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绝世芳华的名字才在民间流传出来,有人说绝世芳华是仙人居住的场所,可也有人反对,说仙人会用人间的药草治病吗?仙人都是不生病的。

于是又有传言说,绝世芳华里住着隐逸的世外高人,有人就见过那高人在天上飞,在水上走。

一时之间,绝世芳华的名头大盛,山脚下十里八村的人们经常看到大车小辆的往山上运水晶,冰块,还有一车车的药草。

有人好奇,跟随那车辆进入山中,却无功而返,那些人都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然后再无踪迹。

于是有人传说,绝世芳华里住的不是人,也不是仙,应当是妖。

直到一副画像无意间流传出来,这下子人们又否定了先前的谣传,绝世芳华里住的不是妖,的确是仙,因为那画中的男子,女子,绝美的姿容,高贵的神态不是人和妖所能比拟的。

总之谣传就是谣传,没有人见过,外界传说一浪高过一浪,却始终无人能证实其真假,这世间万事万物,真真假假,本就无从说起,何况一个存在于人们梦想之中的世外仙苑。

也许与人,与妖相比,这个时代的人们宁愿信其是仙。

与仙人毗邻,那是绝世的荣耀,稷山脚下的村民们都以与绝世芳华为邻而兴奋异常,尽管无人知道那绝世芳华到底是什么,却不影响人们对绝世芳华热衷的猜测,因为神秘,因为莫测,绝世芳华渐渐取代英武伟大的麒元帝,还渐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一次的经久不衰。

而山巅之上,水域之滨,一道玄色的身影久久伫立在河岸边,俊美的黑眸凝望着远处氤氲的白色雾气,神情淡然,仔细辨别,那淡然的神色中隐隐的蕴含着那样一抹超脱,飘渺的浅笑。

身后一道白色的影子靠近,玄衣男子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拢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指向山坳之后,那里一道红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原本笼罩在山间的薄雾愈发的浅了,淡了。

白色的身影停在一边,与黑色的影子并肩而立,两个人齐齐望向那轮喷薄欲出的红日,那跳跃的光芒射入两个人的眼中,仿佛挣脱了束缚的红日,终于一跃而上,高空之中独领风骚。

两个人一起轻轻的闭上了眼,却在脑子里回忆刚刚绝美的画面。

许久,白色的影子出声:“她…”

话刚开头,便说不下去,玄衣男子缓缓睁开双眸,唇瓣含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望向高空,耀眼的华光普照大地,那轮红日睥睨众生,为所有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她就是他心中的太阳,光明的源泉,温暖的港湾。

她说过,不会离开自己,而他深信不疑。

“溪铭,我相信她会醒。一定会,她说过要跟我一起,每日来这里看日出。”

白溪铭哽咽了下,“可是风霁,一年了。乔颇那些药草,那些冰块也许不足以坚持到她醒的那一天。”

夜风霁闻言并没有吃惊,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淡然一笑,这一笑美的比刚刚的日出更盛百倍。

“溪铭,她让我等她,她就一定会回来,你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白溪铭倒退一步,看着负手而立的夜风霁,他周身笼罩在晨光之中,披上一层氤氲的红光,这一刻的他似天神一般遥遥立在那里,与山永恒,与日同辉。

白溪铭心疼的唤了声:

“风霁,别做梦了,还是…算了吧。”艰难的说出那几个字,自己的心先疼的抽搐。

“不。”

夜风霁缓缓回身,黑眸里无怒无悲,却坚定异常,注视着白溪铭。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唤醒了两个人,低头,乔颇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在山脚下朝两个人招手。

看到那婴儿挥舞着胖胖的小手臂在空中摆动,白溪铭一下子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夜风霁的领子,“风霁,醒醒吧,你还有星儿,她,已经…”

夜风霁淡淡的挥手,将溪铭的手扫落,不待他说完,大步朝山下奔去。

片刻后,人已经至山脚下,自乔颇怀里接过女儿,望着女儿圆圆的小脸,果真是父女天性,在他怀里,刚刚还哭的像打雷的女婴破涕为笑,胖胖的小手贴上爹的脸颊,笑的很大声,依依呀呀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夜风霁望着女儿,心里一波一波漾开柔情,将脸贴到女儿的小脸上,心里说着:

“兮儿,回来吧,回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她都会说话了,你该回来了,为了女儿,为了,我。”

########

九天之上,月老祠里,金童紧锁双眉,望着通天镜里抱着婴儿一脸痴情不悔的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一拂袖子,镜子里的画面消失,金童默然将镜子收到衣兜里,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将房门关好。

来到紧闭的通关门外,金童盘膝坐好,默念着师傅教自己的玄诀咒语,心却无法像表面这般平静,一颗心系着里面的师妹,不知道师傅能否将师妹的魂魄打入捏好的泥人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金童的玄决咒语再念不下去了,只痴痴的望着关门出神。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金童恨不得将头发都拔光之际,关门终于缓缓打开,月老从里面走了出来,金童看到一脸疲惫的师傅,慌忙扑上前去,扯住师傅的袖子,往里面张望着。

“师傅,师妹她…”

月老望着弟子,苍颜上难掩伤心绝望之色,看的金童心一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月老长叹一声,迈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金童呆呆的站在关门外,望着师傅的背影,又忍不住扭头看看已经阖上的关门,难道师妹真的没救了吗?

“不,师傅,求您再试试,试试救救师妹啊。”金童高呼一声,朝着师傅的房间奔去。

房间里,月老颓然靠坐在椅子上发呆。金童冲进去,月老抬起茫然的眼神,看着徒弟,许久:“童儿,你师妹她,她太任性了。”

金童的眼泪含在眼圈,不肯落下,倔强又固执的盯着师傅,缓缓跪倒在地,重重的给师傅磕头。

“师傅,求您,求您再想想办法吧,师妹是个重情义的人,有此举也在意料之中,师傅,救救她吧。”

月老勃然大怒,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在地,蹭的站起身,气的胡子抖动。

“重情义?她重情义?她把所有的情意都种在那个男人身上了,可曾为为师想过?为你这个一直帮她的师兄想过?她明知道自己命数不多,竟然还敢耗费心血为那个男人产下一女,若不是她任性妄为,又怎会提前结束自己的命数?若不是为师赶的及时,她的三魂七魄也早消散了,她这叫重情义?她重的哪门子的情意?孽缘,孽徒,孽障啊。”

月老气的口无遮拦,都不知道骂自己那个任性的徒弟什么好了。

秦兮就是算准了自己还有两年的命,竟然冒着危险怀孕产子,临盆的那晚,月老在月老祠里觉得眼皮猛跳是为不详,掐指一算才知那个孽徒竟然敢冒如此风险,她当真是不想要自己时日本就不多的命了。

吓的月老赶紧赶赴过去,却也只来得及用从太上老君那里换来的宝贝喏拧,抢收住秦兮已经消散的只剩下一半的魂魄。

孽障啊,孽障啊,月老啪啪的拍着桌子,气的恨不得将通关里的徒弟抓起来狠狠揍一顿出气。

金童也不是不气,可是他又能理解师妹的心意,师妹是当真爱惨了那个男人,所以才会不要命的,想在自己尚存一口气之时,为那个男人留下一点血脉,给那个男人一个寄托,避免那个男人在失去她后孤苦无依。

可是师妹不知道,师傅为了从太上老君那里换到那个喏拧,说了多少好话,送了多少自己舍不得的仙家宝贝,为的就是能够用喏拧,收住师妹尚未消散的魂魄,好重新凝集成形,再修炼成仙。

师傅的心意,金童更知道,所以此时师傅的气,师傅的怒,师傅的恨,他也理解。

“师傅,你说过师妹必经此次大劫,那喏拧可保住师妹不消散,您在捏造泥人,度仙气给她,保她成形绰绰有余,难不成现在一切都完了?我们白费心机了?”

月老发过眸气后,再次无力的瘫坐到椅子上,望着地面碎裂的茶杯茶碗出神,听闻金童的话,无力的摆摆手。

“少了一魂两魄,金童你告诉为师,如何再保她成形?”

金童一屁股坐到后脚跟上,说来说去,都是师妹任性,提前散了一魂两魄,早知道如此,师傅就不该等师妹大限之日再去,可这话他哪里敢说出来?盛怒中的师傅,还不扒了他的皮?

这阵子师傅在九天之上,没少为师妹的事烦心,先是去观音菩萨那里求的保住不消散的方法,而后又去太上老君那里讨好,交换。

师傅如何得到的喏拧,他比谁都清楚,期间的艰辛绝对是师傅做仙以来最坎坷波折的,师傅这边还没喘口气歇歇,那边师妹又惹出了篓子,竟然提前耗尽命数。

唉,这到底是师妹的劫难,还是师傅的劫难?金童哑口无言,默默的起身,朝外面走去,他知道,但凡有一线生机,师傅都不会放弃,自己在这里求,是对师傅的不信任,是对师傅的侮辱。

王,欠你十世姻缘 第236章 大结局

金童默然走出门外,来到通关门外,身体无力的软坐到地上,双手掐了个诀,却半天没有念出一句咒语来,满心满脑子都是师妹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轻灵的声音,金童慌忙回头,扶摇仙子从殿外款步而来,走到近前,朝金童一揖。

“金童师兄,别来无恙乎?”

扶摇仙子金童见过,知道这个仙子以前跟师妹有些交情,想到师妹,心里一痛。

“扶摇仙子可是听闻师妹的事,来为师妹送行?”

扶摇仙子听闻金童的话,缓缓摇头,金童哀戚,也没注意扶摇的神色,只低头满心为师妹难过。

“扶摇仙子能来见师妹最后一面,这份情意,金童代师妹谢过,你能来,也不枉你们相交一场。待我念咒,你进去看看便离开吧,不要被师傅发现。”

金童转身,念起咒语,通关门缓缓向两侧拉开,扶摇仙子跟在金童身后走了进去。

通关内七七四十九重,金童引领扶摇左转右转,终于在最后一重天找到了承载了玉女两魂五魄的小泥人,小小的泥人仿造玉女模样捏造,栩栩如生,只是比之真人少了一份灵动,多了一分呆板。

金童看到那泥人,再忍不住,垂下泪来。

扶摇仙子缓缓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出声安慰,片刻后,伸出手,成拳的手展开,手心里托着一片扶摇花的叶子,金童一愣。

“扶摇仙子,你这是何意?”

扶摇仙子朝金童一笑,“当初玉女去我那里求取扶摇仙草,她的故事曾让扶摇仙草为之落泪,这便是那滴泪幻化成的七色叶。”

她的话音刚落,那本来平平无奇的叶子,竟焕发出各种颜色来,赤橙黄绿青蓝紫,最后凝结成浅浅的绿色,在扶摇仙子的掌心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金童看的呆住,仍旧不解,听到扶摇仙子在一旁缓缓道来。

“这扶摇仙草的七色叶我从未见过,听我师祖说过,扶摇仙草被至情打动后会幻接成七色叶,七色叶虽不及扶摇花美丽,神奇,却有着扶摇花所不及的神力,那便是…”

扶摇仙子边说边将手中的七色叶掷出,七色叶在空中打转,七种颜色再次交替出现,最后凝成淡淡的紫色,将玉女的泥人笼罩其内,金童看的呆住。

“便是什么?”

“不止起死回生,而且能够让消散的魂魄重新凝聚。”

金童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那七色叶,两个人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扶摇仙子,你这份大恩大德玉女如何能报?”

扶摇回头,月老站在掐道之上,眼含着热泪望着这边,扶摇仙子轻轻的摇头。

“师祖说过,这七色叶的功效只对当事人有效,换言之就是谁感动了它,它便会回报谁,对于旁人来说,仍旧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叶子,所以这样普通的叶子,我也没有上报玉帝的必要,能救玉女,我心甚慰。只盼她能够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得偿夙愿,那么于愿足矣,不敢求回报。”

金童猛的惊呼一声,扶摇跟月老齐齐看去,那边被紫色光芒笼罩的泥人渐渐的舒展手臂,柔软灵动,片刻后,泥人幻化成玉女真身。

秦兮茫然的睁开双眸,停顿了半晌,猛的扭头望向那边站着的几个人,这地方她知道是师傅的通关,自己能在这里醒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活着?师傅救活了自己?

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开心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却朝着师傅咧嘴傻笑,猛的从石台之上跳起,张着两手朝月老奔去。

月老重重的哼了声,气愤的扭头就走,这个孽徒,他永远也不要见到她好了,不然迟早被她吓死,不,气死,不,唉,反正就是接触她,自己就没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月老走的慢了,还是秦兮奔的速度快了,总之月老在通往四十八重的门口,被秦兮拦腰抱住,又蹦又跳。

“哦,哈哈,师傅,师傅我没死,我没死是不是?哈哈,师傅最好了,就知道师傅是天底下最棒,最疼徒弟的好师傅了,我没死,哈哈我没死那。师傅最好了,徒弟最爱你了,师傅,师傅,师傅,我爱死你了。”

秦兮兴奋的口无遮拦,大声的叫着,喊着,笑着,跳着,月老被徒弟折腾的头晕眼花,尖声的叫着:“哎呀,哎呀,你个孽徒放手,放手,你想谋害为师不成?金童,把这个疯子带走,带走,哎哟我的胡子,我的胡子啊。”

月老挣扎着想从孽徒手里抢过自己的胡子,师徒两个在关道里你争我夺,一旁金童边笑边哭,擦着眼泪,不住的朝扶摇道谢。

那边月老终于从孽徒手里抢夺回自己的胡子,气的在那呼呼喘气,秦兮拍着两手笑,仍旧难掩兴奋之情,在原地蹦蹦跳跳,庆祝自己的死而复生。

金童跑到师妹身边,秦兮张开双臂,抱住金童,兴奋的叫:“师兄,师兄,我的好师兄,我活了,我活了,太好了。”

金童大力的拍拍师妹的后背,笑着答:“是,是,我知道,太好了,的确太好了,师妹你应该感谢一个人。”

秦兮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师傅的大恩大德,我…咦,扶摇?你怎么在这?”

秦兮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扶摇,有些怔愣,金童松开师妹,伸手指指扶摇:“你要感谢的就是扶摇仙子,若不是扶摇仙子拿了七色叶来聚拢你已经消散的魂魄,别说师傅,就是玉帝也无法让你起死回生啊。”

秦兮的眼睛瞬间瞪到最大,喃喃低语:“七,七色叶?”

金童点头,扶摇笑着走过来,“玉女,很高兴你还活着。”

秦兮眨眨眼,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是眼下她哪有心思去计较,呆呆的望着走向自己的扶摇,“你救了我?七,七色叶,那是什么东西?”

扶摇仙子缓步走到秦兮身边,笑着伸手,拉过秦兮的手,两只手握到一处,扶摇仙子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完后秦兮一把抱住扶摇,激动的哽咽,“扶摇,谢谢你,谢谢你。”

扶摇轻轻拍秦兮的后背,“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其实玉女,不是我救你,是你的爱救了你啊。你想想若不是扶摇仙草被你们的至情打动,又岂会有七色叶的出现,若没有七色叶,我就是再想救你也力不从心啊?所以谢什么呢?要谢就该谢你自己,谢你们之间这份至真至圣的情义。”

秦兮松开扶摇,眼里噙着泪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色厉内荏的师傅,一直疼爱自己的师兄,只有些许交情却为自己冒着失职危险一再帮自己的扶摇,没有语言能表达此时的感激,感动之情。

秦兮避开扶摇的搀扶,缓缓的跪倒,哭着面向师傅:“师傅,对不起,徒儿一直以来让您操心了。”

转向金童,“师兄,你为师妹做的,师妹都谨记在心。”

最后转向扶摇,“扶摇,你一再的帮我,宁受失职的罪责,这份情玉女如何答报?”

月老背过身去,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金童看着师妹使劲的摇头,他不用师妹记着什么,只要师妹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扶摇叹息一声,再次伸手来搀扶秦兮,秦兮双膝后退,“玉女无以为报,请受玉女一拜。”

言罢对着扶摇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转向师傅又是一个头磕到地上,转向金童方向,金童上前一步,一把将师妹扯住。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你拜师傅,谢扶摇仙子都在情在理,可是你我师从同门,师兄只要看到你好好的,开心的生活就够了,你这是做什么?”

月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金童,你让她拜。”

金童一窒,有师傅令,不敢不从,退后一步,秦兮一头磕到地上,转而用膝盖当脚走,朝师傅方向跪趴过去,来到月老近前,一把抱住师傅的双腿,“师傅,弟子不孝。”

月老拢在袖子里的手颤抖起来,第一次如此严肃的盯着自己心爱的徒弟,一言不发,只那般看着,恨不得将她脑子里那该死的想法给瞪没了,他费尽心机的为她寻求保命办法,可是她才醒,便动了那份心思。

秦兮看着师傅,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师傅最了解自己的心,所以师傅刚刚受了自己一拜,还让金童师兄也受自己一拜,师傅,你既然如此了解弟子,就该明白,弟子,弟子不能不走啊。

那边师徒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这边金童起初不解,稍后思索片刻,也明白了师妹的心思,有些悲痛的看了看师妹,又看了看师傅,最后看向一旁的扶摇。

扶摇跟金童的目光对了下,朝着金童轻轻的摇头,然后悄悄退了出去,金童闭了闭眼,的确,这不是自己管的了的,一边是师傅,一边是师妹,想起今晨通天镜里那个抱着女婴痴痴等待的男子,金童无奈的晃了晃头,随着扶摇的脚步也走出了通关。

通关内,只有师徒二人,秦兮抱着师傅的双腿,哭的泪人一般,却不说话,因为没脸说。

月老也拧了起来,胡子撅的老高,死死盯着徒弟,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使出捆仙绳将她绑了关押起来。

秦兮看懂师傅眼里的情绪,膝盖当脚往后撤了些,与师傅拉开距离,仍旧不说话,只重重的磕头,一下一下,砰砰的声音在通关内回荡,击打在月老原本坚定的心上。

撅起的胡子渐渐的顺了下来,月老颤抖着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不让自己心软,可是,看着徒弟额头高肿,血色弥漫,心无论如何都再硬不起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玉女,你可知道你如今虽聚齐了三魂七魄,却不同与往日?”

秦兮仍旧磕头。

月老不忍再看,把脸扭向一边,声音里有着一丝心疼,“如今你的真身乃是泥人所塑,并非以前修炼成形,这样的形体虚无缥缈,若不安心修炼,你如何能在九天之上存活?”

磕头声继续,砰砰的响在通关之内。

月老倒退一步,两步,身体晃了晃,扶住一旁的丹炉,声音悲怆,“你,当真决定了?不后悔?”

秦兮又重重的磕了个头,哭着道:“师傅,弟子不会后悔,只是,只是觉得对不住师傅,让您老担心了。玉女知道此番再下界不同以往,没有法力的泥身此一番前去再无回还的可能,可是师傅,玉女真的不能不去,他,他在等我。”

月老悲痛的仰头,她果真什么都知道,却仍旧一意孤行。

“丫头,你可知他乃帝王星受罚下界,下一世或者下下世就可能功德圆满返回天庭,到时候你却只能反复入轮回做一个凡人。这样也无所谓吗?”

秦兮坚定的点头,眼前晃过风霁含着绝望伤痛的黑眸,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兮儿,我等你,我跟女儿一起等你,天荒地老。”

自己是怎么答他的?她说舍不得让他苦苦等待,她会回去找他,一定会。

那个时候自己只是安慰他,因为知道自己为了生产提前结束了命数,会烟消会云散,可是没想到会被七色叶所救,既然自己活着,就一定要回到他身边,她欠他十世的姻缘,她让他等的够久的了。

这一世,不会再让他空等,哪怕自己从此后沦为凡人,再无回转天庭的可能,哪怕这一世,或者再几世后,他重返天庭,他们天各一方,她也决定,这一世不让他空等,不让他的心在等待中枯竭,死亡。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在人世间苦苦等待,那么就让她来吧。

月老看着神色坚定的秦兮,拍着额头无奈的做最后的挣扎,“何苦,何苦?你在天庭修炼,待几世后他回转天庭再聚,何乐而不为呢?丫头你再想想,再想想。”

秦兮扬起小脸,望着师傅悲痛的脸,“师傅,弟子不孝,您老就当没有过这个徒弟吧。弟子以后在人间供奉您老人家,日日三炷香,三个头,为您老人家祈福。”

月老将身体转过去,不再看秦兮,颤抖着手指向通关门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兮得到师傅的应允,心头既高兴又悲痛,高兴的是能够回去与风霁相聚,悲痛的是与师傅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对着师傅的背影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秦兮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月老望着徒弟柔弱的背影,老泪纵横,缓缓的平伸出手,成掌,对着秦兮的后背,师徒一场,就让他这师傅最后送她一程吧。

秦兮的身体飘起,知道是师傅在帮自己,不然凭她一个毫无修为的泥身如何能平安下界?

哭着喊了声:“师傅,保重。”

外面扶摇仙子已经离去,金童守在门口,看到师妹从里面飘出,追着跑了几步,秦兮的眼泪落到金童脸上。

“师兄,代我好好孝敬师傅,保重。”

金童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在脸上奔流,“师妹,你…”

本想说些制止,劝慰的话,可是那话如何都说不出口,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孝敬师傅的,你自己也保重。”

金童伸手,掌心里缓缓飘出一道黄色灵符,那灵符如同有生命一般,绕着秦兮打转,最后没入她的额头中间,消失不见。

金童望着越行越远的师妹,“那灵符其实是师傅早就备好的,他算准了你一定会走,以你泥身太过虚弱,命数不会太长,所以特意向阎王讨要了护命的灵符,有那道灵符可保你安康百年,师妹,其实师傅真的很疼你。”

漂浮在半空的秦兮嗓子眼仿佛被棉花堵住一般,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遥遥的朝着师兄狠狠的招手,身子一空,直直坠了下去。

########

夜风霁望着前面朝自己蹒跚而来的女儿,笑的温柔,“星儿,过来。”

星儿依依呀呀的叫着,扎着两只小手,一步一步缓慢的朝前移动。

终于,父女俩抱到一处,夜风霁怜惜的将女儿举起,惹的女儿咯咯咯的笑出声来,一旁白溪铭望着两父女,心情起伏。

乔颇在白溪铭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溪铭回头,乔颇已经率先走了开去,溪铭回头看了看那边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夜风霁一眼,转身跟着乔颇离开。

后山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乔颇停住,溪铭跟上。

“怎么了?”

乔颇缓缓转身,看着溪铭,自从两个人一起跟随风霁来到这座绝世芳华,已经两年多了,当初看着秦兮跟风霁团聚,看着秦兮怀孕,以为他们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未来,可谁想到秦兮临盆之时,竟然失血过多,从此后昏迷不醒。

其实说好听是昏迷不醒,他是医生岂会不知,她根本就没有了呼吸,心脏也不跳动,只是风霁不允许别人说出那个有些阴森,有些凄凉的字眼。

这一年多来,风霁命令鬼门的人下山搜集上好的草药,又全国各地的运送上好的水晶,冰块,用来维系秦兮的身体不至腐烂,可如今一年多了,长此以往,他不知道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

他不忍戳破风霁的幻想,他怕风霁的幻想破灭后一蹶不振,可是秦兮已经去了,难道真的让她不得安生吗?

“溪铭,星儿如今一岁多了,换句话说,秦兮已经故去一年多了,难道真的这样下去吗?”

白溪铭痛苦的闭了闭眼,岂止风霁不愿,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又岂敢?

可是乔颇真的会选人,不忍戳破风霁的幻想,就来毁灭自己的念想。

“乔颇,这话,我跟风霁提过。”

乔颇一愣,“哦?那他怎么说?”

“他,仍旧不相信秦兮就这样去了,他在等,我想…”

“没什么可想的,溪铭,风霁不敢面对事实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也跟着他一起疯,星儿一天天长大,我看的出风霁现在很喜欢很喜欢星儿,没准这是个机会。”

白溪铭轻轻的摇头,他也想等待那份奇迹的,不止风霁期待奇迹,自己何尝不是?秦兮跟风霁两个人一路走来,有多艰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且不论自己这份情,就风霁也让他心疼。

“乔颇,再等等吧,那些水晶,冰块不是还有一些吗?维持到最后的一刻再说,让风霁,就让风霁再幻想一阵吧。没准真的会有奇迹也说不定,秦兮她不是一般人。”

最后一句话很有说服力,乔颇果真默然不语,摸摸鼻子,也许,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那就维持到最后不能维持的那一刻再说吧。

两个人又对着天空发了会呆,一起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