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事,徐瑜还为了这事专门找他商量一下, 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朱瑙倒是一点不觉得为难:“这个简单!”

他马上抽出一张纸, 提笔蘸了墨, 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行, 递给徐瑜:“徐少尹,你看这个是这么写的吧?”

徐瑜拿到手,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朱瑙竟是自己冒充朝廷的口吻写了一封委任状,任命他自己为“监察御史”。监察御史有权对地方官吏行使督查和弹劾。这样一来, 他在成都府做事就有名头了。

徐瑜抹了抹额头:“这、这可是矫造诏书啊……”

朱瑙点头:“是啊。”

徐瑜:“……”

他默默把矫造诏书要承担的罪名咽了回去。朱瑙杀头的大罪做了没有十件也有八件, 还差这一件么?不差了。

不多会儿, 虞长明被朱瑙叫来了。

朱瑙把自己刚写好的任命诏书交给他,吩咐道:“给你一个任务。你明天带几个人出城,然后装成京中使者再回来,到官府把任命诏书念一下。嗯,这样差不多就行了吧。”

虞长明打量了一下手里字迹潦草充满涂改痕迹的诏书, 无语地“哦”了一声,拿着诏书走了。

……

解决了名义上的麻烦,朱瑙官跳三级,当上了监察御史。往后便开始正儿八经地做事了。

毫无疑问,他上任后的头一件事仍是减免赋税。

要知道蜀中本是天府之国,物产丰美,奈何遇上连年天灾,又碰上袁基录多年□□洗礼,这才弄到现在民生凋敝的惨状。因此当务之急就是与民休息,恢复民生。

朱瑙查了一下成都府原本的账目,成都官员贪腐的问题自是有的,不过这倒不是最严重的。袁基录的恶劣之处在于他不务政事,却极其贪图享乐。他设置了很多供他取乐的机构,甚至还专门养了一批为他物色美女的官员,光这一块官府每年就要支出大量的银钱。

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袁基录这样的府尹在,成都府的吏治风气着实糟糕,官府中处处是浪费奢靡的现象,光每月官员们花销的酒水费就足够一户普通百姓过两三年。

其实徐瑜和卢清辉都不是贪官,也还算励精图治,可他们把成都府越治越差的原因便在于官府的开支实在太大,他们不得不向百姓征收更多苛捐杂税来填上空缺。

于是朱瑙接手之后,立刻将多余的机构裁撤,冗官冗吏也撤去许多,新的官府一切用度从简。如此一来,开支节省了,苛捐杂税自然也就不必再收了。

被削减了福利的官员们虽然心有怨念,但朱瑙可是连袁基录都说斩就斩了,卢清辉也是说赶走就赶走,谁敢说半个“不”字?加上他从阆州带来的一千士卒到现在还在城里待着呢,大家自然是有多老实就多老实了。

于是减税法令一出,民间百姓立刻欢呼雀跃。那些原本对朱瑙仁官名义感到将信将疑的百姓们,他们的疑虑也开始渐渐化解了。

====

这几天成都城里总能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从早到晚都不停。这是阆州的官兵开始帮助成都百姓修复遭到损毁的东西了。不仅被乱军损坏的东西士兵们会帮着修理,就连一些年久失修的道路和建筑士兵们也都热心修理。

对此,大多老百姓都很高兴。那些自家房子遭到损毁的人自然不用说了,便是乱军进来时没遭受损失的人也高兴,毕竟城里破破烂烂的谁看着都觉得难受。

按说这是一件大好事,人人都该高兴才是。可竟然也有些人心里很不舒坦。潘老毛就是其中之一。

大早上,潘老毛正坐在屋子里雕刻一枚玉佩,忽听院子里传来他大儿子潘大春的吆喝声:“几位大哥快进来吧,你们口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们倒点水喝?”

接着是陌生人的回答:“不用不用,你家里哪扇门坏了?带我们去看就行了。”

潘老毛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出去,只见自家院子里除了他的儿子外,竟还站了三个身着兵服的男子。

潘老毛一看见当兵的立刻就急眼,伸手吼道:“谁准你们进我家院子的?赶紧给我出去!”

他儿子潘大春愣了一下,那三个当兵的也愣了一下。

潘大春忙道:“爹,这三位兄弟是我请回来的。方才我在街口看见他们帮邻居打桌子,一问才知道他们会点儿木工活。我屋里的门坏了很久了,我想请他们来帮忙修修。”

潘老毛冲出来,对着儿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谁准你把丘八带到家里来?”

潘大春委屈地捂住脑袋,那三名士兵听到丘八这样的蔑称,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片刻,三人识趣道:“看来今日不大方便,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潘大春想留他们,又被潘老毛拧着耳朵,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士兵离开了。

士兵们一走,潘老毛立刻劈头盖脸地骂道:“臭小子,你活腻了吧?我再三教你们看见那些丘八便绕路走,你倒好,不听我话还罢了,竟敢把丘八引到家里来?!家里若遭了什么秧,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潘大春解释道:“爹,这些当兵的和别的不一样。他们进城都一个月了,一直帮着城里人修房子打家具,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我和二弟的屋子的门坏好久了,夏天也算了,冬天吹风实在冷。我就想请他们来帮忙修修。”

潘老毛呵斥道:“放屁!丘八有什么好人?你让丘八踩进了家门,咱们家就得倒霉三年!”

潘老毛今年三十好几了,是个雕刻匠人。原本他手艺活还不错,挣的钱也够养家,奈何他跟他的妻子太能生养,如今已生了五个儿女。尽管他已努力干活,家用还是十分拮据,家里的物件坏了,能熬着就熬着,修理换新还得花钱。

潘大春据理力争:“不会有这样的事。现在城里到处是兵,难道家家户户都要倒霉么?我跟二弟三弟这几天都跟他们待在一起,他们绝不是坏人。”

“什么?!”潘老毛顿时暴跳如雷,“你们这几天天天往外跑,原来竟是跟丘八厮混在一道?!我……我打断你们的腿!”

父子俩吵得太响,潘老毛的妻子和其他几个孩子听见了,连忙出来劝架。总算把激动的父子俩拉开。在妻子的劝说下,潘老毛气冲冲地回屋去了。

潘老毛一走,剩下几个兄弟姐妹立刻议论开了。

“爹太顽固了,我请当兵的来家里帮忙修缮,连钱都不用出,有什么不好?”

“爹不是一向这样?”

“刚才爹当着几人的面叫他们丘八,他们不会生气吧?”

潘老毛的妻子道:“行了,都别说了。这阆州来的兵瞧着是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不过你爹不会害你们,离当兵的远点总是不会错的。他毕竟比你们见识的多。”

孩子们听母亲也这么说,只好噤声了。

……

过了两日,潘老毛有事出去了。等他忙完回来,只见院子里自己几个孩子都在,眉眼贼兮兮地憋着笑,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潘老毛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孩子们连忙摇头。

潘老毛没心情跟他们纠缠,便回自己屋去了。他回到房里,准备拿出前两天没雕完玉佩继续雕刻,可是翻找了一会儿,竟然找不到玉佩。

这块玉佩是城里一家富户交给他雕刻的,颇为名贵。他每天雕完都会把玉佩藏起来,免得被家里哪个顽劣的孩子磕着碰着。他找了一圈找不到,又想到自己刚进院子是那些孩子贼眉鼠眼的样子,便以为他们谁拿了想跟自己胡闹。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嚷道:“你们谁动我玉了?赶紧拿出来……”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片刻后,他大惊:“这门!这门怎么换了一面新的?!”

他的儿女们从外面把头探进来,却都不敢进屋。

潘老毛旋即明白了:家里这些小混帐又把丘八带进来了。

他想起自己那块找不见的玉佩,当下脸色大变:“我的玉,我的玉一定是让丘八给偷了!哎呀,那可是李家托我刻的宝玉啊!”

孩子们听到这话,都吓了一跳,当下也不敢躲了,赶紧从外面进来。

“什么玉?爹你的玉找不到了?”

“是不是爹你自己放哪儿忘了?赶紧再找找……”

潘老毛回到屋里,一阵翻箱倒柜,把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了,愣是没找见。他不由跌足大骂:“我再三警告你们别把丘八带进门,这下可好,我的玉让丘八拿走了!那块宝玉少说值五六十两银子,你们让我拿什么赔给李家?索性我把你们这些混帐都卖给李家算了!”

孩子们全吓傻了,只能哭着解释:“不会是那他们拿的,我们一直看着,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潘老毛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那物事毕竟太值钱,潘老毛绝不会吃了这样的哑巴亏。他记得上回儿子带回来的几个士兵,就是在街口帮邻居家修缮房屋的那几个。当下他便气势汹汹冲出去找人算账去了。

他冲到外面,那几名士兵就在街边干活。潘老毛一个箭步上去,伸手讨要道:“把玉还我!”

士兵们愣了一愣,茫然道:“什么玉?”

“别装傻了,把你们偷的东西还给我!”

听到偷字,众人脸色都沉了下去。

“潘公,你家里丢了东西,你以为是我们偷的,是这样吗?”一名士兵问道。

潘老毛扯着嗓子道:“就是你们偷的,别想赖!”

附近渐渐有人过来围观,路人也停下脚步看。

士兵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一起去报官吧。这件事情让官府来查。”

潘老毛不买账:“官府跟你们是一起的,肯定包庇你们。”

士兵道:“朱州……朱御史赏罚分明,才不会包庇任何人!只要我们尽忠职守,我们每年有五两饷银,还有几石的粮食。可我们要是敢偷抢百姓,就是死罪!你自己想想,我们怎么可能偷你东西?”

边上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每年五两的军饷,还不算伙食?这可真是个极好的待遇了!现在年份不景气,绝大多数老百姓一年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便是当初袁基录提升过军饷也没有这么多。

也难怪阆州的军队与其他的军队不一样了。就不知道,是只有阆州人才能有这待遇,还是在朱瑙手下当兵都能有这待遇呢?想想还真是羡慕……

当下便有几人动起心思来。

潘老毛听了这话也十分吃惊,他之所以极讨厌当兵的,便因为当兵的在世人眼里一向下贱,下贱到了民间都有让丘八进门主人就会倒霉三年的传言。而当兵的一向待遇极差,又这样受人歧视,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良善待人。凡军营附近□□掳掠的事情那是层出不穷。潘老毛从前是当真吃过丘八的亏,才会这样警惕。

可这阆州的兵,怎么竟有这么好的待遇?士兵偷盗会是死罪,那更是闻所未闻了……

93、第九十三章

潘老毛心里虽然打了个突突, 却没有就此退缩。他继续梗着脖子道:“你们一年五两又如何?我那玉佩价值五六十两银子,值你们十年的军饷呢!必定是你们见财起意拿走了,赶紧还我!”

听到潘老毛丢的是这么值钱的东西,那几名士兵也吃了一惊。他们更加坚定:“既然是这么值钱的东西, 那我们赶紧去报官,省得东西丢久了查不清楚。”

潘老毛却道:“你们少在那里哄骗我。报了官,官府必定包庇你们。说什么偷盗是死罪,根本是拿来唬人的!你们肆无忌惮地拿人钱财, 只要说一句你们军纪严明, 被你们偷了东西的还只能吃哑巴亏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这么说就有些胡搅蛮缠了。士兵仍耐着性子向他解释:“你放心, 绝没有包庇之事。凡牵扯到我们当兵的案子, 案件全是公开审理,审完以后案件详情还会贴在官府外公示。是非经过清清楚楚。若有不公, 全城百姓都是见证。而且若真是我们的不是,你向官府检举,你还能得到赏银呢!”

潘老毛见他们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心里更是发虚,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的玉佩又确实不见了, 若他这时候认怂, 不光玉佩找不到, 还丢人现眼。

他只能一口咬定:“就是你们偷的, 赶紧还我!”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顿时七嘴八舌地插起话来。

“这当兵的说的没错,案件真是公开审的,我还围观过一回。我相信官府会秉公办案的。”

“是啊。你们在这里纠缠有什么意义。人家说了没拿,你非说人家拿了,不报官你还能逼着别人变出一块玉给你么?”

“你坚持不肯见官,该不会是心虚想讹人家吧?”

说话的人里极少有帮着潘老毛的,反倒多都是帮着当兵的。这要放在其他地方,那可真是稀罕的不能再稀罕的事。可见这段时日阆州士卒的所作所为人们全都有目共睹。

潘老毛被人说得脸上挂不住,只能胀红着脸道:“走,那就去报官啊!既然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倒要看看当官的怎么说!他们若敢包庇你们,等着被全城人的唾沫淹死吧!”

于是一行人簇拥着潘老毛和几名士兵进了官府。眼下办案堂恰巧空着,官员一听有人来报案,当场就开堂审理了。

潘老毛的家人也跟了过来,忧心忡忡地站在堂外旁观。

潘老毛和几个涉事的士兵站在堂上,审案的官员问道:“报官者何人?所为何事?”

潘老毛连忙道:“我我我,我报官,我是城西的潘玉匠。我要告这几个丘……这几个当兵的,他们不怀好心,故意接近我儿子。今日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借口替我家里修门跑到我家来,偷走了我正替人雕刻的羊脂玉佩。那可是上品羊脂宝玉啊!”

几个士兵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你儿子自己来问我们阆州的事情,怎么成了我们不怀好意?有这么血口喷人的么!”

潘老毛怒目而视:“我儿子懂什么?要不是你们不怀好意,他能被你们骗吗?”

站在堂外的潘家儿女都快无敌自从了。

审案官员道:“潘玉匠,你儿子来了么?”

潘大春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我是,我叫潘大春。”

官员问道:“潘大春,你爹的和士兵的谁说的是真的?”

潘大春年纪轻,脸皮薄,自是不会说谎的:“是我请几位兵大哥到我家里来修门的,他们没有骗过我。”

潘老毛勃然大怒,举起手就要打儿子巴掌:“你这浑小子,你吃里扒外,你……”

话音未落,只听咕咚一声,一块圆润的玉佩从他袖子中滚落下来。那玉佩一路打滚,直滚到大堂中央才停下。这下无论堂里站的还是堂外站的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潘老毛瞬间惊呆了:这不就是他找不到的羊脂宝玉么??

玉佩的出现把他忘了的记忆也带回来了:原来昨日他雕刻到一半,忽然有人上门来找他说事。他来不及把玉收进匣子里,又以为马上能回来接着刻,便顺手塞进袖袋里。哪知道说完事情又碰上别的事,等一顿忙完天都快黑了。他也就忘记了刻玉的事,直接上床睡觉了。结果这玉一直塞在袖袋里就没再拿出来过。

堂上静默片刻,审案的官员问道:“你说的玉,难不成就这一块?”

潘老毛脸上一热,嫌丢人丢得厉害,忙不迭否认:“不是。”

然而潘大春几乎跟他同时开口:“是,就是这块!”

官员瞅瞅这俩父子,问道:“到底是不是?”

“不是!”

“是!”

父子俩又是同时回答。

潘大春顿时在心里把吃里扒外的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官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扫,道:“这事很好查证。潘玉匠,你替人雕玉,最近谁托你雕刻羊脂白玉,问问就清楚了。”

话说到这份上,潘老毛心知赖是赖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小声哼哼道:“是、是吧……好像是这块……”

堂外围观的众人顿时嘘声一片。

“什么呀,人家当兵的好心帮他修门,他诬赖人家偷他的玉,还说人家不怀好意接近他儿子。这当兵的也是脾气太好,换了我,我早动手揍他了!”

“就是,有这么诬赖人的么?以为人家当兵的好欺负么?”

“他莫不是知道朱御史宽厚,阆州官兵爱民,所以故意想了这一出讹人吧?”

“玉都掉出来了,他还想否认,摆明了就是讹人啊。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潘老毛被人说得脸皮滚烫,捡起玉佩梗着脖子就想走,却被官吏拦下来了。

“别走,既然官府开了堂,这案子就得记录留档,免得案子审理有什么不公之处,往后还能复查。”

潘老毛急道:“玉找到了,我不告了,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

官吏道:“既然案子结了,那你且听一听案件总结。确认无误,画个押就可以走了。”

潘老毛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下去。

官吏道:“六月十五日,潘玉匠告士兵王、刘、张三人心怀不轨,接近其家人,并趁其不在家时潜入其家中偷窃玉佩。经官府查实,王、刘、张三人乃受潘玉匠之子委托入潘家帮忙修缮房门。偷窃玉佩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潘玉匠已寻到其玉佩,此案告结——有什么问题吗?”

潘老毛已无可狡辩,赶紧接过笔画了个圈,拨开人群跑出去了。

……

隔了两日,潘老毛总算将玉佩刻好,出门给李家送去。

他才一上街,街上立刻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人就是潘玉匠吧?”

“对对对,就是他。”

“啧啧,人家好心帮他修门,他却诬赖人家,哪有这样的人?”

潘老毛大惊,也不知事情怎么传得这么快,低下头一路往李家跑,路上不断有许多对他指指点点的人。

等进了李家,潘老毛找到李公,正要把玉送过去,却不想李公开口不问玉,先问起是非:“潘老毛,你前两天诬告人家士兵了?”

潘老毛大惊失色:“李公,你怎么也知道这事?”就算那日堂外有人围观,可围观的顶多也就几十个。他潘老毛何德何能,事情这么快就传遍全城?

李公冷冷道:“人家朱御史练兵有道,做事也光明磊落。所有涉及到当兵的案子,审完了就全在官府外张榜公示,人人都能看到。”

潘老毛目瞪口呆。这话前日被他诬告的士兵似乎跟他说过,他却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这不是人人都看到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侥幸。张榜公示又如何?大多百姓字都不认得,应该也没多少人看得懂……还好还好……

李公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又是一声冷笑:“你不会以为别人不认得字就不知道榜上写什么吧?张榜的官吏每个时辰会将所有公示通读一遍,耳朵不聋的都听见了!”

潘老毛再次变色:“什么?!我、我不就告错一次状,他凭什么要弄得人人都知道?”

李公好笑道:“你以为人家针对你?这是朱御史有心,让老百姓都看见他的新法是认真贯彻执行的,绝不是什么唬人的把戏。你这个人,自己做错事情还总怪别人!”

潘老毛顿时面上讪讪。难怪他一路过来,人人对他指指点点。这下他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李公倒是幸灾乐祸:“你这人一向不讲道理,跟别人胡搅蛮缠占惯了便宜。我早就不想找你做事,也就是看在你手艺凑合又要养活孩子的份上给你赚钱的机会。如今你吃了这个亏,记到心里去才好。”

潘老毛想起众人笑话他的眼神,已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他急急忙忙送上玉佩,捂着脸回去了。

=====

到了晚上,徐瑜把新整理完的卷宗送到朱瑙那里。

“朱御史,这三日又有两桩民告兵的案子。”

“哦?我看看。”朱瑙接过卷宗。

徐瑜笑道:“不过都是诬告和误告。朱御史和虞指挥使带兵有方,这么规矩的兵我也是第一次见。”

朱瑙听了却不见高兴,语气倒有几分无奈:“唉,看来大家对当兵的还是成见很深啊。”

徐瑜微微一怔。百姓对当兵的成见深,这是必然的事。眼下虽然已开放募兵,但到底只是初开。在此之前,兵员的成分只有两种:一是军户,二是罪犯充军。

所谓军户,便是军籍。所有参军者都要入籍,而一旦成了军籍,永世无法更改,从此生下的儿孙也仍然要当兵。这军户的制度乃是从前天下太平的时候定下的,朝廷不愿反复征兵折腾,就划出一拨军户和几片军田来,初衷是为了便于管理和节省军费。

可任何事情一旦成了天生的,就必定会被分出高低贵贱来。由于不打仗,军田渐渐被地方豪强吞并,军户的地位日益降低。逐渐的,当兵的开始低人一等。而这些低人一等的人不会做出高人一等的事,兵民的矛盾随之日益深重了。

看完案情,朱瑙就把卷宗推到一旁。徐瑜也换了个话题,问道:“御史,我们商定的几项变革要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朱瑙道:“不急。等我先募些兵来再说。”

徐瑜一愣:“你也要募兵?”

朱瑙懒洋洋道:“不募不行啊。”

徐瑜立刻就明白了。凡变革总要触及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自然要反抗。朱瑙如今手里一两千人,到底是不够用的。募兵不见得为了打仗,却可以用来傍身与威慑。

徐瑜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募呢?”按说要募兵便该抓紧准备起来了,可他到现在也没见朱瑙有什么动作。

朱瑙仍道:“不急,再等一阵。”

徐瑜稀里糊涂:“等什么?”

朱瑙用胳膊肘顶了顶刚看完的卷宗:“等没有这些案子再说吧。”

徐瑜不解:“嗯?”关这些案子什么事?

然而只过一刻,他便立刻醍醐灌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