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没有说…舒佳。」

病房里的人是舒佳而不是汪澈,这件事除了张晓亮自己,大概就只有眼前这女人知道了。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活下来,如果不是我,你肯定死了。」无视病房禁止吸烟的规定,张晓亮点燃一支烟,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

「我岳父那个人极疼女儿,他不会放过你,他那个人是老狐狸,知道告上法庭杀不了你,绝对会私下动手,没几天他绝对会想个法子把你弄死在监牢,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你弄出监牢。

「你现在只是换一张脸,换一个身分,怎么样,现在的生活不比你原来差吧?我给你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爹,给了你一个有名气的身分,虽然那女人的脸没有你原来好看这点很可惜,不过看在有了我这样一个喜欢你的丈夫身上…可以忽略吧?

「我救了你应该可以要求报答吧?我也不用你做什么,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说,就像现在这样好好扮演‘汪澈’这个身分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慢慢让你习惯…」

张晓亮说着,扳过女人的头,女人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那种幽深让张晓亮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女人原来的脸,张晓亮觉得心头有点痒。

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了…虽然用了这样的方法,不过以后再想亲热倒是合法。

心里想着,张晓亮摸了摸女人的头,「接下来的时间,你别说话,安静养病就好了。」

张晓亮说完,离开了病房,想起走前最后一眼,看到舒佳呆呆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张晓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自己这招棋目前看来走对了。

◇◇◇

听到医生提到的异体移植的瞬间,张晓亮心头浮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掉包。

即使妻子的手可以恢复正常,可是她一定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的,到时候疼爱女儿的岳父一定会勃然大怒,轻则丢掉职位,重则…想起那只老狐狸的手段,张晓亮觉得即使妻子原谅自己,那只老狐狸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一瞬间,张晓亮觉得汪澈死掉,对自己来说反而更加仁慈一点。

可是妻子死了,自己的后台也就没有了,现在这个社会靠的是关系而不是能力,张晓亮太清楚了!

自己这样一个穷小子出身的家伙,一开始怎么能干也在基层,然而娶了汪澈之后却平步青云,年纪轻轻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他固然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爬到那个职位没错,可是他更清楚,如果没有岳父,自己爬到那个职位或许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

所以妻子绝对不能死。

既不希望她醒来说出一切又不能让她死,那么…如果妻子忘记那天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妻子什么都听自己的就好了。

这是张晓亮苦闷时候唯一的念头,然而医生的那番话却给了他一个提示。一个重要的提示。

对啊…既然身体能够修复,那么脸也是能够修复的,那么…

想起不会说话的舒佳,又想起咄咄逼人的妻子,张晓亮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将妻子和舒佳掉包。

真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可是一旦成功的话,妻子就可以既活着给自己保有后台,又可以死掉不会说出自己对她伤害的事实。

真是大胆到让人心脏颤抖的好主意——

◇◇◇

那天晚上,张晓亮来到关押舒佳的监牢,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舒佳畏罪自杀的消息。孤女又是伤害大人物女儿的犯人,那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或者在那位大人物的授意下,那些人反而愿意放任她死去。

舒佳被送入了张晓亮事先联络好的医院,那里,张晓亮找来医生,请他把舒佳的容貌按照自己的要求重新整理,然后放心的回到了妻子所住的医院。

妻子手术进行完后过几天,张晓亮将不同医院里的两个人顺利掉包,舒佳顶替自己妻子的位置住了下来,而妻子则送到舒佳所在的原来医院,做为畏罪自杀的舒佳代替品死去。

事后张晓亮曾经试探的和岳父提起,舒佳在医院自杀死亡的消息,岳父的反应很淡:「将尸体捐出去好了,现在学校里很缺试验人体…」

对于仇人,连尸体也不放过,张晓亮再次为岳父的冷血感到害怕,害怕…却又庆幸。庆幸自己幸好将两人掉包,否则犯下那种错误的自己…

张晓亮的计画进行的异常顺利,顺利到如有神助。太过顺利也会让人紧张,张晓亮在忐忑中等到了「妻子」的苏醒。

幸好,这时候仍然没有人怀疑。

◇◇◇

在医院复健了几天,确认身体没有异状的「汪澈」,在医生们的反复叮嘱下出了院。

不能淋雨、小心受凉…这些太过繁复的叮嘱并没有引起「汪澈」的注意,可是张晓亮却认真的记录着。汪父看到女婿如此尽心的样子,严厉的老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满意。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不能让她再出现这样的危险,否则…」岳父说着,看向旁边自己的「女儿」,笑了,「否则我就让汪汪把你掐死。」

岳父彷佛另有涵义的笑容让张晓亮不由得发了一身冷汗,陪着笑脸,张晓亮想着是不是自己那天脖子上的掐痕,不小心被岳父看到了,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岳父派人送两人回去,前进的方向却不是原本的公寓,而是一栋崭新的二层洋楼,很女性化的气息,自然是岳父送给甫出院女儿的礼物。

这是两人的新家。岳父出于安全选择了独栋的房子,外面附带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院子里不用说,自然有专门人员事先按照岳父的吩咐,种好了女主人喜欢的花树。

屋内还有淡淡的油漆味,整栋房子和原本的公寓截然不同,家俱全部都是新的,被一起搬过来的只有汪澈最喜欢的那架钢琴——那是岳父送给女儿的礼物,虽然旧可是妻子一直珍惜,所以张晓亮也就顺便将这笨重的东西搬来这里。

黑色的钢琴是唯一提示过去的东西,那个大家伙现在顶盖和键盘都完全闭合,上面盖着黑色的绒布,就像它主人过去的一切那样…被合上了。

就那样一直合着好了。

张晓亮扶着妻子下车,送走岳父一行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汪澈」的脸上还蒙着薄薄的绷带,医生说其实现在可以拿下来了,不过张晓亮却并没有要求她将绷带拿掉:万一拿掉看到的妻子清晰的轮廓…想到自己对妻子做过的那些事,张晓亮毕竟还是心虚的。

「甜甜,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妈妈身体不好,最近不要吵妈妈。」抱着女儿,张晓亮叮嘱着。

甜甜已经四岁,小大人一样的年纪,试探的牵了牵母亲的手,忽然抬起了头,「这个人不是妈妈,不是妈妈的手。」

甜甜的话让张晓亮狠狠被吓了一跳!恼怒的捂住女儿的嘴,张晓亮的表情有丝凶狠:「怎么不是你妈妈?这个人就是你妈妈!」

被爸爸的样子吓坏了,甜甜大大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感到头顶被温柔的抚摸,小小的孩子抬头看向揭开蒙面纱布的女子,看到那和母亲一样的长相,女孩缩到了女人腿边。

◇◇◇

那个晚上,甜甜死活要缠着母亲一起睡觉,独自睡在充满淡淡油漆味道的主卧室,张晓亮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好眠。

一旦闭眼就是坠楼的恶梦,张晓亮挣扎着,脖子上那种被女人细长手指钳制的感觉,灼热的…鲜明的烙在皮肤上。

张晓亮梦里小声的呻吟着,直到他听到了钢琴声,迟钝的单一敲击键盘的声音,弹的是妻子平时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然后渐渐的不成调——

张晓亮猛地揭开被子坐了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让低血压的男人一阵头晕,然而从门外传来的钢琴声虽小却实际存在。

犹自沉浸梦里的男人焦躁得连鞋也没穿,冲下了楼,看到的却是女儿站在巨大三角钢琴的钢琴椅前,想要费力支起钢琴顶盖的小小身影;琴声大概就是女孩膝盖碰到琴键发出的噪音,难怪不成调。

「…甜甜,你要干什么?弹琴?」看着女儿,张晓亮皱眉,看着女儿怯怯点头,张晓亮忽然一阵焦躁,「不要弹了。」

「可是妈妈说要甜甜按时练琴…之前一直这样做的!妈妈生病的时候,甜甜每天都有练琴,好不容易妈妈回来…要弹给妈妈听的…」

女儿说得理直气壮还兼有些委屈,若是往常,他绝对听任女儿撒娇,可是今天这一次不一样。那个琴声带给张晓亮莫名的焦躁。

「听着:以后你要去爸爸挑选的钢琴学校学琴,在那里你愿意怎么弹都可以,不过回家绝对不许弹!」

抢到女儿身前狠狠盖住半启的顶盖,拉下键盘盖,将钢琴罩好,张晓亮的动作一气呵成,回过头看向女儿的时候,甜甜已经扁了一张小嘴。

单方面的做了决定,「妻子」刚刚从卧室出来,在他动怒之前一声不吭将甜甜抱开,这种驯服让张晓亮心里很受用——真正的汪澈是大小姐脾气,绝对不会这么顺从的。

「乖,爸爸给你买你上次想要的娃娃。」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张晓亮重新露出了慈爱父亲应该有的表情。

这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岳父保住了他的宝贝女儿,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舒佳保住了她的小命。

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很好。

【第四章】尸体农场

正式收假的张晓亮甫一上班就接到了一个大案子。

「什么?一个小村子的后山里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走马灯似的将下属整理上来的调查报告翻了一遍,在看到落款处的日期的时候,张晓亮皱眉了,「这是四个月之前的案子?居然到现在毫无进展!你们这帮人拿着纳税人缴的税款混日子啊?」

「可是当时警长您不在…」下属嘟囔着,随即被张晓亮再度刮了一顿。

「没有我你们就不会破案了啊?」

嘴里骂着,张晓亮心里倒也有些得意:自己的专业能力果然厉害,他在的时候,除了那些需要长期跟踪调查的案子,没有一件案子三个月内还没有破的。而且能交到自己这边的案子,多半都是别人破不了,有相当难度的案件。

心里得意着,张晓亮开始细细的阅读资料。

那是下县一个叫「汾岭」的地方。占地不小,可都是山地,整个村子的人口也就六十八人,务农为业,是个相当落后偏僻的小村子。就是这样的地方,居然发现了比它全村人口还多的尸体。

死人比活人多的村落…真够邪门!

而且…汾岭?这个名字很熟悉啊…正想着,张晓亮习惯性的向末页翻去——多年来,他一向要求下属调查的时候,将案件中出现过的地名相关报导,全部收集列在后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

看到倒数第四页上整版的报纸复印页之后,张晓亮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果然没有记错,这个小小的村子,正是前段日子大事件的主角!

当时他没有经管那件事,据说调查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疑点,只是个诡异迷信的村子造成的惨剧而已,于是便不了了之,其实那件事并没有引起警方多大的重视,在医学界的影响恐怕还要大些。可是这样一个村子,怎么又出状况了呢?

张晓亮皱着眉,返回前面继续未完的阅读。

案件的起始点在一个叫做郑宝仁的男人身上。去年十一月初的时候,有人在村后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名男子,被发现的时候该名男子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全身可疑的布满鲜血,害怕的村民想当然的报了警。

由男人来到这里的路径不难判断,在他昏迷的地方后面,就是那个小村子禁忌的后山,员警在进入后山调查之前,受到了有着极大迷信情绪的村民百般阻挠,可是突破阻挠进入后山之后,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虽然一早便知道这里是坟地因而有了心理建设,可是某名员警在更深的地方,发现了地面上的裸尸!越往里走越是惊人:光是裸露在地表的尸体就有五具,其中两具肢体有破损〈其中一具被分尸〉。

深深浅浅埋在土壤内的尸体约莫四十具,之所以用「约莫」形容亦是因为其中部分尸体残缺不堪,无法判断完整性。

东边甚至有一个沼泽,沼泽外面有三具明显刚刚被人翻出来,呈泥炭鞣尸状态的尸身,经过仔细打捞,沼泽内还有三具同样的尸体…

这些尸体不同年分,不同的状态,可是大部分尸体都是被人随意埋放的。

到处都是尸体,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尸体农场!

属下尽职的将每具尸体拍了照,每张照片都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上,仅剩半张脸的女尸黑灰中透着青的肤色,连多年来死人见多了的张晓亮也情不自禁有点反胃,匆忙将照片部分翻过去。

「我们在照片中的地方,发现了疑似郑宝仁行李的东西,这里的土壤有被挖掘现象。」下属看张晓亮看到了某页,于是小心的上前解说:「郑宝仁,现年三十四岁,T大出身,职业…盗墓人。」

「盗墓?不会吧?这年头还有这种职业?我还以为这种职业早就埋到棺材里了呢…」

「郑宝仁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唯一活人,根据现场挖掘痕迹…我们也不能断定他究竟是被人意图掩埋或者…总之,很可疑。」

「…嗯,没错,受害人或者嫌犯,再不然还有可能是目击者。把他抓起来了吧,问出点什么没有?怎么没有写?」往后翻了几页始终不见郑宝仁的笔录,张晓亮挑了挑眉毛。

「是的,可是…」回答着长官的问题,下属有点为难的摸了摸下巴,「那个郑宝仁…完全无法配合笔录。」

「嗯?你们这帮家伙一个人也没有问出来?」张晓亮不满的哼了一声,跷起了二郎腿。

「他…这里似乎出了问题,现在还在相关医院的监护下,我们没有办法…」下属指了指自己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张晓亮不解了。

◇◇◇

刑事警察局的法医室位于警局后面的东南角,掩映在树木中间,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洋楼。几乎每一名刚入局的员警都曾天真的问,那栋漂亮的建筑是不是局长办公室之类的,结果在听到答案之后都会变得一脸惊恐。

不过刑事部的员警自从入行第一天起,就和这栋建筑再也分不开。所有的刑事案件侦察,几乎都是从法医鉴定开始的,检验尸体、确认死亡方式…是法医的使命。

做为多年经验的员警,张晓亮和法医室的关系相当不错,现在的法医室主任是王一函博士,有着将近二十年法医经验的王博士,是一名出色的法医病理专家,帮助警方成功破获了不下百起案件。

「你们这帮家伙,居然一次将一年分的‘东西’给我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