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接过风筝,就见上面画了个呲牙咧嘴的东西,旁边儿是一个大大的“起”字。小七纳闷儿,“现在卖风筝的,连这样的都能拿出手了?”

小桃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除了他们主仆,其他的丫鬟小厮也都叽叽喳喳的,大家都觉得挺有意思,大抵是看小桃将风筝拿给七小姐看,其他丫鬟也将自己手里捡到的拿了过来,“小姐你看,我这个上面也有字呢,只是这个鬼画符不知道是什么。”

“该不会是符咒吧?”

“怎么可能!”小七失笑,她看其他的风筝,“图案都是一样的,就字儿有点差别。”她看向了另外的风筝,有“不”字的,还有“起”字的。

小桃:“小姐,我们这个也是起字。我看啊,这些字都是重复的。”

小七点头。

“还有落到别的院子里的呢,我去看看那边写的是啥。”一个小丫头颠颠儿的跑了出去,不多时,拎着一个不同的跑回来,“这个是对字。”

小七看了看三个风筝:“对不起?”

第47章

小七细细的看几个风筝上画的,越看…越眼熟。

她捏着风筝,迟疑一下问小桃:“你觉不觉得,这个有点眼熟?”

小桃不解的看着风筝,左看右看,茫然摇头,不认得!

小七抿了抿唇,秀气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远处藏在树上的顾衍看不清小七的具体表情,但是他知道,小七出来了,而且,她拾到了他放出去的风筝。这点让他十分高兴。

感觉到一股火热的视线,小七再次朝墙边望了过去,但是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人。

小七捏着风筝,缓和半响,自言自语:“怎么有点像那个讨厌鬼?”

小桃:“啥?”

小七深吸一口气,言道:“没啥!”

小桃不解的看着自家小姐,难不成小姐看出这画的是个啥了?一时间,她看小七的眼神充满了崇敬,这画一般人绝对是看不出来的啊!

小姐好棒!

小七抿着唇,越看这个画,越觉得像顾衍。别人可以看不出来,但是她可是一定会看出来的,毕竟朝夕相对的生活了那么久。

虽然,虽然画的不太好,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小七十分笃定,这就是顾衍,而且…除了顾衍,谁会这么无聊写“对不起”三个字呢。越想越觉得是那个家伙干的,小七立时四下搜索起来,想要发现顾衍的藏身之处。

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的东墙边儿的大树上,大树树枝繁茂,最适合藏住一个人了,小七虽然没有见识过顾衍的功夫,但是他从房梁上下来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一点都不费力气。而且,看他出入郑府游刃有余,想来也是会些功夫。那么,藏在这个树上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此,小七微微眯眼,死死的盯住那棵树,恨恨的哼了一声,与小桃言道:“我觉得,风筝八成是哪个疯子放的,不然干嘛好端端的放出来又给剪断。这样看下去委实没什么意思,我回房了。”

小七一转身,走了。

顾衍眼巴巴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心里凉哇哇的。不过,小七是不是看见他了呀!顾衍坐在树上,对手指琢磨起来,小七一定是看见他了,或者说,小七感受到他在这边了,不然她干嘛一直盯着这边。而且,一定是感觉到他,知道是他找人放的风筝,更是看见了“对不起”三个字,她才回房的,一定是这样。

顾衍心里有淡淡的落寞,又有小小的欣喜。

其实,他和小七还是心有灵犀的吧?不然按照这个远近,她一定看不见自己,可是她偏是盯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分明是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就说明,即便是他们没有相见,也会感知彼此的存在。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好甜蜜!

顾衍自顾自的想着,而待在树下的张三抬头往上瞧,就觉得小世子当真是患了相思病,如若不然,怎么会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整个人不正常的紧?

看样子,他该回去和李四好好讨论一下了,趁着薛神医还在,赶紧治吧。不然这样更严重可怎么办呢!张三心里弥漫的,是淡淡的忧愁!

张三忧伤,他家主子心情倒是不似昨晚那么悲伤,他跳下树,指挥孩子们将最后的风筝都放飞。

小孩子们放完了风筝,顾衍也分好了糖,终于带着张三离开了郑府。

小世子离开了,可郑府却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揣测之中,这风筝不是一个人看见,众人皆是看的明显,“对不起”三个字还有鬼画符一样的图画大家也都看的仔细,同时,风筝好死不死大部分都落到了他们院子里,分明就是冲着郑家而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三个字,是要对郑家的什么人说的呢?

虽然三房院子里落得最多,但是那是地形儿使然,倒是不能说这风筝就是给三房看的。老夫人最近心情委实不太好,说起来,事情也太多了些。

大老爷在朝堂之中被人弹劾,大夫人整日的哭哭啼啼,而静姝,静姝那个婆家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纵然这般,她还是整天忿忿然的,这让老夫人气急败坏,她不温柔小意些,全京城都要知道她是一个恶女了么!

原想着三房不懂事儿,现在看来,大房也是一样的。

老夫人心情不好,吩咐道:“差人去给那些风筝都收了,顺便查一下是什么人做的。真是一波事儿接着一波事儿,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

周婆子哎了一声,领命而去。

而与此同时,顾衍则是愣呆呆的站在自家门口,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歪头问身边的张三:“你说,我放风筝会不会给小七造成什么困扰?”

张三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好么!现在您想起来这事儿会给人家姑娘造成困扰了,放风筝的时候您咋不想起来呢!

看张三摔了,顾衍嫌弃的睨他,“你这是岁数大了腿脚儿不好么?动不动就摔,可不是那么回事儿。赶明儿让大夫好好看看。你还没成亲呢,就已经虚成这样了。人家知道实底儿的,谁肯嫁给你啊!”

张三抹了一把脸,心里默默言道,我还就不成亲了呢!谁也别想嫌弃我!哎哎哎,等等,我不虚啊!不过这个时候和他们主子争论这个,也确实没啥意义。

张三决定忽略这个关于他身体虚不虚的话题。

“我想,他们应该会很好奇,这些风筝究竟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写的,写给谁!”恩,对,作为一个侍卫,他必须专业而客观的提醒自家主子。这么做真的会给郑七小姐造成困扰啊!

顾衍挠头,“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停顿了一下,他呢喃:“该怎么补救呢?”

张三表示:不知道!

顾衍又一琢磨,一拍大腿,言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是我做的咋了!你传出去,就说今天下午郑府上空的风筝都是我找人放的。”

啥?张三张大了嘴,表示自己不懂了。

其实,小世子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懂过。作为一个贴身侍卫,他混的也蛮凄惨,完全不能理解主子的意思。

顾衍继续言道:“你就说,我这是为郑先生祈福,也是无声的对他道歉。”

张三一个踉跄,随即看向了小世子,如果不是自家主子,他很想摸摸他的脸皮,看看究竟有多厚,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说出口!

顾衍自说自话:“就说我一直都对郑先生的伤势深感内疚。也没有脸面去见他,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张三面容扭曲,十分艰难的言道了一个:“好!”

这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衍高冷的点头,“行了,你快点去办吧,把这个传出去,免得风筝的事儿给小七造成什么困扰。”

张三办事儿,顾衍还是放心的,人虽然笨了点,但是做事儿靠谱。

张三迅速领命而去,顾衍进门,就看见忠勇王爷和薛神医站在门口,看他的表情十分晦涩难懂。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顾衍挑眉。

就算有花儿,也是给小七看的,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忠勇王爷突然就觉得,如若真的和人家郑府结亲,其实人家没高攀他们,是他们高攀了人家。最起码,郑小七,呃,郑静好那个姑娘还是个正常的闺阁女子。而他儿子,已经突破了极限,真是有点丢人的。

忠勇王爷想了一下,言道:“你以后,还是少作一点吧。”

顾衍嘴角抽搐了一下,冷言道:“作?你说我?我怎么作?”这是分分钟就要开撕的节奏。

不过忠勇王爷现在可不比以往,他已经把握了顾衍的命门,知道怎么能让他瞬间平复。那就是…郑静好!

“你这样很容易给郑七小姐添麻烦的。她一个姑娘家,不比你!”

果然,顾衍一下子就变成了乖顺的小猫咪,“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乱来了。”

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忠勇王爷简直想仰天大哭,这就是他的好儿子,自己怎么说也没用,只要一提人家姑娘,瞬间就会变身的…好!儿!子!

“明个儿,我打算和薛神医一同过去看看郑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忠勇王爷问道。

顾衍点头如捣蒜,必须呀,他必须要去,他今天都没有见到小七,只远远的看着她的身影,他才不要这样。

只是…顾衍默默的对手指,“郑先生会不会不想看见我?”

看儿子瞬间化身小媳妇儿状态,忠勇王爷一个武将,委实是觉得不能忍,他纠结言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顾衍抬头,“郑先生,会不会不想见我?”

忠勇王爷叹息,“不管他想不想,你都该去见见他了。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这样。”

顾衍听了,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神,不过很快的,他认真言道:“我知道了。”

第48章

都说大户人家怪事儿多,这可一点都不假。要让寻常百姓说,不光是怪事儿多,怪人也是极多的,最怪的,当属忠勇王府的小世子顾衍,顾衍是个怪人,天大的怪人。

一年多前,小世子的教书先生郑先生因为意外坠马,之后小世子淡出大家视线,足不出户,大家虽不知为何,但是也渐渐习惯,可是就在大家已经渐渐将此事淡忘至极,顾衍又冒出来了,这次,他放了满空的风筝,落了郑府一院子,他说,这是道歉。

呵呵,呵呵呵!

道歉!这道歉太过别出心裁了些。当然,别出心裁是好听的说法,大家想说的是,这事儿真是奇葩!

不过饶是大家如此做想,人家小世子倒是觉得理所当然。话说你怎么知道他是理所当然的?那还用问么?自然是有原因。

小世子竟然登门了,时隔一年之后,小世子踏上了郑府的大门。

这是顾衍第一次走正门进,他站在大门口,呆呆的言道:“我从来没曾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进郑府的心情,比进皇宫还要忐忑一万倍。这说出去,简直是没人信。忠勇王爷看顾衍那副小媳妇儿的扭捏姿态,只觉得早上的粥在胃中翻腾,分外的恶心。

他咳嗽一声,言道:“你也没少翻墙,不要装的没来过似的。”

顾衍翻白眼,“我说的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走进去,翻墙能算么!翻墙再怎么说,也是不体面的。”

忠勇王爷冷笑一声,没理他直接进了门,他也知道不体面,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

感受到自家父王的鄙视和嘲讽,顾衍撇了撇嘴,“你啥意思。”

忠勇王爷觉得自己真是懒得和他说更多,太跌份儿了,丢人!

薛神医默默的站在两人身后,感受这对父子“别样的感情沟通”,掏了掏耳朵,他老了,已经搞不懂京城的流行趋势了,也许,这才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模式?

“你是要站在郑府的门口做石狮子?”忠勇王爷问道。

顾衍扯住他父王的衣角,“走吧,进去。”

老王爷默默的黑线望天…

门房虽然没听见小世子与忠勇王爷言道什么,但是这父子二人在门口也叨叨了好久,看他们总算状似要进门了,他连忙迎,“小的见过王爷,三老爷院里那边已经支会过了,王爷世子爷这边请。”

小厮偷偷打量世子爷顾衍,原本就听说这么个人,但是实实在在见面,这是第一次。世子爷当真是如传闻,仿佛画中谪仙一般,丰姿如仪,俊美如玉,整个人神采奕奕。只这一身衣衫倒是并不怎么合身,灰布衣衫与普通寻常人家男子无甚不同,可纵然如此,贵气犹在,那举手投足的气质便是这粗衣灰布也没有办法遮掩。

“几位这边请。”小厮想,别说是女儿家,就算是他这七尺男儿见了,都觉得当真是世间难有,移不开眼啊!

小厮的视线一直看着这边,顾衍本就浮躁的心情越发的恼了起来,“你看什么看,没看过我这般俊美的男子么?”

小厮一个踉跄,虽然您长得出众,但是也不用这样昭告天下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开口就这么看着,当真是高贵的不可亵渎,但是实际上只要一开口,原本恍如谪仙的气质一下子就没了,那粗俗的样子,真是…

郑府的小厮觉得,在涵养和气质上,其实自己都更胜一筹了。

谪仙的光环褪去,小厮赶紧将人带到了三房。怪不得之前外面对这个忠勇王府的世子爷风评并不很好,原来,不是大家看不明白,而是太能看的明白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抵就是如此了。

顾衍哪知这小厮这些心里活动,只当自己高贵的气质已经震慑住了他,洋洋得意,“其实郑家也不过如此。”

此时忠勇王爷只觉得丢人,他臊的跟什么似的,自己儿子这般的自我感觉良好,做爹的没有感到一丝的与有荣焉,只觉得…真特么的丢人!

“行了,你给我注意点。”

顾衍咳嗽一声,应是。

正说话的功夫,三夫人掀开帘子迎了出来,她本以为只有薛神医,谁知道小厮竟然来报,说是忠勇王爷和世子爷也来了。虽然知道世子爷可能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可是她还是含笑迎了出来。毕竟他们现在还指望人家薛神医帮忙救治,就算是不然,也犯不着闹僵。

至于说小世子装狗骗人这件事儿,林氏也是恼火的,可恼火归恼火,她又不是单纯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凡事要顾及脸面。

“民妇见过王爷世子爷。”林氏微微一福,让了让身子。

忠勇王爷颔首:“起吧,无需太过客气。自郑先生受伤,小儿一直都并未出门,总觉得愧对于郑先生。这好不容易听了本王的劝出门,昨日又做出那般事情,怕是给您带来困扰了吧?”

林氏连忙应道:“您多虑了。小世子也是…也是天真无邪。”

薛神医听到这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察觉到忠勇王爷的视线,他捋了捋胡须,垂首继续乐。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被人家说天真无邪,想想也是很心酸的,不过有这种感觉的人都是正常人,非正常人,全然不会这么想。

很不凑巧,顾衍就是那个非正常人,他听到林氏的夸奖,顿时星星眼,十分喜悦,“您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众人:…

忠勇王爷甚至觉得,他的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如果这不是他的独生子,他简直想捏死他。原本看着还是一个蛮机灵的孩子,只是涉及到了小七,他就全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这样笨的样子简直让他看不下去。

可是,这个家伙竟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边忠勇王爷心情五味纷杂,那边,那边林氏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绞尽脑汁想到了那么一个形容词,说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妥当。可是,小世子竟然还蛮高兴,这真是让她更加尴尬,这场面,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才能圆下去了。

要不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难说呢,就在现场一片尴尬之际,小七竟然出现了。小七刚从花园那边回来,她抱着鲜花踏入院子,可只那么一瞬间,怀中的鲜花便是悉数掉落。

“你…”你怎么来了?小七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她倒是还有一丝理智,终于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扯着裙子微微一福,小七开始捡掉落在地上的花儿。

顾衍见了,二话不说的冲上前帮她。

小七冷着一张小脸儿,一点都不似往日的活泼。说起来,自从得知大白是被静姝害死,她就没什么笑脸儿了。而得知大白是顾衍假装的,更是让她心情跌落低谷,说起来,她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了。笑给谁看呢!

“多谢。”小七接过顾衍的话,冷淡的言道一声,站在了林氏的身后。

顾衍眼巴巴的看着小七,嗫嚅嘴角,他想说什么,可是又担心小七根本就不想理他。这样纠结的心情之下,他捏着衣角,倒是不知说什么才是了。

场面尴尬,林氏勉强勾起嘴角,“几位快屋里请。”这个时候,也还有她能出来打圆场了。

将几人都让到了屋里,薛神医照例进内室为郑三郎扎针。顾衍望着帘子,开口:“是我对不起郑先生,我,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林氏颔首。

顾衍掀开帘子,跟着薛神医的步伐进了门。

郑三郎已经昏迷了一年多,虽然照顾得当,但还是消瘦的厉害,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与原本全然不同。

顾衍看了,心里一酸,眼眶微红,他就这样看着薛神医扎针,低喃:“先生,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他微微闭上眼睛,“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我早该来看您的,我早该来的…”

郑三郎依旧躺在那里,纵然顾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他就这样静静的,没有一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