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肯定会十分大方,不会觉得烦躁。这是三哥和老胡的情义,我又怎么会横加阻拦。”说的好像她特别小心眼似得。

“既然如此,大方的王妃睡觉吧。待得睡醒了,我陪你在院子里转转,活动活动筋骨。”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要她睡觉。

听话的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后,孟揽月便陷入了安睡当中。

白天齐派来的人很快的就进了中州城,速度奇快。而且队伍超长,进入城里,立即就引起了围观。

自白无夜掌管西疆以来,这帝都是从未往西疆送过什么,当然了,穷凶极恶的犯人除外。

这帝都的主子换了,对西疆的政策也变了,不止来人,居然还是这么长的队伍。

那车马具是上等,禁军护送,车马上装载着沉重的东西,即便用黄色的布密封着,但也猜得到定然都是好东西。

城内的百姓无不围观,也不由得都议论,那马车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队伍缓缓地进了王府,白无夜自是也得去与负责运送的禁军见上一面,他们带来了白天齐的口谕。

孟揽月身子沉重,懒得动弹,不过倒是一直在听流香说。她刚刚从外面回来,也瞧见了府里的护卫在搬运东西。

“这么说,三哥不止送来了孩子用的东西,还送钱来了?”喝着汤,孟揽月一边问道。

“护卫是这么说的,他们亲手搬运的,特别沉重,还听到里面哗啦啦的响,所以肯定是钱。”流香点点头,也觉得白天齐不会抠门的只送东西。

“有心了。尽管咱们也不缺钱,但送来了固然是十足的心意。”微微点头,孟揽月心里是满意的。

“小少爷还是很有福气的,尽管没见过爹娘。”这辈子,只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了。

孟揽月亦是这般认为,胡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白天齐大手笔,孩子用的东西一应俱全的送了过来,小到玩具,衣服,大到床品桌椅。单单是衣服,从小到大便三四箱子,估摸着到成年,都不用刻意做衣服了。

应季的吃食,会另外不间断的送过来,但凡帝都有的,都会往这西疆送。

看着那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这次送来的东西。

孟揽月粗略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摇头,“三哥这是大出血啊,这么多。”

“皇后也有了身孕,内务局便开始着手准备。眼下,是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送到了这儿来。”所以才会这么快。

“我就说这小子有福气,我肚子里的,皇后肚子里的,这原本都是他们的,却如今都先用在了他身上。你说,这不是福气是什么?唉,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叹着,孟揽月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小东西还在睡觉。

“天生擅掠夺。”白无夜淡淡点评道。

无言,“这算什么掠夺,又不是他自己要争要抢的,是我们给的。”

“所以,这就是有人相助的一场掠夺。”她就是帮手。

呵呵两声,孟揽月无言以对,他总是能说出让人想一拖鞋拍死他的话来。

新年到了,府里虽是洒扫了一遍,但是并没有再张灯结彩。

府里的人都换了新衣服,颜色素净,也并没有花枝招展。

这很符合孟揽月的想法,老胡在今年刚刚离世,若是这眼前张灯结彩的,她心里必然不舒服。

帝都又送来了许多吃食,是西疆少见的,正值新年,也算应景。

厨房里忙活的不得了,提前炖好的汤也给孟揽月送了来,十分好喝。

“我不能再吃了,身体实在太重了。越吃越重,估计到时我都不能走路了。”放下瓷盅,孟揽月一边叹道。

“在吃完的时候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漆黑的眸子氤氲着淡淡的笑意,孟揽月总是能说出这种让人发笑的话来。

“不揭穿我你难受是不是?我主要是担心孩子太大了,到时生他遭罪。”微微皱眉,虽说她自己就是大夫,可没生过孩子啊。

“既然如此,那就少吃些。”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个,白无夜也不由得微愣,还会这样。

“慢慢减吧,我也总是饿。”所以,也不能怪厨房总是做好吃的,主要她饿的也很快。

看着她,白无夜也不由得叹口气,好处坏处参半,让人无法选择。

蓦地,他看向客厅的方向,又转眼看了看孟揽月,随后起身,“我去去就回。”

看着他出去,孟揽月几不可微的挑眉,新年到了,事情也多了起来。

这中州城的新年定然是与众不同的,去年的柯城燃放烟花,规模数量都不算多。但是中州城就不一样了,自是大手笔。

别说,她还真想瞧瞧,到底有多大的手笔。

兀自琢磨着,片刻后白无夜回来了。

“瞧你这脸色,可不像有什么好事儿。”盯着他,尽管他一向面无表情,但是相处的久了,他脸色好坏她能一眼就看出来。

“乌山的紫雾一直不散,寻找高卫尸骨的事情亦是难上加难。你的血已经用光了,护卫在里面时间太久了,都有些不适。所以,眼下都撤出来了。”在她身边坐下,白无夜淡淡道。

“还没找到他的尸骨?那深渊下面有多大?”深渊下如何,孟揽月一直都不知道。

“很大,很深,越往下,突出的岩石也越来越多。下面都是残肢断臂,一个个收殓,还得分辨。再加上条件太差,紫雾弥漫,的确不容易。”白无夜倒是理解护卫的工作。

“是啊,那天可是掉下去很多人。”掉下去,非死即伤。

“必须得找到高卫,否则,我不安心。”盯着一处,白无夜淡淡道。

“嗯。”知道他心里所想,高卫诡诈,若是不亲眼见到他的尸体,真的很难安心。

“既然如此,那就再带一些我的血过去吧。反正,别的不多,血多。”抬手示意了下,虽说让人直接喝血挺恶心的,可是她现在又没办法去研究自己的血到底怎么回事儿。所以,就只有这个法子了,简洁方便。

“不行,待你生了之后再说吧。”白无夜不同意,她现在肚子那么大,绝对不可以再流血了。

听他拒绝的痛快,孟揽月点点头,也不再执着了。

夜半,中州城燃放了烟花,烟花燃放的地点是南城楼,所以,那烟花也炸的特别高,看的也特别清楚。

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能看得到,孟揽月倚靠着白无夜,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紫雾弥漫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散落在一望无际的沟壑之中,几乎填满了。

一些人头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静悄悄的,她也悬在那填满残肢的沟壑上方。视线从所有死不瞑目的头颅上掠过,一个一个,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可是,却没有高卫。

自己在飞,从沟壑的一头,飞到另一头。

终于,她看到了一颗很是眼熟的人头,但是眼睛却是闭上的。

静静地矗立在残肢上,遗世独立一般。

高卫的人头。

看到了,孟揽月似乎也心安了,终于找到了,他死了。

死了就好,只要他死了,就天下太平了。

蓦地,那闭着的眼睛刷的睁开,直直的看向悬在半空的她。

心头咯噔一声,孟揽月随即睁开眼睛,是做梦!

外面天色微亮,她枕在白无夜的手臂上,心跳却很是剧烈。真是把她给吓着了,人头忽然睁开了眼睛,胆子再大也得害怕。

调整呼吸,心跳也缓了下来,不由得想起乌山,无论如何,的确得找到高卫的尸骨才算完。

否则,她真是心里难安。

白无夜的做法是对的,必须得明确他已经死了。

更何况,那乌山是他多年的经营,所有地方应当都很是熟悉,也难保他不是又有什么计策。

虽他是个机关算尽的小人,但是他也说过,命很重要。

不由想到他临掉下深渊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求生的意思。她抓住了他,他最后却是抓开她的手,任凭自己掉下去。

这做法和他的说法可是两极,让人难以理解。

希望能找到他的尸骨,别再让他逃了。

新年一过,西疆便开始回暖,后府花池里的药材开始发出新叶来,生机勃勃。

孟揽月现在走到后府看药材都有些费劲儿,因为实在太累了。

蓦一时肚子里的小东西动来动去,她都觉得自己的肚子要炸开了。

检查着柏前送回来的药,都是他和流香的徒弟炼制出来的。他们现在已经能上手炼药,一些常用药炼制的还很好呢。

“这个肯定药量不对,黄芪味道很淡,少了。黄芪是用来补气的,就算平时煮水喝也是可以的。所以,这药材很常见,并不稀有。买了这药的人,定能尝出来,小心人家回来投诉。”拿着炼好的药丸闻了闻,孟揽月说道。

流香也拿起一粒来闻闻,然后点头,“小姐不说的话,奴婢倒是没感觉出来。不过小姐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黄芪少了。

“把这同一炉的药都收起来,不能卖。”若真有人投诉,直接受损的就是她的名号。接下来就是白无夜,他必然受牵连。

“是。”流香颌首,必然不能卖。

“其他的都不错,火候也行。那些小孩子还都挺上道的,不错。叫柏前无事的时候教教他们针灸,所谓学无止境,不能自满。”待她卸了货,就去药房亲自授课。桃李满天下,杜先生和宋先生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后继无人了。

“小姐你就放心吧,他们爱学爱钻研,连药房里的老大夫都夸他们有天分,将来必然有成就。”流香也是很满意的。她一个半吊子还收徒弟,总担心她会耽误了他们。

“你也别替自己的徒弟吹牛了,有没有天分,不是靠嘴说的。行了,把这些都收起来吧,我坐的腰酸,得走一走。”扶着软榻的扶手,孟揽月站起身。

旁边流香将所有药盒快速的收起来,然后打算去扶孟揽月,却发现她迈出去一只脚,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儿不动了。

“小姐?”惊觉不好,流香也不敢抬手碰她。

“我可能是要生了,你去叫人吧。”热流顺着腿往下流,她清楚的感觉到湿了她的裤子。

愣了愣,流香随即跑出去,脚步杂乱。

不过片刻,挺拔的身影就从外面掠了进来,带着一股风停在孟揽月面前。

上下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些许慌张,“怎么办?”

“床上。”看向他,孟揽月也没来由的开始紧张。看过别人生孩子,也帮别人生过孩子。轮到了自己,提前做好的准备都忘到脑后去了。

闻言,白无夜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几步走至床边,小心的放下。

视线在她肚子上掠过一圈,随后道:“之后呢?”

“等。”她也没觉得疼,但是有东西流出来了。

深吸口气,白无夜抓住她的手,“别紧张。”

“紧张的是你吧,你的手在抖。”不禁笑,看他那个样子,她心中的紧张反倒消退了些。

“我没事。你什么感觉,疼么?”抓紧她的手,白无夜问道。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他说生产时候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每一个都离开疼痛。

“还好。”说着还好,可是随着她话音落下去后,疼痛袭来,她瞬时变了脸色,怎么这么疼?

208、再生就是蠢猪(二更)

孟揽月绝对没想到会这么疼,那疼痛一瞬间袭来,就好像有人把钻头抵在她后腰,然后一鼓作气的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脸色苍白,冷汗也瞬时打湿了她额头上的碎发,直愣愣的盯着白无夜,她是真的被这疼痛震住了。

抓着她的手,白无夜自是有所感觉,她忽然的手指用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皮肉里。

“很疼是么?”看着她忽然苍白的脸,白无夜也有些慌神,明明前一刻还好好地,十分镇定。

“嗯。”根本没什么力气说话,回应了他一声,她都觉得费了好大的力气。

早就在王府中待命的接产人员鱼贯的走进卧房,负责接生的两个嬷嬷是从宫里派来的,经验丰富。其他人则是中州城药房老大夫介绍来的,各个都是专业人士。据说这中州城所有四十岁往下的,都是她们接生的。

白无夜在这儿,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开口请他出去。其余人自是不敢开这个口,也只有宫里来的敢说话。

但是,白无夜面色很冷,根本没有理会那两个要他出去的嬷嬷,其实他是根本就没听到她们说话。

“你出去吧,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了一眼站在床外那几个人为难的脸色,白无夜在这儿,她们显然很为难。

“真的不用我陪你?”听她说话都费劲儿,白无夜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出去吧。”疼痛袭来,最后一个音都说不出口。孟揽月直接闭上眼睛,深呼吸。

看了她一会儿,白无夜缓缓松开她的手,然后起身走出卧房。

由此,接生的嬷嬷们才算松口气,开始各自准备。

流香帮着孟揽月把衣服脱下来,这短短的一会儿,她的衣服已尽数被冷汗打湿。

卧房的门被嬷嬷关上,彻底阻绝了白无夜的视线。站在外面,他能清楚的听到那些嬷嬷们的说话声。

她们经验丰富,有条不紊,这种情况显然是经历过多次。

不过片刻,丫鬟开始往卧房里送热水,一盆一盆的,白无夜也不知送进去这么多热水要做什么。

站在外面,他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如此难熬。

渐渐地,开始听到孟揽月较为痛苦的声音,她声音不大,和嬷嬷们说话的声音和在一起,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她的声音类似于呜咽,听起来更像哭。站在门口,白无夜很想冲进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了。

“王爷,不要担心,会平安无事的。”不知何时,老管家来了。拄着手杖,脚步几分蹒跚。

看向老管家,白无夜几不可微的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卧房里,孟揽月的声音忽然变大。白无夜皱紧眉头,几步走至门口,想要推门进去。

“王妃用力,用力。”嬷嬷的声音也接着传出来,显然里面的情况正是关键时刻。

孟揽月的声音很痛苦,但是又的确是在用力的样子。

“王爷,稍安勿躁。”老管家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要他冷静些。

深吸口气,白无夜抬手抓着房门,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是愈发的不能安静下来。

这些事情她都和他说过,可是,无论怎么说,都不如亲身体会来的真切。她实在太痛苦了,就恍若受了重伤即将活不成了。

“王妃,再用些力气,孩子太大了。”里面,嬷嬷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似得。

外面,白无夜听得清楚。她说过,孩子太大会很难生产,她肚子那么大,果然是这样。

“把银针给我。”孟揽月的声音响起,无尽的无力。

“小姐你要做什么?”流香的声音也是微颤的。

“给我,快。”孟揽月似乎也坚持不住了。

接下来就是无声,没有人说话,但是白无夜却听得到孟揽月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便听到嬷嬷的大叫声,“出来了出来了。”

门外,白无夜实在控制不住,推开房门便快步掠了进去。

床边,嬷嬷将那明显不似新生儿大小的胖小子接了出来,脐带还连着,而且出来后就开始哭,哭的极为响亮,震得人耳膜都发疼。

白无夜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床边的流香拨开,看到的便是已经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声响的人。

头发都湿了,脸上都是汗,孟揽月闭着双眼,已经昏过去了。

“月儿?月儿?”抓住她的手,白无夜唤了两声,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

“王爷,小姐她应该是太累了。刚刚生不出来,小姐就扎了自己两针。这两针能让她瞬间用上力气,但是这力气用光,人就会虚脱。”流香在旁边急急忙忙的解释,那边胖小子哇哇大哭,整个卧房吵闹不已。

深吸口气,白无夜不眨眼的盯着孟揽月,她毫无反应。

一个嬷嬷给胖小子处理脐带,其余人则开始为孟揽月整理。

然而,没想到刚刚做了一半,血却涌了出来,瞬间打湿了床铺。

“这么多血!”嬷嬷也愣了,她两只手上都是。

看过去,白无夜眸子微动,“大还丹,大还丹!”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吼得卧房里的人都不禁颤了下。

“这儿有,这儿有。”流香回过神儿来,快步的跑到桌边将孟揽月的背包拿起来,手忙脚乱的从里面翻出一个瓷瓶来,然后快步的跑回床边。

夺过流香手里的瓷瓶,白无夜快速的倒出两粒大还丹来,然后都塞进了孟揽月的嘴里。

两指钳住她下颌,微微用劲儿,她喉咙就动了,那大还丹滑进了她的喉咙里。

胖小子还在那儿哭,哭的惊天动地,简直要把房顶掀开似得。

“把他抱出去!”盯着孟揽月,白无夜心浮气躁,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那边哭的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一时间甚至想拿个东西把他嘴堵住。

嬷嬷一愣,看了一眼那额角青筋都浮起来的人,然后迅速的抱着那还在哇哇大哭的胖小子离开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