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成的商人问道:“朱州牧今天找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

朱瑙这才不急不忙地开口:“我对于非奸粮行的运作有一个决定,但这或许会影响到粮行的发展,你们都是粮行的东家。因此做决定之前,我应当与你们商量一下才是。”

众人全都肃然地看着他:“朱州牧请说。”

朱瑙淡淡道:“我打算操纵粮价。非奸粮行恐怕要奸一回了。”

众人都是一愣。

其实对于商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商人本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群。然而这话由朱瑙说出来,实在是有些稀奇。先前为了扩展非奸粮行,朱瑙对于粮行的定价与利润有严格的限制,坚持薄利多销。而现在……

有人问道:“朱州牧打算怎么做?”

朱瑙道:“通知各地粮行管事,从今日起,粮价每日翻一倍,连续五日。五日后,重新任粮价自由涨跌。”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全都是商人,明白这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有更聪明的人,甚至已经想明白了朱瑙布的整个局。

一时间,人人色变,看朱瑙的眼神也全都变了。

饶是他们认识了朱瑙这么久,却从来没有看透过。这朱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成都军营。

士兵们早上出去修筑工事,直到黄昏时才回来。可回来后军官却仍没有放他们回去吃饭休息,反倒将他们拉到校场上训练。

校场上,不听训练时的叫喊声,却只听见士兵们义愤填膺的抱怨声。

“我们天天干活,都快累散架了,还不让我们回去休息,训什么练啊?有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我都饿死了,就不能让我们先吃饭吗?”

“不行了,我真的睁不开眼睛了……”

站在高台上的军官见底下众人闹哄哄的,不由脸色铁青,挥舞手中的长鞭:“全都给我闭嘴!”

抱怨声仍不停歇,直到军官真的用鞭子抽了两人,声音才渐渐小下去。

“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操练!明天你们就要出兵了!”

“吓?!”校场上再次炸开。

“明天出兵???”

“开、开玩笑的吧??”

“出兵去哪儿啊……”

军官满脸郁闷,狠狠甩鞭子:“安静,全给我安静!”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被打,而是想知道他说的出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官的心里也满是郁闷。本来袁基路说能给半年的时间操练这些兵,他已经觉得时间很不够用。谁想到这才刚过了几天,居然忽然就有任务了。

事情的缘故是这样。自打开始募兵以后,蜀中各地的粮价就一直在涨,老百姓担心很快会要打仗,所以难免有些恐慌地进行屯粮。但毕竟这也就刚募完兵,打仗的事还没影子,加上官府也有进行控制和安抚,粮价涨了些也没什么影响。

可就在几天以前,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各地粮价忽然全都飞涨,每天翻上一番。这下老百姓那被压抑的焦虑彻底爆发出来了!焦虑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民愤。

短短数日,各地发生了多起百姓集中闹事的案件,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举村举乡闹造反,把县乡官员都杀了。更有甚者,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打出旗号要推翻暴|政,迎接阆州的明官来治理。

这可还得了?消息传到成都府,袁基路简直暴跳如雷。由于闹事的百姓越来越多,各地官府已经无力控制,此时就只能派出军队前往镇压了。

即使这些新兵压根没怎么训练过,军官也明知道此举问题甚大。可袁基路已然下令,再没有回寰的余地。

军官深吸一口气,高声道:“绵州有反贼作乱。明日我点兵三千,随我去绵州镇压反贼!”

校场上瞬间哗声如雷!

87、第八十七章

明天就要出征的消息一经宣布, 军营中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士兵们参军之后整天忙于劳作,对外界的消息不那么灵通,直到此时人们才知道, 原来绵州已有许多百姓开始造|反了!不仅是绵州, 在这短短一段时日内, 蜀中各州几乎没有一处太平的地方,外面的局势已然天翻地覆。

一时间, 震惊、愤怒、茫然、担心、蠢蠢欲动……种种情绪充斥着军营,人心躁动。军官们费了极大的力气,几乎喊破了喉咙,挥断了手里的鞭子, 终于勉强将这股躁动压制下去。

天渐渐黑了,军营中的嘈杂声也渐渐小下去。然而有多少人无法入眠, 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

漆黑夜色的掩映下,数人偷偷摸摸从各个营帐中摸出来,来到一个帐篷后汇合。

卫玥将人数清点了一番,发现还缺一个赵老大。又等了一会儿,赵老大终于摸黑过来了。

卫玥问道:“你怎么那么慢?”

赵老大道:“别提了。我睡的那帐子里有好几个是绵州来的。听说明天要出兵镇压绵州百姓的事,大家都气坏了,一直在骂成都府的狗官, 骂到这会儿了都还没睡呢。我是借口拉屎偷偷溜出来的, 一会儿我得赶紧回去。”

立刻有人附和道:“我那帐子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哎,话说外面怎么突然就乱了?是朱州牧干的好事么?”

“应该是吧?朱州牧可真厉害……”

眼看众人说起闲话来了,卫玥忙打断道:“行了, 都别扯了,赶紧说正事。”

众人这才收起声来。

有人跃跃欲试道:“卫哥,现在可是好时机啊。下午宣布出兵的消息以后,我已经听见好几个人在那讨论想冲进官府把狗官杀了、想要造反。我们现在去煽动,那肯定是一呼百应啊!”

“对啊,我也听见了。卫哥,到我们动手的时候了吗?”

卫玥却道:“不,不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再等一等。”

的确,眼下军营中已经群情激愤,可许多人愤怒之余仍心怀畏惧,嘴上骂得再响,未必真敢拿出行动。若他们现在就去策反军队,效果未必会好。且此时军官也必然满心戒备,严查异动。事情一旦败露,办不成事还是小事,他们丢了性命才是大事。

众人却想不到什么多,只问道:“卫哥,我们还等什么?”

卫玥勾了勾唇角,道:“等头阵打响了,才能轮到大军出击。不急,就快了。”

众人茫然对视。头阵打响了?那是指什么呢……

=====

翌日一早,士兵们是被击鼓声吵醒的。

军中果然已开始点兵。据说绵州有上千民众参与了暴动,因此军队要派出三千兵马,也就是六个营的军队前往镇压。

卜西、越冬所在的营亦在此次被点兵的行列中。谁也没料到,他们第一次回绵州,竟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两人心情复杂地从帐中出来,正要去校场集合,只听几名军官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喊话:“谁是绵州籍的?绵州籍的全给我回去,这次出征你们不用去!”

两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

昨晚他们营中几个绵州籍的士兵还凑在一起偷偷商量,这次回到绵州去他们必是不愿对乡亲下手的,索性到时候找个机会偷偷开溜,有脾气暴的还在那儿提议让大家一起造反得了。难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提前泄露了?还是军官预料到有可能要出事,所以故意不让绵州籍的兵参加?

越冬迟疑着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听话地回去营帐中。然而边上一只手坚定地抓住了他。

“走,去校场。”

越冬吃惊地看着卜西。军官不是说了不让绵州籍的人去吗?

卜西却笑道:“走吧。这地方的规矩你还不知道吗?那就是根本没有规矩可言啊。”一面说,一面拉着卜西向校场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两人一路走去,根本没人拦他们。到了校场上放眼一看,队伍里分明有不少绵州的同乡,也无人来管。

此番百姓的暴动来势汹汹,出兵的命令也来得匆忙。昨晚接到命令,今天早上就要出发,军官们何来的时间一一核对出身?加上这军中本就管理混乱,当初收来了一大堆冒籍的流民,想要分辨实在太难,也只能吆喝几声,指望着绵州籍的士兵能自觉退出了。

不多时,六营的士兵集结完毕,负责的军官便匆匆带着他们朝绵州出发了。

=====

此时此刻,成都府衙内的每个官员脸上都阴云密布,不时有行色匆匆的官吏到各处通报消息。然而这几天来,官员们听到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坏消息,已快对新消息的到来感到惊恐。

——军队里又出了打架斗殴杀人的案件。

——某州和某某州都发生了百姓暴动的事件。

——粮价暴涨,收购军粮的官兵遭到百姓的反抗,官兵遭百姓打死数人。

好像是忽然之间,又像是逐渐生变,成都府陷入了一个泥沼,秩序正在土崩瓦解。

卢清辉领着一名侍从脚步匆忙地走在官府的大道上。他刚拟完一份讨伐朱瑙的檄文,正打算亲自去拿给相关的官员看,随后让官员往民间发布。然而他刚拐过一个弯,正巧碰上了迎面过来的徐瑜。

两名少尹看见对方,同时停下了脚步。

徐瑜问道:“清辉,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来得正好,卢清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徐瑜,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让那非奸粮行开张!如今他们恶意操控粮价,已致使蜀中大乱!你高兴了么?!”

徐瑜眉头一跳,看到他手中攥着的文稿,已大概知道他的去向。面对卢清辉的指责,徐瑜既不生气,也不惭愧,垂下眼低声道:“弄成如今这样我的确没有想到。”

卢清辉冷笑道:“你没有想到?你当真没有想到?他开粮行垄了断蜀中粮食经营,他的阴谋你就当真一点都没有想到吗?不要告诉我你以为他在行侠仗义、救济民生!”

又道:“我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了,我总算明白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明明是他一手搅乱蜀中形势,可如今外头那些百姓竟然叫着嚷着想要他来救民于水火之中?简直可笑至极!”

眼下蜀中各地□□频起,皆是因为粮价忽然飞涨,物价彻底紊乱,老百姓们吃不起饭了,不得不揭竿起义,反抗暴|政。而粮价的暴涨正是非奸粮行所操控的。只是这一点绝大多数百姓却并不知晓。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他们甚至不知道非奸粮行是阆州的商人主持的,不知道这间粮行与阆州牧朱瑙有什么关系。老百姓过日子哪关心这个?只管粮行的价格优惠,便认准粮行购买粮食了。

而此番非奸粮行操控粮价暴涨,亦不是凭空生事。他们本就是借着百姓恐慌、粮价上涨的趋势,将这把欲燃未燃的火把彻底点燃了。而且他们也只是起了个头,往后的混乱便全是自然而然的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是非奸粮行的手笔,只以为自己恐慌的事情终于到来,于是将所有的矛头全指向了官府。

然而老百姓看不出非奸粮行的诡计,熟悉经济形式的商人和官员却只要稍作研究便能明白朱瑙的阴谋。于是卢清辉暴跳如雷,立刻洋洋洒洒执笔写下近千字的讨伐檄文,准备名官吏们四处张贴公告,誓要向所有被蒙蔽的百姓揭发朱瑙的真面目。

他愤怒地指责徐瑜一番之后,不欲与徐瑜过多纠缠,绕过徐瑜继续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却听见徐瑜在背后叫他。

“清辉。”

卢清辉不打算搭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当真觉得,如今的乱局是朱瑙造成的么?或者说,你觉得这只是他一人之过?”

卢清辉身形一顿,脚步放慢。

“我亦不愿见此乱象。”徐瑜长叹一口,“然则滴水穿石,蚁穴溃堤。他不过是最后第一滴水,最后一只蚂蚁罢了。”

卢清辉的脚步终于彻底停下。他并没有转过身面对徐瑜,然而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

导致蜀中今日之乱局的若不是朱瑙,那是谁?若不是暴涨的粮价,那是什么?

是昏庸无道的袁基录,是**已久的官场,是作威作福的豪强大族,是混乱霸道的募兵。但凡无此种种,便是非奸粮行如何搅局,亦造不成今日之局面。

民怨如水沸,煮水之锅早已架上,烧锅之薪早已点燃。

徐瑜道:“你指责我什么,我都无可狡辩。然而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之过,我之过,都甚于朱瑙之过。”

卢清辉浑身一震,攥文稿的手捏得死紧。

片刻后,徐瑜忽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我方才从府尹那里出来。昨日他听说绵州有上前百姓聚众闹事,立刻下令让军营点兵三千前往镇压。”

“什么?!”卢清辉震惊地回头。

徐瑜扯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笑:“我劝过了。从昨日劝到今日,无论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他说此事决不能纵容姑息,否则助养暴|民。眼下那三千士卒恐怕已在路上了。”

卢清辉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三千士卒才训了多久,竟就匆忙出兵?!且调用三千士卒镇压百姓……无论镇压成功与否,结局都将不堪设想。

徐瑜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卢清辉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剧烈动荡,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他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少尹,我们还去么?”

卢清辉这才像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低下头,看看已被自己捏成一团的檄文,慢慢展开。这是他方才情绪激愤时所写,洋洋洒洒,顷刻完成的千言书。然而才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重看上面的言语,竟有不少已觉荒唐可笑。

片刻后,他用力将檄文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满腔心绪无处发泄,他疯了似的用力往那纸团纸团上跺了几脚,怒喊道:“啊!啊——!”

远处路过的官吏纷纷惊恐地向他侧目。

卢清辉喊完跺完,气也泄了。他缓缓弯腰捡起纸团,拖沓着脚步回来时处去了。

=====

军队进了绵州后,士兵们才发现这段时间外面的变化当真不小。

沿路过来时,他们在路上就已看见了几具尸体。有百姓的,也有官差的。土地被血洇黑,看得人触目惊心。

军官忽然命令士兵们全部停下休整。

士兵们停下,带队的军官攀上一块大石,站在高石上训话。

“再往前走一里地就差不多到了!前方的几个村庄都参与了叛乱,你们一会儿过去,见人就扣下。有胆敢反抗者,可就地诛杀!”

军队一片哗然。这一路过来,尽管军官们再三警告,士卒们一直都在交头接耳。所有人都刚刚从百姓中出来,没有人愿意对百姓动手。他们蠢蠢欲动地想要做点什么,可又没有讨论好到底该怎么做。话说回来,即使今日他们已被匆匆调集出征,因为军队根本来不及打造三千把兵刃,他们大多人手中仍然空空如也,只有少数人领到了木棍作为武器。这大概也是镇压千人的暴动就要调出三千人军队的缘故。

就在此时,有些眼尖的人已看到一个黑影正在向军官站立的大石上攀爬。他们顿时倒吸冷气,一错也不错眼地盯住那黑影。

军官自己对此却毫无察觉,仍在居高临下地环视队伍。他嫌恶地斥责道:“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进了军队,就是军人,军令如山,谁敢不从,我……”

话未说完,顺利攀上大石的黑影猛地从背后扑向他,用一根绳索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军官吓了一跳,立刻死命挣扎起来,然而那绳索勒得极紧,瞬间切断了他的呼吸。他的体力迅速下降,额上青筋暴起,无论怎样用力也掰不开绳子。

三千士卒大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哄闹起来,却无一人有上前阻止的意思。而随队中亦有几名军官,大都站得较远,看到这一幕大抵是惊呆了,竟好半天才有人匆忙跑过去想施以援手。然而庞杂的士兵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多时,最高军官的双手渐渐垂下,双眼外凸,已然没气了。

动手的年轻人将军官推下大石,自己在大石上站了起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卫玥在剑州手下的年轻人,他今日亦在出征的营队中。

年轻人扫视乌泱泱的军队,放开嗓子大喊道:“兄弟们!不要再为狗官效力了,回家去吧!”“全都回家去吧!回到你们的亲人身边去吧!”

军队一片混乱。

余下的那几个军官,已知形势不妙,在无人出来主持军队的几率。有人生怕也要遭殃,转身拔腿就跑。有人立刻扯下自己的军官服,临阵反水。

终于,乌泱泱的队伍渐渐往外散开。人们要回家去了。

越东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拨开一片又一片的人,终于找到卜西的身影。他忙跑过去拉住卜西:“阿西,我们一起回去吧。”

先前越东一直害怕当了逃兵会牵连家人,然而如今形势已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多留的了。他一路过来还在担心自己的家人是否也在□□的人群之中,无论如何他都该回村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卜西冲他笑了笑,竟掰开了他的手:“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会去了。”

越东震惊道:“你不回去?那你要去哪儿?”

卜西道:“我打算回军营去。”

“什么?!”越东大惊失色,“回军营?!你、你疯了吗??”

眼下他们的长官已被杀害,他们的军队已经散了,要是回去,岂不是人人都要被当成叛军处置?

卜西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吧,我溜回去,随便找个营混混,没人能发现的。我最近在军营里认识了一个姓卫的兄弟,很有意思。我觉得他在撺掇什么大事,我也想参与。你回村以后要是看见我家里人,帮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吧。反正我家还有其他兄弟照顾父母,缺了我也不要紧。”

越东目瞪口呆。卜西这人一向胆大,万没想到他胆子竟大到这个份上。大事?会是什么样的大事?

卜西见越东迟迟不肯走,好笑道:“怎么,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倒是想邀请你,不过我猜你也不会答应。”

越东果然吓得连连摇头。他见卜西确实不肯跟他回去,犹豫再三,缓缓后退:“那你,你自己当心啊。”

卜西摆手:“去吧。希望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越东用力点了下头,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跑了。

=====

一日后,出征的三千士兵半路叛乱的消息已传回了成都和军营之中。

袁基录勃然大怒,军中士兵则如闻喜讯,人心越发浮动。

夜晚,卫玥手下众人再次在黑夜的掩映下聚到一起。杀害军官的年轻人与卜西都已混回军中,竟全未被人查出来。他们也加入了讨论的队伍里。

赵老大兴奋地直搓手:“卫哥,杨烈这头阵打得实在太漂亮了!我们营里已经有几拨人开始正儿八经讨论起要怎么造反,而不再是放放狠话了。咱们的时机是不是到了?”杨烈便是那杀死军官的年轻人的名字。

卫玥却仍笑道:“不急。再加加火。”

如果说宣布出兵的消息时已在两万士卒们心里埋下了反抗的种子,那三千人的叛乱就给了剩下一万七千人勇气。让他们明白这事儿不光能成,而且丝毫都不难。

但这样还不够。剩下的这一万七千士卒里有一半当初是被强征来的,有一半却是自己报名的,他们参军很多是冲着粮饷来的。且人往往适应性极强,那些被强征来的人也未必不为粮饷动心。

赵老大问道:“卫哥,怎么加火啊?”

卫玥招招手,示意众人凑近。众人全聚到他的身边,他凑到众人耳边,轻声地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众人恍然大悟,露出钦佩表情,随后各自回营去了。

……

翌日,各种传言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军营之中蔓延开来。

“哎,你听说了没有?出兵绵州的那三千人跑了,成都府的官员大怒,说是我们军纪不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今年不会给我们发粮饷了。可能连明年都没有。”

“什么?!凭什么那三千人跑了,要扣我们的粮饷?!我从涪州跑来参军就是为了领这点军粮。我家的田被乡绅占了,家里弟弟妹妹都得等我这些粮饷吃饭呢!”

“哪有什么凭什么,就是趁机找借口克扣呗。现在外面都缺粮了,粮价高成什么样了?官府哪里发的起我们一万多人的粮啊,就想找借口赖掉。”

“……要是果真如此,这兵老子不当了!”

“你想不当就不当了么?你是正经登记过户籍的吧?官府那儿可都有你的从军记录。就算你回去,马上也能找到你老家去。除非……”

“……”

一传十,十传百,同营传同营,同乡传同乡。转瞬之间,消息已传遍全军士卒的耳朵。

=====

阆州校场。

新招募的一千士卒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从高台上望下去,蔚为壮观。

朱瑙站在高台上,含笑扫视众人:“将士们。”

众人齐声道:“在!”

朱瑙道:“虽然有些仓促,不过我们马上要出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