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深心头的疑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得到了一点释放, 他感觉从“谁都可以”的伴读那里也得不到更多的有效信息了,遂微带嫌弃地望了他一眼, 转头进殿了。

许泰嘉心里其实十分好奇,不知朱谨深是梦到了谁这么不对劲,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 不料朱谨深已经单方面中断了聊天,还鄙视了他一把。

“……”

怎么了嘛, 男人不都是这样。

梦里的事还要挑剔别人,这洁癖还能不能好了。

哼, 二殿下再厉害, 不信他连自己的梦也能管得住。

他一路腹诽着跟了进去,只见殿里朱谨渊转过半个身子,正跟沐元瑜不知在说些什么。

——忽然感觉前方有杀气。

没梦错人以前,朱谨深真心不会管沐元瑜和谁说话这种事,他没这么闲也没这么小心眼。但有了那个梦以后, 他自己不对劲,看别人也很难对劲起来。

总觉得朱谨渊是不是在动什么龌龊心眼。

他走过去, 坐下, 随口吩咐人:“请先生进。”

一个舍人应声而去, 朱谨深有点惊讶地停住了话头,抬头道:“下节讲读的时辰到了?”

朱谨深面不改色地道:“到了。”

不管到没到,讲官听到传唤,已经从偏殿出来了,总不成把人拦回去再歇一会。朱谨渊只好不太甘愿地转回了身。

才复课, 讲官安排的课程还是比较轻松,上午讲读完,下午练练字,这一天就散了。

众人收拾了东西陆续出了殿,沐元瑜见朱谨深虽然还是不大说话,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对头,主动跟他说话,他也理人,她就心宽放下了。

她不爱盯着人追根究底,谁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有人爱分享,有人习惯自己承担,都正常。

这脾气不是跟她来的就行。

她这样大方,一副心无挂碍的样子,朱谨深受她所感,渐渐便又释然了些。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只当是他没经验之下出的一点小错误罢。

快到午门时,后方有女子娇柔的声音响起:“二殿下,三殿下,新乐长公主在此,请二位殿下留步。”

朱谨深和朱谨渊都站住了脚转身,沐元瑜没被点名,但她见许泰嘉及另两个国子监生伴读都停步转身行礼,便也随大流地跟着躬了躬身。

新乐长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胞姐,先帝在时很宠爱她,亲自给选了家世清白容貌俊雅的驸马,初嫁时新乐长公主循例住在十王府里,后来今上登基,对这个胞姐也很照顾,除了给她长了封地之外,过得几年,还在驸马府的左近另赐了一座府邸。新乐长公主就搬去了新府邸里。

可惜这位公主夫妻缘浅,驸马早早过了世,两座府邸虽然挨着,另一座早就没了主人。新乐长公主是个深情的人,情愿守着一座空府邸,也不愿再行嫁人,守寡到了如今。

咳,以上是官方版本。

据沐元瑜知道的小道消息,则是新乐长公主打死了丈夫以后,就放飞了,在私下蓄养面首,且不只一个,十王府离皇城太近,将来皇子们也要住进去,皇帝怕这位胞姐把自己的儿子们带坏了,所以才捡别的地方另赐了府邸,让她往远一点的地方住去。

这也算中了新乐长公主的意,她就放飞得更厉害了,据说有一回她的面首甚至闹到了明面上,为争风吃醋,当街大打出手,结果引起了御史弹劾。

因本朝严防外戚的政策,不少公主都过得挺一般,这位算是个异数,被弹劾之后,也就受了皇帝一回诫饬,御史再参她没有德行,她无所谓,言官再牛终究管不到一位公主的被窝里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讲真,沐元瑜听到的时候有点神往。

这才没白投了个公主的胎。

此刻有机会遇见,她就势打量了一下。

新乐长公主去年做的寿辰,今年是四十有一,但从面容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她妆容齐整,发髻堆云,满头金翠耀眼,是个一眼望去娇艳若桃李的贵妇人。

新乐长公主拥着一件织金牡丹的披风,在宫人的跟随下缓步走到众人跟前,笑道:“二郎,三郎,这会儿是才下了学?”

朱谨深和朱谨渊都应是。

“皇上教子未免太严厉了,元宵才过没两日,就让你们开起课来。”新乐长公主说了一句,这话也只有她这个做姑姑的才有资格说得。

朱谨渊恭顺笑道:“姑母心疼侄儿们,不过歇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勤力起来了。”

“三郎总是这么懂事。”新乐长公主夸了他一句,接着道,“进学是应当的,不过也要适度,别累坏了身子,尤其是二郎,更要留些神。”

朱谨深淡淡道:“多谢姑母关心。”

新乐长公主知道他向来这个样子,也不以为意,转而道:“你们成日只是读书,也闷得慌,我月末要开一场赏梅宴,不如你们来散散?正好天气和暖一些,梅花也开到最后一点好辰光了,再不赏,下回就得年底了。”

她是个好交际爱热闹的性子,常找各种名目开宴席,朱家两兄弟都知道,朱谨深不好这种场合,原要照例拒绝,但话快出口时,他心中一动。

他会梦错人,是不是跟他少与姑娘接触有关系?他身边常年只有周姑姑这个年纪的宫人,他又不出门,与别的姑娘一年到头话都说不到几句,到知人事的时候,身边常出现的人里只有一个沐元瑜长得像样。

以至于他没有选择地带入了。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沉默片刻后,朱谨深道:“那就叨扰姑母了。”

新乐长公主开宴,不管请什么人,驸马家那边的姑娘总要来几个,有两个已经托赖这种宴席嫁到了不错的人家,为着这种好处,夫家对于新乐长公主的放纵原就没什么权利说话,如此更闭嘴装瞎了。

朱谨渊见鬼般转头看他——这嫡兄吃错药了?去元宵宴还罢了,现在连这种无聊的赏花宴都说要去?

新乐长公主也甚为意外,她邀约不过顺口一句,没想着皇侄儿们能答应,惊喜道:“这就对了,二郎闲时很该出门逛逛,总闷着有什么意思。我定在腊月二十八那日,你等着,回头我再给你补个帖子去。”

朱谨深道:“不劳烦姑母,到那日,我只管去就是了。”

“不行,帖子必得给你。”新乐长公主哈哈笑道,“不然呀,姑母只怕你是一时兴起,回头反悔,就假说忘了。”又望向朱谨渊道,“三郎呢?”

朱谨渊不觉得这种宴会对他能有什么帮助,新乐长公主宴请的人,总是女眷居多,他皇子之尊,跑女眷圈里打转有什么用?

就道:“不巧了,侄儿倒是想去,只是廿八那日正有些事,却是去不成了。”

新乐长公主知道他是托辞,原来是无所谓的,但极少露面的朱谨深都说要去,他反而不去,找的借口也很敷衍,她心下便微有不快,点头道:“好罢,那你没有口福了,我那里可准备了上好的花宴。”

又往沐元瑜面上打量了一眼:“这是沐家的小世子爷?你来吗?若来,我也给你补张帖子。”

沐元瑜躬身笑道:“多谢长公主邀请,臣随二殿下。”

新乐长公主笑了:“皇上说你们玩得来,我还不大信,二郎眼界高,再没见他搭理过谁,原来倒是真的。你们一道来,更热闹些了——泰嘉呢,你来不来?”

她跟许泰嘉比跟沐元瑜要熟悉得多,说话口气也随意。

许泰嘉是真有事,腊月二十八正赶上他一个表舅做寿,虽不是很近的亲戚,他不去也不好,只有遗憾地婉拒了。

新乐长公主道:“过寿是正经事,确该去的。”

一通话说完,她出了午门上车去了。

朱谨深等一行人继续往外走,朱谨渊试探着问道:“二哥,你怎么想起去姑母的宴会了?你以前从不去的。”

朱谨深道:“想去。”

朱谨渊:“……”

总不能再追问他为什么想去罢?他倒是可以追问,但同时可以想见的是朱谨深一定也有的是话噎他。

有这么个兄长,心胸差一点的简直要短寿。

母亲贤妃总要他忍耐,用朱谨深的刻毒衬托出他的宽和,可这些年下来,他总有种错觉,不是他拿朱谨深当了反面背板,而是他自己上赶着做了朱谨深现成的出气包。

朱谨渊想着,再不想说话,心塞地走了。

**

腊月二十八这一日很快到了。

沐元瑜没去过公主府,一大早先去了十王府,会齐了朱谨深一起去。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太医来给朱谨深请平安脉,朱谨深并非只用一张固定的药方,随着他的身体变化,四季天时,这药方时时跟着他的具体状况在变。

沐元瑜在外间等了一刻。

隔帘听见林安问道:“王太医,我们殿下如今是不是好了不少?我觉得殿下似是健壮了。这病几时能除根呢?”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回道:“殿下这一冬调养得宜,确比去年要好一些。这方子臣回去会同同僚们斟酌斟酌,给殿下另换一副。”

他话说得很好,但对于能不能除根的话,却是避而不答。

朱谨深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换了方子,我不过仍旧如此对吗?”

里面静了片刻,王太医道:“下臣无能。”

朱谨深道:“罢了,你去吧。”

他脾性虽冷,但没有迁怒过大夫,王太医主治他多年,心下很怜悯他,叹了口气道:“可惜臣的师兄不在了,不然,殿下的病未必没有希望。”

林安带点鼻音地道:“太医还是别说了,李先生人都死了,说他又有什么用。”

沐元瑜不知这个太医的师兄是谁,但听到提了一个李姓,她心中倒是立刻有了个认准的人选。

若说这位李大夫,在民间是大大地有名,当年已经传出了万家生佛的名头,皇帝都曾下诏征过他,可惜这位神医太神,终年只在各处乡野出没,天南海北,居无定所,征了几年没把人征来,等终于有了信,却是他采药摔下万丈悬崖的消息。

王太医说这个,只是一时忍不住感叹,心里也知无用,无奈地收拾了药箱出来。

沐元瑜又等一刻,等到了朱谨深穿好大衣裳出门一起上车。

她觉得朱谨深此刻心情一定不好,就没坐自己的车,跟他挤了一辆,打算着替他排解排解。

结果朱谨深却没什么异样,现在的公主府离着十王府约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他带了副棋打发时间,上车就自己跟自己下起来。

这份心理素质也实在让人佩服,略想不开的,能先把自己愁死悲死,他只是变得中二了一点,比起来倒是十分坚韧了。

沐元瑜很欣赏地时不时看看他。

朱谨深觉出来了,低着头出声:“看什么?你若无聊,我跟你下一盘?”

口气很勉为其难。

沐元瑜对此也敬谢不敏:“罢了,我不打扰殿下。我只是觉得殿下对着棋盘时最英俊最智慧,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朱谨深嘴角微勾,却道:“我是庙里的菩萨吗?还发光,亏你想得出来。”

沐元瑜撑着下巴道:“我实话实说嘛,可不是在讨好殿下。”

同在一车的林安侧目:看看,都夸成这样了,还要说自己没在拍马,这份功力,比他这个专业的都厉害。

不过,也是实话就是啦,他家殿下就是吃亏在脸色差了些,不然更俊。

朱谨深要下棋,他们一路说的话不多,这两句过后,气氛又安闲下来,马车不疾不徐,一个时辰后,来到了新乐长公主的府邸。

公主府前已停驻了不少各色马车,朱谨深的马车上有徽记,一驶过来,横驻在府门前正要寻位置停下的两三辆马车连忙避让。

其中一辆大约是避得急了些,车行不稳,自车厢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少女呼痛声。

马车停好,沐元瑜先跳下来,目光无意一转,只见那辆马车另寻了个地方停住,有名年约二十三四的青年下了车,穿得甚为富贵,他探着身,从马车里又扶出名少女来。

少女手还捂着额头,从沐元瑜的方向,能看见她的大半张侧脸。

这就够她认出是谁了。

曾借住过老宅的韦二姑娘。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

“进去了,发什么愣。”

朱谨深催了她一句,沐元瑜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好。”

前方,新乐长公主专门留在门房上接待他们的女官已经赶出来,引领着他们进了朱红大门。

☆、第76章

新乐长公主是个富贵闲人, 她与过世甚早的驸马只得一女,好些年前已经出嫁,她长日无事, 除养面首之外,也好收拾个宅子,中庭花圃移种的那一大片梅树, 盛开时节云蒸霞蔚,在整个京城都很有名。

这回宴席, 男女客各分两边,女客在梅林这边宴请,男客在梅林那边宴请, 满树凌寒怒放的花枝恰好做了天然的屏障。

朱谨深是晚辈,进府之后, 先去向新乐长公主请安。

新乐长公主见到他来, 十分欢喜,知道他不与生人应酬, 丢下一堆正在说话的夫人们出来,拉着他到旁边道:“二郎今番赏脸,直到今日早上,我都怕你又反了悔,去抓你的人都预备好了。”

朱谨深微微笑了笑:“姑母言重了。说好了的事,岂会不作数。”

新乐长公主笑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既来了,不要外道,姑母这里, 同你自己家又有什么分别?那边有些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有宣山侯家的,武顺伯家的,你愿意跟他们说说话就一处呆着,若懒得说,他们好闹,投壶射覆之类的玩器都备好了,你看他们耍着玩也行。再还嫌吵,就往梅林里走走,看上那枝了就折下带走,家去熏熏屋子也是好的。再有各色点心茶水都齐备,你要什么只管吩咐人。”

朱谨深应着是:“姑母费心了。”

新乐长公主又向沐元瑜招招手:“你也是,头回来,不要拘束,你以后就知道,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随意些都无妨的。”

沐元瑜笑道:“是。”

她第一回到公主府来,终究谨慎些,话说得少。

新乐长公主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又回去和朱谨深道:“二郎,你今日来,其实倒是来着了——那日人多,我不好说,你从进门至今,可有发现什么?”

沐元瑜有些莫名,他们让女官直接领到了梅林这里,路上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发生,至多见到一些女眷,这能发现什么?新乐长公主宴客,自然以女宾为主。

朱谨深凝思片刻,却道:“姑母今日的来客有些不同?有一些人,似乎不当出现在姑母宴上。”

有他这句提醒,沐元瑜也反应过来了,从府门前的那些马车,再到他们路上碰见的女眷的装束打扮,二者结合能看出其中一些家世身份比较平常。

一两个倒没什么,皇帝家也有两门穷亲戚,可超出这个比例就有点奇怪了。以新乐长公主的身份,就算设宴找乐子,也不会找着这些人家。

“二郎,你话虽不多,心里比别人都明白。”新乐长公主笑着夸道,“我今日宴的客,倒有一大半是四品以下的人家,你再猜猜,是为什么?”

这不用猜了,沐元瑜脑中瞬时灵光一闪,想到了原因。

朱谨深差不多同时微扬了眉,道:“大哥要选妃了?”

朱谨治年前行了冠礼,翻过年来正正二十岁,这个年纪还没媳妇,再拖下去真的不好看了,年前官员们止于冠礼就消停下来,是因为正好卡在了过年的时候,这时候哪怕是厚道点的债主都不会去讨债,官员们也为此暂时忍耐了,让皇帝过了一个好年。但可以想见的是,随着各衙门开印,官员们在短暂的观望之后,一旦发现皇帝还没有给儿子娶媳妇的意愿,一定会大波涌上来。

新乐长公主点点头:“正是。唉,照理说,应当在京畿地区采选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只是你也知道,大郎和人不一样,他自己都不太立得住,若再娶个没多少见识的小户之女,两口子怎么过日子。所以皇上的意思,把大郎媳妇的标准往上提了提,起码找个知书达理的,不至于轻易叫身边人哄骗欺压了去。”

朱谨深点头不语。

他明白了,皇帝改变皇子妃的选取标准,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先帝时立下的制度,所以没有公开采选,而是让新乐长公主私下出面掌一掌眼,选定了人,届时直接下中旨指婚,免得跟群臣扯皮。

门户定为四品以下,是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反弹。

“这是个巧宗儿。”

新乐长公主说了这句话后止住,望了沐元瑜一眼,沐元瑜识趣地走开了些,假装去看梅花。

新乐长公主方继续了,她接续上了一开头的话题,有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二郎,你借这个机会也看一看,若有中意的,别害羞,告诉姑母,姑母替你去求皇上。从这些人家的姑娘里选个妻子,总是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强。”

朱谨深愣了一下后摇头:“多谢姑母好意,侄儿对此暂时无意。”

他并不觉得娶个妻子回来守着他这个病秧子有什么意思。

若是别人,新乐长公主还能再劝一劝,打趣两句,但这个侄儿说出口的话一句是一句,不似别人软和,其意也坚,饶是她这样会交际的人,打趣的话也出不了口,只好笑道:“你不大出门,有些事上开窍晚也是难免。既这样,姑母不勉强你,你随意逛逛,乐一乐,也不白来一趟。我这里有事,暂且走不开,另叫个人来领你过去那边。”

她就转了头,向几步外的一名女官望了一眼,那女官会意返身进入屋内,很快带着一个少女出来。

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穿一身桃红袄裙,戴一顶赤金花冠,面庞秀丽,到新乐长公主面前福身:“叔母。”又向朱谨深行礼,颊生红晕,与衣裙相映衬:“见过二殿下。”

新乐长公主道:“芜娘,我这里忙着,你好生引着二郎到梅林那边去。”

少女低低应着是。

朱谨深向新乐长公主拱了拱手:“姑母,那我去了。”

新乐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

芜娘轻巧的脚步踏在依梅林而铺的青石小径上,虽引着路,并不敢越到朱谨深前面去,只是不时出声提醒方位,又试探着寒暄几句。

朱谨深开始还理她,过三句以后就不大出声了,至多“嗯”一声。

沐元瑜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一边听一边费神想着,想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庆寿寺里跟过她的那个驸马家三姑娘吗?

当时她带着帷幄,她没见到过她的相貌。

怪不得明明后面跟着女官,新乐长公主还偏多使唤一个姑娘来给他们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