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儿的丧事由纳兰润全权操办,等到忙完了一切,已经是三日后。

夏谦回来,又闻了此事,除了叹息,别无他言。

最为担心的还是女儿心疾复发,幸而也就独独那么一回,日子平复下来,心绪安宁便无大碍。

这病只能养着,根治是不可能的。

惶惶然,诸人心里还记挂着霜露儿死前说的那些话…

梅香居。

纳兰润站在当年他为她亲手造的秋千旁,出神的静想着些什么。

星芒洒在他身前那条人工开凿的小溪间,泛出闪烁晶莹的微光,却将他那道坚实的背影应承得越发的清冷漠然。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三)

一双纤细的手从身后将他揽腰抱住,“今日空气好沉闷,好像快要下雨了,进屋吧。”

夏伊妃的身影细致而安抚的在他背脊上响起,充满了慰藉。

他抬起大掌抓住她的手,心下暗自庆幸,还好有丫头伴在身边。

“明日早朝皇上会下旨,苏谨年这个远征将军终于得偿所愿了。”说罢纳兰润眉间溢出鲜少的无奈。

在还没有开战以前,眼前好似已经血流成河。

“你觉得一开始全因太后而起,想要弥补吗?”埋在他宽阔的后背,夏伊妃轻声问。

这几天不是没有听说,纳兰润甚至在早朝上提出让大漠恢复本国的权利,北络从此不再干预,以此妥协之法换来两国之间的平静。

此番言论遭到主战派强烈的反驳攻击。

嘲笑润王爷是否生意做得太多,害怕赔本?

想到被还击的话,纳兰润不禁失笑,“不像我的作风是吗?”

向来他的人生格言中,似乎没有‘让步’、‘妥协’这样的词语。

夏伊妃绽出不解的表情,“是我还没有真正了解你,还是你改变了呢?”

现在的纳兰润,竟然可以让人用‘仁慈’去形容。

感觉她抱住的男人又轻轻的笑了,她松了手,他同时回身凝望着她。

纳兰润鹰般的眼折射出锐不可挡的锋芒,“夜深了,早些回房休息。”

跨出步子之前,夏伊妃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告诉我,我今天可不让你走。”

“那你想到了些什么?”纳兰润饶有兴趣的问,好像老师遇到了聪明的学生,忍不住想提点两句。

反正已经让丫头看出了今夜他要出去的先机。

“霜露儿死前说有奸细要刺杀皇上,明日就要下旨,今夜不正是最后的时机?”

可这漏洞太大了,蠢人都不会在今夜去皇宫犯险冒死。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四)

纳兰润一身清逸装扮,也不像要进宫的样子。

夏伊妃看不出来,也实难猜测他到底要去哪里做什么事。

她仅仅只是怀疑,“霜露儿说的是实话吗?”

到底憋了这么几天,还是说出来了,“按理说我还是关瑶亲身的女儿,可我对他们都没有感情,我自然是向着你的,霜露儿和炎烈有共同的孩子,她就不会倒戈吗?”

纳兰润忍不住勾起丫头的下巴印上奖励的一吻,“还想到什么?”

“我怀疑她根本没有死。”直勾勾的望着她那深谙世事的男人,夏伊妃最初担心纳兰润对霜露儿会念及旧情,所以她的猜测都没有说出来。

今日见他毫无伤感之情,那么她也不必太过感怀逝者了。

脑子里猛的闪过一念,“你把乐儿安排在锦苑…”

伸出食指轻轻封住夏伊妃的唇,纳兰润只道,“明日皇兄若是下旨,五日后边城要塞全副戒备,他们必须赶在之前回到大漠,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他们…

想必此刻锦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那么纳兰润这几日的伪善姿态…只是想让暗处的人掉以轻心吗?

推开他的手,夏伊妃瘪嘴道,“你太狡诈了!”

害她担心那么久!

“这场仗就算北络不打,炎羽也不会善罢甘休,本王没有挨打的习惯。”纳兰润直言不讳,眼眸里露出久违的阴冷,“霜露儿说的下月初十发兵,不过是延缓之计,按照他们屯兵的速度…”

他看向眼前的小女子,深谋一笑,“最迟不过七日。”根本不会给北络的军队先机。

炎羽大概也不会想到,纳兰润表面上反战,实则是私下里进言要求尽快发兵!

商场如战场,只准许炎羽要霜露儿来出演一场缓兵之计的诈死戏,就不能让七王爷假慈悲?

“那么皇上的安危?”

纳兰润耸肩轻笑,“你认为谁会进宫去行刺呢?”

根本只是障眼法!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五)

漠国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重创过,与北络硬拼实在太过牵强。

所以联手凉、雁两国是必要手段,只不过…

“凉国绝对不会与炎羽联手,雁王没那个胆子!”

纳兰润说得如此决断,就算夏伊妃再夫唱妇随也不免唏嘘他一番,“凉国实力强大,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这男人也未免狂得太过分了,忍不住想挫他的锐气。

深知丫头不服气,纳兰润笑得更加邪魅,长指在她细滑的面颊滑过,眼中溢出宠爱的流光,“自然是沾你的光了。”

“我的光?”她更加不解了,“凉国不发兵,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凉怡曾经毒害过自己,那条冰蛇也把凉国狠狠敲诈了一番啊…

说回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想了想,纳兰润高深莫测道,“明日你自己去问你爹吧。”

“不行不行。”夏伊妃拦住他,“哪有你这样的,瞒我一堆事情,说清楚再走,不然我和你一起去也行。”

今夜算是被丫头缠上了。

纳兰润对她笑得极尽温柔,“你只管安心准备出嫁就好,这场仗,争取在我们成婚之前速战速决。”绝对不允许出半点纰漏。

“亏你也说得出来…”要再嫁一次,夏伊妃真是羞到家了,花都谁不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呢?

按夏小姐的说法,到有关部门办个手续就好啦…何必那么的…嚣张。

揽她入怀,纳兰润展眉而笑,“不好意思了?”他只是想补过而已。

如此追求完美的男人。

“爷,苏将军派人来报,说鱼被网住了。”

瑞总管实在不想打扰这大好氛围,正事为要。

“我去了,你收拾下让惊蛰陪你进宫吧,母后说要你出嫁前都住在宫中,明日早朝一过,我来看你。”

待到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他想与她好好的过安生的日子,不再理会那些俗事。

“润。”夏伊妃在他走出几步后又拉住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赶尽杀绝。”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六)

天牢。

花都歌尽繁华,但凡使人想起,不论北络的百姓,还是他国的旅人,无疑这座城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美好’二字。

战争从不曾祸及此地,没有天灾,更无人祸,一切是那么祥和安逸。

可天牢并非形同虚设,曾经在纳兰政的统治下,一度让贪官污吏对此地闻之惊悚。

今夜,三只来自大漠的鱼儿落网于此…

大概霜露儿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日成为天牢的座上宾,和那一排排冰冷的刑具做伴。

静静的蜷在光秃秃的牢笼内,不知哪里在滴水…

滴答…滴答…

更衬托出此地可怖的静。

计划以自己的出现扰乱北络皇权的视线,拖延发兵的计划,为炎羽争取最后的时间,然后带着被无辜利用的女儿,远走高飞。

未想到…世事变迁,她以为还能占据纳兰润内心某一块…

只是六年,不但花都的样貌变了,连这里的人都变了。

远远传来囚牢外层隐约的说话声,接着是铁栏之间在摩擦,最后单一平缓的步伐像这里靠近。

纳兰润来了。

“看来我高估自己了。”

人未至,霜露儿翘起嘴角,自嘲。

嗓音依旧甜美,笑容却有些无力。

站到囚笼的外面,纳兰润沉寂的望着蜷缩在一角的女子,薄唇微微抿起,沉冷的面色有一种近乎失望的神色。

在纳兰润的心里,霜露儿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想说点什么吗?”抬起头,她看向他,期待用说话来转移眼眸中压抑的恐惧。

难以想象她今后的路途,北络的刑法,自己还是很清楚的,不过是绞刑而已。

“你觉得你真的很懂我吗?”

纳兰润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天牢中。

‘懂’这个字,有时候很复杂。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与之只有坚固的铁栏相隔,那是不可跨域的障碍。

伸出手去抚摸着他俊逸无情的面颊,冷的…

对于她来说,这张脸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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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较悲剧,前天也就是30号浅歌的本本显示器突然烧坏,送回专卖店修理后在店中又试机一天,所以这两天都没有写,=_=吓死我鸟,以为硬盘烧了,虽然在留言板请暗夜给留言,不知道亲们有没有看见,特此解释,书城的读者可能也不知道吧,偶都不敢上书城看了,怕被骂_||

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更新一天,争取20更,临时断更不是浅歌的作风啊T_T但是去网吧偶一个字都码不出来,亲们请理解,偶猛更去…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有个好的开始0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七)

纳兰润不语,最后一次纵容。

冷眸里不带感情盯着她,像锋利的长钉,扎在霜露儿的血肉之躯上,每根钉子上都写着‘失望’二字。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呢?”霜露儿狡黠的一笑,收回了手,“就好像你和纯都不是真正的懂我,道理是一样的。”

她受不了他那种眼光,比生吞活剥更加难以承受。

避开,霜露儿又道,“对于你来说我只不过是桎梏,是多年前用来抗争政皇还有当今太后的手段,你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完成一次叛变,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表示你敢做,如此而已。”

“现在追溯往事可以帮你脱离困境?”纳兰润蔑视着她,语气阴沉。

“你想问关凌月为什么没有在今晚和我们一起去接乐儿对吗?”

霜露儿是很聪明的女子,纳兰润如此打开话匣子,她立刻明白他的意图。

现在只有夏伊妃才能牵动七王爷的心。

转身,她在狭小的囚笼里恣意漫步,表情尽可能的轻松,“都跟你说了他回大漠了,你不信而已。”

纳兰润冷峻的脸滑过一抹无声的冷笑。

“你若是坦言所有,我会善待你女儿,否则…”他根本就不信她。

“否则?”谈及乐儿,霜露儿的脸色异动,“你想把乐儿怎么样?她只是个小孩子,她是无辜的!”

无辜?冷笑的脸立刻堆起讽刺,“告诉我一切,否则我将她送回大漠。”

已无心情再探究多余,无辜?是谁先利用了谁?

霜露儿的脸顿时惨白!

她猛地跃到他面前,双手紧抓着铁栏道紧张,“你不能这么做!炎羽心中只有争霸天下,没有价值的棋子只会被弃用!”

那是她的女儿…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自己守护的人。

“你不也失去价值了吗?”他冷眼将她扫过,“现在你只有听从我的安排,否则只会性命全无。”

霜露儿微怔!

那么听从纳兰润的安排,就不会死了吗?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八)

“你不打算杀我?”她有点不相信。

突兀的睁着那双曾经让纯也连同心动的眸子,真实而深刻的望着纳兰润。

以为自己早晚会死在这里,可听他的语气,似乎七王爷想救自己脱离于苦海。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还能够苟且的活下去。

这个男人早就不爱她了…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本王会替你安排一切,让你与乐儿避世隐居。”

不是说七王爷,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吗?

她轻轻的笑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抑或是说,她身上还残留着他可笑的‘眷恋’。

抬起大掌,他若刚才那般如出一辙的抚上霜露儿的面颊,冷生的反问回去,“你确定自己真的懂我吗?”

被反将一军,霜露儿如避灾祸般转身退到他碰不到自己的距离。

“瑶姬给我服侍了一种假死的药,乍看与中毒无异,让我在这几日间把错误的信息带给你们,拖延北络发兵的时间。”

除了妥协,她已无退路。

“就这么简单?”不能拿全部来换,润王爷要怎么保你周全?

“刺杀纳兰诚壁是假的,关凌月武功再高也不会冒这个险,自然宫里有奸细也是假的~”说到这些谎言,霜露儿无所谓的笑着,“炎羽找不到任何机会安插奸细,皇宫内做得滴水不漏,着实叫人头疼呢。”

也就是说,这些年大漠没有一刻打消要与北络开战的念头。

“关凌月没有与我在一起,是为了防止我被识破,他会来劫囚将我带回去的,我还有利用价值呢~”

她本姓‘钟’,是漠国唯一的皇族,怎么会没有价值?

只是她不愿意在被炎羽控制,纳兰润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

该说的,都说完了。

站在牢笼之外,他静默深思,直到在脑内编制出一张经过多次确认、没有纰漏的网。

转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战事平后,你就自由了。”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十九)

战事平后,霜露儿就可以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了。

大漠面对今日的北络,依旧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