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你打算怎么办?”奈美轻轻拍了拍平谷的肩膀,柔声问她。

“多打几份零工吧……”平谷死气沉沉,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奈美颇是知趣,摸着鼻子,不再言语,开始整理书籍。

“诶,我想起来了,枫,你的青梅竹马,那个什么什么阿雅,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吗?让他帮你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吧?”奈卡大叫一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平谷。

“不行。”平谷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为什么?”奈美睁大眸子。

“如果总是麻烦仁王,平谷枫的存在感太强了。”平谷淡哂。

“什么意思?”奈美眼睛睁得更大。

枫在打哑谜吗?

“我希望阿雅能够慢慢习惯,没有平谷枫的日子。”女子眸子微垂,语气带着疏离,像是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事。

“什么话!小两口闹别扭啦?”奈美揶揄。她知晓那个男子对于平谷的重要性。

平谷翻了翻白眼,轻轻伸了个懒腰,显得有些疲惫——“我和阿雅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是,你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奈美坏笑。

多纯洁呀,俩人从五岁就在一起玩,不知道骑烂了多少根竹子,拿酸梅倒了几颗牙,才跌跌撞撞纯洁地,到了二十五岁依旧男未娶,女未嫁。

咳咳,好纯洁呀好纯洁。

平谷扑向奈美,咬牙切齿,心中却无奈,知晓她说的都是实话,也都是她所担心的缘由。

看来,现在Tiramisu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但是养三个人绝对差得太远,可是,普通零工挣的钱又太少,除非是……

“平谷小姐,这种粗活你做得来吗?”带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满身灰尘的男子看着平谷,有些迟疑地问她。

“田中先生,您相信我,我能做得来。”平谷看着对方,语气十分诚恳。

是了,这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挣钱,但也最辛苦的工作——工地作业。

她的身后,是一个还未成形的庞大的建筑物,上百个工人在汗水和泥土中工作,远远看去,大家的身影在建筑物中,像辛苦勤劳的小蚂蚁。

自然,背景是漫天的尘与土,灰色是主色调。

“平谷小姐,我们从未雇佣过女工。”男子有些为难,搓搓手,宽大的手掌上都是厚厚的茧和结痂或者留着血的伤口。

“田中先生,您是不是有亲□儿,是不是需要养家呢?”平谷盯着他的伤口,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田中一怔。

“我也一样呐,”平谷看着田中的眼睛,认真笃定的神情,几乎能够触到内心的温软语气,不甚出众的面庞显得极是柔和“我也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的孩子和手足。田中先生,您明白的,这是责任,无关男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男子沉吟片刻,笑了出来,满是和善,伸出手“欢迎你,平谷小姐。”

“田中先生,谢谢您。”平谷弯下腰,双手回握男子的手,眉眼舒缓,带着珍惜的心情,认真开口。

果然,对平谷枫而言,这份工作还是太重了。

若是从前的她,大概会轻松得多吧。

平谷扛着泥包,紧咬着牙,默默想着。

一个泥包,大约是三十千克,别的工人一次大概能扛两到三个,而她,背着一个,已经到了极限。

这样的话,她每日挣的钱大概会比别人少上一些。但是,如果中午不休息的话……

平谷心中掂量着,慢慢挪动步子。

十月底,接近十一月份,天已经很冷了。

平谷比起男子,自然矮小许多,穿上工作服,四处漏风,冻得直哆嗦。

一抹鼻涕,心想慢腾腾也是冷,还不如跑呢,说不定暖和一些。

横下心,平谷咬牙跑了起来,来来回回,风割在脸上,有些生疼。但是,节省的时间不少,到最后,倒也不比那些男子差多少。

长年在工地工作的年纪大些的,看到平谷像个超人一样来来回回,笑了起来——“这姑娘分明是拼命三郎嘛!”

等到了中午,休息的哨声一响,平谷几乎瘫在了地上,满脸的汗水,被几个年轻人架到了一旁。

“平谷小姐,你没事吧?”田中有些担心,虽然他为平谷的言辞动容,但不代表他相信这个女孩的能力。

不过,想起来,也着实让人心酸。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却要同他们一起做卖命的体力活养家,若是自己的女儿,不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平谷声音干涩,看着领头的田中,有些赧然,有些忐忑“田中先生,我不会偷懒的。”

“我知道。”田中点点头,像对男孩子一般,揉乱了平谷的发,温声说“加油!”

平谷眼睛有些酸涩,大约是汗水滴到了眼睛中,拿手背蹭了蹭眼睛,站了起来,向田中鞠了一躬,轻声说“谢谢您。”

她的人生,注定艰辛。所以,学会珍惜,学会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她这幅样子,如果让布娃娃和那个孩子看到,恐怕会很恐慌。

他们,都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虽然不清楚在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如若不是极深的伤痕,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本应被那个男子呵护到手心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沦落到……和她在一起。

以前未曾相信过命运,总是妄自期许承诺着将来或是来生,但是,真正做起来,却艰难地超乎她的想象。

以前的她,果然还是命太好了。在童话中过了一辈子,到头来,王子和公主,物是人非事事休,落个不曾相见,不曾相识。

今日的局势,那么复杂,她一介入,便会搅个天翻地覆。有时想着做平谷枫也没什么不好,本分地过完一辈子,什么都不想,会轻松许多。

可是,她好想念她的丈夫,好想好想……

但是,他迷路了呀,她要花多久,才能寻回那个微笑着站在樱花丛中唤她“浅浅”的少年呐……

倾尽一生吗?

上辈子,生生分离曾残忍地教过她,所谓一生呵…

不过,一瞬间而已。

如此,教她,又怎敢高看自己的一辈子……

夜晚十一点的时候,奈卡的吧台前已经没了客人。撑不过白天的困倦,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身旁,仿佛站着一个男子,他反复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最终,想要缩回,却仿佛是她,死死攥住了他的手。那个男子犹豫了许久,只留下一声叹息,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用外套裹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像对着孩子一般,周全细致到她的心都随着他的动作温暖起来。

她抓住他的衣襟,嗅着那么熟悉温柔的香味,窝在男子怀中,心酸着,留着眼泪,固执地不肯放手。

那个男子,最终,轻轻颤抖着用冰凉苍白的指揩去她眼角的泪,轻轻将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发上。

奈卡醒过来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橘色的灯光无意地洒落,舞池中的红男绿女,暧昧的,恣意的,宣泄的,留给她的,只剩下寂寞。

“奈卡君,交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