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黄东玄茫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简直莫名其妙。

方继不是他的旧部,而是孙湘从其他军队里提拔起来管束他的旧部的。在离开长沙府之前,黄东玄跟方继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怎么就被人恨上了?

不过他也不急着去厘清缘故。他想了想,冷笑道:“不肯投降是吧?行,那就别管方继了!再多派几艘船,去接近其他的长沙战船,问问其他人是愿意投降,还是想被剁碎了喂鱼!”

很快,数乘小舟被放到江面上,再度向长沙军驶去。

……

这一次黄东玄等得比较久。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夕阳西斜,天色都暗了许多,几乘小舟终于开回来了。回来的不止是黄东玄派出去的船,数辆长沙军的木舟也跟了过来。

黄东玄站在高处,只见开回来的小舟上,有一个男子被人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眼窝青紫,嘴角流血,发髻散乱,好不狼狈。

不多时,那被捆缚的男子让人用绳子提到了甲板上。

黄东玄背着手踱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那男子。那男子羞愤至极,将脸拼命转开,恨不能就此将自己脖子拧断拉倒。

黄东玄幸灾乐祸道:“哎哟,这是谁啊?我瞧瞧,这不是方继方将军么?怎么被人捆成这样?谁捆的呀?”

方继浑身僵硬。

黄东玄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更大声了:“不会是你的手下哗变了吧?”

方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把牙磕碎。

黄东玄没说错,方继是被长沙军揍成这样、捆成这样的。

援军迟迟不到,即使荆州军不派人来游说,长沙兵们也知道,他们已经被舍弃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连带着破灭的是对主帅的信任与顺从——已经走到绝路上了,难道他们还要任人献祭吗?

因此当荆州军前来说降,给他们指出一条活路,方继却执意要断绝这条活路的时候,最先愤怒的是长沙兵们。经历一番混乱和内斗之后,方继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见方继死硬顽固,迟迟不肯说话,黄东玄的一名手下猛地拔出佩刀,高声道:“大哥,既然这姓方的一心寻思,咱别跟他废话了!一刀砍了他得了!”

方继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一下,紧闭双眼,仍不出声。

黄东玄默默观察着方继的反应,见他并不畏死,便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退下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好奇道:“方将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吧?我难不成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方继冷笑道:“废话少说!无耻黄贼,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

黄东玄的卫兵们勃然大怒,正要上前教训着不知好歹的家伙,又被黄东玄用眼神制止了。

黄东玄并不因为被骂了一句无耻而恼怒,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耻。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方将军觉得我如何无耻?说来听听啊。”

方继没想到黄东玄会这么问,不由一愣。双方僵持片刻,方继涨红了脸,怒道:“你……你这不忠不义,过河拆桥的小人!你再三变节,投了新主,便坑害旧主!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你所害?你竟还有脸问这样的话!”

黄东玄眯眼。

关于两次变节的事,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只淡笑道:“方将军战场上技不如人,就搬出这套迂腐说辞来给自己撑面子……就不嫌丢人么?”

方继勃然大怒,正要再骂,黄东玄忽然又道:“当初孙府尹是如何把我从江陵府请到长沙府,我料想你并不清楚,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我是如何归降蜀府的……方将军,你就当真一点不知情?”

方继又是一愣。

黄东玄反水后,孙湘自然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黄东玄和王占的头上,说是他二人变节才致使军队大败。可实际上黄东玄当时的处境,同为军官的方继不可能一点不知情。他只是……

还没等他作答,黄东玄又道:“这也不说了。或许你确实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相信方将军肯定知道——你觉得,孙湘是个值得跟随、值得为他卖命的明主么?”

方继眼神一闪,竟答不上来。

过了片刻,他哆嗦着把话题扯了回来:“黄狗贼!你……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当初、当初将士们跟着你征战疆场,舍命取义,你却因为贪生怕死而轻易变节!你可知有多少人受你牵连,丢了性命,前途尽毁吗!你还敢说你不是无耻小人?!”

黄东玄挑眉,忽然明白了方继如此恨他的缘故。他左右望了望,朝着边上一名长沙士卒招手:“你过来。”

那士卒茫然地走上前:“我、我吗?”

“就是你。”黄东玄问道,“我问你,我走了以后,孙湘待你们如何?”

那士卒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黄东玄却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是不是他又不敢把你们都撤了,又不肯好好用你们,所以他就处处打压你们,把错都推到你们头上?”

那士卒想起这些年的苦楚,顿时如同吃了苦瓜般皱起脸来,连连点头:“是、是!”

黄东玄又道:“是不是方将军领了我留下的余部,所以连带着遭到那姓孙的迁怒,一直郁郁不得志?因此他讨厌我?他觉得他是被我牵连的?”

方继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驳斥,长沙士卒已经小声回答了:“我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方继:“…………”

甲板上忽然静默下来,方继脸色先紫后青再白,嘴唇几番蠕动,最后竟仍哑然。最终,他闭上眼睛,悲愤、痛苦、恼羞、不甘……种种心绪在胸口激荡,将他冲撞得摇摇晃晃。

黄东玄看着他这样子,并没有觉得幸灾乐祸,只是若有所思。

少顷,方继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放大的脸贴在在他眼前,顿时把他吓得一哆嗦。

黄东玄蹲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已被他敛去,神色淡然:“方继,如果我是你,在我前头有人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阻碍了我的前程,我兴许也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不过比起恨我,还有一个你更该把他扒皮拆骨的混蛋——不用我说,你知道那是谁吧?”

方继不吭声。

真正阻碍他前程,让他郁郁不得志的人是谁?不是黄东玄,而是孙湘。只是他为臣,孙湘为主,因此这股气他不能冲孙湘,只能冲着黄东玄罢了。

黄东玄又道:“我刚才问你,孙湘是不是个值得跟随的明主,你没有回答,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另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如今跟随的那位,他是个明主。他值得。你明白么?”

方继呆呆地看着他。

黄东玄直起腰板,扯了扯袖子,淡淡道:“你不用急着假装忠良,不妨先想一想,孙湘现在在干什么。你带兵出城的时候他没有给你旨意吧?他也没有派人拦你吧?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方继的眼神再次剧烈颤动。

孙湘现在在干什么……只怕是正在和人商议要如何为这场败仗定责吧……

责任会是谁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呢……

虽然他已经知道黄东玄围点打援的意图,或许孙湘也已经猜到了。他并不推卸自己的责任,可看到孙湘真的连援救他们的尝试都没有,如此果决地将他们视为弃子,他不恨也是不可能的。

片刻后,方继终于开口,低声问道:“倘若是你的那位明主,他明知是计,也会派人来救吗?”

“会啊,当然会。”黄东玄想也不想便道,“他不会白白派人送死,可总要尝试一下,找找有什么破局的方法。仗不都是人打的么?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他做的第一件事不会是关起门来看这是谁的罪过。”

方继沉默不语。

良久,他常常喟叹一声,如同被人抽干了力气,瘫软在甲板上。

……

……

夜风渐起,更深露重。

孙湘的营帐里此刻还被火烛照映得如同白昼。他焦虑地帐内来回踱步,他的幕僚们也坐在帐内,他们都在等待最终的消息。

败仗已经注定,而要如何好好利用这场败仗,幕僚们也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他们打算利用这场败仗来煽动人心,鼓舞士气。

他们将会在军中大肆宣扬这场战斗的惨烈,宣扬长沙士卒们是如何顽强抵抗,英勇不屈。最好还得选出一二英雄人物,大书特书他们是如何以一敌百,令敌人闻风丧胆,只是最终不慎中了敌人的奸计,抱憾而亡。他们还要痛陈荆州军的残忍与无耻,以激起士卒对敌人的痛恨,使士卒立志要为同袍报仇。

眼下长沙军最棘手的问题正是士气的极度低迷。倘使这场败仗真能被利用来激发斗志,那败也成了胜,千余士卒的牺牲也算值得了。

幕僚们的计划都已拟定,可战场上的局势竟然还未见分晓。孙湘接到消息,说黄东玄一直对方继的军队围而不剿,似乎还寄希望于能用这些诱饵钓出更多长沙军。这让孙湘如何能不着急?

帐内安静得只剩下孙湘不规律的脚步声和火烛噼啪的燃烧声。

终于,又一名报信的探子来了。

“报——”

探子还没入帐,心急如焚的孙湘听见脚步声,已经迎出去了。

“战局如何?”孙湘一把将人拽入帐内。

那探子神色惊惶,小心翼翼地挣脱了孙湘的手:“府、府尹,方继他们……他们……”

“他们如何??!!”

“他们……投降了……”

仿佛一道惊雷砸中天灵盖,孙湘身体猛地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眼疾手快地幕僚们冲上来,忙将他的脑袋拖住,可他的半截身子还是重重砸到了地上。

孙湘不怕方继全军覆没,也不怕他们以少胜多,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能让人好生渲染,用以鼓噪人心。可他千不怕万不怕,唯一怕的便是这一出投降。

当长沙军的士卒们发现他们不必奋力作战,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那这低迷的士气将会导致更加可怕的结果……

253、有二百五十三章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这厢孙湘的长沙军被打得连连退却, 那边中原军也没闲着, 一直日夜兼程地赶路, 想要快点赶到荆州。

此次中原军是由陶北亲自领兵出征的。

小皇帝朱新刚刚登基, 陶北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本想打造一场盛事来赚取声望。可由于被朱瑙捷足先登,他想要的效果最后几乎都没达到。各路小诸侯们仍旧左右摇摆,甚至倾向朱瑙那边的还更多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陶北实在非常迫切地需要一场胜仗来笼络人心。

长沙军在恰好的时机主动找上门来联盟,真是再合陶北的意也没有。他非常重视这次的战事,虽然多耗费了一些时间, 但也是因为他尽力调集了最多的精兵强将、筹措了尽可能足够的粮草。一路上, 他都在努力鼓舞军心, 几乎怀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原本陶北真的以为这次机会是老天对他的青睐, 然而直到大军上路以后, 他才知道,原来他踏进了一个深坑里。而给他挖这个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盟友——孙湘。

他们才刚行至半路,就传来了长沙军在荆州大败的消息。

孙湘对荆州有私心陶北是知道的, 但他没料到孙湘竟会如此冲动,盟友还没到就自己先发起强攻。说白了, 孙湘不就是怕自己会跟他争荆州么!还没好好对付敌人,倒先算计起盟友来了!

陶北对孙湘非常失望,可是以大局为重, 他还是不得不压下消息,只让自己手下少数一批军官知道此事,却不让大军知道,以免士卒们对盟军不满而动摇军心。

结果还没过几天,竟然又传来了孙湘在公安县粮草被烧,他屠了公安县,退守岳阳的消息。

这消息让陶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明白孙湘在公安县不得民心的苦楚,他也知道粮草被烧会有多愤怒的愤怒。但是……屠城!

他们可不是打算来抢一笔就走的强盗啊,他们明明是打算夺下江陵后长久治理的啊!这一屠城,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以后江陵的百姓必定会更加助蜀抗湘啊!而陶北身为长沙军的盟友,也一样会受到牵连啊!

然而无论陶北如何气急败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只能自我安慰:反正事态已经这样了,也不会再变得更糟了。

于是他愈发催促大军加快推进速度,以尽快到达荆州,早日解孙湘之围,也好尽快攻取荆州……

=====

滚滚江水,惊涛迭起。

陶北站在江边,望着江对岸的平原,神色凝重。他的身旁,大军正在拉铁锁、搭木筏,做着渡江前的准备。

只要渡过这条江水,再赶两天的路,他们就能到达荆州了。

终于……

陶北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路上他料想黄东玄可能会派兵拦截他,也推算出了黄东玄设伏兵的位置可能在襄樊一带,他提前派人侦查,果然如他所料。于是他果断让军队绕开了襄樊水域,顺利晃过了黄东玄的伏兵,没有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三天前,他派人快马加鞭去岳阳送信,通知孙湘他大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同时也让人查探一下岳阳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听说黄东玄带兵追去了岳阳,倘若孙湘没有蠢到极点,他就该紧闭城门谢战,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而如果他能顺利把黄东玄牵制在岳阳,那自己到达后就能切断黄东玄回撤的后路,给黄东玄一个前后夹击!

孙湘身为长沙府尹,再怎么无能,这点见识总该还有。他总不至于连关城门也关不紧吧?

希望一切顺利,那胆大妄为的黄东玄也该为自己的猖狂付出点代价了……

大军又筹备片刻,排头的部队便开始渡江了。一艘艘木筏被推下江,士卒们拽着铁锁扛着风浪艰难地朝着对岸挪去。

约莫刚过了几百人,后面还有数万大军排着队,陶北派去岳阳的探子也从江上乘着木舟回来了。

“大将军!”探子跌跌撞撞地爬上岸,冲到陶北面前,吼道:“大将军,不好了!岳阳的长沙军已于昨日撤军了!!”

陶北:“……………”

也许是这段时日孙湘的骚操作听得太多,他居然没有恼火,只是麻木地问道:“又退兵?为什么?这次又往哪里退了?”

探子道:“长沙水军将领方继中了黄东玄的埋伏,被迫率两千水军投降了黄东玄!孙湘带大军撤回长沙去了!”

陶北:“!!!”

这下陶北不麻木了,他倒抽一口冷气,周遭的卫兵们也都纷纷变色:“什么,撤回长沙?!”

这一撤,可就代表了孙湘彻底放弃了江陵!他们千里迢迢赶到此地,正准备与孙湘合力攻打江陵,孙湘居然在这紧要关头撤了?!疯了吗?!

其实中原军们不知,撤回长沙的这个决定对于孙湘也是极难的,他比任何人都不愿意在这时候撤。可是他不撤已经不行了。

方继投降后,岳阳城内大军哗然。长沙军的士气本就极度低迷,在这时候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更令岳阳城蒙上了一层阴影。尽管孙湘一再镇压消息,可“府尹见死不救,导致方继被迫投降”的消息还是在全军上下传开了。

军官责怪孙湘不该不出兵救援方继,士卒责怪孙湘一开始就不该出兵,再加上粮草日益减少,送粮的队伍又被黄东玄拦截进不来,城内怨气鼎沸。

孙湘在这节骨眼上退兵,连最后几天都不肯在等,是因为他真的一天都等不了了。再不撤,已不是士气低迷的问题,而是士兵要聚众哗变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自保,已没有办法再考虑其他事了。

……

不多时,陶北帐下幕僚及数名军官都被聚集了起来。

“长沙军撤了???”

听到这消息,立刻就有人暴跳如雷:“那混帐东西不会是跟蜀军做了个局,联手把我们骗过来吧?!”

也不怪有人这么想,他们可是应孙湘的邀约跋山涉水赶过来的,赶路赶了几个月,哪有他们到了孙湘跑了的事。

都有人想要赶紧去加派人手四处巡逻,看看蜀军是不是就在附近埋伏着了。

经过探子的解释,众人才知道孙湘的撤兵确有其迫不得已之处,并非事前设计。虽然如此,军官们还是对孙湘怒不可遏,狠狠痛骂了孙湘和长沙军一顿。

“大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我们要趁着黄东玄还来不及从岳阳回防,抢先攻取荆州城吗?”

陶北面色沉静,摇头道:“不妥。听闻如今守荆州城的乃是哥灵察,此人曾是韩风先帐下一员悍将,当初固守云阳,连黄东玄都攻他不下。我们此去,未必能够得手。”

他们原本的计划,到了荆州后与岳阳的孙湘联手夹击黄东玄,让黄东玄进退两难。但是孙湘这一撤,头尾受敌的反而成了他们。除非他们能速战速决抢下荆州,倒是可以占据主动,但他们做得到吗?

陶北没有这个信心。本来他想的是自己步骑兵强壮,长沙军则擅长水战,双方联手,可合力克敌。现在就剩他一路人马,士卒赶路疲惫,还水土不服,这仗胜率实在不大。

不光没有这个信心,他也不愿冒这个险。现在这种情形下,万一他吃了个败仗,不光他的威望大损,还给朱瑙搭梯铺路,这样划不来的买卖,他才不肯干呢。

片刻后,陶北咬了咬牙,虽然不舍,却仍然下令道:“通知大军,停止渡江。”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将军,我们不去荆州了?”

“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难道这便放弃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士卒们必然会心生怨气啊!”

“是啊……如此大费周章,却什么也没得到……”

陶北冷冷道:“谁说我们就这样回去了?”

众人微微一怔,忙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陶北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缓声道:“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白来一趟……我欲取长沙,你们意下如何?”

此话如同一番惊雷,瞬间将人群炸开了锅!取长沙!!

陶北也很明白,如今硬去攻打荆州未免过于强行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他已经劳民伤财地到了这里,就此打道回府一定会惹人笑话,说他怕了黄东玄,说他不如朱瑙。

但做人要懂得变通,任何变化都有机遇在其中。荆州不好打,带着残兵败将回去的长沙还不好打吗?如此良机,不可坐失啊!

至于孙湘本是他的盟友……什么狗屁盟友,孙湘先不仁,怎能怪他不义?只要他把消息传下去,保管被愚弄了的士卒们对长沙军恨得咬牙切齿,根本不用他另外想法鼓舞士气了!

他的话也提醒了众人,军官们连忙取出地图来查看,很快发现,这的确是个绝妙的主意!

从这里赶往长沙路途并不算远,沿江而下,快马加鞭,若是顺利,没准可以在长沙军回到长沙之前就咬住他们的尾巴;

论兵力,长沙军死伤惨重,他们兵强马壮,占据绝对的优势;论士气,更不用说了,长沙军有如败家之犬,何来士气可言?

最需要担心的,是会否有其他人和他们动了同样的心思,也在打长沙的主意。长沙府周围一些小诸侯不足为虑,只要自己大军压境,小诸侯们不会来自讨没趣;蜀府无疑也会也想趁机收复长沙,但以黄东玄的兵力,他应当不敢深入长沙,只会先占住岳阳四周;朱瑙临时派兵过来也来不及了。

可以说,只要他们下定决心,此番占领长沙应该是志在必得!

立刻有人出主意道:“府尹,我们不妨立刻派一支快骑去追长沙军,那长沙军还当我们是盟友,自然缺少防心。待接近后,我们便可以长沙军背弃盟约为由发难,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能直接生擒孙湘,则长沙已入囊中矣。”

“好计!”陶北大喜,忙道,“赶紧点人,挑选各营精锐,务必拿下长沙军!”

古语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几个月前,陶北与孙湘还是郎情妾意的盟友,几个月后,便已离心离德,各自算计,甚至要反目成仇了。

中原军的军官们忙去叫回了还在渡江的大军,并立刻开始点选人手了。

=====

汉中。

朱瑙走到院子外,只见午聪正站在院子里出神。

午聪看见朱瑙进来,忙下跪行礼:“参见圣上。”

朱瑙托了下他的胳膊,问道:“谢将军在里面吗?”

午聪点了点头。

朱瑙却没立刻进去,问道:“最近可出了什么事?他心情不好么?”

午聪“呃”了一声,尴尬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朱瑙语气中有一丝丝委屈道:“谢将军已两天没来找我了。”

午聪:“……”

他强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朱瑙看他神情便知有事,问道:“究竟怎了?”

午聪被逼问不过,只好老实招了。

原来谢无疾来到汉中后,便和朱瑙进出同车,坐卧同榻,有心人见了,难免有所言语。其实原本皇帝好男风或女色皆是寻常事,历朝历代总有些皇帝男女兼收,也有那极少数独好男色的。

然则谢无疾虽在北方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可他在朱瑙登基前后并没立下什么战功,南方人对他并不了解,又见他生得年轻俊秀,竟有人怀疑起他的功绩来。有风言风语说他从前的声望靠的是他出身谢家,如今的地位则是朱瑙偏爱。还有胆大的,戏称他作“谢贵妃”,多少有些戏谑轻蔑的意思在。

风言风语传进谢无疾的耳朵里,他难免不悦。

朱瑙听午聪说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进去找谢无疾了。

谢无疾正在屋内批阅军务,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朱瑙来了,他将笔搁到一旁,倒也未见什么不悦的样子:“你来了。”

朱瑙走到他桌边坐下,笑道:“是啊,朕来探望爱妃。”

谢无疾:“……”

他眼皮跳了几下,忍住了把朱瑙扔出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