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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内容,这些天,他看过多遍,早已能背诵,他还是将纸卷慢慢展开,轻轻笑着,仔仔细细的去看上面有些潦草的字迹。

事末,终决意重返帝京。

自知楚乃迫于众而随吾返,实则早已不愿相随;

然若吾爱之,则无甚不能克服。

灏狠毒,非匹夫之勇能为;

惟权势方可护楚一世安宁。

记忆必不可留;

记世无双;

记予楚愉悦,则其它俱往矣。

惊鸿

他猛地站起身来。

院子里。

两个丫头还没回来,上官惊骢说出去走走。

翘楚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去给院中几个花圃浇水,她身子尚没大好,只能慢慢走动,不敢大动作。

她缓缓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突然想,往日那个人喜欢花草,也许不是真正喜欢吧,擅长医术也许不是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闲散在家。

从小到大,这世上,只有巅峰的权力还有清苓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她摇头一笑,又去舀了勺水,背后,有抹粗重的呼吸声忽而传来,她大吃一惊,勺子掉到地上,同时,已给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谢谢阅读。

330

五天后。

这一天,韶光很好。

东晓,这条朝歌最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铺林立,商贩热火朝天。

而最重要的是,跨过前面那座古拙的牌楼,便是通向下一个城郡的道路。

阳光像碾碎的黄金镀在人身上,给所有人和物都增添了一层温暖又矜贵的美丽。

翘楚想,也许她不该选这里,这里太热闹。

上官惊鸿不该选在早晨,阳光太好。

原以为,在最热闹的地方告别,谁都会少一点惆怅,心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来四大和美人已经在牌楼的另一边等着她,她却顿住脚步,侧身看向后面数十尺之距安静站看她离开的男子。

那晚,他过了来。她不明白本应在深宫的他为何突然一下就过了来。

他紧紧抱着她,却用很淡的语气说,“翘楚,你走吧。我放你走。等你身子再养好一些,父皇也放我出宫,我就即刻安排一切。我会让你平安离开,不会让上官惊灏再伤害你。”

许是惊喜过甚,又似不敢置信,还是其他什么感觉,她当时很是失态,只是全身抖得厉害。

他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声说,“没有算计,我不会再拿你身边的人来牵绊你,解药我会派人送去给你母.亲他们。”

疏微的风卷过她的身,他说完这话,就松了手,气息远去。

茛她转身看去的时候,院门的地方已经杳无人迹。

他的声音却极轻极轻的传过来。

“翘楚,若我在恢复记忆那天没有打你,若你问我那天,我对你说,任凭它三千弱水,我也只取一瓢,我们”

他没问完,她也没答。

要答也答不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放她离开那样不确定。

他似乎是爱她了,却又放她走。

她不懂。

也许他认清他最爱的终究是清苓,那晚房中他说,他情愿留下陪她,是一时冲动吧。

谁说过,爱她,就要伤她,因为内疚是维持爱情的最好方法。

是这样吗。

其实她并不这样认为。

而他现在也清醒了吧。负疚不是爱。

只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救她。那晚,还要从宫里出来对她说那些假设。

不要想了。

该走了。

以后自由自在,再无伤害。

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已非他原来的模样,她也是,两个丫头也一样。

他们都易了容,在这热闹的大街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场宛若假面化妆舞会的宴会。

他淡淡盯着她,神色有丝冷漠。

翘楚摇头一笑,又缓缓看向四周,冬凝和所有人都易了容混在人群里,她辨不出谁是谁。

她心如潮动,起起伏伏,酸涩难描,不管好还是不好,和他们都是一场缘分。

人一生这么短,世界这么大,能相识相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举起手,轻轻挥了下,人群里没有回应,但她看到有多道目光用力看来。

她闭了闭眼,便要转身,上官惊鸿却忽而向她走来。

她有些颤抖的看他在她面前站定,他递给他一个荷包。

她一惑,她有很多这些小玩意,但记忆中,从来没给过他。

“里面是绝颜丹的解药。”

翘楚一震,却又听得他道:“还记得吗,以前我对你说过,绝颜丹的做法已失传,但解药我却能做。这是我替你解的你身上最后的一种毒。”

“谢谢。”

“睿王府里假翘楚会一直扮下去,按照我给你的路线图走,去江南一个隐蔽的小镇。沿途所有客栈我已打点好,随你选哪一间,你每到一处报上林羽的名字便好。”

“林羽?”翘楚一惊。

“你名里不是有林羽两字么?”他淡淡反问。

翘楚犹在轻颤之中,他的话语继续传来,“江南很美。你不能回你母.亲那边,不安全,在江南虽不能牧马放羊,至少可以种花养草。”

种花养草翘楚心头的颤栗愈大,像石子投进湖心。

“好。”她深吸了口气,又扯了点笑,“这次没有条件?”

“有。”

上官惊鸿一直波澜无波的眼睛微微眯住,瞳孔紧了紧。

她一怔。

“我会派暗卫沿途保护你的安全,其中有甚擅医术的人,他们在暗处看着你,你不要在意,去到那边,我会定期派人送药给你,不要拒绝。”

翘楚鼻子突地重重酸涩起来,赶紧点头,又笑了笑,问,“还有其他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你走吧。”

“嗯。”

翘楚答着,看上官惊鸿微微侧头去看旁边的店肆,阳光将他的眼眸映得有丝逆光,看不清神色。

她想说句保重,却始终开不了口,最后只道:“那我走了。”

直到转过身去,他还是一直没有出声,绕身而过的只是这春日淡淡的风。

数天后,邺城。

和失去记忆的上官惊鸿一起住过的那所客栈,翘楚没有去。

是夜,众人正在房里的桌上吃饭。

看男人夹菜送过来,翘楚递碗接过,“谢谢。”

他们这桌有四个人。

她、四大、美人,还有一个模样清隽、温文尔雅的男子。

331

男子很快站起来,朝众人一鞠,尔后关门出去。

翘楚低头吃饭。

四大和美人交换了眼色,都担心起来。

他们似乎并没有预期想像中的高兴,因为翘楚不开心。

虽然,翘楚没有说一句,但她不开心是很明显的,这些天来,她很少出声。

两人悄悄出去的时候,翘楚还在默默吃饭,似乎连她们出去也没有觉察。

“美人,怎么办?”

“我看,要不明天开始就莫要再让那人给主子布菜了。”

方才的男子却是上官惊鸿的暗卫,擅医,每天吃饭的时候会出来给翘楚把脉,然后给翘楚布菜,说是爷的吩咐,进食那些东西对夫人的身子有好处。

翘楚开始婉拒他布菜,但这人很是彬彬有礼,一而再的请求,翘楚后来也不好再拒绝了。

两个丫头的声音在外面低低啾啾,凝着碗中的菜肴,翘楚深深闭了下眼,一颗泪悄然滚进碗中。这批暗卫连着这名男子还会跟着她们很久,到达目的地以后,有些将成为她的家仆,有些会在附近住下来,一直保护她那是他的吩咐。

睿王府。

清苓看着书房里举步待出的男子,他近日染了风寒,虽医术高明,竟不知为何不见好,身子迅速消瘦了一圈,此时身上还烧着,她恼怒又心疼,终究忍不住快步过去,“惊鸿,你还要这样颓糜下去多久?爷儿宗璞过来你也不见”

“苓,你有想过离开朝歌,回去你的世界吗?我曾在书上看过,附身的说法,只是不知真假。”

上官惊鸿突然问道,清苓一怔,随即握住他的手臂,摇头一笑:“我不是翘楚,我不会在你有难的时候一走了之,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看着你登基为王。”

“登基为王?”上官惊鸿也轻尔一笑。

“惊鸿,你别气馁,这个坎,我们一定能过去。”

她们是相识的,她上官惊鸿目光落到女子握在他臂上的手,“给我说说你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吧,那个地方在哪里,该怎么过去?有些什么国家?”

清苓听他问起这个,精神微微一振,“该怎么说,除非神佛的力量,否则人是不能到那里去的,所以我说我怕自己会因不可抗力而消失”

“随时消失么?”上官惊鸿眸光一暗,清苓心里有丝喜悦,却又听得老铁的声音传来,“爷,马车备好了。”

“回来再说吧。”上官惊鸿轻咳了声,伸手握过她的手放下,快步出了门。

书房里,众人都微有丝喜色,景清雀跃起来,“爷今儿个说了很多话,他这些天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幸好清儿你在。”方明也有些欣慰。

“嗯,幸好我现在没有在太子府。”

“清苓小姐,什么叫你们那个世界?附身又是什么?”景清微一迟疑,问道。

“下次我跟你们爷说的时候,你和大家一并听吧。”清苓微微一笑。

景平和方明虽也疑惑,但终究更担心上官惊鸿,景平看到老铁没有随行,苦笑问道:“铁叔,你不随爷过去么?”

老铁摇头,神色深凝,“他让人跟么?这些天,我们跟过去劝,还不是让他给点了穴道让小厮送了回来。”

清苓看众人一筹莫展,淡淡道:“笙歌作乐,逢场作乐,且让他去宽宽心罢。他夜里回来,我好好和他一谈,若他再去,我便亲自过去走一趟。我倒不信他能放任我去那种地方。”

方明道:“清儿,这事便劳你了。”

老铁看了方明一眼却心忖:此事只怕未必就这清苓小姐便行,除非是那位

他微觉有异,却见是景平双眸含忧,若有所思的向他看来。

天香阁。

这是朝歌一处极有名的烟花之地,虽一整条街道烟鸣柳翠不绝,但这里绝对是热闹中的热闹。

此时,一名女子正在台上抚琴弹唱,但见她不施脂粉两腮自红凝粉,柳眉似黛,美眸流盼间便是那方桃譬李,若非脸颊稍有微瑕,教一道小指指节大小形如新月的小疤嵌在颊上,却是个绝色美人,清中带妩,且琴技音色亦是一绝。

这正是近日这勾栏院中的丑颜花魁崔明霜。

此时,她一边唱弹,一边悄眼看座下众多客人中那名青袍铁面男子。

她知道这名男子是什么人。

昔日一时权倾,今日落难王孙。

但他却独独吸引着她。因为他与那些觊觎她身子的达官贵人不同,他是喜欢她,来听她弹琴的。他曾使院中婢女送上一张纸笺给她,纸上指出她琴艺上的罅漏,并写着:我可替你治愈脸上之伤。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也不叫姑.娘陪伴,独自饮酌,饮到大醉,那驾车的小厮方战战兢兢的进来搀扶他离去。她本是商贾女儿,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债,她被迫沦落风尘。

只是,此间精明的鸨母却是要她这张微瑕的脸蛋来作卖点,公子哥儿已看惯太多的艺色双绝的美人

除非,数天后的开苞竞价之夜,他能出高价将她买回去

他这两天似乎病了,不停的咳嗽,铁面下眸色如灰,冷冷的,暗暗的,气色很差。他却仍是不停的喝酒,一双眸一直紧紧盯着她弹奏。

她心喜且疼,眼末看到鸨母亲自领进来的几名华贵男子,又吃了一惊。

332

其中一名是西夏的淳丰皇子,另两个却是东陵的七皇子、十皇子。

这淳丰皇子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邪佞色厉的

他私.下里找过她,笑谑调戏过好几回。

来她有些害怕数天之后的宴夜听说他的皇妹银屏公主不久就与九皇子成婚,西夏一行必定等到公主大婚之后方才离开朝歌,是以这人到时定会过来。

这时,几人上官惊鸿桌边走过,淳丰眉眼一挑,笑道:“呵,这瞅着眼熟,我道是谁,不正是睿王吗?桌上酒樽子可不少呀,莫不是从早些时候便开始吃酒到现在?”

他看上官惊鸿只是低头喝酒,沉默不语,冷冷一笑,转向两名皇子道:“两位早上朝午办事,你们这兄弟却清闲的紧,这也允地不公吧!”

七皇子和十皇子闻言,随之附笑起来。

二人虽知夺权无望,但上官惊鸿毕竟由籍籍无名到深受帝宠,二人却不曾,是以虽是同父兄弟,二人却难免心生妒.恨之意,这时看上官惊鸿落魄,唇上青茬邋遢,少不得冷嘲热讽了几句,方与淳丰皇子到另一桌坐下。

崔明霜见状,又看四周宾客悄然指点议论,也暗里相轻了那八皇子去,不免唏嘘心酸,很快又见上官惊鸿咳嗽着踉跄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微拐着向门口走去,心里越发悲恸起来。

只又看得淳丰盯着她,眸光不怀好意,道:“过几天这丑魁儿开苞,本皇子请客,两位皇子赏个面过来,我将太子夫妇、夏王、我妹妹和姑姑也邀过来一并热闹。”

“先谢淳丰皇子邀请。”七皇子替三人斟满酒,一笑问道:“皇子要竞下这妞儿?”

“正是。你们可要看本皇子如何开苞么?”

“这听着便好生有趣的紧,只是到时只怕我们那兄弟不让你轻易标了这妞儿去”

“太子在此,倒有他出声的份儿?什么铁面将军,我呸!”

“好,我们兄弟敬大皇子”

崔明霜心下一颤,“瓮”的一声,弦断琴住,曲音蓦然而止。届时,睿王会过来吗?只是,即便他来,又怎与这太子和西夏皇子斗?

是夜,睿王府。

“爷。”

背上本微凉,却蓦然一暖,站在亭中凝着天边月色的郎霖铃听得身旁婢女恭敬的声音,顿时微微一震,她伸手执过披落在肩上的薄袍,猛地回头,那抹高大的身影的已远成一点黑末。袍上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她不由得有些愤怒,却又有痴然。

那酒味似乎一直缭绕不去,睡至中夜,她突然便醒来,披衣想出外走走,出得房间,只见外头守夜的奴.仆婢女都有些惊惶的望着廊道尽头,那是通向睿王书房的方向。

四处灯火竟有些通明缭乱,又见一些仆役从园子方向急匆匆的往书房那头赶。

她奇怪,沉声问了门外一个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颤道:“睿王半夜发病,高热不退”

郎霖铃领着人赶到书房的时候,门洞开着,老铁等人或凝重或慌乱的散在房中小榻四周,睿王躺在榻上,沈清苓坐在榻边,紧紧蹙着眉心,旁边,一名大夫模样的男子,一脸为难之色。地上一只玉盂里有些秽物。

她一惊,问道:“爷情况如何?”

“药吃下去,全数呕吐出来”

方明涩声道,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