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是关瑶失散多年的女儿,而霜露儿却是漠国三大氏族中,唯一有皇位继承权的女子。

把弑君的罪名嫁祸到自己头上,怎么看都是多此一举,至于这从中唯一获利的人…

忽然,夏伊妃想起刚到北络时为了避免犯错而看的那些典籍刑法。

在此举唯一获利的是…

那女子终于是想通,从而面容露出抹狡黠,眼里释放着鄙夷,“这也算是利益吗?”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

细微末节被猜测了一遍,大致通顺。

只剩下自己来幻月教的目的了。

纳兰润放她来度假?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的北皇没有如此打算,北络现在不会是挨打的份。

他要是没有别的打算,五十万铁血大军早就在她前脚进入幻月教,后脚踏平离城了。

为什么一支出征的大军脚力还没有她一个小女人的快?

想起纳兰润那张扑克脸,已经十几日不见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夏伊妃真的猜不透。

只得趴在桌边对着那碗余温将要散尽的药发呆。

对于瑶姬的药,心里无比忌惮。

霜露儿乍看与中毒无异,那种起死回生的本事,不知道老爹在的话,有没有信心识穿。

说是养护心疾,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个什么控制人心的东西。

头皮发麻的端起药碗,已经放了那么久了,这药居然还让她指尖感到灼热…

这是硫磺还是砒霜啊?!

还说什么‘对她好!’夏伊妃瞪大了眼,四处长望,寻到墙角那盆喊不出名字的花,走过去,毫不犹豫的将汤药倒个干净。

说她是小人之心也好,这三天关瑶虽然千依百顺,想抱极力做个好母亲,可我是姓‘夏’的…

从来,她夏伊妃就不是善主。

天生没有同情心。

唯一被勾起同情心的那次,也就是霜露儿的出现,此事深深将夏伊妃再教育,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朝疏忽,自己成了天下愚笑的蠢人!

她还是纳兰润的软肋,不管他是否借出‘娶凉国公主的风声’让关瑶等人放松警惕,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被人控制,不被利用,不成为他头痛的负担。

夏伊妃本就是个坚强聪明的女子,以前是,现在也是。

现在做什么呢?百无聊赖的望了那空碗一眼,人立刻精神了!

那碗底分明写着四个字:钟氏玉玺。

钟氏玉玺?!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一)

她微怔,就在瓷碗温度消失的同时,那四个字也消失了…

不着丝毫痕迹。

叹息神奇之余,夏伊妃向门外处张望了下,是谁用什么方法给她留下信息的呢?

除了喝药的本人以外,别人是不会发现的。

瑶姬为人颇固执,若是夏伊妃不喝药,那汤碗,怕是要放上一整天,凉了,没了温度,那信息自然也就无从追溯了。

钟氏玉玺…

钟氏一族是漠国正统的皇族,纳兰润要他们的玉玺做什么呢?

想到漠国唯一霜露儿的公主还在花都的天牢里,难道…

眼中闪过精光!夏伊妃立刻云开雾释!

手里捏着一只空了的药碗,心情激动异常!

纳兰润的意思,她全然懂了,这场仗他根本就不想打!战争只是拖延幌子,否则以北络的实力,拿下一个大漠算什么?

外人眼中的纳兰润是十足的阴谋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面对问题永远不会选择妥协。

只有她夏伊妃知道,其实…他是很温柔的男人。

如此一举,不能说是妥协,却是在寻求征服之外,更加完全的法子。

幻月教的另一端,是当日关凌月带回那张兽皮契约的地方。

此处比任何房间都要显得宽大,除了莹莹的橙红色火光,无人说话,感觉不到生迹。

六年间,瑶姬多在这个地方静思。

不爱与人交流,甚至多说一句话,都是奢侈,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曾经的美好中。

一阵显得有些迟疑又轻缓的步伐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

“谁?”她向外望去,声音里满是不可进犯的威严。

除她吩咐之外,在静思时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突然的打扰让关瑶面露不悦。

“我…”

夏伊妃的喏喏站在远处应了一声,似乎站在门边,不敢再走进一步了。

一听是女儿的声音,关瑶立刻从长塌上站起走过去,“若惜?你怎么来了?药喝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与之刚才的口气,全然改变。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二)

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关瑶走过去,然后见到自己哭红的双眼,憔悴的面容。

来人立刻泛出心疼的神色,夏伊妃在心中默念:不是我要故意利用你的同情心。

“怎么了?”握住她的手,是那么冰凉,关瑶心痛的情绪再添几分。

“这里好黑,什么人都没有,我好怕…”埋头扑进亲母怀里,她像个迷惘的婴孩,用最直接的感觉去寻求庇佑。

关瑶微微一愣,比起前三日的强硬态度,夏伊妃此刻将软弱完全展露在她眼前,使得人应接不暇。

但又想她才刚得知深爱的男人将要另娶她人的消息,肝肠寸断是必然的。

这感觉,瑶姬比任何人都清楚…

“别怕,娘在这儿呢。”双臂护住女儿,她柔声的安慰着,“也许你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娘当年一时糊涂,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你接回大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夏伊妃温顺的点了点头,口气软而无力,泫然欲泣的道,“我好难受,我以为他会一直爱我。”

“傻啊…”就像她当年一样,若不是莫嫣从中作梗,可能…

罢了!关瑶狠狠将双眼闭合,“等到战事结束,娘会为你寻一个真心爱你的好男人的。”

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她的目的啊…

夏伊妃连忙将头摇了又摇,“我不想再嫁什么人了,男人都是骗子!”眼泪从她那双大而清透的眼中溢出,直让人生怜。

“好…”眼泪攻势,对于想要赎罪补偿的人母极其有效,关瑶立刻妥协,怜惜到极点,“现在不说这些…”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抓住时机,夏伊妃美婕上垂着晶莹,娇弱的问道。

“出去?”关瑶面色显然犯了难。

雁国的使节明天就要来到此地,若是现在出什么纰漏…

“不行吗?”她都哭成这样了吖,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夏伊妃佯装博取垂怜的问。

又见女儿憔悴的模样,瑶姬只差没跟着哭出来。

“好,出去走走。”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三)

药碗里只有‘钟氏玉玺’四个字。

任自己再是瑶姬之女,老郡王的小女儿也好,夏伊妃也不可能傻愣愣的逢人就问,“你知道钟氏一族的玉玺放在哪里了吗?”

太没水准了…

这种东西肯定被炎族的人藏在某个地方,比如暗格之类。

幻月教在鬼城地下,除了瑶姬的房间,其他地方机关重重夏伊妃不敢乱走。

虽然此处与世隔绝,常年不见光…但想到教派因为多年前被炎族控制,教中仍然有对莫嫣死忠的手下,而且教里全是高手,纵然机关暗器再多,想要突破,说起来其实也算件易事。

稍有差池,玉玺早就落入莫嫣的手中了,太后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事关国权,即便炎烈死了,炎羽如何不会小心?

所以玉玺…应该放在离城的皇宫内。

她还没见过炎羽呢~

想来这个大哥貌似对她也没有认可,所以不屑见面。

如果不是瑶姬一味执着,说不定自己早就一命呜呼。

多余的人不去死,留着作甚?

说到底,关瑶也是个可怜人,夏伊妃还是狠不下心肠利用她对女儿的愧疚达到目的。

所以只好央其答应自己出去走走散散心,好歹…她也算个郡主不是?去离城的皇宫转转,没什么的吧?

只不过…

出了幻月教,站在一片被黄沙掩盖的废墟之中,望着眼前骑着骆驼的关凌月,夏伊妃还是忍不住无奈的说,“我又不跑,为什么你要跟着我?”

她总是觉得,那个一年四季只穿单色衣服,长剑不离手的男人,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她的心思。

无关血缘。

“凌月是你二哥,有他在你身边,为娘要放心一些。”

站在残垣断壁遮挡住阳光的阴影下,关瑶对她耐心道,“去离城转转吧,看到什么中意的便买回来,若是晚了,就在沙宫住一晚。”

“我可以在皇宫住吗?”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四)

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以为,他们不会让他进离城象征皇权的流沙宫呢。

可凭什么不让她去?

现在整个大漠被炎氏一族控制,背后还有瑶姬掌握的幻月教默默支持。

这些年关凌月除了在四处敛财作为军费之用,还替炎羽暗杀了诸多政权上因素不利的人物。

兄弟二人合作无间,而关若惜这个妹妹,自然是捡了顺理成章的大便宜。

不过游区区流沙宫而已,不在话下!

离城民风淳朴,多以畜牧业和手工业为主发展。

在富有独特建筑风格的城中,百姓穿着大多单一,用白色的透气的纱布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男女不论的。

这样白天能遮挡烈日,夜晚能躲避风沙,保护自己不受侵害。

鬼城地面跨上骆驼之前,关凌月就给了夏伊妃这样一整块白色的纱布。

前前后后将自己裹在里面,她的人就显得更加弱小了。

开始她还无法习惯,只怕烈日灼伤皮肤,才勉强用那块破布把自己包住。

进入城内之后,发现与周遭的人并无差别,这种装扮,倒让人想起骑着骆驼的阿拉伯人。

反而那全身黑的关凌月极其显眼,也就没去在意太多了。

地底下过了三个没有光的昼夜,夏伊妃还是无法习惯,她天性自由,于是行走在离城内,即便白纱将她的容貌掩盖,却也挡不住那双对外界充满好奇的眼。

漂亮的眸子无时不在释放着灵动的光,那模样哪里像才将得知被心爱的男人抛弃的女子。

关凌月牵着骆驼与她保持半米距离,并肩走着,偶尔有意无意的用淡漠的眸子扫他那显得疏离的妹妹一眼。

恍然间不时露出个心不在焉的笑意,仿佛都看穿了,可是看穿了,却不点出来。

他的心思,亦是不好猜的。

夏伊妃几乎不与他说话,多说多错,心下也能猜到,这位‘关二哥’常年在北络活动,与纳兰润算是亦敌亦友的至交,和自己也照面过几次。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五)

就算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她的一举一动,他定然比别人了解更多。

既然不点穿她,小妹我就肆无忌惮点咯?

进入离城后,她也不再掩饰过多情绪了。

思想来回转动了一番,此刻又觉让关凌月看管自己,好过其他人。

这人虽然看似毫无破绽,在北络几回交手,夏伊妃也有些心得。

他不受约束,武功高强,在润王府与花慕容过招,她能肯定慕容兄是打不过这位大爷的,关凌月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只要是他想做的,无关大逆不道,国与国家之间,更没什么使命感。

一句话囊括:兴趣而已。

但是第二点比较重要,也是在见到关瑶亲娘后才发觉的事。

关大教主…看起来不会念及亲情,其实,很在乎亲生母亲。

如果不在乎,就不会千方百计想要带她回来给瑶姬见一面。

炎羽随炎族的姓,关凌月却作为不被认可的存在,自小跟在瑶姬身边,藏匿在暗处,成人之后作为杀人的机器。

谁又知道炎羽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呢?

似乎瑶姬一生最后的眷恋都放在夏伊妃这个女儿身上。

被忽略的次子岂不是很可怜?

细细的总结下来,关凌月做这一切,不过想得到母亲一个肯定吧。

由浅至深的把亲兄弟分析完毕,一直佯装逛街购物的夏伊妃侧头悄悄睨了人一眼。

关二哥…默默在心里默念此昵称,关三小姐‘噗’的笑出来。

关二哥可是‘忠义’的象征啊…

既然你不管我要做什么,就让老娘好好开解你一番吧。

果不其然,出游半路,夏伊妃把心思动到了喜怒不形于色、杀人不眨眼的…关凌月身上。

喧嚣的大街,人潮涌动,随处可见精美的手工制品当街买卖,那些羊绒地毯经过几番倒转,进入花都便身价倍增。

只是在此刻,这样东西成为有力的试探。

计中计,环环相扣(二十六)

眼前卷好一排排铺在沙地上的地毯花样繁复。

有繁花似锦,有百鸟朝凤,有秀丽江山,还有耀阳金沙…

与梅香居内常年占据床头的那块锦绣绒毯毫无差别,甚至更加绝美。

夏伊妃站在卖绒毯的地毯前,指着其中之一极度自然的问身旁的人,“二哥,我能不能买这个?”声音有点甜…乍听之下,真觉得是同哥哥撒娇要买东西的小妹~

二哥?

被夏伊妃这么一唤,神色严肃的关凌月明显微微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