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走上前去,对着大门狠狠踹了一脚,店铺的门被踹开,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闯进去,想砸点东西出气,可惜店里没什么东西可供他砸的。

楼仪也跟进店里,左右打量一圈,忐忑的心倒是放下不少:“这么小家店,货都放不下,这能开什么粮铺?”

他见吴良气得厉害,赶紧安慰道:“东家莫生气。周夫人弄出那么一位表弟来,就是想跟吴夫人争宠而已。我看他那位表弟根本就不懂得经营,把店开在这种地方,摆明了是想跟咱们打对台。可他也不想想,他凭什么能跟咱打对台?”

又道:“渝州经营粮食的一直只有咱们一家,他们想染指,知道怎么干么?论财力,论人脉,他们哪一点能跟咱们比?我瞧他这破店,几个月都未必能开起来。就算开起来,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把他挤兑关门!”

这倒不是楼仪说大话,他还真有这信心。由于阆州只有他们一家经营粮食的,其他的小商小贩,连去别州进粮食的能力都没有。现在有人想跟他们竞争,不还得从寻找货源、打通商路开始么?这就有的他们折腾了。而且正大粮铺现在是店大欺客,要真有了竞争对手,他们也不是不能好好干,他还就不信对手比财力能比得过他们。到时候大不了降降价,他都能迅速把对手给打垮。

吴良听楼仪这么说,脸色才终于稍微好看一点。他并不懂经营之道,只是仗着跟州牧的关系横行霸道,铺子里的事情一向是交给楼仪打理的。他冷冷道:“你看着办吧,你要是有本事把他们收拾了,也省得我费心思。”若是他费心思,那可就不仅仅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楼仪忙道:“东家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57、第五十七章

隔一日, 楼仪正坐在店里收账,忽然一名伙计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过来。

那伙计是楼仪派出去盯着新粮铺动静的,楼仪见他回来, 便知有状况发生, 连忙喊了其他伙计过来帮忙收账, 自己从店里钻了出去。

“怎么了?”楼仪问道,“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伙计连连点头:“掌柜, 那边已开始布置店面了。”

“什么?这么快?”楼仪吃了一惊,不解道,“不是,他们货源选定了么?商队招人了没有?走哪条商路啊?那些事都没定呢, 他现在急着布置哪门子店面啊?”

“可、可是我听他们说,”伙计磕磕巴巴道, “他们三天以后就开张了啊!”

“什么???三天???”楼仪眼睛瞪得滚圆,“你没听错吧???”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楼仪都觉得太快了。

“真没有啊。”伙计一脸欲哭无泪,“我也以为我听错了,问了好几遍,他们说真的三天以后就开张。他们还弄了好大好大一块招牌, 都已经挂起来了……”

楼仪:“哈???”

他完全不敢相信, 伙计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在路并不远,他索性直接朝着那家店走过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

伙计不支声了,跟在他后面跑。反正一起过去看看就都清楚了。

不一会儿, 两人走到街角,拐了个弯。果然如伙计所说,店铺里一群人忙进忙出,正在布置,而街上挤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店门口,硕大的招牌已经挂起来了,楼仪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那块招牌极为硕大,招牌上书“非奸粮行”四个大字,每个字都做得比人脑袋还大,恨不得让瞎子都能看清楚。一般店铺都没有做这么大招牌的,这家店的招牌起码是别人的两三倍大。

楼仪五官都扭曲了,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要从哪句说起。

——什么叫非奸粮行?这名字怎么起的?想影射谁是奸商呢?而且粮行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一间进深只有两丈的小店铺,竟然好意思管自己叫粮“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分店开遍天下了呢!

名字起得莫名其妙也就算了,关键的是,店铺里一群人忙里忙外地装点着,还真是一副马上就要开张的模样。

有围观的老百姓问道:“兄弟,你们这粮铺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啊?”

店里的人一本正经答道:“我们这粮行三天后开张。大家回去帮忙跟亲戚朋友都说一声,到时候来照顾我们生意啊。”

楼仪都无语了。还真三天后就打算开门做生意啊?三天,简单布置一下这间小铺子都是够了,可其他事情呢?

他不可思议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啊?三天以后他们准备卖什么?”

伙计道:“难道他们的货已经进好了?”

楼仪断口否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之所以坚信非奸粮行什么都没准备,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要知道渝州这两年农户收成并不好,粮铺卖的粮食很多都是从别州的粮商那里进货的。而其中最主要的货源就是阆州的粮商。毕竟阆州刚刚治理完了山贼乱象,今年又减了税,粮价几乎是蜀中最便宜的了,而且两州距离还很近。这家粮行如果想要经营,那么最大可能也是去阆州进货。但是正大粮行跟阆州的几个粮商都有合作,关系也都不错,如果有新的商人向他们进货,那些阆州粮商肯定会把消息告诉他们的。

就算不从阆州进货,不管从哪州进货,大家都在道上走,也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听说。所以楼仪怎么想都觉得他们连货源这最关键的一步都没定下来,其他事情自然也就不用提了。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估计就是一场闹剧吧……”楼仪想了半天,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他摆摆手,“算了,让他们折腾去吧。我倒要看看,三天后他们到底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

与此同时,渝州城里的另一角。

霍成是城里的一名木匠,他正在家里干着活儿,他的儿子霍灵忽然推门跑了进来。

“爹!”

霍成抬头一看,见霍灵两手空空,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紧张道:“我不是让你去买粮食吗?粮食呢?又在路上被人偷了??”

最近城里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经常发生偷盗抢劫事件。他的儿子霍灵今年才十二岁,早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了。前几天霍成让霍灵出去买点家用回来,结果霍灵刚出去没多久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说是他走到店铺门口,发现钱已经在半路上给小偷摸走了,什么也没买成。

今天家里的粮食快吃完了,霍成自己赶工忙得脱不开身,只好又给了霍灵一些钱,让他帮忙去粮铺买点粮食回来。出门之前他还千叮万嘱,让儿子把钱看好,千万别又让贼摸了。

“没有没有。”霍灵忙道,“钱没被偷。是我自己没去买。”

他把钱掏出来,霍成一看,果然一点没少,这才把悬着心放下来。他奇怪道:“你为什么不买?怎么回事?”

霍灵道:“我今天去正大粮铺的路上,发现边上那条街围了很多人,我就挤进人群去看热闹。结果挤进去一看,那里竟然新开了一家粮行!——今天还没开呢,正在布置,说是三天以后就会正式开张。我总听你和娘骂正大粮铺是黑心的奸商,我看到有新店开张,就赶紧回来告诉你。家里的粮食省省还能再吃几天,等新的粮行开了,我们去新店买吧!”

他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已经非常懂事,会帮着家里精打细算了。

霍成一听说竟然有新的粮行要开,顿时眼睛一亮:“开新店了??真的??”

他脸上刚浮现起笑容,忽然又僵住,然后迅速垮了下去。

霍灵察觉到父亲的变脸,奇道:“爹,你不高兴吗?你们不是早就说,要是城里能有其他粮铺就好了,买粮食就不会那么难了。”

霍成叹气道:“你还小,你不懂。正大粮铺固然黑心,但最可恶的不是正大粮铺,而是州府里的狗官!是狗官只允许正大粮铺经营,不许其他人经营,才把粮价炒得那么高,让咱们吃不起饭。如今即便新开一家,想必还是狗官的亲眷出来借机敛财,换汤不换药的。”

霍灵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原本看见新粮行的招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路狂跑回来,想跟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可这么听来,原来他们的日子还是不能有点改变吗?

霍成看见霍灵哭丧着的脸,心里一阵难受,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上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

霍灵仰起头,小声道:“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一顿饱饭?”

霍成心里一绞,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片刻后,霍灵垂下眼,又捡起竹筐:“爹,那我还是去正大粮行买点粮食吧……”

他还没出门,被霍成给拦住了。

“算了,不用去了。”霍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咱家里还有一点余粮,够再撑几天。等三天以后新粮行开了,咱再去看看。毕竟是新店开张,未必不会便宜一点。咱们能多买一口粮也是好的。”

霍灵懂事地点点头,道:“好,我听爹的。”

……

转眼三天时间就过去了。

早上,霍成带着霍灵一起出门,先去给客人送他打好的木器,回来的路上,两人绕路去了新开张粮行看看情形。

还没到那条街,霍家父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大街上,长长的队伍因为排不下,已经弯弯绕绕了好几圈。还有大量的人在往队伍的后头涌,他们每走一步,队伍的末尾就多出好几个排队的人。人们手里提着恐的箩筐、木桶,俨然是一副要大买特买的样子。

“爹,”霍灵震惊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霍成呆了片刻,当机立断,急忙推了儿子一把:“快,你先去排队!”

霍灵傻了一傻,来不及多想,听话地跑去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霍成自己转身朝着新开的粮行跑过去,想看看新粮行究竟是什么情况。

到了街角,只见店铺门口人群水泄不通,小小的店铺上挂着巨大的招牌。木匠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张口念了出来:“非奸粮行……”

店门口的人都跟疯了似的,一个个眼冒绿光,张牙舞爪,像是八辈子没见过粮食,迫不及待要往里冲。数名伙计竭力维持着秩序:“排好队!一个个来!”

这情形让霍成心里了咯噔一下。

他徘徊片刻,终于抓住一个刚刚从店里买完出来的客人,问道:“兄弟,这里粮价便宜吗?”

那人眼睛瞪得滚圆,唾沫飞溅:“便宜?当然便宜!一斗大豆才一百二十文!一!百!二!十!文!”

霍成惊讶地张开嘴。一百二十文?!在正大粮铺里大豆的价格起码得要一百六十文起。这非奸粮行竟然能便宜这么多?!

他想起正大粮铺的那些伎俩,又赶紧问道:“这家店分量足吗?”

那客人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转过身往店门口一指:“看见那张桌子没有?”

霍成照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店外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数盏秤。由于店面小,里面排不下太多人,为了节省时间,非奸粮行里也是伙计称好了货物送出来。然而他们在门口摆几台秤,意思是让担心缺斤少两的客人自己检验重量。不说别的,光这份诚意,隔壁的正大粮行就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不等霍成接着往下问,那买完的客人主动打开自己刚装满的竹娄给霍成看:“你瞧瞧这豆子,里面一点没掺沙子,我也没瞧见一颗发霉的!”

霍成定睛一看,大豆颗粒饱满,别说掺泥沙了,就是连干瘪发黑的都没瞧见一颗啊!

“良心!太良心了!万万没想到啊,跟那边的正大粮铺根本不是一路货色!”刚买完粮食的客人仍然激动不已,抓着霍成想好好说道一番。

然而霍成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了。他急匆匆向那客人道了谢,撒开腿向回家的方向拼命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拿钱,能买多少粮食赶紧买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58、第五十八章

非奸粮行开张的这天, 隔壁街的楼仪等人也从一大清早就开始盯着了。

刚开始,他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看看这个非奸粮行会闹出什么什么笑话来。楼仪甚至想过粮行根本就没有粮食可卖, 开张以后就靠敲锣打鼓卖吆喝。

然而等非奸粮行真的开张, 一袋袋大米小麦搬出来, 楼仪等人全都傻眼了。

人家生意已经开始做了,楼仪又赶紧派人去打听他们的价格。这不打听不知道, 一打听,又给吓了一大跳——非奸粮行售卖的几种粮食的价格,全部都比正大粮行低了四分之一甚至是三分之一!

在此之前,楼仪想过如果两边要打对台, 他可以适当地降价去挤兑对手,但也只做好了从一百六十文一斗降到一百五十文一斗的准备。可对面却开价就是一百二十文, 简直把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正大粮铺的伙计们也都慌了,围着楼仪叽叽喳喳地问。

“掌柜,我们也降价吧?”

“不降不行啊,差太多了,这样我的生意全被他们抢走了!”

“是啊是啊……”

楼仪看看那边的人头攒他,又看看自己门前的空空荡荡,咬牙切齿, 犹豫再三, 终于还是否决了:“不降!让他们去卖去,他们那么小家铺子,能有多少东西?我看过不了一个时辰, 他们的货就该卖完了。到时候买不到东西的人一样得回到我们这里来。不用着急!”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整个上午都过完了,那边还是门庭若市,丝毫没有货物即将售寝的预兆。而正大粮铺门口也排起了长队——这次不是他们的顾客,而是非奸粮行的客人排长队已经排到他们门口来了。

楼仪简直懵了,又赶紧派伙计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不多久,伙计脸色灰败地回来了:“掌柜,他们在隔壁的客栈租了几间屋子,存放货物。店里的东西卖完,他们马上补货。还限制了每个客人只准买五斗粮食。照这样下去,他们还有得卖呢,一时半会儿肯定卖不完。”

“什么?!”楼仪震惊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如果早知道非奸粮行有能力使粮行运作,他们根本不会这么松懈大意,肯定会从几天前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阻挠粮行开张。可就因为他坚信对方手里根本连货都没有,才眼巴巴看着对方开门,也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把客人全抢走了。

这非奸粮行,到底什么来头??

然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楼仪后悔已经晚了,只能赶紧硬着头皮让人去给吴良送消息,请吴良再重新查一下对方的底细。

送信的伙计派出去后,店铺里的伙计们无事可做,一群人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

“我说他们那么小一家店,怎么一上午过去了东西还没卖完,居然是把客栈当仓库来用了。”

“可是租客栈堆粮食,不还得付客栈房钱么?不还得雇更多人手来回搬运东西么?这么一来他们的成本不就更高了么?他们为什么不索性盘一间大点的商铺开店呢?”

“我也不明白啊,这图的什么?粮价也定得这么低,他们能赚到钱吗?”

“哎?他们把店开在这儿,会不会就只是为了跟咱们叫板?不是说他们的东家是周夫人的表弟么?咱们的东家是吴夫人的亲弟弟,周夫人跟吴夫人一向不对付,所以他们宁愿多花点钱,就为了在咱们边上开店,给咱们添堵……”

“这……至于么?”

楼仪也想不明白,想来想去,或许对方的目的真的就是为了给他们添堵。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很成功,一整个上午,他看见人都往边上跑,从他们这里经过的时候还不忘翻翻他们白眼。他心里简直不是堵,而是堵塞了!

外面仍然有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队伍排到他们门口,把他们门口也给挤得水泄不通。楼仪气得抓起一根鸡毛掸子,发疯似的朝外挥舞:“滚,全滚开!谁敢挡在门口,我去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外面的人吓一跳,一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边绕路走开了。这边不让排,换一边继续排队呗!

楼仪泄气地倒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磨牙嚯嚯地想到一个主意,招来一个伙计,在伙计耳边如此这般叮嘱几句。伙计点点头,赶紧出去了。

=====

朱瑙正在后院里看书,李乡走了进来。

“朱州牧,商队已经进城了,在过来的路上了。”

朱瑙放下书,点点头:“好。官兵有盘查吗?”

李乡摇头:“还是老样子,给点钱,随便看看就放行了。”

朱瑙笑了笑。

李乡也忍不住一哂:“我听说正大粮行那边一直以为咱们手里连粮食都没有就把粮行开张了。也亏他们想得出……不过等过了今天,他们一定会开始详查了,应该也瞒不过去了。”

朱瑙不以为意:“没关系,本来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只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让我们能顺利开张罢了。”

吴良和楼仪一直很自信,以为他们的消息很灵通。而他们的消息来源,一是各地的粮商,二是渝州府的官兵。照常理来说,如果有人向粮商大批采购货物,消息是会传开的;而商队进入城内,守城官兵也应当检查货物,以免里面携藏违禁物品。于是当这两边都没有异常消息汇报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成了聋子。

而朱瑙如今兜售的粮食,都是从阆州运过来的。由于他与阆州的众商人合作,众商人把自己原本跑商的商队给他用,因为都是在这条路上常跑的队伍,不管是路上的人还是守城的官兵都没有多想。谁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他之所以如此低调,并不是指望从此以后偷偷摸摸地做生意,而是在生意的前期,不想引起太多人的警惕,这样也能少遇到点阻力。

如果早让人知道他已经把这么多粮食运进城了,别说吴良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挠他,就是王州牧本人怕也会心生怀疑,未必能这么轻易给他批文。

而现在,粮行顺利开张了,事情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朱瑙问道:“上午有人来闹事吗?”

李乡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朱瑙道:“我让你帮忙安置的人,你都安置好了吧?”

李乡道:“朱州牧放心,我都交代好了。”

朱瑙道:“你办事很妥协,我放心。”

李乡忙谦虚道:“是朱州牧料事周到,我只是照办而已。”

朱瑙笑了笑。李乡的确是个能干的人,这一点比他的从弟李绅强多了。

店铺那里有人看着,李乡不着急回去。他在院子里磨蹭了一会儿,一副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朱瑙见状,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李乡过去坐:“还有什么事?”

李乡走过去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朱州牧,不知你……对渝州……有何想法?”

朱瑙微微挑眉。

李乡忙解释道:“我不是,我就是……就是……呃……”他结结巴巴,越说越说不清楚。

朱瑙是怎么当上阆州牧的,他心里很清楚。朱瑙往后有什么打算,他也非常好奇。这一次看到朱瑙亲自带队来渝州,而且还在渝州住下,他心里免不了生出很多猜想来。

虽说明面上朱瑙是来做粮食生意的,他也知道阆州的几位富商联合起来,野心勃勃地想开一家垄断蜀地的粮行。就算朱瑙对这个粮行很重视,可阆州这么多商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善于经营的?朱瑙却偏要放下阆州的事务亲自跑过来,说他没有不能见人的心思,李乡是不相信的。

但是这话他很难直白地问出口,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他语焉不详,朱瑙还是听明白了。他侧过身,面对着李乡,反问:“你呢?你有何想法?”

李乡愣了一下:“啊?我?”

“对啊。”朱瑙理直气壮,“你既问我对渝州的想法。必定是你先有了想法。要不然这问得无头无尾,着实奇怪。”

李乡:“……”

他汗颜道:“朱州牧真是……洞察人心。”

朱瑙笑了笑,等他继续往下说。

李乡思忖片刻,舔了舔嘴唇,道:“我……我这些年经商,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亦见了不少事……”停顿片刻,赧然道,“说这话朱州牧不要笑话我,我从前顺风顺水的时候,颇有一些轻狂。那时做事被官府为难过几次,我便以为官府和官员是国之累赘。这些人食民之禄,除了给人添麻烦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停顿片刻,苦笑道:“可这两年世道越来越乱,我这日子也过得越来越不顺。有时候运的货迟了几天,我整晚睡不着觉,就怕货在路上让人抢了,我得赔得血本无归;我在城里开个铺子,上要打点官吏,下要打发地痞,人人都能给我气受,一月到头拿出账本来一盘算,一点钱没挣着,竟然还是赤字!这时候却听见旁人说起阆州依旧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我这心里真是……唉。为官者,实乃民之父母也,只是这称职的高堂可遇不可求啊!”

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讨好朱瑙而胡诌的。早在朱瑙动身来阆州之前就已听李绅说过几次,他的堂兄李乡有意卖掉渝州的产业,跑到阆州来投奔从弟。李乡是真心仰慕阆州的吏治。

朱瑙与他对视片刻,忽然问道:“你对渝州府里的官员们了解么?”

“啊?”李乡愣了一会儿才接上他的话,“这……倒也不能说太熟悉,不过我在渝州待了这么多年,是有不少打过交道的。”

朱瑙道:“回头麻烦你把渝州府里重要的官员和他们的势力分化调查清楚,若能画一张图给我便是最好。”

李乡诧异地瞪大眼睛:“哎?呃……好。”

朱瑙温和地笑道:“此番我来在渝州,许多事情皆由你帮忙打点,若粮行能在渝州经营成功,你功不可没。往后你若留在渝州,仍有许多事要你打点,所得利润亦不会少了你的份;若你还想去阆州,你在阆州的事我自会多加照料。”

李乡愣怔片刻,不由大喜!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他今日来探朱瑙的口风,除了好奇之外,本身就有自荐的意思。早在朱瑙还只是个商人的时候,他就已十分钦佩朱瑙的能耐。眼下只是帮忙打点些生意上的事情,他并不满足。如果能长期为朱瑙效力,日后前程可期啊!

他连连答应,摩拳擦掌地出去办事去了。

=====

城南,数名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在向非奸粮行靠近。这帮人平日居无定所,有时乞讨,有时偷盗,有时也会收钱帮人干点坏事。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粮行闹事,赶走粮行的客人,最好让客人以后都不敢再上门。这个任务虽然十分恶劣,但是对于张喜他们而言,只要有人给他们钱,什么事儿他们都愿意干。

“老大,”一人走到张喜身边,八卦地问道,“刚才给我们钱的那个人,是不是正大粮铺的伙计啊?”

张喜道:“肯定是呗。听说那家新开的新粮行卖粮食卖得比正大粮铺便宜多了。城里人都乐死了,除了正大粮铺,还有谁能恨他们啊?”

“我猜也是。可真难得,城里竟然还能开新的粮铺……”那人问道,“对了老大,刚才那人给了咱多少钱啊?”

张喜摸出刚收到的钱袋丢给他,让他自己看。

那人数了数,乐道:“回头咱也拿这钱去新粮行买点粮食吧,这些钱咱可以敞开吃好几顿了。”

张喜道:“行啊!”

他们这些人到处混迹,露宿街头,也没啥花钱的地方,平时弄到钱也就是买点吃的,买点酒喝。

说完之后,两人忽然察觉不太对劲。

“哎?咱们去闹事以后,他们还能卖东西给我们么?”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张喜一拍大腿,道:“买什么买?一会儿趁乱多抢点就行了!”

众人愣了一会儿,跟着点头。也是……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粮行所在的街上。还没过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