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再大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要低得多。

“那么他纳这个妾,就至少是在十五六年前。”朱谨深的手指在桌面上点着,“梅祭酒今年大约是五十余岁,倒推回去,就当是四十岁左右,那时候他还不在祭酒位子上。”

沐元瑜眼都不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他当时的官职,也不会很低,我的印象里,他做祭酒应当是有十年以上的年头了,他总升不上去,李司业才会着急。也就是说,他大约最晚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升任了祭酒。”

跟纳梅小公子的生母大约隔了五六年的时间差,这是合理的,如果那个妾真是细作,不会马上就暴露,多少该隐瞒一阵,立稳脚跟后才好把梅祭酒拖下水。

“这样的官运,是很不错了。”

国子监祭酒是从中层官员转向上层的一个重要踏板,如果顺利,下一步就是转为六部正堂官或者直入内阁,选为大学士。

这样的官职盯着的人当然不少,不是普通熬资历就可以熬上去的。不然,那日朝会上群臣也不会吵得那么厉害,李司业也不至于要冒风险把自己赔进去。

也就是说,梅祭酒本身是有一些能力的,一个有出身、有能力、有运气的官员爬到了这个关键节点的正四品官阶之后,却从此止步不前,可能是单纯的时也命也,但也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一点缘故。

“去查一查,梅祭酒在升任国子监主官以后,家中有没有亡故过妾室——这个妾室活着的可能性应当是很小了,如果有,差不多就可以请他回来问一问了。”

沐元瑜听出了他的话音:“殿下的意思是,更怀疑梅祭酒的妾室有问题,而不是梅祭酒本人?”

“他被女色所迷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朱谨深表示了肯定,“他认得那个乐工,对他提出警告,可见他多少是知情者。而他能认得那个乐工,那个乐工,自然也认得他——这本身就是一样把柄,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不敢出头,在祭酒的位置上庸碌下来。”

沐元瑜懂了,假如梅祭酒有更大的图谋,他应该不择手段地往上升,或者就算他潜伏在国子监里,打算利用监生做什么,那也应当好好经营现有的资源,而不是给众人留下一个“不行”的印象,以至于李司业敢越级搞他。

朱谨深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联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却道:“从李司业最后的结果看,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吗?”

“不是。”他自问自答,“但他自己失败的同时,却也成功地把比他官职更高资历也更深的梅祭酒拉下了马。”

沐元瑜一个激灵。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倒回去看,这一对正副手到底谁搞谁,恐怕是个未知数。

跟前朝余孽有牵挂的乐工混进宫就是两年多前的事,当时低调处置了,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可能是当事者的梅祭酒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定有打听过后续,一定会害怕。

以至于,祭酒的位子都坐不安稳了。

李司业要把他搞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顺势而为之?

“殿下,”沐元瑜叹服地吐了一口气,“李司业是不是个聪明人,不一定。”

因为朱谨深觉得李司业蠢,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那日误入进去,李司业的算计是有可能成功的。

“但殿下,一定是。”

都还没有把人抓回来审,他只凭有限的所知已经抽丝剥茧得差不多了,留给锦衣卫的唯一一件事,好像只有抓人了。

☆、第129章

上报皇帝出动锦衣卫之前, 需要查证一下朱谨深提出的问题。

也就是梅祭酒这些年死没死过小妾。

要查这个有点麻烦, 毕竟是他后院的家事, 但换个思路, 问一问梅小公子的生母是不是还活着就容易多了。

梅祭酒一家都已出京返乡,他邻居家的门房给了答案:“对, 他家小公子是庶出不错,他亲娘早没了, 他是在大娘梅夫人膝下养大的,梅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命不好,先后都病死了。梅小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是老大人家的独苗, 跟嫡出分毫不差的。”

这门房很大嘴巴,一小块碎银下去, 问一答十, 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来。

“问他生母模样?我见过一回, 不过只见着了个侧脸,记不大清了,应该挺美貌吧, 不然梅老大人也不会纳她。”

“什么来历?这可没人记得了,梅老大人刚纳这个小姨娘的时候, 还不住这里呢,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别的什么事都行?那你等我想想啊。”

门房很用心地想了一刻:“唉,还是没什么印象, 那小姨娘没了快十年了,骨头都烂完了,也不是什么很有来头的人物,还在的时候,家里也太太平平的,没听说为她生过什么事——你问怎么死的?好像是病死吧,得的急病,搬到这里没多久,挺突然就没了。”

“哦,对了!”门房想起了一点什么,“这小姨娘活着的时候是个省事人,她死了以后,大约三四年前,倒反而为她闹过一场。他家那小公子渐渐长大了,不知在家里听什么人嚼了舌根,想起来追究自己的生母了,疑心梅夫人自己没儿子,为着想养他,害死了他生母,悄悄地还打听到我们家里来了。我们主母听了很生气,觉得梅小公子有点没良心,梅夫人是正房,养他是抬举他,还需要害死他娘才能把他抱来?就去告诉给了梅夫人。”

“梅夫人没怎么反应,梅老大人知道了,却是把梅小公子一顿狠打,哎呦,那真是往死里打,后来要不是梅夫人毕竟心疼,去拦了一拦,我看真能打死。梅小公子是个倔性子,我听人议论,过后他还是私下里在问人,不过这回不疑心是梅夫人害死他娘了,就是打听他娘的一些事——嘿,就跟你这么问我差不多,哈哈!”

“你问打听了些什么?这我哪里知道,哦——好像是有一件,就是你先问我的,那小姨娘的来历,我想起来了,她是梅老大人的同乡,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才被逼到了京城来的,运气好,靠上了梅老大人,又生了儿子,一下翻身当了主子。不过我看啊,这儿子,还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靠得住,养别人的,终究也是替别人养。梅夫人对梅小公子,可真是当嫡亲的儿子一样,可到头来,人心里还是记挂着亲娘,打成那样也要去打听。唉,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怨不得梅小公子,他亲娘死的时候,他五六岁了,已经有记性了,怎么能不念着呢。”

……

门房的这些唠叨,很快呈到了朱谨深面前。

“这个妾室,本身不是暹罗血脉。”

沐元瑜坐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那边的女子长相异于中原,这个门房见过一回,如果是暹罗人,他不会留不下明确的印象,只说得出美貌这个形容。”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锦衣卫查了两年多没查到梅祭酒头上,从外表看,他家没有什么可疑。

“但这个妾室也不会真是江南人氏,一个弱女子,不会平白跟千万里外的异邦扯上关系,下人们再以讹传讹,传不到这份上。”

沐元瑜思考着,一定是有什么,才让梅小公子认定了这件事,他孺慕生母,才会想法去悄悄学了几句暹罗语。

朱谨深道:“不是暹罗血脉才对了。你长于云南,当知道前朝时余孽分为两支,其中一支逃入南疆的事罢?”

当年那个乐工的后续,他有关注,这事本是他拉着沐元瑜报上去的,皇帝没有必要隐瞒亲儿子,把乐工熬刑不过吐露出来的一点线索告诉了他,他记性好,被关了两年还记着,所以他此时有此一问。

沐元瑜回神点头:“当然。”

第一代滇宁王镇守南疆,其中相当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追剿这些余孽,逃入南疆的这支虽是前朝末帝的分支,势力远比不上逃入北漠那边的,但南疆地形特殊,一旦进入深山老林后,很难抓捕,加上当地势力也杂,余孽在其间搅风搅雨,刚立国那一段时日,王师损兵折将,打得非常辛苦,直到她父亲这一代,才渐渐太平了下来。自她出生以后,南疆没有再发生过战事,所以也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些事。

沐元瑜想着,简单把自己所知的情况跟他介绍了一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谨深薄唇轻启,下了定语,“亡了国,旧都呆不住,他们逃入南疆,南疆再呆不住,他们逃去哪里呢?”

“——暹罗。”

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沐元瑜打小受的是王世子的教育,她熟悉南疆及外边政区及各藩属国互相之间的地形及政治关系。

云南是彩云之南,暹罗则在彩云之南更往南去。云南距离暹罗的距离,比京城都近。

余孽若真把残余的势力搬了过去,以暹罗为据点养精蓄锐以图卷土重来,从地理位置上是说得通的,也不是很难办到。

但在朝廷来说,能控制住南疆本土已经不容易,是往那边移了几次民才勉强扎下了根,再外面的藩属国就实在鞭长莫及了,从人力物力上都办不到,跟它们的藩属关系,更多只是名义上,干涉不到别人的内政。

“南疆这些年太平了,暹罗,恐怕就未必了。”

朱谨深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就住口了,毕竟纯是坐在家中的猜测,且猜得太远,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暂时没必要发散。

这证据,就要着落在眼下这桩事上。

朱谨深把话题收了回去,道:“妾室的死,有疑。”

梅祭酒对妾室下手时一定非常小心,但他毕竟是个官员,不是专门从事灭口行当的杀手一流,再小心,瞒得过外人,自己家里的人还是觉出了一点奇怪之处,梅小公子长大了想打听一下自己生母的时候,就听说了。

不过他没有那么大的脑洞怀疑自己的父亲,而是依常理或者是下人们的胡乱猜测怀疑上了梅夫人。

毕竟作为一个男人,不喜欢纳的小妾了冷落了就是,实在犯不着动手杀她。相比之下,梅夫人就更有动机一点。

沐元瑜仍旧点头:“是。”

这一点疑点不算大,也不算确定,但是与前后串联起来,够了。

朱谨深带着沐元瑜去见皇帝。

皇帝今天没有上朝,儿子大婚,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处理公务,等着儿子携新妇来拜。

新妇走了一会,皇帝正打算捡着难得的空闲歇一歇,老大年纪还不成婚的另一个光棍儿子来了。

皇帝心里叫自己不要着急,要缓缓图之,但才见了一双璧人,再见这个光棍戳自己面前——哦,不是一个,还是一双。

心底到底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不过再瞄一眼沐元瑜,感觉又好了点,他的儿子不过是再等几年,沐显道家的这个,可是真惨。

人最怕是比较,但有时候,比较也不全是坏事。

皇帝就咳了一声,坐正了一点:“来朕这里干什么呢?”

他清楚这个儿子,是不会懂得没事承欢一下老子的,凡来见,必定是有正事要说。

他想的没错。

随着朱谨深的叙述,他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朕知道了。”

皇帝的下一句就是,“叫郝连英来。”

**

锦衣卫出动,不需要铁证,有时甚至连证据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是把人抓回来拷打一番以后才有的。

若拷打错了,大不了放人。

在郝连英的指挥下,锦衣卫出动了两路人马,一路去抓梅小公子,他极好抓,在泰升客栈里痴痴守候着情人的回信,锦衣卫进去,喊一声“擒抓盗匪,闲人闪避”,按倒他就带回来了。

另一路去追梅祭酒。

从情理上说,作为一个地道的文官,梅祭酒应该也不难抓。

虽然他走得有点快,但那么一家子人,老弱妇孺举家返乡,锅碗瓢盆都收拾上了,一副一去不复返的偌大架势,目标十分明显,锦衣卫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沿路的去向。

但却没有能把他带回来。

因为梅祭酒出了通州后,走的水路,单独包了一艘船,一家人都在船上,梅小公子所以被放松了看管,正是因为船进了运河,梅祭酒认为他再也没有办法闹出事来了,才不再管他。

梅家人发现独苗小公子不见之后,返回来寻他,就在返程的途中,船倾覆在了运河里。

除了梅小公子之外,梅家满门,灭门。

尸骨无存。

☆、第130章

“这不是意外。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两个可能。其一, 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梅家, 发现梅少诚被抓之后, 立刻对梅家下手;其二, 如同朝中的梅祭酒一般,锦衣卫里, 也掺进了对方的沙子,泄露了信息。”

梅少诚就是梅家的小公子。

跪在金砖上的郝连英手掌握起, 抬起头来想要说话:“皇爷——”

皇帝表情漠然地打断了他:“听二郎说完。”

郝连英牙关微紧,重新低下了头。

皇帝这是很不高兴了,他知道。

龙颜发怒是当然的,朗朗青天下,有去职官员被灭去满门, 几无幸免,还是在这么关键敏感的时候, 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郝连英心下焦躁。

无论如何, 这是在他指挥之下的失利。找千百个理由, 他就是没有把梅祭酒带到皇帝跟前来,他这件差事就是办砸了。

而更糟的是,锦衣卫查朝中与那乐工有勾连的高级官员查了两年多, 一无所获,最终线索是由外人直接呈报给了皇帝, 留给锦衣卫的事只有抓人,而就这一件,锦衣卫还没有做好。

这让他就算想找理由都很难找。

“梅祭酒与前朝余孽的牵涉究竟有多深, 世上恐怕很难有人能回答了。妾室多年前已故,乐工两年前自杀,而他自己,如今举家溺亡,这一条线几乎断了个干干净净,留下的一个小儿子,天真无知,从他嘴里能问出来的话——”

朱谨深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着,忽然一顿,他躬身道,“皇爷,请立即封存梅祭酒为官以来所历衙门留下的所有文书。”

皇帝一愣,揉了揉眉心,道:“你说的不错,朕气急了,一时竟忘了。”

对方卡在这个关口灭了梅祭酒,就算成功,也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即使如此,也不惜一定要伸出这只黑手,可见梅祭酒一定是捏着了余孽的什么秘密,这秘密很可能还关乎命门,所以余孽才做出这个选择。

翻船这一招太毒,连梅祭酒所携的全部行李都一并沉入了浩荡的运河里,就算梅祭酒还算警醒,有给自己留下一点线索作为退路,但这多半是密信字纸一类,往河水里一浸,哪怕不惜人力捞针般捞了上来,也只是一团废纸了。

梅祭酒与这个世上最后的联系,只有他做官时留下的各类文书,这类公文存档在各衙门的稿房里,余孽的手一时还伸不进去。

但动作也必须得快,如果余孽丧心病狂,一把火去烧了,那后续的断案真的只能靠猜了。

皇帝就看汪怀忠:“去内阁,让沈卿立即安排。”

汪怀忠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朕年纪大了,”皇帝叹了口气,按着额角,“一生起气来,这脑子里就有些糊涂。二郎,你还想到什么,都说说。不必怕说错。”

朱谨深没什么表情地道:“皇爷无需动怒,梅祭酒能杀妾室,能在国子监里庸碌十年,可见他其实没有背叛朝廷。他应当是被余孽诱骗,为余孽做了一件或者一些事,留下把柄,导致不敢揭穿余孽。但他也不甘心从此屈服,所以压下自己的前程,与余孽拉锯抗争。”

其实梅祭酒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现在已然不可考了,可能是不敢被余孽越拉越深,有朝一日暴露时祸及满门;可能是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子嗣,所以杀了妾室,却留下了小儿子;也可能是他本人性情不够果敢,种种缘由交错,最终让他选择了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他不揭发余孽,但也压制自己的前程不让余孽有更大的机会利用胁迫他。

皇帝眉头动了动。

梅祭酒只是为余孽所蒙骗或胁迫,跟他投靠了余孽或者本身就是余孽的一员打入朝廷,对皇帝的打击当然是不一样的。

后者要难以接受得多。对朝廷所做的破坏,也可能要大得多。

二儿子这是在安慰他。

皇帝有点奇异地想,他此刻确实气得有些脑袋发疼,但还不至于真气昏了头。

朱谨深从这个角度切入进来叙说,他一张脸再似块木板,也掩不住这层似乎是很隐晦的意思。

他头疼得忽然就好些了,手指在桌上点点:“还有什么,继续说。”

“儿臣原来以为,梅祭酒的把柄可能是乐工案,但现在看,他跟乐工即便有关系,这关系也不甚大,否则乐工失手被抓,余孽有势力能做到灭口,当时就该灭他,当时没灭,现在也没有必要为旧事出手。”

“梅祭酒为余孽做的事,一定是发生在他纳妾跟杀妾之间的这段时日里,他在做的当时不一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是其后才发现了不对。而他选择杀妾,应当是认为杀掉妾室就消除了自己的把柄。但随后,余孽找上了他,他才发现里面的水比他以为的深得多。”

朱谨深在殿里走了两步,他要从当事人已经死光、留下的这些有限的信息里反复分析测算,找出一条可行的后续查探方案来,所要耗费的脑力也很惊人,一直站着有点腿酸。

“但梅祭酒不是无能之辈,他庸碌十年不配合,余孽不敢动他,直到梅少诚暴露,余孽才被迫临时冒险去灭了他的口。这漫长的十年间,双方应该是处于一个互相要挟的平衡点上。”

“所以,查探梅祭酒留下公文的重点,应该放在他任职国子监祭酒期间及之前的那个衙门。”

这一句其实是情理之中,朱谨深的最终结论,是下一句。

“所有梅祭酒主办过的公务,都该留有记录,包括他为余孽做的事——余孽盯上他,只可能是看上他官员的身份。如果能找出来,很有可能,也就找到了他捏着余孽的那个秘密。”

他停下说话后,大殿里鸦雀无声了片刻。

皇帝缓缓点了头:“好。二郎,追查梅祭酒身后文书之事,朕就交予你。朕会交待沈卿,期间需要任何衙门配合,你皆可提出要求。”

朱谨深静立片刻,躬身:“是。”

“郝连英。”

一直跪着膝盖都发麻了的郝连英连忙应声:“是,臣也会全力配合二殿下——”

“二郎这边的事,不用你管。”皇帝道,“梅家的船还沉在运河里,你去盯着,打捞上来。”

梅家的船当然不至于沉了就没下文了,皇帝闻讯的第一刻,已经下令从附近的河关巡检司里调了好手前去打捞,但这个时节,河水冰凉刺骨,再晚一晚都要结冰了,下去捞人捞物哪里是什么好差事,都不知顺着川流不息的河水飘哪儿去了,能不能捞,又能捞上来多少,都实在是个未知数。

郝连英的面色就有点滞住,但也不可能跟皇帝讨价还价,只能道:“——是。”

领了差事,各自出来。

朱谨深直接去内阁找沈首辅,郝连英的脚步就有点慢。

顺着夹道拐出内左门时,在此候着的韦启峰跟了上来,称呼道:“郝连大人。”

郝连英心情很坏,不过韦启峰已经升级成了三皇子的大舅子,他对这个下属的脸色便还是好了点,“嗯”了一声。

韦启峰的品级没有升,仍是个百户,但他毕竟勉强蹭上了皇亲国戚的尊号,在锦衣卫里的分量便也不同起来,有什么露脸的差事,他争取一下,一般人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去抓梅祭酒就有他的份,不过这样的大事,是郝连英亲自带了队去,他只是跟着凑了个人头而已。

“大人怎么了,心里不痛快?”韦启峰跟在旁边走,“可是挨了皇爷的训斥?”

若是别的百户敢问出这么蠢的话戳他的心,郝连英早已转头,一记窝心脚踹上去了。

饶是如此,他的步子也重了:“办砸了事,自然该挨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