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陪着龙璃兄妹踱向湖心小亭,冬宁也则像着影西所住的正院而去。他脚步并不快,因为他心里清楚,影西为什么会将人抢进来!但是,龙璃看着冬宁也不紧不慢的样子却急攻入心,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才好!

影西扶正思清的肩头,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没有惊惶或者是恐惧。在对上他们众人的眼的时候,思清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恐惧的表情,只是茫然!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梦游般的表情!

“思清~!我是影西啊!”她摇晃着思清,看她迷蒙的大眼,泪水无可控制的涌出来:“究竟是怎么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告诉我啊!”她一叠连声的唤着。

“影西?”她喃喃的重复着,似是回想般,眼愣愣的看着,一时间,竟落下泪来!

“对,我是影西!”看到她的眼泪,影西又哭又笑的揽紧她入怀:“虽然外表不一样了,而且变成了妖怪,但我还是影西,跟你一起长大的影西啊!”

“真是奇怪~!”思清任由她搂在怀中,脸枕着她的肩,喃喃的说着。

“奇怪?”影西一愣,不解她话的意思。

“听到这个名字,我明明不伤心,但为什么要流眼泪!”思清喃喃的。表情茫然,心里好像有很多事,但为什么,却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迷失了一般,面前的这个人,好像与自己很是亲近。但为什么,却又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却不由的要流眼泪!

“思清!”影西怔怔的看她,老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思清会是这样?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秋执的宫中?若月在哪里?那个号称是她一辈子陪伴的男人究竟在哪里?她觉得胸口快要爆炸开来,脑子里面在轰然作响!与思清相见,恍如隔世,那个世界的一切,突然一下子又来到她的面前。

但是,来到面前的。却是这样的思清,如同忘记了前尘,饮了孟婆之水,只有零星的微细点滴还存于她的心。听到她的名字,会忍不住掉下眼泪,却已经失了悲伤的原因!这样的思清,让她心痛,痛得想嘶喊出声,她想找出原因,却是无迹可寻,甚至无计可施。唯有,抱着她,看着她,不停的掉眼泪!

冬宁也倚在门边,看着房中的两个人。眼泪,第一次见到影西这样渲泄自己的情怀,这样放肆的哭泣。以前就算是因为恐惧而流下眼泪,也绝不是这般的悲恸。为什么会这样的悲伤?与故人相见,不是该高兴才对吗?还是因为,而前的莫思清,根本只是一个魂魄不全的木偶?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总是衍生出复杂多变的情感,让他,也没来由的好奇研究起来!

他慢慢的走过去,不得不走过去。龙璃在外面等,若是时间太久,定会直接冲进来。到时看到两个抱着哭,不就直接表明了聂影西的身份?

“把莫思清交出去,龙璃在外面等!”冬宁也站在她的身后,低声说。

“不交,我要把她带走!”影西顿了下,没有回身,依旧看着面前的思清:“我绝不把她交在妖怪的手里!”

“你带的走吗?你所站的地方,是西国秋执的宫庭。”冬宁也淡淡的,声音是一惯的沉静。但影西听来,却是刺耳又刺心,没错,这句是重点。这里是西国,就算是她,所认识的地方也不过是这座琴雪阁而已。

“我,我不能…”她哽咽出声,几乎忍不住要扑过去求冬宁也,求他救她的朋友。但她还是绷住了身体,他不会帮她的,就算她一样失了心志,也是知道。他是冬宁的国王,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去得罪西国。而就连她自己本身,也不过是寄生于狐妖体内的女桢之魂,早晚是他的食物。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她的肩在抖。他沉吟了下,终于开口说道:“今天这个人你一定要交出去,不过我可保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保证?”她愕然,不由的转过身来面对他。她的脸已经哭成花猫一只,汗渍和泪渍一道一道的痕迹,头发乱得像草一样。额边的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的一只手还握着思清的手臂,生怕她一下子消失不见般的。

“莫思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除了若月带她来,不会有其他的可能!”冬宁也说:“若月将她带来,安置在龙璃的宫中。至于为什么你们为突然发现她,或者是龙璃的疏漏。不过龙璃现在已经在外面要人,而且看他的态度,这莫思清,一定是若月托他照顾保护的。”

“但是,刚龙茵说,是夜宵来的!”影西看着思清的脸。此时,思清正盯着冬宁也看,似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般。

“龙璃未必告诉龙茵他与若月之间的交易!也许是他设的结界突然散开,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要不然,为什么之前毫无气息,突然之间却又发现有人?”冬宁也说着:“这点,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顺着窗外看一眼,龙璃正远远的站在亭边向这边张望。他看着思清:“她魂魄不齐,这也许是若月带她来的原因!”

“魂魄不齐?”影西愣住了,看着思清茫然的表情。心又隐隐作痛起来:“把她带回冬宁去治不好吗?你不正是可以操纵灵魂的妖怪吗?”

他轻叹了口气,太久没有这样讲道理,让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几步上前,一把将思清拉过来,另一只手拉住影西欲过来夺的手:“第一,若月并没有把她交托给我。第二,你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的话,最好跟她划清界线。第三,现在我们在西国之地,如果强行带人的话只能与他整国为敌,我并不想这样做。第四,秋执龙璃根本无意伤害她,将她交托给龙璃的话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不,还是不行,我不能这样放思清在这里!”影西双腕都被冬宁也箝在左手之中,丝毫力量也使不出来。她挣扎着,眼中快喷出火来,脚胡乱的踢着他的腿。她看着冬宁也右臂弯之中的思清,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茫茫然无觉的表情。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

她保护不了她,就算是练得像个真正的妖怪,依旧无法保护她的朋友。正如冬宁也所说的,这里是西国,外面有着成千上万的西国的兵勇,她的力量,根本只是弹指。突然的相见,然后就是突然的别离。她怔怔的,只觉得一股血气翻涌而上来,眼前闪现的,是大段大段残缺的记忆,无数张思清慵懒的无赖的笑着的脸。喉间一阵发甜,一股腥气泛了上来,她无力再压住那翻腾的血脉,脚下一个趔趄。然后,就是一大口血呕了出来!

迷蒙昏乱之中,突然想起一句词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第95章 四国相聚(10)一眼万年

龙璃人已到了门前:“冬宁兄!我要进去了!”他声音有难以压制的颤抖,他的手举了半晌,却迟迟没有推门。不仅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冬宁之地,更重要的,他害怕看到推开门的情景。这原本是他的希望,借助他国之手除去他未知的困惑。但是现在,他却害怕到连心都在战栗!

正迟疑间,门一下子打开来。冬宁也挟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他的袖笼中有斑斑的血迹,衬在他的白衣之上,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他的手臂略松,怀中的人就跌了过来。龙璃手快的一把接住,飞快的将她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受伤,那血,并不是她的!他的心内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还好,还来的及,她还平平安安的在这里,还完好无损的在这里。他的心欢悦起来,容颜也舒展开来。

“也哥哥,你对影西出手了?”龙茵看着他袖上的血,忍不住说着。冬宁也已经将门关上了,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冬宁兄,这件是,实是小王处理的不当!”恢复了平和的龙璃,在思绪宁静下之后,知道这件事怎么着也要有所交待。为什么对一个人类如此的看重?竟跑到冬宁的宫苑里来要人。他低垂着眼:“白琥大人她,伤的如何?”

“无碍的!”冬宁也将袖背在身后,根本无心与他们对话。他想回去看看她,秋执这样误会也好,更是很好的掩示了她的身份。

“既然这样,小王也算是安心了。这件事,小王会亲向冬宁兄交待!如今夜深了,早点休息吧!”龙璃此时也无心与冬宁也过多回旋。眼角的余光看到,这怀中的女人,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放肆而绝无回避的眼光,虽然没有与她目光相对,依旧觉得灼热难当!她醒来了,如梦中一般的模样,如此动人心魄的眼光,虽然此时是迷离,却让他难以抵挡。

“影西她没事吗?其实,我也不是怪她了,也不是…”龙茵喃喃的。其实都是自己以为这是哥哥准备的夜宵了,唉,本来就是,要怪就怪哥哥,宫里藏一个根本不能吃掉的人类,为什么还不肯告诉她!

“没事,去睡吧!”冬宁也淡淡的应着,冲秋执龙璃拱了拱手,再无别的客套,径直关上了房门,由无涯送他们出去。

“她是什么人?”一出琴雪阁大门,龙茵就忍不住的问着:“为什么不能吃?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宫中有个人?还有,为什么你半途跑了回来?不是去接嫂嫂吗?”

“你问题很多!”龙璃一边向着龙曦阁走着一边说。他单臂挟着她,向挟着一袋面般。

“是你的秘密多!哥哥,连我你也不肯说吗?”龙茵不满的欺身过来:“你这次在宫里弄个人来,却不让吃,最后还搞到也哥哥要对自己人出手来交人。你以为这样不说清楚,也哥哥能罢休吗?我知道,我不该擅自以为她是食物,还邀得大家共享,但是,既然她是这样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什么哥哥不事先交待?还让我们去那里比武玩耍?”龙茵一叠连声的说着,看着那个呆呆的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

“她…”龙璃停住了脚步,的确,龙茵说的对。不交待清楚,如何面对冬宁,如何面对其他各国?为什么藏个人类在宫中却不是食物?这个人类,究竟是何身份?但是,他又怎么能说出若月的事?东国的人也在这里,若月避而不见而将这女人交托给他,自然有不能与国知晓的秘密。若月对东国已经生了二心,自然是自己日后的帮手。他又怎么能,这样交待出来?

“她究竟是谁?有什么难说的?”龙茵看着龙璃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的急道:“难不成?是你背着平江姐姐养的小老婆?”

“小老婆?”龙璃一愣,心中灵光顿时一闪。眉不由微微的扬,唇也轻轻的扬了起来。

“不是真的吧!”龙茵倒抽了一口气:“被我猜中了?”

“是的。”龙璃一脸的无奈。

“哥哥啊!”龙茵又是咬牙又是顿足的:“你知不知道,与人类通婚,在西国根本是不被允许的!各族长老是不会答应的。难怪你会藏在宫中却不告诉我们!”

“小声点吧,想让大家都知道吗?”龙璃食指抵着她的唇。进了龙曦阁,洛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刚才龙璃先行回来,洛瑶随后跟了回来,一直等在龙曦阁的门口。

龙璃将怀中的女人交给洛瑶:“让她先回眠月阁吧,我跟龙茵聊几句!”洛瑶了解的点头,那女人虽然已经醒来,但是看起来,整个人痴痴呆呆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是谁拉着她,她都会用那样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仿佛在思索什么般。

二人来到湖心的塔阁之上,东面的天已经微微的发亮,这多事多变的一夜。恐怕让所有人,都是无眠!

“哥哥,你娶平江姐姐,不是正因为南方三十岛的控制权吗?”龙茵趴在栏边,看着楼下静静的湖水,以及湖面之上的碧色叶片。

“不错!”龙璃反撑着栏杆,看着满天的星,心里,却是她有如星般闪亮的目光。

“但现在,你宫中有这样的人类。平江姐姐是不会高兴的,各族长老是不会答应的。就算是秋执的皇亲们,也不会答应的。”龙茵低声的说。

“我不需要他们答应!”龙璃应着。

“哥哥,你总说我冲动,这次是你冲动啊!”龙茵叹着:“没有他们的支持,你这个国王怎么当的下去?”她挽过龙璃的手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是自然站在你这边的。虽然不大喜欢那个女人…”

龙璃轻笑起来,揉着她的发,低头看着她:“这就足够了,你当作全然不知就好了,我自然会处理!”他抬着头:“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被亲贵们赶下台来呢?父王的梦想是一统天下,我还没有成这个心愿,无论如何,也不会倒下!”他轻轻的舒了口气,在他的心中,一直是怀有这样的抱负,如今,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在怀有抱负的内心深处,多了一双迷离的眼睛!

冬宁也看着躺在床上的聂影西,她的血,又一次的溅上他的衣。他曾跟自己说过,不会让她再流血,但是只有短短数月而已。她又一次的流了血,依旧是在自己的面前!

她大睁着眼,眼底全是空荡荡的伤。她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死了般了,动也不动一下。依旧是这样燥热难耐的天气,湿粘得让人烦闷,她却凉透了般的没有一滴的汗。僵僵的躺在那里,连心跳,都变得微弱而无力。

他倚在她的身边,想说一两句安慰的话语。但是,这许许多多年来,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安慰一个人。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才能够这样恢复生气。想了许久,他的手触到腰际的衣带,那长长的绣着精美花纹的织锦!

影西的手一颤,她的指尖触到了他衣带上的缀角。那梭形的晶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寒凉透骨!她的眼角微动,看到那长长的绡带正在她的手上。而他,散着衣袂倚在她的身边。

她是带不走思清的,她从开始就是明白。但是,她无法任思清成为妖怪的食物,所以才会出手将她抢出来。她所难过的,不仅是她救不了自己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思清已经完全不再认识她了!

她不知道思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耳畔响想起的。只是冬宁也那句“魂魄不齐”,她不知道这究竟该怪责谁?怪若月没有保护好她吗?还是怪自己没有能力救她?还是,要怪冬宁也不肯施以援手?或者,根本就怪思清自己的命运?

做人有什么好?她突然想到冬宁也的话,是啊,究竟有什么好?总是会被命运摆布,总是与悲伤痛苦如影随形,总是会被虚惘欺瞒,然后一头栽下去,究竟有什么好?

她理不清这纷乱的思绪,直到,触到这寒凉的晶石。他是想安慰她的,就象刚刚他与她分析思清的问题一样。他完全可以直接带走思清,根本不与她交待。她微小的力量与他相比,如同细流遇到大海,但是他还是对她说“保证思清不会受到生命的危险”“交与龙璃,才是最好的办法!”这话,完全是出于对她安抚。他怎么保证思清的安全?只是他的揣度而已!但是,听他这样说了,心里还是舒服些。就算是自己骗自己也好,至少,不会那么的绝望。

她轻轻抚摩着那晶亮的宝石,一直干涩的眼眶湿潮起来。她的手慢慢伸过来,绕过他的腰,她将脸深埋在他的腰侧。至少有一点好,哭的时候,有个人在身旁!

他看她的头顶,看她微颤的肩背。他学习着她的样子,将手臂绕过她的颈。让她更紧的贴着他,让他,更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温暖!

第96章 妖行天下(1)纷乱的开始

龙璃看着这个女人,她此时倚床而坐,手无意识得绞着床畔的纱缦。两只大眼盯着他,那眼神带着思量,带着探究,带着迷茫!

“你叫什么?”龙璃被她这样盯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一直以来,他并不介意任何的目光,他生来就活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的。从小,就对教导成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内心就算再是澎湃,外表也要如常。

“我?”她喃喃的,想起刚才那个女子叫她的声音:“思清?!”她并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名字,但是没来由的,却吐出这两个字。

她盯着他的脸看,这个男人,却给她安定的感觉。不像是刚才,另一个白衣的男子,虽然让她觉得熟悉,却让她的心慌乱。她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她却怎么也想不起,甚至于,连那些扰攘的情绪,都离她很是遥远。内心如同一团雾般,迷迷蒙蒙的,不知道是要欢喜,还是悲伤?连这些情绪的感觉,她似是都忘记了大半般。只有枯涩的字眼,让她难以体会。

“我叫龙璃!”他慢慢走近她,那颗赤血泪跌落在枕边。他弯腰伸手去拿。低下头的时候,他的脸在她的头上方,她忽然伸出手来,轻轻的触到他眼底的痕迹!

他身微颤,却并没有躲开。那一刹,他听到心崩裂开来的声音,那种细碎刺痛在他的心底弥漫开来。无端端的,让他怅惘了起来。

“龙…璃!”她慢慢的重复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眼底的痕迹,那有如一道泪痕般的,像从心底印出的伤般。她这样看着,眼睛竟是有些迷蒙,她微微皱着眉:“真是奇怪,为什么又想要流泪?”

他深深的吸口气,慢慢的施放出来。将手中的那粒赤血泪放在她的手心:“不要丢掉它,随时带着它。思清!”他叫她的名字。看着那红色的珠子映得她得手指微微的发红。

“哦!”她淡淡的应着。她顿了一下,随即慢慢的躺下来,闭上了眼睛:“我困了!”她说着,然后就这样睡去了。

他伸手替她拉过丝被,将纱幔放了下来。她的样子,像是还未完全清醒般,甚至于,连若月的名字都没有提过。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不害怕,不着慌,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现。像个没有心的操线娃娃般的。却让他的心,细细密密的牵挂!

走出门口,看着等在外面的洛瑶:“以后这龙曦阁里,咱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在。”龙璃吩咐着:“而这个院,除了你我,谁也不许进来!”

“那殿下呢?”洛瑶有些不放心的说:“这么一闹,宫里都知道有个人在这里了。”

“龙茵以为这是我偷藏的妾室,自然不会声张半分。只有其他三国的人不多嘴,宫里的人是不敢乱说的。”龙璃长长的出了口气:“回来我只消跟冬宁交待一下就好,别人,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总之这女人醒来,实在是太多不便。当时若月也没留下联络的方式!不然就可以通知他把人带走!”洛瑶叹着。

“嗯,只好留在这一个月了!”龙璃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天已经亮了,仪仗已经备好,此时执事官一定等在门外向他汇报今日的行程。何时进宫,何时参拜,何时起礼,何时敬神,何时会宴宾客…各族长老也纷纷到齐,除了这琼台宫中,内城各大馆院也住满了其他各国的使节以及宾客。一夜无眠之后,便又是繁冗杂乱的一天。

他的脸又是如同以往般的平静淡然,带着谦和的笑容。带着洛瑶向外而去!

“哥哥~!”净在外面隔着窗唤着:“要走了呢!无涯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去了,你替我去观礼吧!”冬宁也的声音轻轻的从房内飘过来。

“那怎么行?你不去,多显眼啊!”净低声叫着,忽然不放心的说:“你没把聂影西打坏吧?要不要我再去找个小妖来?”

“别瞎想了,只是观礼而已,各国的人那么多。谁会刻意注意北国这边到了多少人?晚上宴会我再去,你先跟无涯去吧!”冬宁也的声音懒懒的,看着身边的影西,她此时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手臂固执的攀着他的腰际。天亮的时候,她才平静了一些,这会才刚刚睡去。折腾了一晚上,实在不想再把她叫起来去参加什么婚礼。而他,也并不想乱动将她弄醒!

“你真的不去吗?那到时龙璃问起来,我要怎么说?”净无可奈何的问着。

“他今天是新郎,哪有空问我?”也抚了抚自己的额:“快去吧,你不是最爱热闹吗?今天各国的宾客更多呢!”

“多有什么用,我又不像龙茵那样爱比武。”说着,声音已经渐远了:“西国实在是小气,连一个人都舍不得给,还大刺刺跑来要呢!无趣的很!”

听着净在外面越走越远,冬宁也不由得摇着头:“难得他昨天没凑热闹,不过心还是起浮不定的。聂影西是个人,他是知道的,又怎么会抢人来吃?不会分析的家伙!”

他想着,眼神却落在身边的人身上。她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腰侧,抵着他。左臂绕过来,手指还纠结着他的衣襟。她睡着了,呼息都是沉沉的声音,但手指还是那样的不肯放松。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依靠,无论如何也不要放手般的。他这样看着,唇边不知觉得,漾出一个笑来。那样的美,让人惊心动魄!

“思清!”若月猛的翻身坐起,胸口是纠结的痛。

“你醒了?”一个声音淡淡的掠过来,随着那个声音,一只纤柔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

“你看,这流云还跟以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动过!”那声音轻妙动人,一字一句,都入得若月内心的深处。

“我要走了!”他并没抬眼去环视这以往他住过的院落,也没有打算去怀念那些过去的时光。因为那些,一直以来都是深刻在他的心底,从未有一丝的忘却!

“你为什么来?”休淮扯住他的腕:“不是为了看我才来的吗?知道我醒来了,所以才会回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要走?”她碧眼如翡翠,瞳孔深碧如墨,定定的看着他。

“我是为了看你才回来。知道你醒了,我觉得诧异,你若是休淮,就不该在这时醒来!”若月低垂着眼,低声的说着:“我只是不相信,不亲眼见到,总是不肯让自己相信!”他轻轻的叹息:“见到了,也死了心,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死了心?”她轻笑起来,眉却微微的皱着:“死了心,为什么不敢抬眼看我?”她轻轻的在房中踱着步,翠色的衣衫随着她的发轻摇:“若月,你总是没有变,总也不会掩示内心真正的想法。若是不留恋,就干脆躲在那个世界不要回来。不是吗?”她回眼看他,神色迷离,唇角轻扬。

看着他低垂着眉眼,半偻的肩背,漆黑如墨的发丝。她的心底,漫起浓浓的情意来,六百年的相守,这一朝的相见,不是该分外的炽烈,深重的眷恋吗?怎么会是如此,如此轻描淡写,甚至感觉陌生?休淮,她是休淮啊!不正是他放弃了东国的国位,宁愿相守九世的休淮吗?为什么,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却依旧让她感觉遥远?是因为那一缕魂魄吗?还游荡在那个女人体内的最后一缕魂魄,才会让若月觉得陌生?

她的手渐渐收紧,那腕口的碧线在加深,那个女人依旧在与她挣夺灵魂。而若月,既来到她的身边,却并不是来向她汇报那个女人的行踪。反是跑来指责她,怀疑她,疏离她…她的眼微眯起来,凝视着他,忽然再次的问着:“她,在哪?”

第97章 妖行天下(2)陷入两难的若月与心潮澎湃的影西

“她在哪?”休淮贴近他,撩起自己的衣袖,让那条自指尖向上延伸的碧线展露在他的面前。她的碧眼盯着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魂魄只剩一缕,而我,却已然清醒。你,想我死吗?”

若月看着她腕上的线细,整个身体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自后背开始麻痛起来。他的心在纠结,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浑身无力到无法支撑这身躯。他几乎要倒下般,摇摇晃晃的。脑中轰轰然的作响,休淮与思清的脸不断的在他眼前切换。她们都同样的看着他,唇在动,话语充斥着他的大脑,用几近让他崩溃的方式不停的循环着。

“若月,等我!六百年后,我们再相见!”休淮温柔的指尖,美丽的眼眸。

“谢谢你,若月,成为我的命运!”思清慵懒无邪,信任的依偎。

她们是一个人吧,一个前生,一个后世。她们是两个人吧,休淮投入到转世的灵魂之中,只有一部份而已。她经历了八世的洗涤,才成为了思清的模样!现在,休淮要逆转往生店的力量,要杀掉他承诺为一生陪伴的莫思清。告诉她吗?说的话,思清就要死!不说的话,休淮碧血入心,一样也要死!

“她现在已经跟死无二,毫无意识的生命而已!而我,你忍心吗?”她轻叹出声,看着腕上的碧线向上深深的而去:“灵魂无法尽数归位。死,我倒并未觉得可怖,只是可怜,那些诸国夹缝之中的春播子民。还有,那仅存于世的人类!”

若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攥在手心。一松一收,都让他疼痛难当!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把自己陷入到如此的境地?是因为想见她吧!六百年的等待,六百年的寻找,只是为了一朝与她相见吧!但是,一想到思清,就如同被线牵引的风筝,怎么也无法,随着风尽情的凌舞。他要这样面对内心的煎熬,她们二人无法并存在这个世上!

“她即是我,我便是她,有何难以选择。魂魄归体,让号山重新长出女桢之树。让东国重新繁荣强盛起来。就算你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至少,还会记得在你母亲面前的誓言吧!”休淮的手轻扶着他的肩,轻声道:“我春播若月,必将一生奉献东国,以血肉精魂效忠春播之地,直至生命枯竭…”

“别说了!”若月的心完全被击溃了,他内心的最后一道屏障倒在母亲的影像之中。原来他注定是一个悲哀的人,注定总要陷入这样的绝境。就如同六百年前,他竟然去爱一个是自己祖母辈的女人,为了与她贴近分毫,甘愿放弃这东国的权位。他不入皇族,便不再归入她一系的族谱。

真是悲哀啊,只因那双碧绿的眼睛,看他的时候总是温柔多情。于是,他便愿意一直的追随。他一直固执的认为,他自始至终护的都是一个人,不管她变成什么的面孔,拥有什么样的个性,是善良还是邪恶,在他看来,都是如一。因为灵魂是没有改变的,正是因为灵魂的存在,他才会这样一直的坚持下去。寂寞漫长的岁月,是她的灵魂给他安慰,让他觉得,这样也是幸福!

直到,思清在他的面前倒下。直到,则凯来到他的世界。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始,休淮与思清,都只不过是共用灵魂,却用这样的灵魂演绎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即便灵魂相同,转世了,就如同云之流与影西一般,根本已经是两个人了。

他是往生店,经常用往生店来改变他人的命运。现在想来,自己又凭什么这样做,转世之前,是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命运。就算是本人也好,又有什么权力,去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

在他这样改变他人命运的时候,自己的命运也在被改变。他无法跳脱出命运之外,他的人生,自眷恋这双眼睛之后,就注定是悲剧!他无法看着她死,无法不去帮助她,就算是杀掉前世也好,后世也好,他终是会为她做。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带着思清回来?他,真是丑陋至极!

休淮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他是若月,是她了解至深的若月,他们之间的情意,什么力量也是难抵!

影西蜷着身体动了动,醒了过来。这一觉,一直被纷乱的梦境困扰,她慢慢的坐了起来,动了动自己已经发麻的颈。然后,就看到冬宁也的脸,他还是倚在那里,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却依旧是一派悠然的模样。

“你…”影西动了动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谢谢你,她想这样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但是,她终是没说出来,她看看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今天是龙璃的婚礼呢,她想起来,但随即的,又想到思清。那张呆怔着无觉的脸,让她看了心酸!

“几点了?”她问着:“龙璃的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过午了,他的婚礼早就开始了!”冬宁也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来踱到门边。

“啊?我都睡到中午了!”她略惊着:“那,不去没关系吗?”

“宴会的时候到就好了。这会没人注意到的!”冬宁也拉开房门,外面一团宁静,净与无涯已经带人去了,只有偶而可以看到侍从走过。

“哦!”影西低头想了一下,忽然心念动了动。她问着:“龙璃在哪举行婚礼?”

“外庭吧,估计是昭阳殿!”冬宁也回眼看她的表情:“你要探龙曦阁?”

“中了!”影西甩出一记响指:“这时,大家都聚在外庭,龙曦阁一定很好潜进去。我记得思清是从哪出来的,我要去找她!”

“她已经不认识你了!况且,龙璃昨天亲自跑来要人,现在龙曦阁,一定戒备森严!”冬宁也轻轻的说着。

“那我只去看一眼,她安全就好!”影西扯着他的袖口,哀求着:“只要她安全就好,不然,我根本没办法这样呆下去!”她低低的说着,脸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泪渍跟汗渍,加上睡了一晚上,糊在一起,头发乱得像草一般。她却丝毫未觉般的,只一味看着他。他记得,她一直是很注意自己的外表的,在她的世界里,就算不出门,也要化上淡淡的妆容,穿合体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总是那样的荣光焕发。不似今天这般,邋塌得像刚从垃圾堆里打滚出来般!

他慢慢走出来:“走吧!”说着,向外而去。影西一愣:“你,也要去吗?”

他淡淡的掠过她,又是那样低垂着眼扫她:“是啊,你以为你的速狐夺路,可以骗过这些侍卫吗?”说着,他伸手拉过她的手臂,拉得她臂弯不由得抬起来:“要走就快些,拖拖拉拉的!”

被他这样扯得有些踉跄,影西抬眼看他依旧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被他这奚落,但心里却感觉欢愉了起来。那压抑难舒展的胸怀,在他暗藏着的关切之下,透出一丝丝清爽。

影西正想着,忽然感觉他掠了起来,她被他拉着一跌,脚下急步便跟过去。狐部的速狐夺路,昨天在抢思清的时候明显要比龙茵跟郁平舞快很多。但是今天,跟着冬宁也,若是他不拉着自己,根本无法跟上他的步伐。只觉得眼前景致一阵乱变,两人已经到了内庭校场竹林之外!

“你怎么也这么熟?”影西好奇的问着。这里此时静悄悄的,内院里竟然一侍卫都没有!他们全都在外苑那些各院里巡视,却没见有一个走过来!

“我以前来过!”声音放得几乎听不到:“洛瑶在里面。注意隐气哦!”

“洛瑶?”影西一愣,那个总是跟在龙璃身边的男人吗?她根本还没感觉到他的气息呢。她隐住自己的妖气,跟着冬宁也慢慢的沿着假山石绕了过去。

这后面竟还有一个院落,小小的四间房屋,远远隐在竹林与假山之后。山背后有一汪小小的水池,溪水潺潺,倒也是格外的清幽。

洛瑶果然在这里,他正坐在正堂的里面。微闭着眼,似是睡着般的。这里也不见一个人,除了他之外。

“他在这里,咱们进不去!”影西有些焦灼的,他守在正堂的门口。要进必然要经过这里,再快也无法让他毫无所觉,不知道思清怎么样了,是不是在这里。虽然她依旧隐隐可以感觉到人类的气息,但这样的细微,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的残留。

冬宁也手抵着唇,示意她接着看。她惑然的看着他,偏过头再看着那堂屋,还有什么好看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正想着,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很细小,但她听得清楚。然后,就看到侧面相通的院帘掀了开来,一个女人慢慢走了出来。是思清!她卷着的长发已经束了起来,竟也换上了西国的服装,袖口,衣襟,腰际,全是细碎的花结。她的腰间,系了个小小的锦缎的荷包。细长的穗子垂下来,随着风轻摆着。水色天青的色调,衬得她更是白。她的脸,还是那样的略有些苍白的,眼神依旧是迷离。

影西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来。眼泪不由的跌了出来。变成了妖怪的她,如今离的这样的远,也是可以看清她的脸,听到她细小的脚步声。该谢谢这个世界吗?竟然可以让她们相见,还是还痛这该死的命运,让思清,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