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红尘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自己决定去也是有特殊原因的，她平静地说：“去年我们一起做这项目的同事都在塌方中丧生了，包括我们老板，与我一起生还的只有一个出纳，他并不明白技术上的东西。我们公司现在的老板只是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不愿意去，他不勉强，打算自己亲自去。可他如果在深山里一呆几个月，那其他的工程怎么办？公司也会乱的。我们平时做工程基本上都在当地雇用民工，正式员工不算多，只有一百多人，可他们大部分都有家有口，很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公司不能乱，不能倒。这个项目从头到尾是我监理的，我很清楚其中的每个细节，所以我去是最好的。再说，那里现在已经建设得很好了，再不是我们当年做工程时的样子，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带着工程部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主要工作会由他们去做，各方面都不会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过了很久，公子连城才回复，“你说得对，去了以后多注意安全。”
“好。”一笑红尘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公子连城对她说：“把你的电话给我。”
一笑红尘立刻将自己的手机号打出来，公子连城也把手机号发给了她，然后叮嘱道：“明天上路前给我发个短信过来。”
“好。”一笑红尘很开心。
公子连城笑着说：“那你下了吧，赶紧休息。”
一笑红尘有些舍不得，磨蹭了好一会儿，“我问过老板，那边现在也有网络了，而且是局域网，速度比我自己的家快多了。等我到那边安顿下来，就可以继续上网。白天工作，晚上还能继续玩游戏。”
“那太好了。”公子连城很高兴，“我大概要出差十天左右，会给你短信的。”
“嗯，好。”一笑红尘实在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了，看了看时间，也确实该休息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开车走长途，走五个小时高速公路就要进山，然后就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必须集中精神才行，不然会很危险。她跑开去，站在离怪很远的地方，在队伍里说，“那我就下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公子连城马上答应，“我很快也下了，明天你记着给我短信。”
“一定。”一笑红尘保证，然后回城，下线，关机，用大块的布将家具电器都罩好，这才安心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薄雾缭绕，空气清新，许若辰背上背包，拎着旅行袋，走出了家门。
公司给了他们两辆车，一辆切诺基，一辆皮卡，除了许若辰外，还有三个工程部的人一起去，他们都是大学刚毕业，才进公司的新人，全是男孩子，一个个充满朝气，做起事来很努力，很用心，也很听话，很单纯，人人都叫她“老师”，当她是前辈一般尊重。看到他们，许若辰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出校门时的情景。
那三个年轻人都不会开车，公司派了个司机开皮卡，许若辰自己开切诺基。她让送车过来的另一个司机自行回去，然后问那三个年轻人，“吃早饭没有？”
三个人见到她出了小区的门，就已经下了车，这时赶紧回答，“不饿。”
许若辰笑了，“我们先出城吧，八点钟大概能到西江，在那里吃早饭吧。”
“好。”三个人和司机自然都没意见。
许若辰开着车先上了路，皮卡跟在后面，向城外驰去。过了收费站，便进入高速公路，她专心驾车，没有开手机，直到八点钟在西江县的入口处下去，找到他们以前经常在这里吃早餐的小店，她才开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我出发了。”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注意安全。”
“我会的。”她笑着把短信发出去，这才走进店里坐下，跟同事一起吃牛肉面。
今天的天气很好，大部分路途都是艳阳高照，没有大风大雨，就基本上不会有滑坡、塌方、泥石流，这一路许若辰和开皮卡的那位老司机不知跑过多少次，对路况非常熟悉，因此比较顺利，在晚上便到了地方。
当初许若辰在这里做工程的时候，这里的山是光秃秃的，几乎寸草不生，沿着山边的两条河在这里交汇，夏天发洪水，冬天几乎干涸，旁边的小镇相当贫穷，人们在山上种点庄稼都是用非常原始的方法，先挖个小坑，再把从别的地方运来的土放进去，然后种上几颗菜或稻子，浇水也得从河里辛辛苦苦地担上去，从路上看过去，山上只有零零星星地一些小田地，如果来场风雨，他们的所有心血便会全毁，完全是跟老天在抢吃的。这里是通往最美丽的景区的必经之路，可人们的生活却十分困苦，令人同情。
那时候，许若辰在这里负责的是在山上造林、护坡的项目，甲方是当地政府，对他们的进度和质量很满意，就把一些相关的工程都交给了他们公司。跟以前的工程一样，他们做得很艰苦，期间出现了好几次险情，幸亏他们抢得快，才没有酿成大祸。
工程完成了大半年了，许若辰一次也没来过，这时便看到一路上山清水秀，感觉完全不同了。小镇前面有一座高山，她转过山口，便看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繁荣的城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几乎都是破房旧屋的小村子，到处都是新建的二层小楼，村前村后是大片大片的果林，正挂着沉甸甸的果实。驶进镇子，立刻看到路边到处停着旅行社的大巴和自驾车游客各式各样的汽车，沿街的饭店一家接着一家，都生意红火。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身上都穿着时新款式的衣服，脸上似乎都在微笑。
看着这一切，许若辰很欢喜，虽然经过长途颠簸，她曾经折断过的腿骨和肋骨都在隐隐作痛，可这依然不会影响她的欢乐心情。
将车停在车子相对较少的路边，她走下来，打量着周围的变化。立刻有人认出了她，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跑过来。
以前这个镇子穷，他们在这里做工程后，几乎每家每户的人都希望能去他们那里做工，有关系的托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没有关系的就直接找到她求恳。他们的工程需要很多人，主要是担土、背石头、扛树苗上山下山，只要不是老人、病人或未成年的孩子，她基本上都用。这些山里人都很纯朴，干活时从不偷奸耍滑，又听指挥，让他们的工作进度很快。她按时给他们发放劳务费，从不拖欠。这些人都当她是救星、恩人，对她非常好，后来他们公司的人出了大事，这些人也都知道，只是没办法跟他们公司联络，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时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无不惊喜交加，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向她奔去。
许若辰看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笑着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随意地询问着他们的孩子上学了没有、老人的身体怎么样、现在过得好吗，得到的回答全是“好好好”。几乎每个人都在盛情邀请她去自己家吃饭，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又要做工程，到时候一定要用自己，每个人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让人完全听不出谁在说些什么。
公司里的三个年轻人也下了车，看着这一幕，都很感动，对许若辰这个年轻的女上司也更加钦佩。
终于，镇长闻讯而来，好不容易劝说众人散去，带着许若辰到自己家开的饭店吃饭，然后招待他们免费住在属于镇政府的酒店里，热情地说：“你们就休息吧，需要什么尽管说。”
“好，谢谢。”许若辰微笑着向他点头，等他离开，才关上房门。
他们公司做的工程不是镇政府委托的，而是县政府，明天他们还要启程往县城去，因此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她洗了澡，躺到干净柔软的床上，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已安全到达。”
很快就收到回复，“好好休息，明天记着给我短信。”
许若辰回了个“好”字，然后把手机放到枕边，拉过厚厚的棉被盖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 天路（3）
需要整修的部分是由于暴雨造成部分滑坡的地段，经过实地考察，许若辰与甲方共同确认总共有十九个地点需要重新整修，项目的全部地段都要进行维护，因为被破坏的部分是天灾造成，不是工程质量有问题，因此甲方同意支付整修所需工程款，维护则是当初的承包合同中约定的部分，由许若辰他们公司负责。
一切敲定，许若辰代表公司与县政府有关部门签订了整修合同，然后就开工了。
她对这些事是轻车熟路，但考虑到带新人，所以对他们讲得很细，几乎是手把手地在教，然后就让他们在工地进行前期准备工作，自己带着司机，开着皮卡到离此最近的一个小城去买些急用的材料。
就快要下雪了，一封冻就必须停工，所以她赶得很急，希望赶在冬季到来前就能完工。他们一早出发，下午到达那个城镇。那些供应商都还记得她，拿出来的自然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她很快就买齐了要用的工具和材料，一刻也不停留，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往回走。
出城后，他们驶上几乎已被废弃的国道，这条路年久失修，基本上只有想节省过桥过路费的长途货车会走，还有就是当地人和误入歧途的自驾游旅行者。进山后道路狭窄，坎坷不平，陡峭险峻，不时有大货车迎面呼啸而来，让人感觉更加危险。一笑红尘不敢开了，让老经验丰富的老司机驾车，自己坐在副驾位帮着看路看标志。
走到一半，山里飘起雨来，道路变得泥泞，估计不少长途车怕陷住，都停在山边过夜，他们却仍然一直向前。漆黑的夜里偶尔闪过一点黯淡的灯火，一看便知是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似乎是深山的更高处。虽然见过很多次了，许若辰仍然会忍不住猜测，最初来这里定居的究竟会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人迹罕至、山穷水尽的地方居住呢？
虽然感叹着，她仍然很注意看着前面的路况和周围的情况。道路不断向上，根据判断，应该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了，在车灯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围层峦叠嶂，如果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人，肯定会以为还要走很久才能出山，可他们两人却很清楚，只要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驻地，可以休息了，因此并不心急，车子走得很稳。
走过一段当地人称“阎王嘴”的险路后，他们赫然发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应急灯亮着，车旁却没人，不知是什么情况。山里人都习惯了守望相助，他们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习俗，老司机没有征求许若辰的意见，便将车停到那辆车的后面，却没关大灯。
许若辰下了车，在泥水中走过去，朝里张望了一下，发现驾驶座上有个人，似乎睡着了，她立刻抬手重重地敲击玻璃窗。
过了半晌，那人才醒过来，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将窗玻璃放下一点，低声问：“什么事？”
山风呼啸，许若辰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大声地询问：“你没事吧？你一个人停在这里过夜很危险，需要帮忙吗？”
那人有些迟疑，“难道这里有土匪？”
许若辰笑了，“不是。这里有狼，你如果半夜下车，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山上也冷，会冻坏的，如果开着暖气睡，又容易中毒。”
“真的？有狼？”那人很惊讶。
“对，不但有狼，还有老虎。”许若辰关切地问他，“你的车坏了吗？还是没油了？”
那人这时确认她只是个年轻女孩，便不再戒备，将车门推开，有些无奈地说：“没油了。地图上明明标着没多远，我没想到这条路是这样的。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个很小的加油站，可他们说没油了，送油的车还没上来。我没办法，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是路越来越险，晚上开车实在没把握，我想等到明天早上再想办法，跟路过的车买点油，然后再上路。”
“哦，是第一次来这里吗？”许若辰一听就明白了，笑道，“这里必须自己带着油，不然就容易出现你这种情况。我们有油，给你加上吧。”
“那太好了，我出钱买吧。”那人大喜过望。
“不用，出门在外，谁碰到这种事都会帮的。”许若辰转身对跟着过来的司机说，“赵师傅，把油给他加上吧。”
那位老司机二话没说，立刻回去拎出装着汽油的大塑料桶，从那人手上接过车钥匙，到车尾给他加油去了。
夜黑如墨，他们的车虽然开着大灯，却仍然看不太清对方的容貌，只是穿着却很相似，都是牛仔裤、厚夹克、皮靴，看上去很精干的样子。
“我是第一次来。”那人温和地说，“真没想到，明明地图上标明的是国道，可却是这样的情况。”
“这条国道早就不怎么用了，大家都在走青藏线或者川藏线，这里就不怎么整修，所以越来越烂。”许若辰叹息，“没办法，要翻修这样一条路，需要很多资金，如果国家财政不支持，当地政府是没有能力来做的。”
“嗯，是啊。”那人自嘲地一笑，“我还以为自己就能开到地方，这回真是鲁莽了。”
“很多自驾游的人都这样，没事的，下次就好了。”许若辰轻笑着安慰他。
说话间，那位司机已经把油加好了，过来把钥匙递给他，“没问题了，足够你开三百公里，往前一百多公里就有个小镇，里面有三家加油站，保证都有油。”
“谢谢谢谢，谢谢师傅，多少钱？”那人边说边去摸钱包。
老司机爽朗地笑着摆摆手，“咱们经理说了不收钱，你就别客气了。”
“那怎么好意思？一定得给。”那人很诚恳。
老司机提着空油桶走了回去，许若辰不接他的话，笑着问他：“你还能开吗？前面还有一段路挺险的。”
“这个…有点玄。”那人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住的地方是大平原，从来没开过这种山路。”
“如果你信任我，那就我来开吧。”许若辰微笑着建议，“让赵师傅走前面，我们跟着。”
“那最好不过。”那人连连点头，“麻烦你了。”
许若辰便去跟老司机说了几句，这才走过来上了车。等那人坐上副驾位，老司机发动车子先往前开去。许若辰边打火边问了一下车况，听他说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便跟了上去。
许若辰不是个多话的人，不会像平常人那样，会随便问问“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诸如此类的事，奇是奇在那人一路上也不说话，显得很安静。两人在漆黑的夜里看着前面车子的尾灯，看着眼前在车灯里出现的泥石混杂的狭窄道路，仿佛都感觉很安宁。
这种气氛让人想要睡觉，许若辰便伸手打开了音响。立刻，熟悉的旋律响起，在这样的地方更觉空灵清亮，那是韩红唱的《天路》：“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看到神鹰披着那霞光…”
“这样的歌最适合在高原上听，”许若辰有些感慨。“配上壮阔的风景，让人感觉到的美丽会增加好几倍。”
“是啊。”那人点头，“这车是朋友借给我的，好几张碟都是这种风格，要是在城市里听就觉得吵，可在这里听那感觉确实很不一样，我非常喜欢。”
“嗯，你说得对。”许若辰同意。城市里太喧哗了，她如果开车的话，往往什么音乐都不放，这才会觉得安静一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着，终于驶出了危险地带，前面的路好了很多。那人有些惊异，“这差别怎么这么大？”
许若辰轻声解释，“这是当地政府为了开发这里的旅游业，咬着牙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前两年看着是比较困难，可这一年基本上就翻了身，以后的发展会更快更好。”
“哦，有这样的眼光和魄力，确实了不起。”那人不禁赞叹。
路况好，他们就加快了速度，半小时后就到了山谷中的小镇，许若辰他们的驻地也在这里。将车子停到驻地门口，许若辰微笑着说：“夜深了，镇上的小旅馆估计都关门了，你看要不要将就一下，就在这里挤一挤？”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一排浅蓝色活动板房，灯光下房顶上竖着的公司标牌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是在这里做工程项目的，绝不是黑店。他便点了点头，客气地说：“好，麻烦你了。”
“没事。”许若辰跳下车，钥匙还给他，便叫值夜班的人打开一间空房，安排他睡下。
他们这次只来了几个人，很多房间都空着，被褥也有很多，拿一套出来交给那人，许若辰对他说：“将就一夜吧。”然后便退了出去。
那位老司机略有些疑惑，在路上救人于水火之中那是应该的，可安排他在公司里睡觉就略有些突兀了。当然，现在确实夜深了，小镇上也的确没有什么像样的旅店，可许若辰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是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禁悄声问了一句，“许经理，你认识他？”
许若辰犹豫了一下，有些纳闷地说：“奇怪，我觉得有点熟悉，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哦，那就行了，肯定你们以前打过交道，想不起也没事。”老司机放下心来。“许经理，天不早了，你也休息吧。”
“嗯，好，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忙。”许若辰不再多想，笑着回了自己房间。
第十章 天路（4）
天才蒙蒙亮，许若辰便起床了。洗漱好，与三个属下一起吃了早餐。这里的海拔不到三千米，但也算是高原了，饭菜不容易熟，喝的粥、吃的馒头都是用高压锅做出来的，因此每顿饭都比较简单，只是量足，管饱。他们都已经习惯，吃完饭后便准备工作。
许若辰看了看昨天夜里来的那个客人住的房间，见门窗仍然紧闭，窗帘也是拉上的，估计还没起床，她就没去打扰，到厨房去关照了一下，让厨师记得等那个客人起来了请他吃早餐，然后就和老司机各开一部车，带着材料和工程部的那三个年轻人去了工地现场。
他们在镇里和周围村子招了不少民工，现在都已经吃完早餐，等着开工了。他们大部分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小部分会回镇上的家，因此这里聚居了不少人，有专门的厨工为他们做饭烧水，总之是尽可能在生活方面做得周到一些。
许若辰跟几个相熟的组长打了个招呼，上山去检查了他们昨天做的工作，对质量感到满意，便让他们卸下材料堆放好，又交代了今天的工作，就驾车回去了。
这里是山谷，风声隐隐自四周的山峰之间传来，却并不会对这里造成太大影响，偶尔有鸟声响起，让清晨的小镇更显寂静。狭窄曲折的路上什么车都有，从大货车到拖拉机，还有大巴、中巴、微型面包、皮卡，以及她这样的越野车，但数量并不多，往往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看到对面有辆车过来，或者前面有车缓缓而行。那些车来来往往，发出隆隆的巨响，却并没有给路边零星居住的人们带来什么干扰，仿佛这也是山里各种声响的一部分，并不突兀。
许若辰打开车中的音响，听着韩红的歌，安静地驾车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感觉很是轻松愉快。
看着油快没了，她将车驶进小镇门口的加油站，吩咐工作人员把油箱加满。这时，她放在灯芯绒夹克内袋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走出加油站，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顿时愣住了，心里不由得砰砰狂跳，赶紧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低沉，略有些紧张。
“红尘？”话筒里的声音很温和，带了一点惊喜。
她的脸慢慢红了，“对，是我。”
电话里半天没了声音，她有些疑惑地拿下来看了看，见信号格是满的，就更加不明白了，难道是他那边没信心了？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呼唤，“红尘。”
她心里一跳，抬头看去。
昨天夜里她半路捎回来的客人站在不远处的路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明亮的晨光中，他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又长又直，黑色羊毛夹克里露出浅灰色衬衫，将他的脸衬得十分英俊。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润如水的气质，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没有任何压力。
许若辰的脸更红了，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那个仿佛刚从美国西部片里走下来的年轻姑娘。尖尖的瓜子脸满是灵动的秀气，五官线条分明，越看越觉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大概是长期不怎么见阳光，她的脸和手都是雪白的，近乎透明。身材高挑纤细，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年轻女孩居然能在野外做这样的工作。
两人默默地互相看了很久，直到加油的那个工作人员大声说“加好了”，他们才回过神来。许若辰赶紧挂断电话，一边掏钱包一边往里走。他却抢先一步去交费的窗口把钱给了。许若辰这次没跟他争，站在旁边看着里面的人把零钱和发票给他，然后跟他一起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
两人站那儿都没动，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说：“我叫顾睿。”
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我叫许若辰。”
两人又沉默了半晌，顾睿才说：“我们上车吧，在这里会挡着人家。”
“嗯。”许若辰点了点头，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顾睿很自然地坐到副驾位。
许若辰打着火，音响也同时响了起来，正好是韩红的《天路》：“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冈，看那铁路修到我家乡…”
她将车开出加油站，穿过小镇，往驻地驶去。顾睿听着那清亮优美的歌声，轻轻地说：“我在那边考察一个项目，他们给我的地图上标着你告诉我的美朵镇，我看就在附近，便打算过来看看…没有事先告诉你，本来是想着也不必打扰你，就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也好…没想到，会困在半路上，更没想到，会被你救了。”
“那个…也不算是救吧，没那么严重。”许若辰不敢转头看他，只能瞧着前面的路，脸上一直泛着红晕，“我也就是碰巧了，帮个小忙而已。”
“救了我的命，这可不是小事。”顾睿坚持，“我本来没想好到了地方要不要给你打电话，可刚才在你们那里吃早餐，我问厨师美朵镇怎么走，他说这里就是，我忽然就想着…想着…昨天夜里救我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就是…你…所以…就想…打个电话…”
“我…挺…惊喜的…”许若辰的脸更红了，声音很轻很轻，“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顾睿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心里的忐忑不由得烟消云散，心情越来越好。他关心地问：“你这么早就起来了，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说到工作，许若辰镇定了一些，“我们要抢工期，得赶在封冻以前完工。”
“哦，这样啊。”顾睿笑着点头，“隔行如隔山，你做的这行我是一点都不懂。”
“其实不复杂，都是粗活。”许若辰只觉得滚烫的脸渐渐降温，态度也自然多了。
顾睿微笑，“移山填海，这样的粗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干得了的。”
许若辰对自己的工作是有很深的自豪感的，以前跟别人说起来，人家都只看得到其中的艰苦，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道出了她所做工作与众不同的吸引力。她很欢喜，开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客套的谦虚，只是实事求是地说：“我喜欢我的工作。”
“如果没有到过这里，我不会明白。”顾睿轻叹，“现在，我懂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驻地，许若辰将车停在门口，刚刚推开车门，旁边一位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的老太太就满脸是笑地走了过去，“许经理，你回来啦。”
许若辰亲热地问：“孙妈妈，你怎么在这里？找我吗？怎么不进去等？”
“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了。”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瓶子，一边递过去一边热情地说，“我家老头子知道你的腿受过伤，山里冷，怕你会犯病，疼起来很难受的，昨天去山里找人要了一瓶药，这个是专门治跌打损伤的特效药，是他们的祖传秘方，很见效的，你拿着，一早一晚用，多揉一揉。”
“谢谢孙妈妈，也代我谢谢陈大爷。”许若辰高兴地接过，连声道谢。
她没有提钱的事，孙妈妈很开心，连连点头，又叮嘱着要她有空到家里吃饭，然后拒绝了她要自己进去坐坐的邀请，转身离去。
许若辰锁上车门，笑着对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人说：“进去喝杯茶吧。”
顾睿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上楼，许若辰打开自己的房间，请他进去坐。
这里每间房都一样大，有限的空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另一边是小小的书桌，上面有台电脑，旁边的角落里有个简易衣柜，门边是塑料的脸盆架，很简陋，但也充满了生活气息。
许若辰拿过自己平时用的青紫砂茶杯，沏好茶放到他面前，自己找出一个当地出产的古朴的粗陶杯子，为自己倒了茶，捧着坐到床沿上，看着桌边的人只是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与其他三个好朋友相比，顾睿是最不擅长言词的人，没想到眼前的女孩也跟他差不多，这让他松了口气，心里自在了许多。
看了看桌上的电脑，他随口问：“你在这里也能上网吗？”
“嗯，可以的。”许若辰轻声说，“山里生活枯燥，老板尽量改善，花钱让县里的电信局拉了根专线过来，建了个小型局域网，每个职员房里都给配一台电脑。这里的网速非常快，比城里好多了…”
“哦，那就好，至少有个消遣。”顾睿欣慰地点头。
“我一来就装了客户端，也更新好了，就是还没时间上去。”许若辰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不用。”顾睿摇头，眼光瞄到旁边的那瓶药，立刻说，“那位大妈不是说一早一晚都要用这药吗？你还是先治伤吧。”
许若辰看了他片刻，听话地放下茶杯，伸手拿过那瓶药，又拉开抽屉，从自己带来的一大包药里找出消毒药棉，然后才坐回床沿，将左边的裤脚一点点地挽到膝盖。
顾睿看着她将药水倒在药棉上，然后按揉小腿上的伤处。她这两天四处奔波，腿上的伤处一直在痛，尤其是外侧，疼得厉害，她自然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揉那里。顾睿看她扭着身子，右手够不到，左手又不得劲，怎么看怎么难受，心里一阵疼惜，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轻声说：“我来吧。”一手托住她的腿，抻直了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按住药棉，轻轻按揉起来。
许若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比纸还要白的腿上，将药力一点一点地按进去，雪白的脸慢慢地又红了。
顾睿低着头，专心地替她按摩，许若辰也专注地看着他替自己治疗，两人都不吭声，屋里异常安静，只有清凉的山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轻轻地撩拨着他们柔软黑亮的头发，缓缓地拂过他们的指间。
第十一章 屠城（1）
不知过了多久，许若辰倏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腿上的伤处仿佛有一股股暖流涌过，感觉很舒服。她轻声说：“我觉得好多了。”
顾睿这才停下手，将药瓶的盖子拧紧，细心地放到墙角，随口说道：“这是外用药，要小心。”然后就出门去洗手。
许若辰满心都是喜悦，虽然抿着唇，眼中却一直笑意吟吟。顾睿到厨房里用香皂洗干净手，这才上楼，回到房间。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许若辰对他说：“我带你到周围转转吧，这里景色不错，你难得来，我们别老是坐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