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无语:“是他们没错。可是半年前我们剿匪失败了啊。厢兵死伤上百人,最后只能放弃了。州牧你都忘了吗……”

宋仁透:“……”

他有点晕头转向的,脑子里还想着长尾鸡漂亮的尾巴毛。过了好半天他醒悟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脸茫然地问钱青:“那现在怎么办?”

钱青:“……”

一炷香后,州府的幕僚全部集结,在大堂里围了一桌。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屠狼寨实在太可恨了,再任由他们放肆下去,农户都快让他们杀完了!”

“不止屠狼寨,还有那长明寨也十分可恨!他们四处招募百姓,前阵子又有一村的百姓去投奔他们。再下去,没被屠狼寨杀完的老百姓都被长明寨收完了!”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小山寨也很可恶。他们东偷西抢,骚扰农户,把农户都给赶跑了。好多农户受不了骚|扰,居然也跟着进山当贼去了!”

众人群情激昂地声讨山贼,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山贼之祸,非治不可。

于是人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宋仁透:“宋州牧,赶紧治理山贼吧!!”

宋仁透被整齐的目光吓了一跳,忙道:“治,当然要治。赶紧派兵去剿匪啊。”

马上有人反对:“剿不了。这几年剿了几次匪,次次大败,厢兵被杀无数。以前厢兵比山贼多都剿不了,现在那几个大寨子人数都已经多过厢兵了,还怎么剿?万一厢兵全军覆没,连保卫州府的人都没了!”

当年太|祖开朝时,为防止地方割据,兵权收归朝廷,地方官府不得拥兵。州府手里只有一千厢兵可以调动。可厢兵不是正规军,农忙时间要在田里干活,农闲时才来服役,疏于训练,根本没多少战斗力。他们去剿匪,若是剿人少的小寨子,山贼们往大山里一躲,根本找不出来;若是剿人多的大寨子,那更不行,山贼们熟悉山中地形,早早设下各种埋伏和陷阱,双方刚一交战,山贼就把厢兵杀的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这几年剿匪,剿得厢兵越来越少,山贼反倒越剿越多了。

宋仁透一脸呆滞:“不能剿匪,那要怎么治理?”

钱青思忖片刻,道:“眼下之计,唯有招安了。”

此言一出,数人反对。

“招安?不行!那些山贼犯下滔天罪恶,必须惩戒,一旦予以招安,这天下岂还有法理可言?!”

“对!屠狼寨屠杀数百村民,怎么能放过他们呢?我们应该从百姓中征调兵员服役,继续剿匪,必须把他们灭了!”

宋仁透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争吵,打算等他们吵出一个统一的意见再说。他不是很喜欢管这些破事,只喜欢逗弄珍禽。他来这里当官,只是为了增加资历,方便以后调回京城任职。明年他的任期就满了,到时候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时候他身边的钱青蓦地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钱青道:“诸位,都到这时候了,就别扯什么法理了!你们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吗?是钱,是银子啊!你们看过税收账册没有?本州去年的税收比前年少三分之一,今年比去年少一半啊!为什么?因为能缴税的农户越来越少了啊!”

他大喘一口气,接着道:“农户为什么越来越少?就是山贼成祸。山贼越多,老百姓就越少,人要么被他们杀了,要么被他们收走了。再下去,明年的税收给诸位发俸银都不够了。所以山贼之祸必须最快最平稳地解决,那就没有比招安更好的方法!”

有人想反驳,钱青没给他机会,一鼓作气往下说:“招安有很多好处,一来体现了州牧的仁慈,山贼和百姓感念恩德,就不会再作乱了;二来,如果我们执意剿匪,一定会劳民伤财,最后即便把匪剿没了,老百姓也会死伤惨重。可招安山贼,给山贼一些优惠,让他们回来继续做农户,我们还能继续收他们的税。这是一箭双雕。”

“还有第三点。像屠狼寨这种山贼,他们武力高强。远比厢兵能打。我们把他们招安回来,直接把他们整编成厢兵,州府就多了一支强悍的队伍。到时候再有别的山贼敢做乱,派他们去讨伐不就行了吗?这是一箭三雕啊!”

他条条陈述,有理有据,说服了不少人。反对者逐渐偃旗息鼓。

然而桌上仍有一人出言反对:“你说的这三点,只有第二点还算占理,其余两点并不成立。若真对那些山贼予以招安,必将后患无穷。”

钱青诧异地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个瘦弱的男子,年纪轻轻,却须发皆黄,看着便觉得病怏怏的。这人只是州府中的一个小吏,算不上幕僚,也不知谁把这人叫过来一起参与讨论了。

钱青不服气道:“其余两点怎么就不占理了?”

那黄发人正要与他分辩,宋仁透却出声了:“好了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听钱主簿说得很有道理,就照他说得办。钱青,你去写招安檄文。什么屠狼寨,什么长明寨……赶紧全部招安,都别闹了!”

众人吵得太久了,宋仁透已经不耐烦了,只想赶紧回去逗他的宝贝鸡。既然钱青已经说服大多数的人,那就行了,没必要再为一两个不同意见争吵不休,不然永远吵不完。

那黄发人听宋仁透下了决策,显然极不认同,却放弃了争执。他低声自言自语:“蜀中必将大乱。”

钱青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自去想招安檄文去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朱瑙庄里的佃户们迎来了大丰收。

这天,王家兄弟割完了自家的最后一茬麦子,又跑去帮着石三完成秋收,黄昏的时候才忙完,推着满车满载的粮食回家去了。

走进院子,院子里的粮食已经堆得小山高。兄弟俩把车上刚运回来的卸下,扔到小山上,把山头又垒高了几尺。

忙活完,王仲奇向后退了两步,欣赏那座粮食山。前段日子他们每天忙着收割,都顾不上看自己到底收了多少,如今有功夫闲下来仔细打量,他瞬间激动了:“天呐,这么多!!”

一旁的王伯正没说话,抬手不停擦汗。

“这么多麦子,家里的三只母鸡也都开始下蛋了,以后咱们能天天**蛋面吃。”王仲奇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以前咱娘做的鸡蛋面最好吃,可惜都没来得及跟她学怎么做……唉,我好想阿娘……”

王伯正还在擦汗,王仲奇察觉到不对,定睛一看,惊讶道:“哥,你哭了?”

王伯正不想让弟弟看见,连忙背过身去,用力搓搓脸,稳住气息:“没有没有,灰进眼睛了。”

可惜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王仲奇看看自家大哥,看看那粮食山,鼻子一酸:“哎,我也想哭了。要是阿爹阿娘还在,看到咱们现在的日子,一定很高兴。”

他们从小在家中帮农,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多粮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以前总是地刚熟,地主就派人来监督他们收割,收下来的作物立刻被会地主收走。他们辛勤劳作一整年,最后的收获只够一家人吃短短两三月,冬天还没过完家中就没粮了。打他们有记忆来,家里似乎都没添置过什么新的东西,反倒是旧东西越来越少。父亲以前还有把二胡,后来也卖了换粮食去了。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水土肥沃不说,更重要的是没有地主的盘剥,没有山贼的侵害。他们收下来的粮食不光够自己吃,还多出来不少。足够他们换钱买点儿别的,甚至再往家里多添置几口人。

王伯正小声道:“我想去买把二胡了。小时候跟着爹学了点,也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弹。”

兄弟俩正感伤着,忽听外面响起敲锣声。他们连忙擦干眼泪,侧耳倾听。

是田庄的管事在颁布通知,让佃户们早点完成收割,三日后他会开始收缴田租。

田租的事儿兄弟俩早就准备好了。由于田租是十分之一,农户们并不会在全部收割完成之后再分出一份来,而是在收割的时候就把自己承租的田地分成十份,其中一份地割下来的粮食分开放置,准备上交给庄主。

王仲奇忍不住道:“庄主人真的太好了,我们弄个的时候,他都没派人来监督。”

王伯正同意:“是啊。我还记得以前那个地主,每次派人盯着我们收割不说,还在秤上动手脚,逼着我们多交租。”

王仲奇又看了眼准备交租的那份粮食,忽然有点担忧:“哥,你说咱们准备交租的那份地,会不会收成没有其他几块地好?”

王伯正一愣。他们种地的时候都是一样播种耕种,照理说每块地应当都差不多。但是仔细想想,那块地的庄稼长得好像是没有其他几块地茁壮。虽然庄主让他们自觉交租,但一块地能有多少收成,大家心里都是知道概数的。万一他们真的交少了,会不会让庄家觉得他们不老实?庄家会不会对他们失望?

思考片刻,王伯正走过去,又抱了几摞麦子放到要交的田租上:“这样应当差不多了。”

王仲奇想了想,也抱了几摞过去:“这一年山贼都没来抢过我们的东西,听人说,是庄主花了很多钱安抚山贼。这钱是为我们出的,我们多交点也是应该的。”

兄弟俩又打量片刻,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休息去了。

……

三天后,管事收田租的时候,朱瑙也来了田庄。

佃户们来交租之前,管事的还很担心,不停跟朱瑙抱怨:“庄主,你的心也太大了。咱们庄里的田租不照着定数收,而是实收实算,那就该找人盯着,看看每户人家到底收了多少。你不派人盯着,那收成多少岂不是那些佃户自己说多少就是多少了?他们要是少报漏报,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朱瑙道:“如果每家每户派人盯着,我岂不是还要另外雇很多人手?雇人手不需要花钱吗?。”

管事不理解:“庄主当初给佃户们请大夫的时候那么舍得花钱,这会儿怎么就……”

朱瑙道:“值得花的钱才花,不值得花的钱不必浪费。”

管事实在搞不清楚庄主值不值得的标准是什么。他管了许多年农务,接触过的地主也也有好几个了。在他看来,花钱给佃户治病才是莫名其妙,监督农桑的钱则是不得不花的。万一佃户逃租,地主岂不是亏大了!

他嘀嘀咕咕唠叨不休,朱瑙被他唠叨烦了,摇头道:“行了。一会儿佃户来交粮的时候你看着就是了、少交不少交,你难道看不出来?”

管事想了想,觉得也是,虽说实收实算,但是一户人家承租多少亩地,大概能收多少粮食,大家心里都该有数。要真有谁不老实,交过来的租子明显少于应交的数,那就别怪他当众让那不老实的家伙难堪了!

不多时,佃户们接二连三推着车运着粮食来了。

管事拿着名册,一一核对:“赵岭一户,承租十五亩地。”他抬起头,看见对方推来的粮车,明显愣了一下。这是十五亩地的田租?看这样子,怎么感觉不止啊?

他疑惑地指了指边上的秤:“上秤看看。”

赵岭把运来的粮食倒进大筐里,管事看到秤出来的数,吓一跳:“五百斤?!”

按照他的经验,十五亩地的十分之一如果能有四百斤,就算是收成很不错了。可竟然比他所预料的多出足足四分之一?他再三确认名册上承租土地的亩数和大秤上的数字,最后不得不承认,对反非但没少交,似乎还多交了不少。

赵岭道:“管事大哥,没问题的话我先走了?”

管事点点头,懵然地在册子上记下赵岭交的田租。

赵岭在管事那儿登记完,又抱着一筐鸡蛋跑到朱瑙面前,把篮筐往他怀里塞:“庄主,你收着,带回去吃。”

朱瑙看着对方笑得一脸傻气的样子,也回以微笑:“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赵岭连连摆手:“不不不,别谢我,应该的。我们一家老小都感谢你呢!”

赵岭离开后,佃户们一个接一个地把田租上秤。

第二个交的比均数多……第三个交的还是比均数多……家家户户都比均数多!

管事一开始颇觉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是不是秤出了什么毛病。紧接着他又怀疑是不是今年是个大丰年,地里的收成暴增。可地力摆在那里,再增也不可能增到哪里去。何况有人多的多,有人多的少,但无一例外都比均数多。

直到收到第六户人家,管事才终于醒悟——这些佃户们是真的非但没逃租,还故意多交租了!

他心道:这个田庄,从庄主到佃户,全都不是正常人啊!

……

朱瑙刚收完田租,虞长明就找上门来了。

长明寨山头上的茶树因是去年新种的,还没到成熟的时候。然而虽说没产茶,其他收获也不少。虞长明收服隆城山的山贼之后,仪陇的群山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各种山产络绎不绝地送到朱瑙手里,另外还有宝贵的盐。

山产还是其次,自从和长明寨合作之后,朱瑙的生意规模扩大了不少。

由于隆城山脚下的道路是一条很重要的商路,不少商队运货都得从这里通过。以前他们给长明寨交钱就能顺利通行,可今年却不怎么顺利了。

假若他们在生意上和朱瑙有竞争,长明寨的山贼们便会把住通路,不打劫,但也不放行,想通过?请绕行。这条通路一被封死,商队们倒也不是过不去,却不得不另绕远路。大队人马多绕几天的路,成本便会增加许多。如此一来,他们的利润减少,或不得不抬高售价,时日一久,自然就竞争不过朱瑙了。

朱瑙把虞长明领进院子,取出一本账册,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打完之后和账本一起推到虞长明面前:“这是本季的分成。虞兄若有疑问,可再算一遍。”

虞长明看到那个数字,眼皮不禁重重一跳。以前他的日子一直过得精打细算,必须得拼命节省才能让一大寨子人都吃得上饭。但是现在,有了这个收入,他非但不再需要节俭,甚至能把小日子挥霍起来了!

他没有重新算,甚至连账目的明细都没看,直接就把账本和算盘推还给朱瑙了:“不用,我相信你。”

朱瑙笑笑,收起账本,问道:“你是要银子,还是要粮食?”

虞长明道:“五分之四你按价折算粮食给我。五分之一给我银子吧。”

朱瑙略有些诧异:“你要这么多粮食?山上又收新人了?”

虞长明点头:“最近又有七八十个仪陇的百姓前来投奔。等冬天闲下来,我打算带人多打几口盐井。”

长明寨现在已经完全不需担心人多吃不起饭。反倒是他们人越多,劳动力也多,能做的事就更多。

“又来了七八十个?”朱瑙好笑道:“再这么下去,你就快把仪陇的百姓全部收入麾下了。我若是州官,怕是觉都睡不着了。”

虞长明不屑:“你若是州官,打一开始就不会有长明寨。”

这话说得连朱瑙都忍不住微微一愣。

等虞长明要走的时候,朱瑙把佃户们送来的鸡鸭禽蛋让虞长明带点回去。佃户们送礼送的太多,足够他吃到明年。虞长明也不客气,收下之后很礼尚往来地掏出两支山参做为回礼。要不是他坚称绝对没有挖到更多山参,朱瑙怕是要用鸡鸭禽蛋把他埋起来,逼他把山参都交出来……

25、第二十五章

虞长明提着几筐鸡鸭蛋回到山上, 正打算回去休息, 几个手下跑了过来:“寨主寨主,今天有个官吏上山, 被我们抓起来关在半山腰的茅屋了!”

“什么?官吏?”虞长明吃了一惊,“官吏来做什么?”

手下挠挠头,道:“他说他是来招安的。”

虞长明:“……哈?!”

……

不多时,瘦弱的小吏被四名强壮的汉子用木棍押解到虞长明面前。

那小吏两股发颤, 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卷帛:“虞、虞寨主,我是来招、招安的。”

他正要打开招安书念给虞长明听, 边上的山贼一把将招安书夺过去,查看一番,确定没有玄机, 转交给虞长明。

虞长明接过, 心情复杂地开始看。看完之后, 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

翌日,这份招安书就被送到了朱瑙手里。

朱瑙打开招安书,慢慢浏览。

檄文上写道, 州牧宽厚仁慈,愿意赦免长明寨众山贼的所有罪情, 并恢复全寨良民身份, 赐所有寨民每人良田六亩, 抚恤银五两。另外还赏赐寨主虞长明白银一百两,征召为百夫长。

看完之后,朱瑙把招安书放到一边, 道:“你拒绝了?”

虞长明道:“是,我让官差滚回去了。”

按照招安书所写,官府给长明寨数百山贼每人发六亩良田、五两抚恤银,这个条件仅仅是让山贼们能够勉强过活罢了。若是这些山贼们在落草之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或许愿意好好过日子。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落草为寇,仅以这样的条件就想让他们回去继续被官府盘剥,也把他们看得太傻了。

朱瑙没说话,低头拨弄茶叶。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虞长明难得见他神色有些复杂,不由道:“怎么了?”

朱瑙笑得无奈:“写这招安书的人,怕是个蠢货。”

虞长明一愣。他从来没听朱瑙骂过什么人。可眼下他将写招安檄文的人评为蠢货,可见对方错处之严重。然而这份招安书虞长明看过许多遍,倒也没看出太大的不是。

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朱瑙懒得解释,只道:“过几日,他们还会再来找你的。”

虞长明微微一愣:“为什么?”

“他们若打定主意要招安,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说起这个,虞长明也有些疑惑。长明寨建立已经快三年了,一开始官府剿过几次匪,全都无功而返。后来,估摸着因为他们不杀人不放火,就只是管过往商旅收收保护费,构不成太大威胁,官府也就懒得管他们了。这长久的放任自流之后忽然招安,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朱瑙端起茶杯,用盖子撇撇茶沫:“况且,这个节骨眼上招安,怕还与前几日屠狼寨的事有关。”

听到屠狼寨三字,虞长明神色立变:“什么?!与屠狼寨有何关联?!”

朱瑙已开始饮茶,一旁的惊蛰忙接过话茬:“我听说前日岩脚村数百村民在州府门外大哭请愿,要求州府治理山贼之祸。岩脚村距离黑水村很近,如今黑水村被屠,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们。不止是他们,本州百姓人人自危,民怨滔天。再不好好治理山贼,百姓就要造反了。”

虞长明顺着惊蛰的话思索道:“治理山贼?以州府的兵力,他们根本不可能剿灭山贼,所以……才想出了招安?”

说到此处,他顿时愕然:“难道官府还打算招安屠狼寨?!”

朱瑙慢慢放下茶杯:“以州府的能耐,恐怕确实会这么做。”

虞长明顿时大怒,重重拍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原先他只以为是他最近又收纳了一批百姓,让州府感到不安。所以州府招安他们,还在情理之中。可要是加上屠狼寨,就完全不一样了。

屠狼寨行事极为残暴,恶名传遍整个蜀地。莫说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其他寨子的山贼们也对其深恶痛绝。官府若要招安屠狼寨,必然会尽恕其罪!可他们罪恶滔天,如何能轻易宽恕?!

朱瑙道:“虞兄,我会尽快为你购置更多兵器,你加紧训练,多收些人马。”

虞长明听他突然提起这一茬,有些接不上。

却见朱瑙双眸微垂,喜怒未辨,低声道:“蜀中,怕要大乱了。”

=====

“什么?他们全都拒绝了?”

州府衙门的二堂之中,刚从长明寨和屠狼寨回来的两名官吏正在向钱青叙职。

钱青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有什么要求希望官府满足的?”

派去长明寨的小吏颓丧地摇头:“虞长明看完招安檄文,只说了一个字——‘滚’。然后他们就把我押下山了。”

派去屠狼寨的小吏则双眼通红,悲愤道:“赵屠狼听我念完招安书,居然派人把我扔进粪坑里!!我被陷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们才把我捞出来!!”

钱青大惊。难怪他一直觉得四周有股粪臭味,原来是从这小吏身上发出来的。这小吏应是洗过澡了,只是被埋了两个时辰,已经腌入味了,洗都洗不干净。

小吏颤抖道:“赵屠狼还说……还说……”

钱青忍住捂鼻子的冲动,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带一桶屎回去,谁写的招安书,就喂谁吃下去!”

二堂乃是州府的文官们办差的地方,此言一出,堂内发出几声忍俊不禁的嗤笑声。

钱青猛地回头,文官们立刻埋头办公,把脸板得死死的。唯有一个脸色苍白、须发微黄的男子抬着头与钱青对视,眸色凝重。

钱青蹙眉:“窦子仪,你看什么看?没公务要办吗?”

窦子仪便是那日钱青提出招安之策后,再三反对的人。这几天钱青写招安檄文,命人去送招安书,窦子仪总用一副悲天悯人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天马上要塌了似的。钱青被他这种眼神看得非常不舒服。

他的招安之策正在推行,只要能够先把两个大寨顺利招安,再想收服其他小山寨应当很容易。山贼之祸一旦平定,老百姓就能安居乐业,民间生机就能恢复。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奇策大略!他实在搞不懂窦子仪那种悲悯从何而来。是在嫉妒他吧?

窦子仪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埋下头去看文书。

钱青懒得理他,又扭回头看两名小吏:“你们等着,我重拟一份招安檄文,你们再送过去。”

去过长明寨的那小吏还好。他上山的时候虽然挺害怕,但长明寨的山贼其实也没怎么他。可去过屠狼寨的小吏则满脸惊恐,连连后退:“不——不——!!!”

钱青被他身上的屎味熏得头晕,也有几分不忍,摆摆手道:“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半日,再好好洗个澡。明日再来吧。”

小吏屁滚尿流地跑了。

钱青回到案前,叫了两个幕僚过来,一起讨论新的招安书该怎么写。

他写的第一份招安书山贼不答应,其实他也不太意外。他自知他开的条件并不高,山贼不答应就不答应呗,条件可以谈么,他再慢慢往上加就是了。总不能一开始就把条件开得太高,如果对方不答应,他连加的余地都没有。

钱青抱怨道:“那个虞长明,不停往山里收人。他们不偷不抢的,就靠过路商旅交点保护费,我都不知道他收的那点钱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人。没准山里都饿死一大群人了!我给他每人分六亩地,还另外给他一百两银子,这么好的条件,他为什么不肯接受呢?”

一名幕僚笑道:“钱主簿,人都贪心啊。我也一直觉得奇怪,他建那么大个山寨到底想做什么,总不能想自己当皇帝吧?说不定就是等着官府出钱招安的这一天,他好狠狠捞一笔钱,还能赚个功名。”

钱青撇嘴:“我想也是。”

另一名幕僚道:“钱主簿,既然长明寨的人嫌每人分六亩田不够,要不给他们加到一人八亩?给寨主的赏银也再加五十两?至于屠狼寨……要不分他们每人十五亩地吧?”

从一开始,他们开给两个山寨的招安条件就是不一样的。他们给屠狼寨开的条件几乎是给长明寨的一倍。原因很简单:一来,长明寨并不凶残,对民间的危害性小,治理并不是那么着急。二来,他们认为长明寨不偷不抢,肯定非常缺钱,胃口应当会小一些。

钱青露出了心痛的表情:“给长明寨每人八亩地倒是没什么,可钱不能加太多了。他要是还不答应,难道下一次要加到二百两吗?少一点,就给他加二十两吧。”

众人协商一番,很快就把第二份招安书确定下来。本来应该呈交宋仁透定夺,然而宋仁透懒得管,交由钱青全权负责。于是钱青定文之后,再一次派人送招安书去了。

=====

果然就如朱瑙所料,没几日,第二份招安书送上了长明寨。

这次送信的小吏回到州府之后,向钱青报告:“钱主簿,虞长明比上次多说了一个字。”

钱青问道:“什么字?”

小吏道:“上次他说,滚。这次他说,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