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郁卒将死!他自作孽不可活好吗!不过余欢的主动又让他忍不住想笑,看看!这就是差距!墨离是个狗屁!正美着,门外突然吵闹起来,听声音应该是余潭醒了,楚淮低头看看一无所觉的余欢,决定先不告诉她。

余欢抱了他一会,面似红霞地嘀咕一句:“弄疼你了吧?这是我爹教的…”说着手一点点地往下摸,“疼不疼啊…”

楚淮心里大骂余潭,同时轻咳一声扭过脸去,“疼!怎么不疼?你说怎么补偿吧!”他知道余欢听不见他的话才这么回,却忘了余欢也同样看不见他的不自在,不过他也没打算拦着余欢,本来么,于情于理她也该慰问他一下。

正在余欢认真地探索指尖即将抵达受创部位时,房门一声巨响被人由外踢来,闯进来的正是满面恼怒的余潭老大人!楚淮连忙推开余欢站起来,快速查看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挺直腰背负过手去,踱开两步淡淡地睨向余潭,又是昔年那个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成王楚淮,“太师,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第三十一章 关于耳朵

余潭进屋的时候人还在打晃,他是被红绡用凉水泼醒的,睡了太久,睁眼睛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半天没缓过来,但就这么半睡半醒的也还是听见了余欢的叫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往外冲,途中解决了跟过来凑热闹的福公公和睁眼瞎的红绡,这才踢开门和楚淮打了照面。

头一天晚上袁振来的时候余潭听到点动静,心里对楚淮的病情大概有了点谱,不过他可不打算承认,毕竟打个傻子也就打了,要是打了王爷,就算是个落魄王爷将来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余潭指着云淡风轻力图掩饰刚刚行为的楚淮大喝一声,“你这臭傻子敢占我闺女便宜,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抄起门后的铁炉钩子就往楚淮身上招呼。

楚淮是万没想到余潭敢这么不要脸,简直一个指鹿为马!怪不能得能在贪官佞臣谱上留一号呢,心眼儿都是黑的!不过楚淮腹诽归腹诽,那明晃晃的铁炉钩子看起来犀利非常,不躲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余潭追缠纠打,楚淮辗转腾挪,后来余老大人气喘吁吁,楚淮还好心地倒了杯水给他,提醒他说:“阿欢是我的妻子,共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对的。”

余潭听完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他是不得已才默认了余欢对楚淮的心思,可那时的楚淮是个傻子,就算住在身边也没什么风险,现在楚淮正常了,他还会甘心做一个被人像破抹布一样丢来的关北的傻子吗?他不甘心就会闹事,他一闹事,自己这贫苦的小日子算是到头了。

楚淮这时候已经和他解释完了余欢的眼睛,余潭看着在床上傻愣愣地左顾右盼的余欢,气得捶胸顿足!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闺女!人家要睡觉她给递枕头,有这么大能耐给造什么霹雳珠,就别把自己弄成瞎子一样回来啊!以后再干脆学点什么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技能,施个法把这天下给楚淮夺回来得了!

楚淮似乎也猜到了余潭的想法,并没有急着往宏图大志那方面聊,而是问起余欢的耳朵。

说起这个余潭出奇地没有装傻,沉默了一会说:“这事怪我,我发妻早亡,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为了给余家留后我广纳妾室,那些女人相互倾轧连累了阿欢,她十岁那年被人下了药,治了一整年身体才渐渐恢复,但从此听不见了。后来我遍寻天下名医也没能治好她的耳朵,可她啊…”说到这他停了一会,似乎在想当年的事情,最后笑道:“她啊,突然有一天跟我说她能听见了,我和她说话她也明白,我就以为她耳朵真好了,当时给我高兴的…可其实呢,她是偷偷找人学了唇语,就怕我难过、内疚。”

楚淮听到这也笑了,果然啊,从小就这么傻。

床上的余欢还在漫无目的地叫着:“楚淮,楚淮。”

楚淮就走过去拉拉她的手,让她安心。

余潭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早做好的想用宝藏下落换取楚淮离开的打算到底没说出口,心里想着,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楚淮哪天又傻了呢?或者因为财力不足造不成反,兴许往后就绝了那些想法,稳稳当当地陪余欢过日子。

他们这消停了,躲在外头偷听的红绡气个半死。她那时听着屋里的动静不对,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方面去了,心里那个恨啊!想着要是没有余欢今天晚上大好的侍寝机会就是她的了!于是就动了破坏的念头,但她又不能亲自动手,就摸进了余潭的屋里,摸着黑在余潭和福总管脸上划拉半天才确认目标,一壶水下去才浇醒余潭!结果呢?雷声大雨点小,打了半天这俩人坐屋里促膝长谈上了,看样子楚淮今天晚上是一点那个想法都不会再有了。

那天晚上余潭没出来,守着余欢和楚淮瞪眼睛,楚淮在余欢手心里不知道写了什么,余欢就乖乖躺下睡觉,看得余潭一阵眼热,怪声怪气地对楚淮说:“我看阿欢还是比较喜欢你傻的时候。”

楚淮眼皮都不撩一下,“傻了不也还是我么,反正她这辈子是认定我了。”

余潭那个气啊!偏偏他还没话反驳,楚淮瞧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心情变得更加不错。

天亮的时候墨离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沾的全是土,进院来也没说什么,直接进屋给余欢的耳朵滴药。

余欢已经醒了,视力也已经恢复了一些,隐约看得出是墨离,因为昨晚那场误会让她有点赧然,一句话也没敢和墨离说。

墨离给她耳朵滴完几滴黑糊糊的药汁后又掀被子看她的脚,被子才掀了一道小缝手就被人按住。楚淮扬着眉看他,“你想干嘛?”昨天晚上洗过一回脚,今天还上瘾了怎么着?

看着楚淮那副“你想把我老婆怎么样”的表情,墨离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瓶丢给他,“那你给她上药吧。”

楚淮一时间没弄明白,余欢雾里看花地倒是明白了,连忙把脚伸出来,“我脚底受伤了,昨天墨大哥帮我上药来着。”

楚淮这才看到她足底又是破皮又是红肿的,昨天只看到她的脚背,后来又出了那样的岔子,直到把她塞回被窝里也没发现还有这事。

楚淮傻的这几年没少吃苦头,但给人打水洗脚还是头一回,出去打水的时候他还有点不自在,不过看着余潭嫉恨他的样子他这点不自在也很快消失了。倒是红绡极受打击,一度怀疑楚淮又傻了才会做这种事。

楚淮安顿好余欢后出来找墨离,看着他一身的狼狈问:“你又回去找墨追了?”

昨夜下山前他和袁振也四处搜寻过墨追的踪影,按理说墨追看不见,就算功夫再好也跑不了太远,可他们就是没找着,便推测墨追可能及时避过了霹雳珠这才逃脱了。

墨离没有否认,他可以不管楚淮和袁振的事,可不能不防着墨追回来报复余欢,这几年他一直避免与人有过多接触,怕有了感情后将来分开时难过,不过余欢这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很合他的眼缘,可能是从她给他银子当路费开始他就很难再把她当成普通的邻居了。

“你认识墨追。”楚淮这句不是问话。

墨离反倒有些迟疑,“他应该认识我。”

这句话本身就很古怪,不过楚淮也没有深究的意思,“那你留下保护我们吧。”

墨离常年颓废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波动,他错愕地看了楚淮一眼,如果目光也能转换出语句的话,他大概在说:多大脸…

楚淮笑得随意而诚挚,“阿欢把你当大哥看,你也就是我大哥,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大哥帮忙。”

这回连余潭都听不下去,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多大脸…

不过余潭也不得不承认,楚淮天生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要不然彭连宇、李成名那两个杀人将军也不会对他服服帖帖,时隔五年看他再用这招术依旧没有丝毫生疏,看来有些人生来就是说谎的料子,余潭真是自愧不如!

余潭正在这自谦着,墨离也还没有回答楚淮的邀请,门外就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衙役,为首一个正是负责保护楚淮的。

那衙役神色凝重地对墨离道:“兄弟对不住了,昨天在那院子里发现了几具尸首,你作为报案人,和这几位兄弟回衙门走一趟吧,只是询问一下,你也不要担心。”

墨离昨天跟上墨追后就再没回到那两个衙役身边,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是知道那宅子里有死人的,但一听说“几具尸首”也觉得有点不对,当下一问,竟是那宅子的主人和其家人连带一具不知名的人士,整整六具尸首。那两个衙役昨天破门而入后见到这么大阵仗也都吓了一跳,当下一个留下守着,另一个连夜赶回关北城报案,今天一早带足了人回来办案。

显然是北狄人杀人灭口,撤退前把宅子里的人全都杀了。

墨离很配合对方的工作,当即便跟着衙役走了,临走前看一眼楚淮,楚淮也看着他,眼底沉沉重重地现出些情绪。

不管是他的清醒还是袁振的身份全都不能揭穿,否则等着他和袁振的只会是死路一条,可这与墨离没有一点关系,单凭墨离对余欢的那点好感,他难以保证墨离不会将他和袁振供出去。

现任关北巡抚薛贵是楚安一手提拔起来的,很难收买,如果事情真到了最差的那个地步…难道真要动那一步棋?可那步棋连楚淮自己都没有把握动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第三十二章 家有蠢材

墨离跟着几个衙役走后,余潭凑到原先负责保护楚淮的衙役跟前问道:“薛大人对王爷可有别的安排?”

那衙役道:“又派了两个弟兄过来保护王爷,人晚点就到。”

“就这样?”余潭若有所思地看了自衙役们出现后就躲到一旁装傻去的楚淮一眼。

楚淮明白他那一眼的目的,元宵镇出了灭户惨案,凶徒至今未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薛贵都有理由把楚淮接回关北城去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可薛贵并没有,也不是他不知情,知情了只多派来两个不顶事的衙役,说是保护,实际上是嫌他活得太长了吧?而最关键的是,薛贵自己绝对做不了这个主!就算没来得及禀报楚安,也是薛贵揣测上意所得,薛贵是楚安的心腹,不可能毫无理据地揣度,由此可见楚安对他的存在是个什么态度。

楚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早已经看清了、死心了,可现实一次次地扑面而来时,他总是能一次次地感觉到那种冷到骨子里的锥心之痛,他自毁容貌,已经不能对那个位置造成任何威胁,可楚安的相信也不过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己。

还真是不死不休啊!

楚淮又想到那个多年来暗中相助自己的人,正是那个人偷偷调换了药方,使他暂得一丝喘息之机,可他却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对方一定有所图谋,不然不会在他混入奴隶中时暗中与他接头,告诉他几个关北城里的可用之人。

楚淮想过无数的可能,可又全都不能确认,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去找那人再慢慢顺藤摸瓜,可楚淮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事事受人掣肘的感觉,但眼下之急又逼得他不得不考虑。

“你在担心墨大哥吗?”一道压低的声音自他耳边传来。

楚淮回头看一眼正与余潭说话的衙役,见他并未注意自己,这才拧着眉对身边的人说:“乱走什么?脚不疼了?”

余欢眯着眼睛极为努力地看他的嘴,不过看样子还是看不真切,急着伸出手来示意他写字。

楚淮没那个耐心,拎着她站起来,一起回了她的房间。

“墨大哥不会乱说的。”余欢起来的时候握着他的手,极有把握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这份简单的信任不仅没能让楚淮的心情放松,反而让他的脸更臭了,不过余欢看不清,见他嘴巴没动以为他不信,趴过去又说一句,“他昨天跟我说要我别管你的事,他肯定也不会多管的。”

要不是知道她看不清,又顾忌着院子里有旁人,楚淮肯定要跳起来骂她一顿!什么叫别管他的事?他的事难道不是她的事?墨离这狗东西居然管到他们两口子中间来了,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有,昨天余欢就是个睁眼瞎,墨离说的,怎么说的?还不是抓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的!最后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别人妻子的自觉?敢不敢和别的男人划清界线,别拉拉扯扯的?

楚淮越想越气,面上却是越发沉静了,琢磨着一定要让墨离付出代价!至于余欢…姑且念她在她看不着听不见的份上…

“啊!你今天是不是穿着绛色的衣服?我好像看得出颜色了!”余欢抓着他的衣服欢欣鼓舞。

算了。楚淮扭着她继续前进,把她丢到床上去脱鞋去袜,又重新抹了遍药膏,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对蠢材要宽容。

大概是余欢的言之凿凿给了他一点信心吧,也或许他实在不愿自己的未来被别人操持,楚淮最终也没有去联系那暗中的人。不过他还是另想了一条退路,稍有异动他就进山里去,百里山绵延百里,藏个人简直跟玩似的,到时他进可至边关寻找以前的心腹部将,退可入关寻找袁振,大不了就是一个“反”字,不过余欢的脚是个问题,大概走不了太远…真烦!所以说蠢材就是用来连累别人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余欢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八九成,远处的东西还是看不清楚,不过看人说话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就是有点遗憾,自从她看得见后楚淮就不给她上药了,让她自己上。

“快一点!”晚饭前楚淮又将药膏瓶子递过来。

余欢活动一下自己在被窝里的脚,还是有点疼,不过一天上五遍药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吧?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楚淮已老不耐烦地过来,伸手从被子里捞出她的脚,“你可真麻烦。”说着用布巾轻柔地擦去上一次还没有被吸收的药膏,端起来看了半天,极为不满地说一句:“怎么还不好?”这不是耽误他逃跑么!

余欢没敢动弹,事实上她的腰都软了,被喜欢的人抓着脚什么的果然很让人脸红啊!

楚淮早瞥到了她那没出息的模样,抓着她的脚把药涂了一遍又一遍——左右闲来无事,看看蠢材犯蠢也是一种消遣。

瘦猴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和余欢混久了也没什么讲究就没退出去,再说他也不是没看过,夏天他们一起去河里摸鱼,别说脚,小腿都看过了。于是瘦猴大咧咧地坐下自来熟地给自己倒水,灌了一大口才说:“成大叔出事了,昨天死的人里有徐木匠的女婿,有很多人都听到成大叔说过要去找他的晦气,所以县老爷怀疑是成大叔杀了人,把他抓走了。”

余欢大吃一惊,连忙问清缘由。瘦猴的情报工作向来做得好,当即把徐木匠的女婿怎么抬着纺车去陈木匠家捣乱、要赔偿,成猎户怎么放言要去见这讹人的家伙全都说了出来,只是第二天成猎户依言到了武家纺厂时并未见到那人,还以为那人怕了,不想才隔了一天就被人认出死在了镇口的一户宅子里。

现在不止成猎户,连纺厂里几个头一天晚上与徐木匠女婿喝酒喝到半夜的人全都被衙役带了回去,一时间小镇上因为这起命案闹得人心惶惶。

余欢隐约猜到这命案与那些北狄人有关,可事关楚淮的安危,她纵然心里抱歉还是不能出面说出实情。

瘦猴蹭完饭后又出去打听消息,回来说成猎户的婆娘找上了陈家,毕竟成猎户是为陈家出头才遭此横祸。

当天晚上墨离没有回来,倒是薛贵新派来的两个衙役到了,跟着原来的两个仍是住在卖饼大爷家,这让楚淮渐渐安了心,看来余欢的话说中了,墨离是个懒货,麻烦的事不想插手,还是把他保了下来,不然今天晚上来的就不是两个衙役,而是一队精兵了。

楚淮在那几个衙役跟前始终保持沉默,他们也没有怀疑,只是看得出十分紧张,也不怕别人猜测他们的身份了,出入都带了官刀,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这个小镇还是很不安全的。

余欢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整夜都没睡好,这让在余潭的强迫下又回来与她同床的红绡极为不满,后来吃早饭的时候陈木匠的媳妇带着成家婆娘过来闹了一场,非说成木匠是代人受过,要不是余欢弄了个新式纺车,哪有这么些后来的事儿?一番指责下来余欢一句话都没说,却给余潭气个够呛,拎着铁锹把几个人赶走了。

“挣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分我们点?”余潭骂骂咧咧地站在家门口喷了小半天,直到陈木匠闻讯赶来急着连连道歉,这才作罢。

余欢无精打采地在屋里躺着,连楚淮给她上药她都不觉得兴奋了。楚淮掐着她的脸颊让她看自己,“你还在担心那个猎户?”

余欢反问:“人是北狄人杀的吗?”

楚淮“嗯”了一声,过后才记起余欢看不到他这个字,又点了点头。

余欢怅然叹道:“那还是我们连累了成大叔。你说我去衙门做供怎么样?就说那天晚上成大叔跟我在一起…”

楚淮的脸登时青了一半,还是那句话,她有没有点为人妻子的自觉?说自己半夜三更的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传出去好听怎么的?

这天夜里,被派来保护楚淮的衙役之一张连生正要挨着同伴躺下睡觉,突然见窗外黑影一闪!他立时警惕地叫起几个同伴,留下一人照应,其他三人追着那黑影就出了门去。

那黑影始终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直至到了百里山下,几个衙役才收住脚步,面面相窥一番,却没人再前进一步。

张连生犹豫道:“那人显然有意引我们到此,贸然进山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如今我们几个势单力薄,进山不是个好主意,不如明日禀过大人后再做定夺。”

其余几人一听纷纷响应,毕竟衙役也只是一份糊口的工作,几条人命却是明摆在那里的,况且他们的职责原是保护楚淮,命案另有别人跟进,他们自然不愿冒险。

几人正打算回去时,张连生忽生警觉,一个闪身避过身后袭来的东西,那东西击空落地,拾起一看,却是一把带鞘的匕首。

张连生由此断定引他们来的人对他们并无恶意,极有可能是山里有什么重大的线索,可他身边就两个同伴,实在难以呼应,原地停留了一会,便仍是原路返回,第二天一大早便带了十余个衙役进山搜寻,没用多长时间就发现了堆在山坳里的几具北狄人的尸首。

由于北狄人与大庆人的样貌有较大不同,很容易辨认,又从几具尸首上都发现了同样的匕首,比对了元宵镇死者身上的伤口后,确认那些致命的伤口都是由这些匕首造成,于是元宵镇六尸案迅速宣布告破,与此同时案件升级到了平民难以打探到的秘密高度。

这么多的北狄人潜入关北又神秘死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杀了他们?晚上的引路人是谁?谜团一个接着一个,让关北巡抚薛贵不得不高度重视。

成猎户与墨离在配合调查几天后终于被放了回来,成猎户对真相一无所知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他,墨离也一口咬定有人进他的院子盗取伤药,顺便拿走了他的一块祖传玉佩,他追出去见到那人进了那户宅子,第二天便去请暂住余家的两位衙役大哥帮忙上门询问。由于死无对证,一切就顺理成章。

余欢自然是最高兴的,心情一好,连脚伤都好得快了,其间成猎户带着自家婆娘亲自上门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余潭对着他们带来的两捆兽皮眉开眼笑,自然什么恩怨都了了。

又过了几天余欢的脚彻底好了,成猎户就又提起进山一事,因为那场大雪迟迟未下,山里仍能见走兽的痕迹,成猎户惦记着上次装的陷阱,想进山去看看情况。

余潭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余欢再进山了,楚淮没表态,不过余欢看看他阴沉的脸色,也马上表示不想再去了。

成猎户也不强人所难,承诺不管猎到什么都会分给余欢,便自己带人进了山。

结果他兴冲冲地去,怒冲冲地回,说是到了那里发现自己的翻盖陷阱竟然被人拆走了!只留下一个地坑摔了两只傻狍子进去。成猎户把那两只狍子全都送到了余欢家,一边向她抱怨一边把捡回来的零件还给她,让她继续设计陷阱,等开春后再装。

余欢接过他递过来的几个零件,有几个她很熟悉,的确是用来固定翻盖用的,可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小牌子她瞧着又熟悉又陌生,肯定不是机件,倒像块令牌。

楚淮看那牌子也眼熟,正想着,余欢突然低呼一声,拉出床下的机巧箱子打开,取出那本《机关术》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上记载了一些有关墨家的说明,其中一角画着的正是这块牌子!下面标注着:钜子令。

 

第三十三章 传承(一)

墨家的领导者被称为钜子,领导墨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家本与儒道两家鼎足而立,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儒家学说的兴起,墨家主张的“兼相爱、爱无差”并不被上位者推崇,于是便渐渐地衰败下来。

与图上所绘比较可以明显看出,余欢拿到的这块钜子令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块仿品,不过就算是仿品也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百里山中藏有墨者,他们从那个翻盖机关中看出了墨氏机关的影子,所以才拆走了机关,并留下这块令牌。

这是一种暗号吗?余欢想了想,决定把它交给墨离。

楚淮摩挲着那块令牌若有所思,“墨离是墨家的钜子?”

关于墨家,楚淮的了解要比余欢更多一点,当初他暗纳贤士也接触过几个墨者,知道墨者分为墨侠、墨客、墨匠三个支派,墨侠为武者,又分日、月、星三枝,墨日以攻代守,锐意进取永不后退,是墨侠中最为精英的所在;墨月以守代攻主张防御、墨星攻守兼备两者兼得。墨客便是墨者中的文人,兴盛时期与儒家争风辩法笔诛口伐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至于墨匠,就是墨家机巧的传承者,墨家式微后,一些墨匠不再以墨家身份出现,可其机关技巧却流传下来,到如今又分成几大流派,最出名的便是京城雷氏一脉,可雷氏如今为皇家服务,推崇儒法,与墨家思想背道而驰,故而为墨家所弃,并不承认他们的传承。

余欢留意到他的话,说道:“应该不是,我以前问过他是不是墨者,他说不是,连墨者都不是怎么做钜子?”

本来很普通的一句话,听在楚淮耳朵里却让他大为不爽,“你很相信他么!”说什么都信!

这时候余潭从门外挤进半边身子,盯着楚淮神色极为警惕,“天黑了,快回来睡觉吧。”

从那天楚淮意图留宿在余欢房里开始,余潭就盯着他,天一擦黑马上过来叫他回去,楚淮简直烦死他了。不过到底人在屋檐下,虽然这屋檐矮了点,楚淮还是将就着低了低头,他可不希望因为这种事闹起来露了馅,让薛贵起什么疑心。

“明天把墨离叫来,我把牌子给他。”楚淮出门前说。

他这么说余欢就明白他另有打算,抓着他的衣角问:“你要进山?”

楚淮垂目看了一眼扯在衣服上的手,纤细而白皙,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修得短短的看起来很干净。他抓下她的手握住,就如以往的触感一样,柔软而干燥,掌心带着一点薄茧,他用指尖磨蹭了一下,便感觉到她微微一缩,但并不挣扎。

“你不准去。”

余欢眨了眨眼,乖乖答道:“哦。”

楚淮看着她微动的眼珠,再补一句,“你要是再敢偷偷跟着我,我就不要你了。”

余欢马上抿紧了唇,老不情愿地保证,“知道了。”

楚淮这才“嗯”了一声,把脸侧过去。

余欢愣了一会才隐约猜到他的意思,微微红了脸,不过瞄一眼在外头时刻关注屋里动静的余老大人,她还是没敢太放肆。

等了一会楚淮松了她的手,神色极淡地看她一眼,转身便要出去。余欢一下子就着急了,楚淮生气和别人不一样,越气脸上越平静,这会显然是生气了,虽然说孝道也很重要,但毕竟有急有缓么,余老大人也应该理解她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心上人和平共处还能拉拉小手搞搞暧昧什么的多不容易啊!她马上拉住楚淮,踮起脚极为迅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正啄在他的唇角。

楚淮的神情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眉也松了眼也亮了,唇边扬起的极细弧度彰显着他现在的好心情,他伸手朝自个唇上一点,“歪了。”

余欢脸红得跟掉了染缸似的,瞄准了方向正准备再次行动的时候不自觉地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差点没被趴在门缝上的那两颗眼珠子吓死。

楚淮大约也让背后灵影响了心情,没再继续下去,大大方方地拉开门,对着余老大人善意地一笑,“早晚是我的,盯也白盯。”

余潭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再看余欢扭扭捏捏低头玩手指头的样子…他连抠瞎自己的心都有了!简直是叛徒!

楚淮仿佛知道他的心情一般拍拍他的肩,揽着他往隔壁屋走,边走边安慰他,“你看,我这个女婿是你亲自挑的,也是你用先帝圣旨把我换过来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呢?”

余潭迎风流泪,是啊,有啥不满的呢?要是他这女婿不想造反就更好了。

第二天一早没用余欢去叫,墨离自己就来了,自他从衙门回来后就每天早上都来给余欢看耳朵。

楚淮虽然极度怀疑墨离的医术,不过还是没拦着,只是滴药的时候他亲身上阵,按照墨离说的剂量极为小心地滴到余欢的耳朵里去。

上完了药,他们两个在桌边说话,余欢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调一些粉末。

楚淮把那块牌子拿给墨离看,墨离沉默了一会,拿出根烟要点,不过看看余欢那边鼓捣的东西又放下了,“这是墨家长老的东西。”

楚淮开门见山,“你是墨家钜子?”

墨离摇摇头,难得认真地对楚淮说:“墨家的规律多,翻起脸来谁都不认,我劝你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楚淮笑笑,“既然你不是钜子,就没有权利代他们选择,同样也不能代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