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人踩到千叶桃子的脚,为了躲开,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想撞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

正要躲开,那人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手上传来温暖的手指触感,让千叶桃子顿时如同触电一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虽然她并不害怕漆黑,但是那只包裹着她的手掌宽厚温暖,一股似曾相识的暖意从掌心传来,如涓涓细流一般,一点点地涌入心间。她有几分暧昧与不适,但不得不说,那只宽厚的手掌却格外温暖,传来春风般温柔的力量,将黑暗中的冰冷和空虚尽数驱去。

可是,拉着她的人是谁?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任何的人和事物,所以千叶桃子也辨认不出眼前的人。

“幸村学长?”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是我。”

熟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迟疑,同时,他不但没有松开握着千叶桃子的手,力道反而稍微收紧了一些。

千叶桃子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幸村学长居然会主动拉她的手?

第二个反应,这是她的错觉吧?还是她出现了幻听?

第三个反应,难道…幸村学长怕黑?

这个念头在千叶桃子心里一闪而过,但她半信半疑。幸村学长平时看起来温柔却不失气势,很有领袖的风范…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怕黑的人啊。

她带着疑惑,又怕伤了幸村精市的自尊,于是再次试探性地开口道:“幸村学长,你…怕黑吗?”

话刚落音,千叶桃子能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明显僵了一下,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幸村学长也会怕黑,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心中了然的千叶桃子没有再挣扎,只是任由幸村精市紧握着自己的手。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阵,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但温暖却通过二人相握的双手静默地流淌。

千叶桃子有些走神,在嘈杂的人声中,竟觉得能清晰地听到幸村精市的呼吸声,不像素日那样平静而均匀,这次声音有些沉。

他们保持着这样的状况,度过了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眼前忽然明亮起来,黑暗被光明所替,美术馆里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终于来电了啊…”

千叶桃子回神,便与幸村四目交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鸢紫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完全静止,定格在这一画面。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唯有彼此。

幸村精市的目光幽深而难以捉摸,目光流转,嘴角温柔的微笑熟悉却也陌生。

曼妙轻柔的音乐再次响起,很快美术馆又恢复了灭灯前那种舒适静谧的气氛。

“…幸村学长?”

“抱歉。”

幸村精市方才醒悟过来一样,松开了手。

从他的掌心中收回了自己的手,千叶桃子有些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两人一时无言,在相对安静的美术馆内,气氛略有些微妙。

千叶桃子自然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现在尴尬的气氛。

几秒后,她抬头:“幸村学长,刚才的事情…我会保密的。”

“好。”幸村精市扬起一抹笑容,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了,千叶桑,刚刚听你说,你最近在写一个有关画家的故事?”

“是的。”千叶桃子微微怔了一下后,点头回答道,“说实话,对于美术鉴赏其实我并不太在行。今天到上野美术馆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

“如果不介意的吧,我想我可以临时充当你的解说员。对于这次展览的画作,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对方才停电时握手一事只字不提,都很有默契地对避开了刚才的话题。

千叶桃子立刻翻出了随身所带的笔记本和笔,幸村精市则主动为她介绍起墙壁上装裱的油画来:“这个是浅井碧空子小姐的《菊花与刀刃》,是日本少数的抽象派女画家,这幅画当时一出来,在全国轰动了好一阵子,还在法国得了奖。”

千叶桃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记录下相关的信息后,又指了指另外一幅画:“那幸村学长,那幅是什么?”

“这是前苏联著名油画家莫伊谢延科先生的作品《五月九日》,他是一位很出色的风格独特的军`事题材画家,这幅画他用了一种奇特的描绘方式,采用哲理性语言同观众对话。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不过是复制品…”[1]

“还有,旁边那两副,是意大利著名画家卡拉瓦乔的作品《自画像》和《年轻的酒神巴克斯在病中》,卡拉瓦乔出生于1571年,他出生的地点是在北意大利伦巴底省的卡拉瓦乔村,所以人们称他卡拉瓦乔…”[2]

幸村精市很有耐心地为她解释,脸上始终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最后,两人在走廊的末端停了下来,千叶桃子抬起头,看向墙壁上一副向日葵的画作:“幸村学长,这是梵高的作品吗?”

“你知道他?”

千叶桃子点头:“这位画家的故事我了解一些,听说他的作品是在他死后才红火了起来。”

“是的,文森特·威廉·梵高是后期印象画派代表人物。”幸村精市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之意,“他去世之前,他的画作一直得不到别人的欣赏,年轻时的他充满幻想、爱走极端,但是在生活中屡遭挫折和失败。梵高在他短暂一生中留下大量震撼人心的杰作,只可惜直到他死后不久,他的作品才被推崇起来。”[3]

在幸村精市的解说下,千叶桃子收集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她看了一个长廊的画,只觉得分外有意思,一点都不枯燥。看到后来,也就忘记了先前的尴尬,乐在其中起来。

参观结束后,千叶桃子愉快地收起笔记本,一脸感激地看向旁边的幸村精市:“幸村学长,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作为报答,我请你喝东西吧。”

幸村精市却微笑着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哈?”

“上次你发现了切原食物中毒的事情,我还没感谢你呢。”幸村精市直直地看着她,那双鸢紫色的眸子带着一种诱惑人心的魔力,加上脸上温柔犹如三月春风的微笑,轻易让人迷失了心神。

但千叶桃子仍然有些犹豫:“可是…”

发现切原不过是碰巧的事情。而且,她帮助的人不是切原吗?为什么要由幸村学长代为感谢?

关于这个问题,幸村精市是这样解释的:“我毕竟是他的部长呢,自然也有一部分责任的。”

这个理由有些奇怪,却合情合理,千叶桃子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想了想,然后朝幸村精市莞尔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迟了。”

两人一同离开了上野美术馆,走在j□j闹非凡的人行道上。

“我知道附近有一间…”

却在这时——

“忍足侑士!!!”

一个充满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千叶桃子和幸村精市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

马路旁边,那名叫忍足侑士的戴着眼镜的蓝发少年一怔,下意识把手机收到了裤兜里,回过头看着一个娃娃脸的短发女生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朝着他大步冲了过来。

“请问你是?”

忍足侑士看向神情愤怒的短发女生,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的神色。

“忍足学长…”

另一个梳着单马尾的女生怯怯地从短发女生身后伸出头喊了一声,面色也有些尴尬:“很抱、抱歉,我已经劝过她了,可是她不听我…”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最近一段日子对我避而不见的结果?!还是说你们海外交流委员会给你们的福利啊?!”

短发女生怒吼着,掏出了手机直直地伸到了忍足侑士的眼睛前,一边吼着一边把手机戳了过去。

忍足侑士有些不明所以地后退了几步,看向短发女生的手机。那是一张用很多张照片拼接起来的图片,上面有很多风情万种的美女,有金发的、红发的、蓝发的,都有一个特征——腿很长。在照片里,忍足侑士对美女们勾肩搭背,嘴角勾勒着魅惑人心的笑容,从照片里可以看出,他跟这些美女们交谈得十分愉快。

可是忍足侑士眼中分明只有迷茫的神色——很显然,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回事。

“等一下!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拍过这种照片了,还有这位小姐,你到底是谁?请你冷静!我真的不认识你——”

忍足侑士继续后退,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脸和手机拉开了距离。

“哼!你还装!你这个人渣,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喜欢我,说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就那么对我!还好有人撞见了你那么逍遥的样子,真感谢那人拍下了你最龌龊的一面!!!”

短发女生愤怒地说着,脸涨得通红,虽然怒气冲冲,但因为那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反而看上去却是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

不知不觉,三人的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人。

当看到短发女生含着泪委屈得让人心疼的脸之时,忍足侑士尽管莫名其妙,但还是不由自主慌了起来:“这位小姐啊,你冷静一下,我们先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啊——!!”

然而他话未说完,短发女生突然一记漂亮的右直拳,直直打在了忍足侑士高挺的鼻子上,一声惨叫后,忍足侑士轰然倒地,鼻血华丽丽地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忍足侑士,你听着,老娘今天就是来跟你说,我们之间完了!哼,可是不揍你一顿,我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你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试试看。”

短发女生恶狠狠地说着,又狠狠地朝坐在地上捂着鼻子的忍足侑士踹了一脚。

“嗷!”

“像你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人渣,就该去死!”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人群中一阵惊呼,大约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娇小可爱、看似楚楚可怜的女孩子会突然逆袭,展开了如此暴力的攻势。

像你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人渣,就该去死…

像你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人渣…

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人渣…

这种人渣…

人渣…

“人渣”这个词明显触痛了千叶桃子的神经,她僵了一下,下意识往幸村精市身后挪了过去。

而那一边,短发女生凶狠地瞪了忍足侑士一眼,转身离开,人们主动让她出了一条路。

“抱、抱歉,学长,我会好好劝说她的!”而单马尾女生则是充满歉意地看了地上捂着鼻子一身狼狈的忍足侑士一眼,转身追上了短发女生的身影。

随着短发女生潇洒地转身从人群中大步离开,看热闹的人们也渐渐散去,只有那位男主角被遗留在原地,看着一手的鼻血不知所措。

不经意的抬头,对方发现了他们,眼中有一丝诧异之色闪过。

“立海大的幸村?”

跟幸村精市柔和的嗓音很不同,这位蓝发少年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关西音,宛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又带着点点的魅惑低哑。

“要不先擦擦鼻子?”幸村精市微笑着问道,看向了一旁的千叶桃子,“千叶桑,你有带纸巾吗?”

千叶桃子点了点头,收回了同情的目光,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忍足侑士拾起掉在地上的眼镜,站了起来,从千叶桃子手上接过纸巾,擦去手上和脸上的鼻血。

“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不过…你们是在约会吗?”忍足侑士扬了扬眉,疑惑的目光在千叶桃子身上打转,“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约会…

“…不,我很肯定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她十分果断地打断了忍足侑士的话。

幸村精市则是轻笑出声:“没想到,冰帝的忍足侑士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忍足侑士重新戴上了眼镜,语气带着无奈和纠结:“让你们看笑话了,其实我也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某些人的恶作剧吧…”

“恶作剧?或许,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幸村精市微微一怔,声音带上了几分歉然,“很抱歉,忍足,我觉得我应该要为仁王的恶作剧跟你道歉。我没想到他会装成你的样子…咳,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仁王?立海大的欺诈师仁王雅治?”忍足侑士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原来是他…”

如果是仁王雅治做的“好事”,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幸村,我很期待能在下次的比赛跟你们的欺诈师交手呢。”忍足侑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千叶桃子惊讶的是,他表现出来的优雅并不亚于立海大的绅士柳生比吕士。

幸村精市回以友好的微笑:“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么,我先回去了,期待下次的比赛。”

“一路走好。”

看着忍足侑士离去的背影,千叶桃子回过头,声音带有几分的犹豫:“幸村学长,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幸村精市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脸上的笑容加深,“仁王做了这么多次‘好事’,又代表网球部接受《网球月刊》的专访,身为部长,我总要给他一点回报才是,不是吗?”

千叶桃子眨了眨眼,心中肯定了一个事实:虽然幸村学长脸上总是一副温柔无害的表情,但他的内里绝对是黑的是黑的,纯良的外表下头隐藏着多么可怕黑暗的物质啊!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在心里默默点赞:幸村学长,做得好!

***

注:[1][2][3]文中画家信息除浅井碧空子《菊花与刀刃》为虚构外,其余均摘自百度百科。

由挑衅引发的黑历史

虽然在参观上野美术馆的过程中出现了几段不和谐的小插曲,但总体而言,这个周日,千叶桃子过得十分精彩。

回到家后,千叶桃子开始整理收集到的资料。

翻开笔记本,看着上面丰硕的成果,她不禁轻轻扬起了嘴角。

这次能得到如此多的信息,还是多亏幸村学长的帮忙。说起来,他的美术理论知识真的非常丰富,依稀记得他还是美术委员会的成员?

“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的。”脑海里回响起在车站分别时幸村精市对她说的那句话。

这句话…咳,似乎有些跑题了,怎么又想到幸村学长那边去了?

不过,幸村学长的确是一个好人呢。

默默地给幸村精市发了一张好人卡,千叶桃子收回了思绪,低头继续琢磨自己的小说大纲。

对于那个关于“画”的故事,她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构思。

【女主花山院纪纱和天草建次原本是一对十分恩爱的情侣。

但是在五年前,天草建次因意外去世,只给她留下了一副未完成的画作。花山院纪纱因而大受打击,幸得到天草建次的好兄弟赤松浩志鼓励和安慰,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久,花山院纪纱和赤松浩志结为夫妇。

可是却在婚后不久,花山院纪纱在整理家中物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前男友给自己留下的遗作——那副尚未完成的雪景图,因为画这幅画的那一天雪下得很大,前男友画下了她在雪中的背影。

为了完成前男友的遗愿,她瞒着丈夫将这幅画拿去参赛。不想,这幅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得到了很高的荣誉,并且被炒作到天价。

可是因为这幅画的愿意,前男友去世背后隐藏的真相渐渐被牵了出来。

愈是调查下去,结果愈发让人触目惊心,最后所有的证据都直直指向了她的丈夫、前男友的好兄弟赤松浩志。

被警察带走之前,花山院纪纱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丈夫,颤声问:“建次…真的是你杀死的吗?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是我做的,至于理由…求你不要问了。”赤松浩志说,却由始至终没看她一眼,他低声呢喃道,“对不起,我爱你。”

最后的结局,是花山院纪纱抱着那副价值千万的画作泣不成声。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丈夫并不是杀害前男友的凶手;她也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害死前男友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前男友那幅画上的背影并不是花山院纪纱,他早已移情别恋,那幅画是为他的新欢画的。得知了真相的花山院纪纱自然伤心欲绝,可是她却不断催眠自己,她和天草建次依旧恩爱,那副画是为了她而画,这让她陷入了一种疯魔的臆想状态。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在病发的状态下将前男友推下了山崖,而知道真相的只有赤松浩志一人…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可惜这些事情,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留下一个充满遗憾的结局。

千叶桃子为这篇小说命名为《画之幻境》。

有时候,人生何尝不是一场幻境?

不过,她却不是这么想的。

其实她也不是那种时常愁肠百结、悲天悯人的人,写出这么一个悲剧的故事,也仅仅是因为她的恶趣味而已。

写完小说的大纲,千叶桃子习惯地扫了桌面的时钟一眼。

“原来快十一点了啊。”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收拾好明天上学的东西后,她按下了台灯的开关,结束了愉快的一天。

周一,又是新一周的开始。

第二天回到学校,松井理绘再次为周日不能赴约的事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