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是在梦里。

人到中年的马楠常常因为失眠苦恼,每天都要借助催眠药物的力量才能顺利入睡,不过医生最近告诉他要减少用药的剂量,前阵子身体检查,查出他的肝肾功能正在减退,这种情况下服用安眠药物要非常谨慎。

减少药物使用量之后,马楠再度陷入了失眠状祝,睡着了和没睡受有什么区别,常常自己感到自己还清醒,可是实际上却睡着了,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只是做梦。

这种感觉让可马楠非常疲惫,不过失眠就是这样,多梦,易醒。

大多数的梦记不住的,似乎只是为了增加他的疲劳感而产生的梦,却有一个非常深刻的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他梦到自己在办公室,然后他看到一份名单。

也不知道那个名单是怎么回事,不过上面的名字他却异常清晰地记了下来。

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贺晓岚」。

几个名字是规律地排下来的,上面有一行是自己的签名,那是他自己的笔迹,自己名字上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数字,好像是一个电话号码。

马楠之前并役有什么不妥的感觉:数学老师的身分以外,他同时还是学务处的主任,学校大大小小的文件大概都要经过他,每天都在签名、落璋,搞不好那份名单只是自己曾经盖章过的一份而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是很相信这一点的。

白天役有特别留意的小地方有时侯会在梦里出现,这就是人注意力的可怕,觉得自己没有特别记忆的事物,说不定就在那一眼扫在了自己脑中,偶尔以梦的形式在脑中回顾。

何况那份名单上除了百己之外,还有两个自己知道的名字:一个是学校新来的英文老师段林,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叫沐紫的学生。

既然名簿上有自己知道的名字,那就说明那份占单很有诵提学校事务的一部分:自己总不能梦里胡乱编撰人名吧?事后也想过找到那份名单验证,不过开学太忙碌,马楠也就索性休了这个念头。

马楠一直心安理得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他在新生名簿上看到「贺晓岚」这个名字。

天知道,贺晓岚是新生。新生也就是自己不可能知道的人!自己居然梦到了一个自己未来才会知道的人的名字?!双手紧握成拳,马楠感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潮湿。

「马老师,您身体不舒服么?」身后传来的男生不高不低,却让马楠终于匪夷所思的想法中逃出来。

然而回头看到询问自己的人是段林的时候,马楠身子又僵了僵。

他也是那份名单上的人。

之前还没有觉得什么,然而现在马楠的心情不同了,看到段林心脏不由得缩了缩。

那份名单上的人…这是自己见到的第二不了,这有开么征兆?「您的脸色有点苍白呢,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段林是不起起眼的年轻人,不起眼的长相,不起眼的性格,说起话来永远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不会让人讨厌却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平时还投觉得什么,可是今天。马楠忽然觉得这名普通的年轻人搞不好是不普通的。

齐兰上学期的事件…他全程都参与了。

这个年轻人事后对于自己那天的经历说得很少,没人知道他天究竟遇上了什么。

好在事倩看起来一目了然,换作其他案件,他那种含混的态度,警方非得盘问他祖宗十八代不可。

这个安静的年轻人安静到似乎只要他一到来,周围的空气们平都能静止下来。

「不,只是失眠,最近太多梦,每天睡不好精神有点恍惚而已。」

扶着额头,马楠慢慢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要回办公室?一起走吧」段林看了看他,随即走到了他身边。

「段老师,还习惯教书生活么?」不着痕迹地,马楠开始展开话题。

「现在己经很习喷了,齐兰的学生很好教。」

「这不是你第一次教书么?」

「这个…应该也算是第一次,我之前曾经接到过某家补习班的委任,可是那家补习班…我运气不好,刚到任那家补习班就关闭了。」

说到补习班,马楠脑海中反射性地出现了一个名字,没办法,这几年B市总共出过几件大事,那家叫「康德」的补习班倒塌事件就是其中一件,事件本身还没什么,悬疑的是事件的后续。

事故中幸存的人听说事后都死了,就好像弥补事故中存活下来的错误一样,都死了。

这件事警方只是以意外事故处理,可是民间却对这件事流传了很多诡异的猜测。

马楠的口气有点开玩笑的成分,岂料段林愣了愣,半晌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还真的…是那家…」抓着自己的头,段林的表情僵了僵,然后转成无奈。

「去的时候就塌了…」段林说完便役有开口,他本来不是多话的人,马楠也不是,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暂时变得安静。

马楠心里却又是一阵疙瘩,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单,上面还有一个名字自己认识,段林也认识。

「段老师,你和二年级那名沐紫的学生似乎很熟悉,任教之前就很熟悉了吧?」

「嗯,还好…之前他帮过我一点忙…」段林低着头,似乎不愿意对两人的关系做过多的叙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段林抬起头面向马楠,「说来也巧,我今天居然又碰到一名叫沐紫的学生,不过是个女生。」

段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学生的名册,「连写法都一样,我点名的时候吓了一跳…」心脏赫然收紧,马楠随即瞪向身边男人手上的各册,在看「沐紫」这两个字的时衡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还没有怎样,让他心跳情不自禁加快的,是端正地印在沐紫两个字下面的名字--袁荃。

马楠记得,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梦里见过的,紧随贺晓岚的名字的,正是袁荃这个名字!如果说自己梦里梦到的那个沐紫,指的是新生的女生沐紫的话…自己就是真真切切梦到了三个陌生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号码。

自己梦里看到的乃是一列名单,写着五个人的名字的名单。

这是什么意思?那份名单代表了什么?如果只是自己梦里编撰的名字也就罢了,如果那份名单上的名字都是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也就罢了…那样马楠都可以要自己笑笑过去,然而,拥有那张名单上自己不认识的名学的人,却陆续出现了。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一个一个的出现了。

这是一个征兆,还是一个警告?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边清楚地听到身边男人呼唤自已名字的声音,可是马楠却无力应答,头部猛地撞上了什么,马楠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马楠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光从外面射进来的办公室异常的昏暗,他坐在皮椅上,揉着太阳穴。

他听到了敲门声,然后他像平常那样让对方进来,一阵脚步声过后,那个人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递给他一张单子。

马楠竭力想要看清来人的长相,可是却桂劳的发现完全不能!这个刹那,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做那个有吴名单的梦!马楠感到自己的心脏?呼呼跳着,他想要搞明白,搞明白那个名单是怎么一回事,为此他想要看清对面的人。

可是他失败了,梦境组成一片薄浓的雾霭,他的视线为此受到了阻碍,不仅仅是视线…马楠清楚的感觉那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和时方说话,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

梦境的雾霭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阻隔救应,对话被私滞,又或者被钻滞的根本就是空间本身…马楠看到梦里的自己,从西服上衣口袋掏出习惯用的「英雄」牌钢笔,在旁边的废纸上划了几下然后准备签名--不要!住手!不要把名字写在上面!不要啊!马楠的内心嘶吼着,拼命想要阻止自己梦里的动作,惊慌而恐惧地感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投入了真空之中,看着梦更的自己流畅的在那份名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天命。

「不要」大声吼叫着,马楠一身冷汗地醒来。

「马老师您还好么?做噩梦了么?」关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大口的喘着气,马楠向发出声昔的方向望去,然后义向四周打量,询问自己的人是保健室的张老师,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

「谢谢。」

接过张老师递过来的毛巾,马楠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不只额头,马楠感到自己的衬衣里面全部是汗,冷汗。

「您在找段老师么?他把您送进来之后就赶去上课了,那个年轻人,看起未瘦瘦的力气还挺大。」

张老师看马楠四处张望还以当他在找段林,毕竟他晕倒之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段林。

「哦…」是他把自己送来的啊…

「马老师,你最近停药了吧?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话题一转,张老师忽然问道。

对方问的是他服用安眠药物的情况,马楠知道。

休检是学校要求全体教职员工做的,张老师自然也知道他的情况,最早劝他不要服用安眠药的也是他。

「刚停药就是这样,可能会做噩梦,卤为你的大脑细胞习贯借助药物平静。

最近役事多运动运动,白天让身体累一点,晚上比较容易好入眠,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好了。」

「谢…谢谢你。」

拿着毛巾,马楠怔了怔。

噩梦么?确实是噩梦。

可是…那绝对不仅仅是噩梦。

马楠不认为自己能够做梦,梦到未来才会遇见的人的姓名。

那个梦…一定有某种含义。

「没事,现在好些了么?那就好,嗯,再见。」

关掉手机,段林从阳台上走进室内,进屋就看到沐紫还是自己去阳台接电话时候的姿势:趴在床上看着一本书。

看了看沐紫,然后视线落在了室内多出来的两组床上。

前段时间自己和沐紫从C市归来,刚一开门,段林就发现屋内的摆设变了解子:多了两组床,也就是四个床位。

「可能是空间不够有人要住进来。」

沐紫对这种情况却像是习以为常。

段林于是只能跟着点头。

自己毕竟一直免费住着房子,屋主愿意在屋内加几张命是对方的事情。

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新室友的加入,可是等到现在也役有人住进未,原本放置桌子的地方被床铺代替,沐紫就更加大摇大摆地,不顾段林的劝告整日趴在床上看书。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不过是女生。」

又想到了这件事,段林说道:「一开始还说自己拿错名簿了呢。」

自己当时委实是有点失态的,傻乎乎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学生呼唤自己才醒。

现在想想还真是失败。

「是么?那没什么啊,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本来就很多。」

沐紫然是看着书,眼皮抬都下带抬一下。

「也对,不过你这个名字还真的不太常见,现在想想…你的名字其实很女性化…啊,对下起,我这个名字就很常见了,我们老家那边姓段的人很多,从小到大光是写着‘段林’这个名字的墓碑我都见过至少三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的视线变得悠远,「感觉真是奇怪,看着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名字是自己的,可是事件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还真怪,名字这种东西…似乎很难有‘私有’的感觉…」自己是「段林」,可是「段林」又是什么?「段林」不一定是自己,天下只要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段林」。

小时候,每当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名字的时候,段林都会想。

每个事物都有名字,可是它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呢?就好比萝卜和石头,如果当时给萝卜起名的人给萝卜命名石头,那么,今天孩子们嘴里的兔子岂不是都爱吃「石头」?这种问题真的很奇怪,思考得越多困惑就越多,段林索性不再思考。

将自己脑子里想的事情说给沐紫,本来以为会被嘲笑,不过却只是得到一个白眼。

「名字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合上书,沐紫坐起来,「名字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东西,是别人识别你的方式。

起一个好名字讲究很多,古代人起名前不是还要算算笔划什么的…」

「可是,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啊,那样的话,岂不是叫那个名字的人都会有一样的命运么?」段林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这就是起名方面很讲充的问题了,原则上每个人是不同的,可是同样的名字却又给这种不同带来了一点相同的地方,你是乡下长大的,应该知道乡下有给孩子取‘贱名’的习惯吧?」沐紫说完,段林点了点头。

给孩子取贱名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古人认为为人的名字,与人本身的状况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据他们观察:马、羊、牛、狗之类的卑贱之物,无论是生存能力还是生活能力比人强得多,对外界的适应性也比人要好,用这些贱物的名称为孩子命名,乃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具有这些动物那样的生存能为、生活能力及对外界的适应能力。

所以乡下常常是一堆「狗蛋」、「狗剩」、「牛娃」…之类,站在村口吼一声,往往能出来一堆叫那个名字的人。

「很多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就给孩子取一个贱名,要么就取一个非常大众化的名字,对吧?」沐紫说着,看着段林再次点头,于是便继续开口,「为什么取个贱名或者大众化的名字好养活,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叫这个名字的人多。」

「啊?」看到段林不解,沐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经过这么多事情你也该明白了吧,这个世界上下仅仅只有活人存在的,人的生死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被注定了的,所谓的生死有命。

「‘名字’是很神奇的东西,人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有了名字而与旁人区别开,自此那个人就由那个名字代表,名字会陪伴那个人一生,直到死亡刻在上墓碑上、灵牌上…所以说,死的就是那个叫特定名字的人。」

「啊」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段林看向沐紫的眼里多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