕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宁可杀了你们,也不会让鬼存在在他们眼前,明白?」

段林的话给了众人重重一锤。

自己原来已经是某种恶极病毒的携带者了么?不但面临病魔的死亡威胁,甚至还要担心被同伴发现而被提前解决掉…

「我们该怎么办?」望着仍然熟睡中的妹妹,安小楠流下了两滴清泪。段林扭头望向了窗外,窗外现在还是亮着,黄石他们这次昏迷的时间可并不算短,所以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了,山上天黑的早,到了六点天就开始黑,如果自己没有料错的话,安小北的极限就是那时候了。

而且黄石说的没错,一切都和水有关,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如果解决得好的话,也将是一切事情的结束。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杨志华死在他们上火车的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按照村子的传统在天黑之前将他的尸身送回埋葬,所以他的身体到了那天「复活」了,上了火车,与一帮对他不安好心的同学碰了面。

途中沐紫和杜曼在丧车上看到了杨志华,或许就是一个预兆,然后那天晚上,伤心的安小楠将杨志华推入了湖中————是整个身体————在杨志华已死这个前提下,安小楠等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杨志华完整的尸身沉入了湖中。

沉入了村子里向来禁忌的湖中。

根据杜曼的照片,那个晚上…杨志华就被什么东西附上了。

根据黄石转述沐紫那天晚上的占卜,沐紫那晚想说的很有可能不是占卜,而是警告,每个人都有杀害杨志华的动机,不!

沐紫说的说不定根本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说不定每个和杨志华有私仇的人,都曾经对杨志华下过杀手,然而…

杨志华每一次都回来了。

大头张也复活过。高明远也…

他们的脑后出现了另一张脸。

水…大量的水是关键,段林忽然想起最近异常多的雨水。

「雨天是亡灵回乡的日子,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们的脚步…」

亡灵?湖?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拉住黄石,「你说当时你和安小北说话的时候,对方回答了什么?」

段林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黄石一跳,不过黄石还是如实回答了段林:「她、她说什么她还要多洗几遍,说什么洗干净了才有人和她玩,第二天她要洗干净和叫什么银的去上学…」

「上学?洗干净?」非常突兀没有征兆的话,却意外地让段林想起了什么,「水…湖?!」想起了村子一向匪夷所思的埋葬传统,段林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说到水…这个村子不是太奇怪了么?为什么要分尸才能埋葬,还有那很久以前就有的诈尸传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岂不是和杨志华一行现在的遭遇完全一致?

诈尸,没错!就是诈尸!没错,重点就是那座湖,还有…

那个女人!

看了看天色,段林忽然站起身,「我出去询问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颔了颔首,段林在三人复杂的注视下走出了小小的房间。

段林直接来到村长面前,「村长,我想问一下关于那座湖的事情…」段林开口得颇为踌躇,他自己和外公只是外乡人,是后来迁过来的,本也不属于这个村的村民,可是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吧?

但村长的反应却出乎段林的意料。「你问这个做什么?」白发蔼蔼的老者瞪起眼睛意外地犀利,段林不由得身子一颤,可是强烈得到回答的欲望驱使他继续发问。

「我知道我问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我学弟真的遇上了这种事情,您也是知道的,诈尸,我们遇上了诈尸!我们知道村子里有这个传统,一定要分尸埋葬,可是这个传统不是太奇怪了么?您不觉得…」

「我什么也不觉得!你要是问这个的话可以回了!今天就走,你和你那帮朋友今天就走!你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你知道么?」

老人怒喝出声,过大的声音和旁边村民带着警惕的目光,让段林心中一动。

真的有古怪。那座湖肯定有古怪。

不屈不挠,段林选择了继续开口:「可是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规矩是十来年前才有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样一个规矩…」

段林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的胳膊就被旁边五大三粗的两位村民,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了,村长吹着胡子背对着自己,摆明送客的样子。

越是这样越说明真的有问题!

段林最大的特点就是执拗,这个问题关系着几个人的人命!自己不能不问!

挣扎着,段林掏出口袋里一张硬纸片向村长扔去,「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拜托!」

轻飘飘的纸片没能飞到村长手中,而是落在了旁边一位老者的脚下,老者看了一眼照片之后随即脸色大变,拉过村长,两个人开始飞快迅速地交谈。

又有几个村民加入了进来,段林发现,加入交谈的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村民,他们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打量着自己,那种眼光…段林不寒而栗。

当对方拿出绳子将自己绑住的时候,段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你们…」

手脚被绑得死紧,段林看着一头雾水的黄石他们也被推了进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一脸莫名其妙,安小北仍然沉睡着,手被绑在了背后。

「你们想要干什么?!」再也坐不住,黄石冲着村民大吼起来。

皱纹像树皮一般的村长慢慢地走了过来,将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轻轻插入段林的上衣口袋。

老者轻轻开口:「把你们送回去,你们这帮妖怪。妖怪就应该被沉到水底下,就像当年那个怪物一样…还有你…和妖怪交朋友…当年就该把你和那个妖怪一齐沉下去!」

村长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微震,老人后来又说了很多诅咒的话,可是段林却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资讯,段林陷入深思。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很重要的…

黄石拼命叫着段林的名字,企图将他叫醒,毕竟这些村民竟然一刻都不耽搁,将己方抬起来就走,随着景色越发的熟悉,黄石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那座湖…

看着对方在捆住自己的绳索上绑上石块的举动,黄石再也不怀疑对方的目的是把己方一行人沉下去!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愚民!」黄石破口大骂着,想要唤醒自己的同伴一起反抗,谁知自己这几个同伴竟然一个比一个反应冷淡。

杜曼还是平时那副表情,冷漠地垂着眼睛,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安小楠却仿佛已然认命,呆呆地注视着即将被沉入的湖水,怔怔流着泪;安小北还是沉睡;而段林…

「段学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快要死了啊!快被人淹死了啊!妈的!放开我!我还要上学呢!我们后天开学…妈的!Shit…」

黄石的大嚷大叫并没有让村民停止他们的动作,那些村民只是在村长的带领下,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捆绑的动作。

段林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呆呆地想着,黄石忽然嚷到的「上学」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炬点燃了段林的思绪!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孩子是水草!是水草啊!

第十章 水草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记事时候的好朋友,那个整天脏兮兮不肯梳洗的好朋友,名字叫水草。

是隔壁村子的孩子,那个有很多孩子一起玩耍的村子里,那个家伙却找不到朋友,每天可怜兮兮地蹲在湖边————自己的地盘。

永远脏兮兮的样子,年龄明明比自己大还不会说话,舌头笨得很,总是把自己的名字唤错,阿林叫成阿银。

这样子,怪不得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肯和她玩,可是段林心里还是非常喜欢这个童年玩伴的,因为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约定好第二天一起上学的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去湖里洗澡。

「洗干净,就会有人和你玩了,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自己依稀是那样说的。

水草点了点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整张脸,遮住了女孩羞涩的笑容。

可是,那天晚上只属于两人的湖边却来了不速之客。是村子里的大人。

那个家伙笨嘴笨舌的说着想要上学所以来洗澡,可是…

段林听到那些大人骂她妖孽。

妖孽是不好的词,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妖孽。

段林跳出来阻止,可是却被一同扔下了水。

湖里…有水草,湖里…有水草。

水草缠住了小段林的脚,段林上不来,窒息的痛苦…难过得眯成一条线的视野里,段林看到了水草,在比自己还要深的湖底,水草的脚上绑着石头,水草长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里就像长长的水草,在那水草般的发间,段林看清了水草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段林忽然害怕起来。

推开了水草伸向自己的手的刹那,段林看到了水草的表情:焦急、害怕还有…

失望。

段林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感觉,那是一种背叛朋友的内疚。

最后的记忆是水草帮自己割断了脚上的水草,自己的身子缓缓地上升…

水草没有上来。

段林的掌纹少了一道生命线,据说这是死过一回的人特有的,如果没有水草相救,自己一定死了,段林想。

段林开始见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男女老幼,唯独没有水草,段林想,水草一定伤心极了。

刻上掌纹的时候,段林发了很严重的高烧,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不会游泳的段林。

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段林发觉自己被举高,正要投往湖中,岸上站着看着自己的村长…村民们举着火把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林忽然想起来,那几个人就是将水草投下湖的大人。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自己也长大了,如果水草还在,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水草…一直在这湖底下,看着我们。」段林忽然开口了,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村长道,老者的脸色在听完段林的话以后赫然变色!

「把他们扔下去!」猛地挥手,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被扔下了湖,老村长才气喘吁吁地撑起拐杖。

水泡将段林的身体包围了,冰冷的水直直压过来,无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时候那次…好像…

段林睁大了眼睛,捂住不断漏气的嘴巴,段林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黑压压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盖了整个湖底,缠住了自己的脚,段林感到自己无法挣脱。

向下看去,在那浓重的黑草之间,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头发混入了水草之间,顺水飘摇。安小北是昏睡的时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与当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让自己沉的比对方更深。

安小北的脚不只是被石块、更被水草纠缠,一定要尽快帮她解开!尽快!

用牙齿咬着捆住女孩手脚的绳索,胸腔的氧气越发少了,段林感到力气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还有生命的迹象。

当年…水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手脚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弃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点点将捆住自己的绳索解开,看着自己的朋友缓缓上升,而自己留下来,等待死亡…

那时候水草是怎么样的心情呢?她当作朋友的那个人背叛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