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唤来来近侍去招杨青叶进宫。

李怀远一听江太妃的命令,暗暗想道:这帮牛鬼蛇神怎么都来了。

江太妃只说让青叶去没说叫上他,他也不好硬进。不过,他也明白,只要皇上同意,其他人的看法根本没什么意义。于是,他打定主意也一起进宫去,青叶去见太妃,他去见皇上,表面上探望探望拉拉家常,实际上是探探口风再顺便巩固一下。

杨青叶在慈安宫见到了江太妃。

江太妃的年纪让人猜不准,可能四十也可能五十。整个人像腌过的鲜花,有一种不太新鲜的美丽。头上珠环翠绕,看上去首饰比头发还多。

江太妃端庄矜持傲慢地问了杨青叶一些话。

杨青叶平淡平静简洁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江太妃问:“你今年多大了?”

杨青叶答:“我十八。”

江太妃:“那倒是比我们的小十八还大。”

杨青叶:“他当时连年龄也隐瞒了。他说他十八。”

江太妃又问:“在王府过得可习惯?”

杨青叶回答:“还算习惯,不习惯的也让他们改过来了。”

江太妃略有些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她又意味深长地问道:“五王妃和十七王妃你都见过了吗?”

杨青叶笑着答道:“都见过。”

江太妃的脸上流露出谜一般的笑容:“你觉得如何?”换作一般人早就自惭形秽、心生自卑,说不定会知难而退。

不过,杨青叶可不是一般人,她淡淡地说道:“本来我没什么信心,可是一看到她们,我忽然觉得王妃我也能当。”她们两人都能当,她有什么可怕的。

江太妃:“…”

第六十五章 别开生面的聚会

江太妃一脸威严地看着杨青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别说,你在某些地方和小十八还是很像的。”一样的二百五,一样的让人无言以对。

杨青叶仿佛没听懂江太妃的言外之意,高兴地接道:“原来太妃也这么认为,我有时也会这么夸赞王爷。”她养过的狗当然会跟她有点像。

江太妃的一颗老心再次被击溃,她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好了,便一脸倦容地摆摆手:“嗯,你且下去吧。本宫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

杨青叶一脸愉悦地告辞,满脸轻松地离开。

杨青叶见过江太妃又被人领着去见了皇后娘娘。这位皇后娘娘端庄美丽大气,皇上颇有些夫妻像,一样地严肃一样地充满贵气。说话措辞严谨,态度和善亲切。不过,因为皇后正在病中,所以只和杨青叶说了几句话便让她退下了。

杨青叶跟在太监宫女在皇宫里蒙头转向地转着圈,这一间间金砖大瓦房,看着都差不多,但名字都不一样。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她家的青砖大瓦房,自在啊。

杨青叶终于出了宫,在宫门处等着李怀远。不多时,李怀远也出来了。李怀远仿佛全身都被掏空了一般,一脸疲倦。

等两人上了马车,走远之后,杨青叶忍不住问道:“你进个宫怎么显得那么累?”

李怀远指指自己的脑子:“每次进来,我都得绞尽这为数不多的脑汁,你说累不累?”说着,他便将脑袋靠在杨青叶肩上,恬不知耻地撒娇。

杨青叶揉揉他的脑袋,扯扯他的耳朵,安慰道:“可怜的小黄,别说是你这脑子,连我也得拿出三分之一的脑汁来。以后咱们还是尽量少进宫吧。”这宫里牛鬼蛇神遍地跑,魑魅魍魉一窝窝。

李怀远有气无力地道:“不是咱们不想来就不来的。”

杨青叶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来吧。

他们回王府之后,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几天后,皇后病情略有好转,就决定办个宴会,邀请兄弟聚一聚。本来只是个聚会,后来不知怎地被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捣鼓成了什么诗会。诸位王妃中,九王妃文采最好,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每次都不得不甘拜下风,本着,尽量不暴露自己弱点的原则,她们极少主动牵头什么诗会。但这一次却是如此积极,让人不得不思量,她们到底为了什么。仔细一想就很快明白,因为她们想让杨青叶出出丑。

李怀远一听到消息,气得直哼哼。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消停几天?

以前排挤他,现在又来排挤他的王妃。

你们给我等着瞧!

李怀远决定奋发向上,带着杨青叶去了王府的书房,他要教她学做诗,当然这是临时抱佛脚,但抱抱总不比不抱强。

李怀远翻开书,一本正经地说道:“青叶,咱们这几天要做一些正经事,我要教你做诗。虽然不能让你诗会上一鸣惊人,但多少会让你有底气。”

杨青叶嗤之以鼻:“不就是做诗吗?多大点事,我连蒸包子都会,做诗又有什么难的?”

李怀远擦了擦额上的汗,耐心地解释道:“可是蒸包子跟做诗是两回事。”

杨青叶不服气道:“你别觉得我说大话,不信我做一首你听听。”

李怀远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杨青叶。

杨青叶得意地一笑,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猛然停下说道:“我就先来首简单的,就以你上次的那个问题为题做首诗。”

李怀远仍沉浸在震惊当中,木木地点点头:“哦,你说。”

杨青叶用清晰好听的声音念道:

“王黄争宠未肯降,主人迟疑费思量。

王须逊黄三分软,黄却输王一片光。

王黄何须争短长,王旁加水汪汪汪。”

书房里一片岑寂。

“啪嗒”一声,李怀远手中的书掉了下来。

杨青叶对他的反应略有些不满意,她走过去戳着李怀远的头问道:“你说这首诗怎么样?是不是用典巧妙,生动形象?”

李怀远心中流着泪,脸上带着笑,忙不迭地点头:“这首诗写得好,写得妙,写得汪汪叫。”

杨青叶再次得意地笑了,然后又纠正道:“什么汪汪叫,是呱呱叫。”

李怀远频频点头:“是呱呱叫。”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觉得苦,那声“汪汪汪”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往复。

虽然杨青叶觉得自己已经会做诗,但还是认真地读了点书。李怀远这才发现,青叶的悟性是真的高,什么一点就通,即使一时不通,也能另辟蹊径。杨青叶不但好教,还会时不时地给他点惊喜,比如说,她一高兴就喜欢抱着他啃几下。

两人关在书房里密集了读了几天书,进宫参加宴会的时间便到了。

两人自然要盛装打扮,王府里的下人都暗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他们不求两位主子独占鳌头,只求他们别出丑就行。

这一天,秋高气爽,白云飘飘。

御花园里是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一个个贵女妃子打扮得光彩耀眼,迎风招展。

放眼望去,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其美,环肥燕瘦各有其态。

里面花声笑语一片,就差再来个锣鼓喧天。

杨青叶东瞧瞧西看看,看了一会儿,也看厌了,便开始认真地吃起来。

宫里的食物就是可口,不像里面的人总让人倒胃口。

这次聚会虽然没有男女分桌,但大体上是男子在北,女子在南。

男人们谈谈诗说说马吹吹牛;女人夸夸彼此的首饰衣服,再顺便再暗暗比较一下对方和自己。

杨青叶混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突然大彻大悟:其实这些人和他们端阳县的人也没差多少。反正就是吹自己过得有多好,看自己是一朵花,别人都是豆腐渣;你比我强很多,我就表面吹捧你,暗地里找你的缺点;你跟我差不多,那我就时不时地踩上一脚,一定要让别人觉得我还是比你强很多。你虽然这方面比我强,但是那方面我比你好很多。就算一时找不到比你强的,我在思想境界上也比你强很多;遇到明显比自己差的,那还用说吗?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优越感。不过他们言辞很文雅,语气很委婉,怼人时也是和和气气、和颜悦色,让人发不出火又不好生气。

杨青叶觉得真是应了那句话:听君一席话,胜看十年猪。

杨青叶一边听着话一边想着猪。

就听五王妃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皇后病体痊愈,大家难得齐聚,比如咱们各种赋诗一首,以资助兴。”

十七王妃立即附和:“五嫂说得是。”

而一旁那位娇娇弱弱,眉笼轻愁地九王妃细声细气地说道:“皇嫂有命,我等只好献丑。”

皇后也点头笑着应允,她的眼光扫过杨青叶时,又淡淡补充一句:“青叶初来炸到,她就不凑热闹了。”皇后这么说也算是给杨青叶一个台阶下。

但五王妃和十七王妃联手拆下了这个台阶,两人笑着说道:“皇后有所不知,臣妾听说这几日十八弟一直在教她用功,若不给她施展的机会,岂不显得我们不通人情?”

十七王妃也道:“青叶妹妹一直显得格格不入,若是不让她凑热闹,怕她会多想。”

杨青叶看看五王妃又看看十七王妃,淡然笑道:“这个热闹我就凑凑吧。”她暗暗摩拳擦掌,我连恶龙都不怕,我还怕你们这两条小麻虾!

诗会正式开始,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显然是有备而来。两人各做了一首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诗,虽然文辞华丽,但立意着实让人皱眉。

九王妃也做了一首伤春悲秋的七言律师,文字清丽典雅,跟她的人十分相衬。

杨青叶看看天上的雁,瞧瞧水中的鱼,再看看面前的螃蟹。

突然灵感爆发,接着她清清嗓子曼声吟道:

一二三四五,五六七□□。

螃蟹夹我手,钳住不松口。

菜刀若在手,全部放锅煮。

五王妃:“…”

十七王妃:“…”

九王妃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皇后听罢不禁莞尔一笑。

杨青叶诗兴勃发,再又做一首:

江淮河海沟都是水,都是水都别装纯。

虎豹犀象猴都是兽,都是兽都别装人。

这一首看上去平淡无奇,听上去另有深意的打油诗,再一次震惊四座。

九王妃再一次受到惊吓,原来诗也可以这么写。

端庄矜持的皇后也忍无可忍地笑了起来。

其他嫔妃和宫女也跟着一起笑。

这笑也会感染的,大家越笑越想笑。

北边的皇帝正在端着脸明里亲切暗里敲打警告自己的这帮兄弟,突然听到皇后那边的笑声,大感意外。召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们方才在写诗。

皇上就命人念来听听。

其他的还好,毕竟歌功颂德也好,文辞清丽也好,皇上都听得多了,丝毫不觉得稀奇。

但是听到杨青叶的那两首时,皇上也是忍俊不禁。

笑罢,他用亲切温和的目光看着李怀远:“十八弟,你的这位王妃可真是妙人儿。以后你有福气了。”

李怀远也觉得与有荣焉,得意地挺起腰,他趁热打铁:“

谢皇上夸奖。既然皇兄这么看好我们,不如趁着今日高兴为我们选个吉日吧。”

第六十六章 婚事(上)

皇上微微怔了一下,心道,这个弟弟真会顺杆爬。他微微笑着,语含戏谑:“你就那么急?”

李怀远一本正经地回道:“以前不着急,现在一急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场急病唯有皇兄可医治。

皇上不觉又是一笑,他笑着,面容仍是严肃的,李怀远的心忐忑着,等待着。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两人都想说些什么给李怀远添些堵。

最后还是五王爷先开口了,他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说道:“十八弟,你这人总是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着急。哈哈。”

十七王爷也附和道:“是啊,五哥说得对,你年纪小,经历得也少,行事不能太莽撞。”

李怀远又急又怒,压抑着怒火,瞪了两人一眼,他本想当面呛回去,想了一想,便拖长声调说道:“五哥和十七哥的指责小弟可不敢当。男大当婚,我着急难道不应该吗?我又没想那些不该肖想的。”

他这话听上去平平淡淡,但似乎又含有深意,特别是皇上又是一个容易把简单的话往深了想的人。皇上的脸色没变,但眸中的笑意微微敛了些。他大概想起了当年那血雨腥风的夺嫡之战。他的那么多兄弟中,只有这个十八弟是真心无意参战。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五王爷和十七王爷当然也意识到这种转变,他们正在思索得体的言辞。

李怀远便抓紧时机接着说道:“皇兄,您平常可是对臣弟有求必应的。”

皇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下面的三人,缓缓说道:“既然这么急,那就择日成亲吧。”

李怀远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了下来,连声说道:“多谢皇兄,多谢皇兄。”

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也只得违心道贺,外加拍了皇上一记仓促的马屁。

皇上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便挥挥手对两人道:“你们下去吧,十八弟留下。”

两人满怀着忐忑和嫉妒的情绪慢慢退了下去。

皇上留下了李怀远,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还不算,女眷那边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皇后与众位贵女同乐片时,便说累了,要回宫歇息。众女恭送皇后,这也没什么奇怪,皇后近来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奇怪的是,皇后临走时,把杨青叶也叫上了。

杨青叶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叫上她,既然叫她她就跟上呗。

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很亲切随和地跟她说闲话拉家常。杨青叶也没特意说什么,对方问什么她答什么。但皇后和身边的贴身宫女心腹嬷嬷的脸上笑意就没断过。

皇后又不着痕迹地询问了杨青叶和李怀远相识的经过。

两人的相识本就非同一般,再加上杨青叶言辞诙谐有趣,说得活灵活现,每每让人忍俊不禁,让听的人都觉得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成全他们简直是辜负了上天。

杨青叶在这厢跟皇后及嬷嬷闲谈,外面的五王妃和十七王妃心里犯起了酸。

凭什么皇后带走的是她?还单独留她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嘴上没说,但彼此心里都憋着气儿。

这股气一直憋到杨青叶出来,她们才有了发泄之地。

两人仍旧笑容满面,其中五王妃更显得殷勤热情。

杨青叶从容归来,慢慢归座。先地端起杯子饮茶,先是喝了一大口,喝完才想起是在皇宫,于是又改为小口。喝完茶又开始吃点心。

这宫里的点心真小巧,她一口吃一个。样式也多,连吃了七八个,桌上还是有很多没尝过。

五王妃和十七王妃看着她这样,眼中都不觉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两人假意殷勤道:“青叶,来,你再尝尝这个。可怜见的,你以前都没吃过这些。”

杨青叶当然听得出两人言外之意,她淡淡说道:“哦,天下的食物那么多,我没吃过也很正常,我吃过的你们也没吃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