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年口中的自己的曾经,樱乃也讲了许多少年的曾经。

女孩每每怀着虔诚的心情,坐在三年六班里少年曾经的座位,将目光投至窗外,以相同的姿势相同的目光看着丈夫曾经看过的每一寸景色,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在她无法触及的曾经中添上自己的剪影。

可是,樱乃有一天,大概是冬日第一次飘雪的日子,微笑着告诉她,她的周助在国三时和别的女生交往过。

女孩当时,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有些惋惜,周助的初恋不是她。

虽然她和少年青梅竹马,但幼时,并没有人主动向前走出一步。

除此之外,樱乃告诉她时那种略带温暖和感动的表情,令女孩有些不解。

“姐姐,那时和不二学长交往的学姐很优秀呐!人长得非常漂亮,性格活泼,成绩虽不及不二学长,但是比起其它的学长学姐们,却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了。而且,学姐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冬天里的日光一般灿烂,学校里的每一个熟悉的人都很喜欢她,包括我。”樱乃看着女孩,缓缓讲述,眼中却慢慢变得黯淡。

“阿嚏!小丫头,你稍微注意下你姐姐我的心情好不好?在我面前,讲我老公的初恋…”女孩揉揉鼻子,把脑袋往围巾里缩,带着白色兔毛手套的手却拍上了樱乃的面庞,语气酸酸的。

“可是,那么好的学姐,从她向学长告白成功到学长提出分手,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樱乃蓦地笑了出来,向女孩眨了眨眼。

“为什么?”女孩吸吸鼻子,和鼻水作斗争,脑中却想不出自家老公结束初恋的理由。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龙马君曾经告诉我,和学姐分手后,不二学长常常捧着一本破损的书,看得津津有味。”樱乃微笑,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放在女孩鼻下。

小姑娘看着学长照顾姐姐的样子,早已学得七七八八。

“破损的书?”女孩喃喃,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樱乃,鼻水滑稽地从鼻孔钻出,呆呆地问樱乃“不会是浅水允树写的书吧?!”

“好像就是那个系列的,网球部当时还掀起了一股看浅水的书的高潮。”樱乃手指抵着下巴,慢慢回忆起。

然后,女孩蹲在雪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没鼻子没眼的。

“姐姐,你怎么了?”樱乃吓了一跳。

“好像是我破坏了周助的初恋。”女孩抽噎。

樱乃不明所以,只是叹了口气“姐姐,那个学姐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孩。”

“那又怎么了?”女孩继续嚎,心中十分郁闷,说不出的郁闷。

“所以,我猜想,学长当时接受她的告白,是因为找不出理由拒绝,而不是因为喜欢。”樱乃也陪着女孩蹲在了地上,大大的眼睛温暖地看着女孩。

“可是,这样才糟糕。”女孩声音低迷,沮丧地对樱乃说“我好像,害周助失去了爱上别人的能力。”

樱乃心头一颤,搂住自家姐姐,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这个世界,虽然残忍得让人心痛,但美好时,却令人心碎。

乾和大石顺利地通过升学考试,成为准东大学生,英二则选择了一所离家较近的学校。

那个冬天,乾,大石,英二,浅浅,四个人整天泡在一起,差点玩疯。

而少年,也顺利地赢得了每一场比赛,成为国际网坛继龙马之后的另一匹黑得发亮的黑马,在日本网站的检索量成为第一,真正地以不二周助之名,受到了国民的热爱。

“话说,网坛黑马可真不值钱。”乾往往捻酸,冷不丁反着眼镜光冒出一句。

他认识的每一个,一跳入大满贯,就都成了黑马…

英二则在围炉下使劲踢好友一脚,指着厨房急了起来“你小心我姐拿她做的蛋糕,毒死你!”

是的,某浅同学最近迷上了做蛋糕,日以继夜,看着烤箱,笑得深沉,小小乖被她毒害得窝到二楼,死活不出来。下一步的实验品,就是死党两只外加小弟一枚。

果然,一听此言,乾立刻噤声,大石哆嗦了一下。

二月时,女孩接到了一通电话,说因为甄试时成绩优异,开学典礼的钢琴独奏由她表演。

女孩兴奋得不得了,亲朋好友,七姑八大姨,通知了一圈,于是,大家都坚决无比地表示一定会去听她的钢琴独奏。

可是,比赛前的一个星期,坐在娘家的沙发上,看着右手食指上严严实实鼓鼓囊囊的白色绷带,女孩却恨不得抽死自己。

“姐,要不你给你们学校打电话,让别人顶替?”猫脸少年躲在女孩的低气压外,小心翼翼地建议。

“不要,连隔壁家的猫我都通知到了,现在却告诉别人因为手伤不能演奏,太丢脸了!”女孩继续无比哀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还是因为削苹果一下子扎进去的,那个血冒得,啧啧!”允树大哥凉凉开口,瞥着自家小妹。

“可是,说不定,演奏那天,伤口就好了!”女孩牙咬得咯吱咯吱的,狠狠地瞪着自家没有同情心的大哥。

“以那个伤口的深度来说,你基本是在白日做梦。”当医生的清和大姐郑重声明。

“你们,一群没有同情心的家伙!”女孩愤愤,捧住肿得老高的手指。

“说,是你自己老老实实报告给你老公,还是让我们开口?”允树大哥冷笑,戳破自家小妹的诡计。

小丫头,明明想见老公想得不得了,却死鸭子嘴硬,给周助打电话时,东扯西扯扯了一堆,最后貌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周助呀,开学典礼有我的钢琴独奏哟!”做结束语,明摆着想让周助回来参加她的开学典礼。

现在好了,见周助的理由被她自己给祸害了。

“不用你们操心,我肯定能演奏,哼!”做了一个鬼脸,最后又来一句威胁“你们谁都不准告诉周助我受伤了,不然,给你们好看!”

然后,把娘家的冰箱扫空,背着一个星期的口粮,施施然回家。

果然,她家大姐不是庸医!

女孩沮丧地看着依旧肿着的伤口,在上场前把绷带解了下来,磨磨蹭蹭地向上千的新生鞠了躬,在掌声中走向了钢琴。

环顾一下礼堂,周助没看到,扎眼的倒是一眼就瞅到了,譬如那个曾经外遇的对象——幸村君,譬如那个面无表情眉眼骄傲的迹部君,譬如那个见到她表面上当空气但事实眼神表明想要咬死自己的海日蓝。

女孩静心,看着钢琴的黑白键,缓缓娴熟地用左手爬起音阶,钢琴声起,优雅而流畅,可右手食指按上高音区时,却一阵钻心的疼痛,不受控地,高音陡地变得刺耳,礼堂沸腾起来,所有人交头接耳,大多是质疑的声音。

音乐学院招录的佼佼者,怎会如此?

坐在最后一排,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把手中的行李丢给了乾,秀气的眉微蹙,从侧道走到了台前,看着低头窘迫,不知所措像个小孩子一般的女孩,单手支撑,跳上了台,在更加沸腾的声音中,优雅恬和地坐到了女孩身旁,左手轻轻裹住她受伤的右手,接着,修长白皙的右手伏在了高音区,接上刚刚中断的音符,从容自若地弹了起来。

女孩有些冰冷的手突然变得温暖,太过熟悉的温暖细腻的触感,心咯噔一下,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他。

少年的钢琴弹得极好,认真地看着琴谱,修长的指,宛若拈花,起伏之间,平和温暖之气,尽显。

女孩看着少年温柔的侧脸,不自觉地,笑了随着他的指,不自觉地完成自己左手的弹奏,清澈的音色,回荡在礼堂之中,这里一片寂静。

她细细望着他弹钢琴的样子,他的秀气的眉,他的温柔得容纳蓝天的眸,他的依旧温软依旧有些孩子气的发,在心中的人,一下子到了眼前,思念承载不过,闷闷地,眼泪缓缓掉落。

她为了告诉她的周助,自己很坚强,离开他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他不用为自己担心,所以,一个月可以只打一通电话,还是在东京最繁华的街道中。

因为,那里人很多,眼泪会比较不容易就掉下来。

恍惚中,女孩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只是四周静悄悄的,直到少年拉住她的手,走到麦克风前,把她的头紧紧地压在他白色带着苹果清香的毛衣中,对着所有人,温柔而带着歉意。

“我很抱歉,是我和我的妻子共同弹奏的这一曲。她的手受伤了,希望大家能原谅她。”

而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她的泪水,则砸在他的毛衣中,瞬间,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