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惊灏勾了勾唇,淡淡道:“孤不过来坐一坐,怕太子妃忘了自己夫君是谁。”

翘眉一惊,明白他是为天香阁里她替上官惊鸿求情一事发难。

自从从围场回来,不知为何她对上官惊鸿的感觉变得越发奇怪起来,总感觉谷中遗失的那段记忆和上官惊鸿有关。后又经搜府之事,她听到不该听的秘密,她明白她是爱上上官惊鸿了。

同时也越加憎恨翘楚,凭什么她能得到这个前途无量的男人如此对待。

她心里对上官惊灏的不满也到达极点,此刻听上官惊灏如此说,她忍下心中怒意,只笑着上前,藕臂缠上官惊灏的手臂,“臣妾妇道人家,一时心软,殿下莫脑。今晚臣妾侍寝,好好向殿下赔罪。”

上官惊灏眸光缓缓落到自己手臂的白嫩上,眼中寒光蓦然一闪,手掌一扬,狠狠扇了翘眉一记耳光。

翘眉被打得跌倒在地上,一股咸腥从牙缝涌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颤然道:“上官惊灏,你打我?”

“打你又如何?倒是孤还怕你区区翘族?外面看来,父皇为孤觅得这门亲事,是为孤以后铺垫?”上官惊灏袖手冷笑,“哦,你以为父皇真这样想,你以为孤真这样想了?娶你,不过是孤喜欢摧毁上官惊鸿喜欢的东西,不怕实话告诉你,当年,出使北地的是孤这好八弟。”

他勾唇一笑,又缓缓道:“当然,孤知道,当年救他的也并非你,是翘楚。”

地上,翘眉浑身一震,仿佛被人朝心窝重重击了一掌。

当年,那个翩翩白衣少年是上官惊鸿?

是,救他的确实不是她,但后来他们同处数月,那段日子,却确确实实是她和他。

定下山盟海誓的,也确确实实是她和他

昏沉的房间里,惟有微弱的烛火在轻轻跳跃着。

双手手腕被用力扣住,翘楚冷冷看着同样冷冷看着她的男人。

“翘楚,你给我听好了,”上官惊鸿眸光在光影里越发暗沉,他勾唇一笑,一抹深刻的自嘲从嘴角蜿蜒而过。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你认为病能假,酒能假,伤也能假吗,即便不在那里在睿王府我亦一样会喝酒。我当日放你走,是真心放你,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回来,当我看到你回来,我知道,我会惹上怎样的麻烦,我却一样甘之如饴。只有庆幸。”

“若我有心瞒你,我认为会如此犯.贱告诉你荣瑞那男人在天香阁的事吗?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必定担心那个和你素不相识你根本没必要理会的女人。”

“告诉我,翘楚,你是明白我的,懂我的。”

翘楚心中紊乱,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双手却被他紧紧执着,他潮暗如深穴的眸里燃着丝丝光芒,便似要喷出火来一样,却又慢慢黯淡下去。

“呵,不信是吗。那自是的,我到底不是九弟,那个骄傲恣意、磊落大方的夏九,那个可以抛弃一切可以和你放羊牧马、种花养草的夏九。翘楚,我们何必自欺欺人,你抚心自问,你回来是不是因为你可怜我。我却犯.贱的做戏,只当作不知道。”

手,被狠狠一掷,晃落到床.衾上,温暖蓦然从她身边抽离,声音从空中冷冷传来,脚步声已在数尺开外。

“但即便我如今的处境再难,我以后亦要如今天一样像狗那般去活,我也不要你的同情施舍!你这个夷女!”

房间本来就简陋,这时更加空荡。

上官惊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话却仍凌厉的萦绕在她耳边。

翘楚伸手抚上眼睛,满心酸涩。

是啊,她甚至在心里已经许诺若他不相负,她无论如何亦绝不负了去,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些地方确确实实说中了彼此的心事。

原来,有些伤痕真的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也许,只要他真的爱她,她也真的不必要去在意他的算计是不是也将她包括在内。

可是,人都害怕算计,哪怕以爱之名。

算计的爱情,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秦歌之后,她其实也早变的不敢去信任任何人。

这一刻,灯火薄弱,黑暗如潮水,新疤旧痕一起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了闭眼,飞快地下.床穿鞋,擎起桌上烛台,走出房间。

她突然害怕这样自己一个人呆在这样安静不知名的房间里。

静得僵。

又或许想出去寻他,还是自己想出去走一走。

她不知道,却很快出了房间。

循着灯火的光亮,走出甚长的廊道,到得厅子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去寻他方才被他摘掉的铁面,应该是在这厅子里。

她走到门口,转过身,拿着烛火仔细映照起来。

突然又想,他出去肯定将铁面捡起戴上了。她轻轻笑了笑,这时,方好好看一眼这个屋子大厅的模样。但方一照面,她蓦然浑身一颤,一股冰凉从心底升起,八年前黑暗里的记忆一瞬在脑里掠过。

突如其来一阵女子的尖锐叫声,令上官惊鸿差点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撒了。这地方偏僻,少人知晓,他只是折到隔壁农家讨点东西,一直盯着这边情形,并不见有人入侵。

她在里面怎么样了?他不该扔下她的。他咬牙,一阵惊怕,早顾不得和农家大.娘小伙道别,几个纵跃已回到屋前,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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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0字

门外星光漫天,缀在男人背后,翘楚坐在地上,看着上官惊鸿将手上的东西往门侧窗前小榻一扔,便要将门掩上

她拼命摇头,“不要关门。”

上官惊鸿眸光朝她身旁物什一掠,很快便跃到她身前,将她抱进怀里,抚上她的背,低声哄慰,“莫怕。”

翘楚却犹自颤抖,搂着他的脖子,又在战栗中抬头一点一点重新打量这个屋子。

雕花桌椅,香炉,木柜,挂画这里真的是第十九号墓室的模样。

只不过,一千年以后,那边是死的。

而一千年以前,这里却是活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厅堂当中还摆放着一枚棺木!

就在她身旁。

按这样看来,墓室里的棺木根本并非东陵王的棺柩。

而是按照这个屋子设计的。

可是,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恐怖的屋子。

谁会在厅堂里放寿木!

而他们方才甚至还在这里做那种事

似是看出她的恐惧和疑虑,上官惊鸿将她打横抱起,她以为他会带她离开,哪知他身子往后一跃,竟坐到那红艳艳的棺木上面,她既干得考古,胆子并不小,却仍是惊得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任他抱着坐在他腿上,不敢轻易移动一分,她实在不想落到棺木上。

只因这屋子,尤其是这枚棺柩让她想起秦歌的死。

隔了八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时想起,却清晰得一如昨日。

也清晰的看到上官惊鸿嘴角促狭的笑意。

他突然将她抱离双膝,欲.往旁边的棺木挪去,翘楚只得死死抱住他的腰,她又气又恼,咬牙道:“你怎能如此吓我,公报私仇的小人。”

“我又不是上官惊骢。”

“你”

她快教他气的吐血,他却轻轻摘下铁面,扔到棺木上,翘楚看到门外,院子篱笆处,与他们对面而居的农家几口人都出了来,男女老少小孩的,好奇地盯着他们这边。

但门小小半掩着,又隔着些许距离,他们也看不清屋里的情景。

不然三更半夜的这棺木还不把人吓坏。

何况他又摘了铁面,让人看到终究不好。

只是,这样的情景,竟多少有点像天神村的时候。

“他们才不像你胆小,这里平日本就他们负责打扫的。我给钱他们,他们每天帮我打扫。”

上官惊鸿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幽幽响起,“你就只会忤.逆我的时候毛胆子。”

翘楚一怔,却没有反驳,在某个话题上,她和他有了隔阂。

他恨她不信,而她不知道她该不该信。

只是,对于那件事,谁都没有再多说,各自小心避了。

她只惊疑的将疑虑问出来,“这屋子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布局?”

“是按我母妃的喜欢布置出来的。”

这回答大出翘楚意料之外,微微失了声,“不谢娘.娘?”

“嗯,”

“可她怎么可能喜欢在厅中放枚棺木?”

“在宫中的时候,我常常看她画画,她就是这么画的。皇帝以为芳菲不爱繁华,若芳菲不爱,何苦要将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那般华美?我母.亲才是真正不爱,这就是她梦想的居室,和夫婿孩子一起居住,简简单单的,这样就够。”

翘楚顿时明白,难怪这里会有男女衣服和药箱。

这样想来,第十九号墓室里深处,是不是应该有如这样的房间、厨房?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了,除非她能回去

“这枚红棺,是我加进来的。我母.妃说,若有一天她爱的人死了,她会陪他一起进棺椁。”

翘楚听着蓦然一震,她慢慢看向旁边的红色,突然想起在敦煌墓之前,A市出土曾出土的凤棺也是用的朱红之色,专业毛病发作,问道:“云苍这里都兴用红色棺木?“

“难道你不是云苍的人?”

脑勺后,上官惊鸿淡淡反问。

“你胡说什么,”翘楚微微一慌,很快笑回,“我又不曾死过,怎么知道这些风俗,想你八爷见多识广”

上官惊鸿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笑的似是而非,笑的她有丝心惊。

“据古籍记载,若以红棺红衣入殓,在特定时辰里葬入极阴宝地,人死可以复生,再续前缘。听说,古西凉的国君龙非离便曾用此法将他当时业已死亡的最爱的妃子年氏用此法下葬,后来年氏复活,当然,另有一说是年氏被仙人救回。谁知道呢?”

这倒和中国传说中的尸变大同小异,听过常妃的事,翘楚本已对这枚棺木的惊怕减轻了不少,此时听罢他所说,心里却不由得发秫,回头盯着他,郑重道:“你答应过我,死后绝不修陵寝,这事我对你一提再提,你必定要记住你的承诺才好,别做你的什么复活千秋大梦。”

上官惊鸿眼里划过抹微异之色,随即笑道:“是傻子答应你吧,可和我无关。”

“你”

上官惊鸿只是慵慵懒懒的笑,也不说话,净看她焦急。

“骗子!你还盖下印鉴的,你自己回去看看,你便当个失信的人好了。”

翘楚气得发抖,别过头不去理他。

他笑着,已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眸光变得同样郑重,“为什么。”

“不为什么,”翘楚苦笑,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告诉他,前世今生,姑不论他信不信,若让他知道是因为秦歌,以他的脾气,她实在说不准他会不会因为嫉妒而不允。哪怕,那个是他的后世。

“你就当是我喜欢吧。”她仰起头看他,迟疑了一下,轻轻吻上他的唇。

上官惊鸿没有放过她很久,才让她气喘吁吁趴在他怀中。

“好,傻子答应你,我也答应你。日后,我绝不为自己修建陵寝。”

“说话算话?”

“你当我是什么人?”

上官惊惊鸿阴阴沉沉说着,突然问道:“若你喜欢的人比你先死,你愿不愿意像我母妃那样”

翘楚实在不想他在棺木的事上多纠.缠,且她很清楚,她必定先他离开,她也绝不愿他起这种心思,爱一个人总是希望他活的好好的,她不敢多想上官惊鸿带她过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心里有丝喜悦又有丝不确定,是以心中虽有不同的答案,嘴上却飞快道:“不会,能活着自是活着的好。”

上官惊鸿似乎没有想到她答得如此干脆,怔了怔,淡淡“嗯”了声,翘楚心里一搐,随之轻声回问,“你呢?”

“我当然不会。”

“嗯。”

一时,两人无话,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里传来,翘楚一怔,上官惊鸿挑了绺她垂在鬓边的发把玩,“应该是铁叔他们,从别院找到这里来了。”

“爷,翘主子,你们果然在这里。”

果然,进来的是老铁、景平景清等人。

看到他们,都喜不自胜,却又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晃悠在棺木上。

老铁看了二人一眼,小心翼翼道:“爷,咱们回去吧。”

“我和翘楚在这边住几天,反正,我也不必上朝办事。到哪天父皇传召再回去罢。”

若非有这副棺木在,若非这里宛然便是十九号墓室的模样,翘楚其实也很是喜欢这里,但她不希望他再留在这里,她想起方才两人争拗的时候他说过“即便我如今的处境再难”,他的处境现在似乎很不好。

是因为他的计划失败了还是其他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不该再留在这里,该回府好好谋划了。

不能再消沉下去!

但这些话怎么当着他和老铁他们的面说出来,她了想,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害怕这里。”

闻言,上官惊鸿没有答话,目光有些冷漠的落到窗前小榻的瓜果上,怕她饿,那些他方才用衣服捞抱回来的玩意。

翘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有些怔愣,正想说句什么,却听得他淡淡道:“你既然如此厌恶这里,那我们回去吧。”

翘楚原来想,睿王府必定灯火通明,郎霖铃和沈清苓应等着上官惊鸿回去,进去才发现里面却静悄悄一片,景平告罪说,两个主子之前想到天香阁去,他恐有不便,用了迷迭香。

这一夜,似乎自然而然,她跟上官惊鸿睡在一起。

她也累了,枕着上官惊鸿驾过来的手臂便睡,却才合眼不久,方明在门外急急敲门,“爷,宫里有旨意过来,让你今儿个上朝去。”

翘楚一听睡意顿时消减不少,睁开眼来,心里怦怦的跳,这道旨意,是好是坏?

大掌抚过她的额。

“睡吧。你睡醒的时候,我约莫也下朝回来了。”

“我侍候你穿衣”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身子被压住,他忽而俯身下来,双唇在她唇上辗转了良久,才一撩帷帐,快步出了去。

翘楚虽然累,到底睡的不安稳,他的手碰上她额头的时候,她清楚感觉到一手汗湿。

她从没碰到过他这样。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是这早朝里即将决定的命运吗?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猛地惊醒过来,透过纱帐一看,天已大亮。

“主子,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下下?”四大和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已进了来侍候,四大打着呵欠嘀咕道,美人将床帐晾起。

翘楚匆忙下.床穿鞋,“拿漱洗的东西给我。”

四大和美人对望一眼,美人皱了皱眉,问道:“主子,你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吗?”

“我要出门。”

金銮殿。

看着出列、站在大殿正中的男子,朝上各人各有各的心事,都大为紧张。

太子府事隔多天,昨天又发生天香阁的事情之后,皇帝会怎么处置睿王。

恢复原状、降职还是如贤王当天的闲置?

所有人都悄悄往座上皇帝看去。

皇帝本支肘在椅上,微微阖着眼,似在思考着什么,这时,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来,缓缓道:“惊灏,老九,你们二人也出来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宣这两位出列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不见慌乱,很是从容的站了出来,夏王微微拧住眉,上官惊鸿由始至终,低垂着眼眸。

“诸卿,今日朕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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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子浑圆,从植物宽大的叶肉上缓缓滚下来,就着四处姹紫嫣红的花枝招展,五彩琉璃般的宫墙檐壁,映着数名女子姣好的面容。

天空下着蒙蒙小雨。

幸亏出门的时候,景平看外面天气阴霾,替她们备了伞。

翘楚紧紧盯着前面大殿,殿门口有众多禁军守殿,她们自是不能靠近,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没有关系,她就在这里等。等他出来。

突然,背后为她撑伞的美人低声道:“主子,你看那边。”

翘楚一怔,却见中间宽道的另一侧,几株硕大的花木下,站了数名女子。

余人都作婢女打扮,另两个女子却是郎霖铃和沈清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