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百草就有这份眼力,同时有这份自信,不怀疑自己,而怀疑病家没遵医嘱。

朱谨深还是不说话。

他才让李百草毫不留情地喷了一顿,连皇帝都没这么数落过他,偏偏这事确实是他干的理亏,反驳不出什么。

“殿下,你别跟他生气嘛,”沐元瑜知道他叫人当面揭穿,大概有点下不来台,劝道,“本事大的人,脾气大些也寻常,他医术这样神妙,肯定能治好你了。”

她说着禁不住笑,“我可高兴啦。”

她之前对李百草有再多期望,毕竟没落到实处,如今才算是定了心了,李百草还有心思和师弟吵架而不是甩手就走,显然是有办法的。

朱谨深被她毫不作伪的喜悦感染到,表情终于舒缓了一点下来。

“我没生气,”他道,“你过去坐下罢。”

总站他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笑眼晃得他眼晕。

就这么高兴,比他还激动似的。

“哦。”

沐元瑜到炕桌的另一边坐下,见李百草和王太医那对师兄弟还没吵清白,出声道:“老先生,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计较了,你再抓着不放,浪费的可都是你的时间,还是早些斟酌个方子出来,治好了殿下,你就可以照旧云游天下去了。”

“你说的轻巧。”李百草扭头冷哼了一声,“世子,你可知道二殿下不遵医嘱,吃药不定时,有一顿没一顿给我现在多添了多少麻烦?”

“我知道。”沐元瑜道,“不过老先生行医多年,见过无数病家,当知道一个人顽疾不愈的绝望,老先生不要以为这是殿下任性,实则这也是病的一种,只是其症不在体表,在心而已。”

守在旁边的林安瞪大了眼看向她——妈呀,这种话是怎么扯出来的!

他旁观这一会功夫可纠结死了,既不想让他家殿下挨训,又不敢狠拦李百草,这老头脾气太坏,只怕他记恨了以后不用心给他家殿下治病,急得心里要冒烟。

结果世子爷一来,听听她扯的这一番话,护殿下护得多妥当,一对比他简直不称职。

此时没有明确的心理疾病的概念,但“心病”是有的——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又或者相思成疾一类也是心病的一种。

所以沐元瑜的话听到李百草耳里不是如林安以为的胡扯,而是确有其医理所在,他的火气就熄灭了一点。

又有点意外:“世子倒是会想,这么说也不错。”

他脾气虽辣,在道理上并不固执,就终于放开了王太医,走过来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但需请殿下答应,一旦草民接手了殿下的诊治,殿下再不能像糊弄师弟一样糊弄草民。草民虽已老眼昏花,心却还不盲,假使殿下自作主张,仍旧不肯吃药,那草民留下也不过浪费时间,不如现在就告辞了。”

朱谨深没有迟疑,点头道:“我听先生的。”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只是一直求而不得,才心灰意懒了而已,如今希望又放在了眼前,他怎可能放过。

他这样干脆,众人都松了口气。

屋里眼看拨云见日,气氛重新和乐起来,从帘外忽然传出了一个沉沉的话音。

“不肯吃药?”

这声音不大,然而极压抑极震怒,好似一个闷雷隔帘炸了进来。

沐元瑜心里一突,顿时变了颜色,失措地站了起来。

这声音她很耳熟,因为早上才刚刚听过。

软帘掀开,露出了皇帝那一张森冷的面容。

龙颜盛怒。

屋里的人不论什么心情,第一时间都伏倒了下去。

皇帝并不理别人,他望着朱谨深,从牙关里挤出声音来:“二郎,你抬起头来。”

朱谨深顿了一下,抬起了头。

父子俩的目光一高一低,对上。

皇帝眼中闪着非常复杂的光芒,是愤怒,但又不只是愤怒,有痛心,但又仍不只于此。他道:“二郎,你恨朕是不是?”

朱谨深淡色的嘴唇轻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默然无声。

“你恨朕是不是?!”皇帝的情绪却已经控制不住,这第二遍几乎是咆哮出来,“你不吃药,你瞒着朕,你拿自己的命报复朕是不是?!”

屋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王太医和林安抖抖索索地埋着头,恨不得连气都不要出,直接从这屋子里消失。

沐元瑜还没见过皇帝发怒,也有点肝颤,只有李百草置身事外,还算淡定。

朱谨深终于回答了一句:“没有。”

但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他垂在身侧的手都气得颤抖着,要握拳都握不成,蜷起又无力地松开,伸指指向他,叫了他的全名:“朱谨深,朕今日才知你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你太叫朕失望了,朕——”

他闭了下眼,觉得再说什么都没意思了,音量一下降了下来,慢慢道,“罢了,朕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罢。”

“你活都不想活了,再叫你做别的,不过是为难你。朕成全你,从今往后,你哪都不必再去了,也不会再有人来烦扰你。”

他始终没有进来,转身就往外走,一句话飘了回来:“汪怀忠,叫郝连英调人来,封门。”

沐元瑜脸色大变——这是要圈禁?!

事情怎么就急转直下成了这个样子!

她跪在朱谨深侧后方的位置上,焦急地跳起来拉他朱红的衣袖:“殿下,你快追上去——”

虽然不知道朱谨深跟皇帝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明显朱谨深不是愚蠢到会拿自己的命去报复什么的人,他懒怠吃药更多的是因为从这漫无止境的征途中看不到亮光。

朱谨深由她拉扯,只是不动,一张脸孔无悲无喜,如同巨匠雕出的精妙雕塑。

他这幅样子令沐元瑜有点恐惧,她不由停下了手。

片刻后,朱谨深终于有动静了,他不耐久跪,这一会功夫,他起来时膝盖已经有点打颤,但他拒绝了沐元瑜的搀扶,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启唇:“都出去。”

李百草最先走了,王太医跟在后面,林安顶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磨蹭着,走到门前还回头看,跟朱谨深冰冷的眼神对上,一缩头,吓走了。

沐元瑜没动。

朱谨深看着她,重复了一句:“出去。”

“我不走。”

沐元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犹豫,她觉得这个关口不能放朱谨深独处,但也怕自己判断失误,真的惹烦了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不劝殿下了,我就陪殿下坐一会。”

朱谨深不说话了,走了两步,坐了下来。

沐元瑜松了口气,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皇帝出现得太突然了,她真有点吓着,紧张过后就觉得口干舌燥,自己提了小茶壶倒了两盅茶,一盅轻轻推到朱谨深那边。

然后她咕咚咕咚把自己的一盅喝了,喝完顺手又加满了。

朱谨深:“……”

他很难说清心头是什么感觉,那种无语无奈,令他忍不住主动问了一句:“你还喝得下茶?”

沐元瑜眨了下眼:“我渴了啊。”

朱谨深又无话了。他很费解,她的神经是什么做的,怎么就坚韧粗大成这样。

“殿下,你也喝嘛。别想那么多,门封就封了,封起来正好治病,什么也耽误不了——呃,”沐元瑜及时打住,自己竖手指往唇边嘘了一下,“我不劝,我不说话了。”

她闭了嘴,朱谨深叫她闹的,不知怎么反而愿意说两句了,他伸手拿了白瓷茶盅,并不喝,只是摩挲着,道:“你是不是一肚子纳闷,奇怪为什么皇爷说我恨他?”

他现在的情绪是非常态,沐元瑜摸不太准,头迟疑着要点不点:“有——也没有那么纳闷。”

她保证道,“殿下,我真不劝的,也不问,我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想做什么就是什么。”

劝也不是现在,情绪都在顶端上,何必跟他对着来呢。

朱谨深瞥她一眼:“那我要说,你听不听?”

沐元瑜:“——听。”

☆、第91章

“我身体为什么这样, 你是知道的。”

沐元瑜点头。

早产嘛——难道这里面有什么?

朱谨深望向手里的茶盅, 茶水碧清, 随着他的动作晃出轻微的涟漪,他有点出神, 但话语没有停:“皇爷妻宫有克, 许多年前, 刚刚登基就没了元后,之后继娶了我母后。”

沐元瑜安静地听着。这一段也是众人皆知的。

“我母后进宫时, 大哥刚满周岁,皇爷登基不久, 国事缠身, 无暇照顾一个幼儿, 大哥自然是放在了我母后宫中抚养。”

朱谨深说话非常有重点, 这一句话, 已将当年宫闱中的那段隐秘揭开了最重要的一块图景。沐元瑜微微睁大眼,她不知道朱谨治还在先继后手里养过,她听到的, 是皇帝非常宠爱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一直都是亲自带在身边。

她当即猜测到了什么,朱谨治脑有疾, 而在他最有可能被发现的那段时间——

朱谨深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我母后初进宫时不过十六岁,既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 也不大懂宫里的规矩, 大哥说是让她养着, 其实主要都由皇爷拨下来的奶娘宫人照顾,我母后不过是起一个督导的职责而已。大哥渐渐长大,显出了与一般孩童的不寻常之处,他的奶娘觉得不对,悄悄告诉了我母后。”

“母后当时已经有孕,她很害怕,怕她自己说不清楚。”

沐元瑜理解而同情地点头。

先继后太倒霉了,嫡长子在她宫里养着,给养成了傻子,她自己这时候还有了孕,天底下的后娘传说实在太多了,瓜田李下,她焉得不怕?

朱谨深抬了眼,望向她:“你觉得可是我母妃做了什么?”

沐元瑜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见过小孩子,如果智力上有什么不对,周岁左右学说话时必定可以看出来了。殿下说,那时候先后刚进宫,就是说大殿下到了先皇后膝下没多久就显露出来了。若说先后这么快就能将大殿下养傻,是不可能的。”

这道理太浅显:一则先继后来不及培养出这个势力,二则她自己作为一个小家碧玉,从哪里来这个知识面,这可不是将成人引诱养废之类,幼儿他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培养成神童难,养出智力残缺一样难。

朱谨深点了点头:“我母后若是有你这份镇定——”他止住,这种话终究早已无用,又何必再说。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就是一个胆怯柔软的小妇人,既没有过人的胆识,也不懂得保护自己,最终糊涂葬送了自己。

“我母后害怕之下,做出了一个逃避的决定,她没有马上去告诉皇爷,而是试图拖一段时间,想着也许大哥只是晚慧,拖一拖,他也许能慢慢跟上来。”

这是一个很不聪明的做法,在民间也许说得过去,因为说话晚的孩子确实有,男孩子一般又比女孩子更晚一些,从朱谨治现在的相貌及言行看,他不是那种严重到脸都不对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傻的样子,他出问题的只是智力上的迟缓,小时候他应该还是个挺可爱的幼儿。所以先继后有这个天真的盼望。

但他是皇帝的嫡长子,哪怕不过一岁多,他的身份也贵重无比,他身上的任何问题都是拖不得的。

“大哥的奶娘们也很害怕,大哥在她们手里养成这样,她们比我母后所要承担的责任更重,没有人能逃得过皇爷的怒火。她们配合了我母后,先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但这时间不长,因为所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就算皇爷初为人父,不懂这些,定期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就是压在头顶的一块大石,所以不过三个多月后,就有一个奶娘承受不住,跟皇爷首告了一切。”

沐元瑜心内叹息。这可糟了,若发现的第一时刻就禀告皇帝,或者即使拖延了,也不要把这一段告诉皇帝,那皇帝或许只是震惊伤怒,不至于多想。

但这个奶娘被压垮了,居然全招了。

这就完了。

先继后其实等于是被朱谨治身边的这些人坑了,拖一拖这个主意到底是先继后本人的,还是她被诱导之后说出来的,恐怕都是未知数,她要不拖,朱谨治的事根本怪不到她头上。服侍朱谨治的这些人不敢跟皇帝坦白,欺负先继后才进宫,摸不清宫内情况,推出了她顶缸。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朱谨深没什么情绪的清冷声音响着:“皇爷不能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居然可能是个傻子,跟母后大吵了一架,把母后宫里的人全部提走审问,母后受了惊吓——”

沐元瑜不忍地打断了他:“殿下,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先继后因此惊悸难产而亡,留下一个先天体弱的孩子。

这是一笔很难确切算清楚谁对谁错的账。

先继后处事不够明白果断,皇帝过于冲动莽撞。

但要说大错,两人又都算不上——先继后只是胆怯,而皇帝再愤怒疑心,不至于到要害死怀孕妻子的地步,他只是怒火上头,没考虑到那么多。

只是对朱谨深来说,他是全然无辜的,他的体弱,他母亲的逝世,全都拜皇帝所赐。所以皇帝会觉得儿子恨他。

沐元瑜现在再回想起来朱谨深为什么总和皇帝别着一股劲就觉恍然了。

朱谨深看她的表情已知她在想什么,道:“我确实恨过皇爷,不但皇爷,大哥我都恨过。我母后宫中的人在那一场动荡中几乎损失殆尽,查成这样,也没查出我母后的问题。当时的太医令同时日夜守了大哥一个月,最终确定他不是为人所害,就是在娘胎里憋久了,才憋出了不好。”

所以先继后就是倒霉躺枪了。

沐元瑜不知该对这段往事说什么好。这不是三两句轻浅安慰能带过去的伤痛,这种痛,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知道,而朱谨深悲剧的是,他身上还有着当年的遗毒,每病倒一次,就是在提醒他一次。

或者,同时也是在提醒皇帝。所以他刚才的反应那么大,乃至认为朱谨深在报复他。

朱谨深正好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她不出声,不把气氛往悲怆里带,他才有兴致继续说下去。

他甚至还勾了下嘴角,露出个有点嘲讽的笑容:“我小时候和大哥一处养,皇爷很要面子,既不能忍受外界知道大哥是个傻子,也怕我知道他为此坑了我和我母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能见到的人很少。”

“但我仍然很早就知道了皇爷不愿意我知道的事,你猜为什么?”

沐元瑜道:“是沈皇后的手笔?”

皇帝五年换三个皇后,再拿朱谨深长到能听闲话能知事的年纪做个参照,她那时肯定已经入主坤宁宫了。

“不知道。”朱谨深却道,“我午睡时,两个人在我窗子外面说的,后来因为我打了大哥,事情爆出来,那两个人都被处置了,没审出来主使,不知是无意,还是受了人指使。”

沐元瑜的关注点顿时歪了:“殿下——打了大殿下?”

朱谨深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打他?”

“不是,”沐元瑜的心情很有点哭笑不得,“殿下小时候的身子应该更弱罢?怎么打得过大殿下?”

朱谨治脑子有问题,身体可健康,一般傻子因为不懂轻重,打人时的力道还特别大,病歪歪的小朱谨深去打他——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她还是暗戳戳地觉得这画面略萌怎么办。

朱谨深现在一副不染尘俗的样子,不想居然也有跟兄弟打成一团的时候。

“当然是想法子打的。”朱谨深奇怪瞥她一眼,“我那时候听了闲话,很不想相信,可是又忍不住一直琢磨,越琢磨越觉得真,我不敢去问皇爷,怕他哄骗我,心里闷着,就看大哥很不顺眼。他小时候是真的傻得什么都不懂,我说跟他玩游戏,输了就要挨打,他怎么可能赢我。一直输,就一直挨打了。”

沐元瑜:“……”

她想美好了,这位皇子殿下真是从小就坏,惹不起。

“打了一阵,我自己觉得没意思了,欺负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我打他,他还笑嘻嘻的,我图什么呢。”

朱谨深说了这一会的话,终于口渴了,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我就不想理他了,但是他不愿意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他去跟皇爷告状,说我不和他玩了,皇爷问他玩什么,他学给了皇爷看。”

沐元瑜:“……”

她努力憋着笑,傻子坑起人来真是别有一套。

“皇爷当然知道实则是什么意思,很生气,来质问我,我也不想再忍了,全部说了出来。”

朱谨深轻轻皱着眉头,这一段当然是很不太平的,他不想细说,直接跳过去,接下去道,“最后的结果是,我从此和大哥隔开住了。而皇爷之前原本准备将我和大哥送到皇后那里抚养,也不提了,单独给我分了宫。”

沐元瑜忽然注意到一点她此前一直忽视的:“殿下,你小时候也是在皇爷那里养着的?”

朱谨深颌首:“大约是对我愧疚罢。另外,可能是因为先前出过一回岔子的缘故,他也不放心将我和大哥交到别人那里。”

沐元瑜懂,两个娃娃一个傻一个弱,尤其是朱谨深,照顾稍微疏忽一点,恐怕他就夭折了,都不用怎么刻意下手。

皇帝吃过一回亏,二回其实很谨慎了,把两个嫡子交到嫔妃那样养不太像样,但他是一国之君,没有精力一直带孩子,于是不得不很快再续娶。沈皇后进宫后,应该是又观察了她一段时间,觉得她能撑起来,才决定将孩子交给她。

结果在这当口,就出了朱谨深听到闲言的事,哪怕说的全是真话,这也毫无疑问是在挑拨朱谨深和父子长兄的感情。

朱谨深先前说“不知道”谁动了手脚,但从这后续看,就算没抓到切实的把柄,皇帝心里一定多少是有怀疑,乃至打消了将孩子交出去的念头。

朱谨深望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还可以告诉你,沈皇后,当时有孕。”

沐元瑜悚然而惊——这简直是一个轮回!

皇帝手握锦衣卫,真兴起大狱,将所有可能的相关人等拉去拷打,未必查不出来,可是他手软了,他不敢往下查——他怕牵涉到沈皇后,沈皇后变成又一个先继后。

皇帝也是人,也有情感的极限。

已经冤死一个皇后了,他承受不了再冤死第二个。

“我懂了。”沐元瑜点头,她这回是真的全懂了,懂朱谨深为何是这样的性情,他压抑的暴戾都从何而来。

“皇爷对不起先皇后,可是他这份情,照顾殿下的同时,也移了一些在沈皇后身上,殿下觉得不公平,对吗?”

“对。”朱谨深字句清晰地道,“我觉得,她不配。”

“如果要说我恨皇爷,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恨他。”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沐元瑜,这样隐秘而扭曲的心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也不觉得别人能理解,可是她这么断断续续地听着,居然都能明白。

这少年今年不过十四岁,他哪来的阅历这样理解别人——或者,只是理解他?

“皇爷说我没有心肝,是说错了,我不是没有,只是生歪了,越大,可能还越不对了。”朱谨深放任了自己目光中的炽烈,“你总是离我太近,恐怕有一日要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