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番往来,滇宁王与沐元瑜之间便又缓和了回去,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主子们和乐了,下人跟着轻松起来。

临近下旬,同时也快到了年根底下,如结香这样的大丫头除了早已发下的冬装份例之外,格外还可多得一套料子好点的新衣裳过年穿。

针线房来了人传话,说清婉院的几套衣裳都做好了,让去人领,这样跑腿的小事原本不用结香去,但她想要点剩下的边角料缝个荷包手帕什么的,就亲自带着小丫头去挑了。

到了针线房,不巧,丁香也正领着人来了,两边撞上,结香心里一咯噔,本都做好了看她白眼的准备,不想丁香心情好,居然给了她个笑脸,倒把结香唬了一跳,挑料子都挑得心神不宁的,回去赶紧和柳夫人念叨了一下。

“夫人,看来这下子是真好了。婢子怎么看不懂呢,世子没来给王爷赔礼,反是王爷先去了荣正堂,也不知说了什么,就没事了。这当初冷得奇怪,现在好也好得离奇,竟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柳夫人穿着碧色小袄坐在窗下,面前摆放着一只斗彩蔓草纹花觚,圆润的觚口里插着数枝清早才剪来的梅花,听到结香的话,柳夫人专注拨弄的手停了一停,开口道:“她和气还不好,难道你喜欢看她的脸色?”

结香把手里抱着的一箩小片布料放到桌上,道:“婢子就是有点纳闷。别处不知道头绪也罢了,王爷天天歇在我们院里,眼皮底下的事,我竟还跟雾里看花似的,我都觉得是不是我有些傻了。”

“想不明白的事,不要多想便是了。”

结香忙道:“这怎么行呢?夫人就是太温柔无争了,咱们也不是要有坏念头,只是弄清了这蹊跷的地方,趋利避害,能落个不吃亏就好了。”

柳夫人重新整理起梅枝来,神态宁静:“我们现在吃亏了吗?”

结香愣了下,回道:“那倒没有。”

滇宁王待柳夫人如何自是不用说了,这一座清婉院就是他宠爱的明证,就是掌着内馈的滇宁王妃,也从未克扣过清婉院的用度,柳夫人这边的人到各处领用物件一直都很顺利,从没受过什么留难,当然,这也是柳夫人省事,不仗着宠妾的威风要求份例之外的特权之故。

——所以结香也才自发努力地想替她着想,她总觉得以她们夫人的性子太容易受委屈了。

柳夫人道:“这不就是了,本来无事,何必自己生事。”

她这句说出来,结香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过了一会,柳夫人插好了花,抬眼望去,只见结香半弯腰站在熏笼边上,往里面新放了一块香饼,又慢吞吞把盖子盖上,神情有些闷闷的。

柳夫人心下微叹,到底是根基太浅,进府经营至今,她身边得力的不过是如结香之流,忠心是有,能耐本事上就不甚出色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忠心这一项可取用也算不错了。

下人主意太大,真自己做主替她做出了什么来,反倒麻烦。

柳夫人重又出声,点了她一句:“世子的事,王爷并不喜欢别人过问,你瞧不出来吗?”

结香抬头:“婢子知道,世子身份要紧,王爷着紧些是当然的。”她声音低下去,“不过,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先前王爷和世子不好时,夫人也帮着劝过的,并没见王爷不乐呀。”

柳夫人摇摇头:“那不过是几句现成话,我顺口一说,听不听都在王爷,并没任何妨碍,且王爷不肯见世子,我真冷眼旁观,一声不出,那反而不对劲了。但真要往深里打听,那就不一样了。”

她顿了下,慢声细语地续道,“王爷和世子之间到底怎么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最明确的表态了,你可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结香再不恍然大悟就是真傻了:“夫人的意思是——婢子明白了!”

正如她先前自己所说,滇宁王几乎日日都歇在清婉院里,相处的时间如此之频密,却还是一点口风未漏,连枕边人柳夫人都不知道其中究竟,那情况很明白: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种时候再暗地里自己搞小动作去打听,后果如何暂时不知,但可预见的是滇宁王一定不会太高兴。

柳夫人微微笑了:“明白了就好。”

关于滇宁王和沐元瑜之间近年来迥异与寻常父子的奇特情形,她比只是个丫头的结香觉察得更多,她难道不好奇到底是为什么吗?

当然好奇。

但比这点好奇心更重要的是,她同时也觉出了这是滇宁王的逆鳞,别人最好不要碰。

柳夫人想着,再度告诫了一句:“你先前有个词说的不错,趋利避害,最好的趋利避害的法子就是,不要过问这件事。”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这个谜团里有什么,总有一天会自己显露出来,在此之前,安静等待就是。

结香表情转成严肃地用力点头:“是,婢子知道了。”

跟着又显出一点踌躇来,柳夫人看见,道:“你想说什么说罢,这屋里只有我们,错了也无妨,出去小心些便是。”

她虽然谨慎,但没想真把底下人管成一步不敢迈的木偶。

结香就小声道:“婢子这两日出去,见时近年底,各处与先不同,都十分忙碌起来,夫人却闲坐院中,只得侍弄些花草,夫人便没有为王妃娘娘分忧的心思吗?”

柳夫人一怔,有些失神:王府里只得闲坐院中的岂止她一人?王妃势大,挟尊位与育子之功,多年来内馈尽操于手,连一口残羹剩汤都未给别人分赐,纵使受宠如她也不例外。

别人看她坐拥富贵锦衣玉食,但她自己心里最明白,这不过是明面上与人看的虚无排场,她实则如无根之萍,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下人也是有追求的,真有本事的人,不会安心在这清婉院里混日子,她插手不进内馈,没有权柄相辅,就收拢不到真正可用的人心。

结香说的这件事,以前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偶一动念,很快便自己又罢了——结香上位晚,并不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相当久长的一段时日里,她的“受宠”都不过是白担个名头,根本有名无实,又哪有底气出头?

“夫人?”

却是结香见她沉思太久,忍不住有些不安地出声相唤了。

柳夫人没有立即理她,而是又想了一会自己的心思,方抬起头来,轻声道:“罢了,如今这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一动不如一静,不要多想了。”

她的话是拒绝,然而口气并不怎么坚定,若有所憾,结香心中一激动,自谓该是她替主筹谋的时候了,眼神发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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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宁王那头好了,沐元瑜还记挂着沐元茂那边。有点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原本准备过一阵待风头过去后再去试着找一找沐元茂的,不想没过几日,沐元茂的一个小厮先跑来王府找了她,给她递了封信。

沐元茂在信里先说,他身体已经好啦,回去义学上学了,所以可以偷偷支使人来送信了,然后就叮嘱沐元瑜,年前都不要再去找他,因为沐芷芳跑去闹了一场,现在他爹内忧外患交加,气得都快神志不清了。

沐元瑜:“……”

她三堂哥真熊,这词也能拿来形容亲爹,但很快她就理解了,因为紧接着沐元茂就写了沐芷芳是怎么闹的。

沐芷芳其实没有喊打喊杀,她这回闹得堪称斯文,但却能把人膈应死——作为沐大奶奶破坏她家庭的补偿,她只提出了一个诉求,要求沐大堂兄把施表妹收了!

这是多么神奇的脑回路!

沐元瑜差点喷了。

施表妹这样的人,特点太突出了,身卑心高,不折手段,同时还不怎么要脸,活脱脱一个搅家精,沐芷芳这回是真精明,居然找着了施表妹的正确使用方法。

这一招要成了,堪称绝妙报复,就算不成——这个可能性更大,沐二老爷又不傻,眼下两家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很难说得清谁错得更多些,这种情况下沐二老爷不会让沐芷芳一个小辈捏住了牵着走。不过不成归不成,单是把这个要求提出来,就够奉国将军府上上下下集体恶心个够了。

沐元瑜抽着嘴角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然后才接着往下看,沐元茂继续嘱咐她,说过不多久就是过年了,到时他来祭祖时也不要搭理他,他爹气肯定还没消,还是不要去戳他眼的好。最后再安慰她,这只是权宜之计,他心里可有数,知道这事从头到尾怪不着沐元瑜一点,不会迁怒到她,影响他们兄弟感情云云。

整封信看完,沐元瑜的心情整个好起来,笑眯眯从荷包里倒出两个银锞子赏给那送信来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家小爷,叫他放心,我都知道了,会依着他来的。”

小厮得了赏十分欢喜,非年非节,一般这种跑腿差事得把铜钱就算运气好了,这位世子爷可好,出手就是银物,他忙殷勤谢赏,回道:“是,世子爷的话,小的一定不改转禀给我们爷。”

雀跃着去了。

这年关底下,其实沐元瑜也不太有时间到处跑了,她除了本身课业都在照旧之外,荣正堂里还一日比一日忙碌起来,滇宁王府亲眷友朋的节礼陆陆续续送来,一一要登账入库,准备回礼;庄子山头铺子等各样进项上的管事庄头也赶了来,带着一年的账目成绩等候回禀;再还要预备年底祭祖,过年开宴的种种繁事,直把滇宁王妃忙了个脚不沾地,沐元瑜不能干看着,多少也要从旁协助些。

丁香有一手推拿的好手艺,候到晚间,屋子里总算清静下来,给滇宁王妃捏肩的时候就笑着打趣道:“等再过几年,咱们世子爷成了年,给娘娘娶回个贤惠的好儿媳妇来,娘娘就可以安享尊荣,不用再为这些家事缠身了。”

她在外面威风,能给柳夫人的心腹结香脸色看,但其实在荣正堂里只是二等丫头,不在滇宁王妃最心腹的小圈子之内,因此并不知道沐元瑜身怀的秘密,才会自然地提起这话。

沐元瑜当世子惯了,也不为此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趴在对面帮忙算着其中一个庄子的账,闻言同样自然地抬头笑道:“那是,我给母妃娶一个特别贤惠特别美貌的,差一点儿的都不要。”

跟风趣和气的小世子扯闲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一屋的丫头们都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滇宁王妃也笑:“好,那我可等着了。只怕到了那时候呀,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母妃别乱想,我可不是那种人。”沐元瑜一本正经地道,“她要不听母妃的话,惹母妃生气,我肯定好好教育她。”

屋子里的笑声更大了,许嬷嬷揉着眼睛道:“瞧我们世子,一时比大人还聪慧懂事,一时又净说孩子话,什么教育,世子以为是学堂里读书呢,这夫妻之道呀,可不是这么回事。”

沐元瑜当然知道,不过是顺势娱个亲,笑跟着道:“那嬷嬷教我?”

四周的丫头们纷纷掩口,互相使着眼色,笑声小了下去,暧昧的笑意却更深了,许嬷嬷也笑,只是眼底却掺了一丝怜爱与黯淡,道:“哥儿莫急,真到那一天呀——”

“娘娘,王爷那边遣洗砚姐姐来传个话。”

外间传来小丫头清脆的通传声,打断了许嬷嬷未竟的话语,滇宁王妃抬起眼来:“叫她进来罢。”

☆、第 16 章

洗砚是在滇宁王内书房伺候的大丫头,进来没说别的,原是京里有一老滇宁王的部将子侄被贬到云南下属的某县为官,路过府城,投了帖子,顺道先来拜见一下滇宁王。

滇宁王定于明日见他,但巧得很,后日正是沐芷媛长子的满月礼,滇宁王妃决议要亲自前去,府城与武定的路程不远不近,骑马的话一日之内可往来,但以滇宁王妃之尊,出行不可能如沐元瑜一般骑匹马就去了,所以明日就需出发,一应车马随从都备好了,沐元瑜也随同一起。

滇宁王妃掌着府里一应内务,她不在家,滇宁王要招待客人就有些不便了,所以遣人先来说一声,让滇宁王妃留好人布置听命。

滇宁王妃微微皱眉:“怎地赶得这般急?”

明日就要招待客人,当晚才来通知,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没多少腾挪余地的情况的。

洗砚道:“因王爷原来没准备见他——”

她解释起来,原来这部将关系算起来挺远,只是从前跟着老滇宁王打过两回仗而已,并非滇宁王府嫡系,子侄又都被贬到县了,顶天是个七品县令,这样人物滇宁王都要亲自接见也太闲了。

但府里有个幕僚留了个心眼,听说此人是从京里贬来的,一般京官即便被贬也不会一下就贬到云南这么远,这是犯了什么大过抑或是得罪了什么要紧人物呢?他就去驿站找着此人的随从套了套话,再回来禀报过滇宁王后,滇宁王才临时变了主意。

滇宁王妃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洗砚为难道:“回禀娘娘,这婢子就不知道了。”

她在内书房伺候,对外务比一般丫头知道的要多些,但也有限。

不管为着什么,以这客人本身的身份来说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滇宁王会不会留饭都是未知数,滇宁王妃便只道:“好了,你回王爷,我知道了。”

洗砚应声告退。

屋子里,滇宁王妃沉吟片刻,忽向沐元瑜道:“瑜儿,你明日就不要和我出门了,留在府里同你父王一起待客罢。你大了,该学着见一见外面的人,这人远自京城而来,应当会说一些京中风物,你跟着听一听,长些见闻也是好的。”

滇宁王府当然是有一些打听京城人事的渠道,不过不同出身不同位置的人所看见的景色是不一样的,此人既然能令滇宁王改变主意,当有他过人之处。

沐元瑜懂这个道理,听话地站起身来:“是,我去先秉父王一声。只是大姐姐那里,要劳母妃替我告个罪了。”

滇宁王妃笑着点头:“去罢,你姐姐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沐元瑜便披上裘衣出去,一个丫头忙跟出去,抢着提了灯来在前面照路。

一路无话到了清婉院,这个时辰滇宁王已经换了软绸道袍在屋里拿本杂书消闲了,听说她来,略有意外,不过倒是很快叫了她进去。

沐元瑜到了跟前,含笑行了礼,只说心里好奇,想见识一下京里的人物故事,她生在南疆,长这么大没迈出去过云南行省一步,对那传闻里的帝国中枢有向往很正常,滇宁王想了想就点了头:“可,你明早上自己先去跟先生告个假,不要叫先生空等着你,再到前院书房来。”

“是,多谢父王。”

目的达成,沐元瑜也就要告退了,这是她爹小妾的院子,她呆着挺不自在,一般都不喜欢久留。

不想结香站在桌边,忽望着她露出一个很是忍笑的表情来,沐元瑜下意识摸了摸脸,她有哪里不对?

“世子别碰,您脸上有墨。”结香笑道,“您等一等,婢子去拧条热巾子来。”

这一说滇宁王放下书来,也往她面上一打量,方发现她左边太阳穴处沾了一抹淡墨,因角度问题,他先没见着。

女儿雪白无辜的脸上沾了墨很是逗趣,滇宁王也忍不住笑了:“你先前在做什么?这个时辰还在写课业呢?又不考科举,不用用功到这个地步。”

“没有,母妃那里忙,我帮着算些账来着。”沐元瑜站着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最后她穿裘衣出来时不小心沾上去的,不然荣正堂里那么些人,没道理都没看到。

她便摊了手,果见左手掌缘处有墨迹,可能不小心蹭脸上去了。

说着话,结香很快重新进来了,拿着热乎乎的布巾给沐元瑜擦了手脸,嘴上笑道:“世子真是能干,都能帮着娘娘看账了。”

沐元瑜谦虚一句:“并不是看,不过算些数字。”

“总是世子用功的缘故。”结香笑道,“娘娘这阵也着实辛劳了,我们夫人白日里还说,眼看着娘娘为一府上下劳累着,她却自在闲适,心中很为不安。”

沐元瑜愣了愣,微有疑惑地向结香面上望了一眼。

对于孟夫人与柳夫人这两个有品级的侧室,沐元瑜在个人感情上来说,就是都没啥感情。

结香以为她待清婉院这边亲近些纯属错觉,柳夫人比起孟夫人是低调戏少些,但不论戏多戏少,都是她爹的小妾,她的立场是站在滇宁王妃那边的,那就不可能对这两偏房有多余情分。

也许她明面上是和柳夫人的来往多些,可那是因为滇宁王常驻清婉院啊,不然她一个嫡子成日没事干跑老爹小妾院来作甚?

既没感情,沐元瑜便不会被/干扰到判断,她立即意识到了结香的言外之意,并且确定并非自己多想。

柳夫人这是怎么了?悠闲独一份的宠妾日子过够了,打算出手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照理说,一般人家妾室协理家务的也不是没有,主母病弱更有直接代为执掌中馈的,但这不是滇宁王府的行事。

说句拿大一点的话,王府内院之中,哪怕一根针的动向都由荣正堂掌控。

所以形成这个局面,沐元瑜心中轻咳一声,原因正是为着不才她。

她的性别是滇宁王府的最高机密,容不得一丝外泄,在这一点上,没有作为王府女主人以及她亲娘的滇宁王妃更能用心护持的了。

滇宁王不傻,不可能允许第三只手掌权,即便是最不要紧的一点杂务,可这个口子一开,谁知道会不会牵扯出点不该牵扯的呢?

与其到时描补,不如都安分圈个院子呆着,好吃好喝,又不亏待什么。

所以对结香的试探,沐元瑜心情很平和,她还笑了笑,道:“夫人照顾好父王便是为母妃最好的解忧了。”

与她不同的是,滇宁王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盯住了结香,慢慢道:“你大胆。”

他是能把王位从次兄手里抢过来的狠人,一个小丫头的弄鬼,沐元瑜都听得出来,他有什么不明?

结香的意思才开了个头,注意力都在沐元瑜身上,完全没想到能招惹上滇宁王,唬得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当即就跪倒了,热巾子都握不住,丢在身侧,颤着嗓子道:“王爷息怒,婢子没、没有——”

她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错了,她想说她没有其它意思,但那“其它”又是什么?她想撇清,当直接说不知道王爷为何动怒才是!

柳夫人从结香说出那句话起就变了颜色——这当真不是出于她的指使,但此时辩解撇清无济于事,她只能忙站起来到结香身边去,福身请罪:“王爷恕罪,这丫头不知轻重,对着世子也敢随口胡言,都是妾身没有教好。”

滇宁王垂下了眼睛,不言不动。

屋里的气氛陷入胶着,似连空气的流淌都变得缓慢。

沐元瑜也不太站得住了,倒不是害怕,她爹发作小妾,她再站这里不是个事,她又没兴趣看柳夫人的笑话。

就出了声,打破沉默道:“父王,孩儿先告退了。”

滇宁王总算抬了眼,望了她一眼。

沐元瑜坦然地对上他喜怒难辨的目光——又不是她的错,她完全没任何可心虚之处。

滇宁王心中涌起难忍的失望。

这个孩子作为女儿身都有如此气度,如果是个儿子——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

他的失望转成了深深的疲倦,站起身来:“你母妃还忙着,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沐元瑜:“……”

讲真,其实滇宁王妃还真不见得欢迎滇宁王这个时辰去,忙了一天了,到晚间就想自在一下,有女儿承欢膝下更好,哪里耐烦和滇宁王啰嗦?她都将五十的人了,又不还盼着丈夫的恩宠。

但滇宁王要去,沐元瑜也不能拦着,只好摸摸鼻子,跟在了后面。

帘幕打起又落下,遮住了柳夫人苍白的面容。

☆、第 17 章

滇宁王在荣正堂中如何安歇不必多提,虽然随着滇宁王妃年岁日长,滇宁王宿在荣正堂的时候越来越少,但终究滇宁王妃是原配正妻,他来歇一晚也没什么出奇的。

滇宁王没有提发生在清婉院中的事,沐元瑜没找着私下说话的机会,也不好提,一夜就此平静过去。

直到翌日,沐元瑜一路送着滇宁王妃的车驾出门,方抓紧时间说了一下,滇宁王妃无所谓地听罢,摸摸她的头:“好了,我知道了,这些小事你不要费神,你父王看来还没老糊涂,由着他处置罢。”

沐元瑜点点头应了,她也没想做什么,只是要告知滇宁王妃一声,有助于她判断掌控府内形势而已。

送走滇宁王妃的车驾后,沐元瑜去跟先生告了假,再跑去了前院滇宁王的书房里等着。

没多久客人到来,是个大约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姓张名桢,眉目端正,文人模样,只是眉心藏着一点郁气。

见礼毕,滇宁王让人看了座,张桢初初有些紧张,但不过两三句话后,他就很快恢复了自如。

沐元瑜坐在下首,听他报了详细履历后明白了,这果然不是个一般人物。

张桢现任的职位很惨,比沐元瑜预估的还惨,连县令都不是,只是个邻县的主簿。

正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