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航眼皮有些重,拼命地眨了眨眼睛道:“天斗和落雪无音怎么了?”

“听说天斗去看他的前妻和儿子了。”

“人之常情。”

“一个周末没回家。”

乔以航对落雪无音没什么好感,但不至于到幸灾乐祸的地步。“儿子崇拜父亲,想和父亲多相处,享享天伦之乐很正常。”

张知喉咙一紧,少时想见父亲却又见不到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心头,半晌才转头看他,淡淡道:“这番话记得到时候再说一遍。”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眼巴巴跑去A市?”乔以航有掉头回家的冲动。两夫妻的事情,怎么看都应该两夫妻自己解决,何况又不是不能说清楚的。

张知不理他发黑的脸色,径自打开车顶的小天窗,然后将椅背放倒,躺下调整了个姿势道:“今天夜色很好,适合夜游。”

乔以航分神看了眼躺得舒舒服服的张知,心头天平严重不平衡,“如果我躺在那里,我会说出更加漂亮的感慨。”

张知闭上眼睛,徐徐道:“等我考出驾照。”

“告诉我你考官的名字,回头我去贿赂他。”

封亚伦的嗓音在夜间还是很有催眠效果的。

张知原本只是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但躺着躺着,就舒服进梦乡里去了。等他一觉睡醒,满鼻子的风油精味道。

乔以航用眼角一扫后视镜,“快到了。”

张知连人带椅背竖起,“几点?”

“十点多了。”

张知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乔以航道:“在哪里见?”

“先去酒店。”张知慢悠悠道,“我告诉她,太晚了,明天再说。”

乔以航一口气吸不上来,半天才道:“你之前有没有考虑过第二天一大早坐飞机过来?”

张知理直气壮道:“你之前没告诉我十点才能到。”

乔以航:“…”

张知手机声响了下。

乔以航侧头见他看手机看得眉头紧锁,好奇道:“怎么了?”

“她想见我们。”

“是我们,还是你?”

张知道:“有区别吗?”

“有。因为我打算找家酒店立刻睡觉。”

张知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们。”

“你怎么向她介绍我的?”总不会说是小舟吧?

“司机。”

“…”

二人行(上)

在去约定酒店的路上,乔以航脑海中不断地想着让自己尽快进客房睡觉的借口。

张知见他车越开越慢,忍不住道:“车没油了?”

乔以航愣了下,笑道:“如果是的话你会怎么办?”

“你推车,我把方向盘。”张知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乔以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下次想再坐我的车就先买一桶油。”

“好。”张知答得出乎意料得爽快。

乔以航在后视镜里看观察他的脸色,觉得他现在心情应该不错,“一会儿见到落雪无音你准备说什么?”

张知道:“你觉得呢?”

乔以航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当下道:“我觉得两夫妻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最好。毕竟他们以后要过一辈子的,如果总是这么处理问题,对他们的婚姻有害无益。”

张知望着窗外的夜色发了会儿呆,随即默默地掏出手机。

乔以航愕然道:“你做什么?”

张知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两夫妻的事情还是让他们两夫妻解决最好?”

“呃…”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张知握着手机,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建议?”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向来和他唱对台戏的张知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现在明明不是在游戏里,他也不是小舟。“你准备打电话给天斗?”

“嗯。”张知开始在电话簿里翻号码。

乔以航看着他拿起电话贴在耳边,然后等手机接通,简略地解释着目前的情况。

“一会儿见。”张知挂机。

乔以航一边将车拐进约定酒店的地下车库,一边分神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天斗二十分钟后赶到。”张知道。

地下车库很空,乔以航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停好车,道:“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天斗过来再说吧。”张知望着车顶,似乎在想心事。

乔以航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先去开房?”

张知侧头看他。

乔以航眯着眼睛道:“我真的很困。”

“好。”张知背起背包,打开车门下车,往电梯的方向走。

乔以航锁好车门,跟在他身后。

进了电梯,张知依然心不在焉的模样,和给天斗打电话之前判若两人。乔以航旁敲侧击道:“你不想天斗这么快过来?”

张知淡淡道:“我想,他的儿子现在一定很失望。”

乔以航怔住。

在这次事件中,他一直把张知放在落雪无音朋友的立场上来考虑这件事,却没想到张知和天斗儿子的处境有着微妙的相似和共鸣。

“其实,”乔以航眨了眨眼睛道,“先劝劝落雪无音也不错,可以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

电梯叮得一声,缓缓向两边拉开。

张知率先从电梯里出来,“人总要学着长大。”

乔以航知道,这句话不但是对天斗儿子说的,也是对曾经的他说的。或许他现在披着的傲慢外衣,只是用来隔绝外人窥探那身从小到大累积的伤痕。

疼痛会过去,但疼痛的记忆会深植在脑海里。

望着那熟悉的背影,他心底不禁生出几丝不熟悉的心疼来。

张知在前台利落地办完手续回来,将其中一张房卡交给等在电梯边的乔以航。

乔以航看了眼房卡,边等电梯边随口问道:“你几号房?”

“1018。”

“…我也是1018。”乔以航将房卡上的房号反复检查了两遍。

张知点头道:“当然,我们一间房。”

“但是两张房卡…”

“因为是双床房。”

乔以航张了张嘴。

张知道:“我说包住,但没说包你一个人住。”

乔以航假笑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感谢你开的是一间双床房,而不是在一间大床房里给我加床?”

“加床要288,不合算。”

“…”他居然真的想过,还问过价钱。乔以航瞪着他。

张知看他脸色,无语。他随口说的价钱,他不会信了吧?

电梯到达。

张知手机同时响起。他示意乔以航先进电梯,自己留在外面接电话。

电话是天斗打来的,他人已经到了酒店外面。

张知和他约定大堂见面,转头正要让乔以航先上楼,就看到电梯门早已关上,门上面的数字正不断地往上翻新着。

乔以航是真累了,开夜车本就耗费精神,而且又是减肥的第一天,身体还在适应不能吃饱饭的状态。胃、脑袋、四肢,好像都在跟他抗议。

他三两步冲进房间,随便冲了个凉,便挑了张靠里的床倒头就睡。

只要天斗和落雪无音两个当事人都在,那张知就出不了岔子。而且,看起来张知也不像是没分寸的人。

也不知睡了多久,门突然卡擦响了一声。

乔以航的脑袋还在睡梦里搅浆糊,但身体却警戒地坐了起来。

张知进房间,什么都还没做,就看到乔以航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半晌。

终于,张知开口道:“我回来了。”

短短的四个字,似乎也让迷糊中的乔以航想起自己在这个陌生房间的前因后果。“哦。”他应了一声,重新躺下。

张知见他穿着衣服睡,便从背包里取出两套睡衣,将一套丢在他身上,“换上再睡吧。”

乔以航睡得正香被吵醒本来已经满身不爽,见他还挑剔自己的穿着,忍不住抱怨道:“麻烦。”

“换了睡舒服。”张知抱着睡衣准备进浴室。

“要不你帮我换。”乔以航事后发誓,这句话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带任何想要把它变成现实的意思。

但,张知行动了。

他放下衣服,随手掀开乔以航的被子,拉起他身上的T恤。很久以后,乔以航忽然想起这件事,问起张知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要让他换睡衣。张知的答案让当时的乔以航无语了很久。

他说的是——“不能白带了。”

由于是套头衫,所以必须将被压的部分拉上去。张知奋斗得很辛苦。

正闭着眼睛准备继续睡的乔以航先是决定身上一轻,再是感到肚子一凉,一双手在自己的背上摸来摸去。他惊愕地睁开眼睛,正好迎上张知近在咫尺的脸。

又是一番你看我我看你之后——

张知继续埋首进行换衣大业。

乔以航被折腾得受不住,终于坐起身,抬起胳膊让他将T恤从头上扯走,然后拿过睡衣,自己换起来。

张知将他的衣服顺手丢在行李架上。

“我明天还要穿的。”乔以航无奈地揉揉眼睛。

张知抱起睡衣,重新向浴室进发,“我帮你带了。”

“…”乔以航飞快地换掉裤子,然后拉过被子盖住头。

等张知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又是一个睡得像个木乃伊。

他站在床前,默默地看了半晌。

突然,乔以航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能告诉我你准备几点钟睡吗?”

“我不困。”

“你假装一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有点兴奋。”

“啊?”乔以航用一张极为费解地表情瞪着他。

“这算是我们的初夜?”张知异想天开道。

“…”乔以航决定不理会这个在路上已经睡过一觉,明显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家伙,转身,继续拉被子过头。

张知伸手帮他扯下被子,“我也睡了。”他躺上床,然后关灯。

黑暗的四周仿佛一个句号,宣告这一天的终结。

“晚安。”张知道。

乔以航躺着没动。

半个小时后。

乔以航猛然睁开眼睛,郁闷地望着天花板道:“我好像失眠了。”

回答他的,是张知均匀的呼吸声。

二人行(中)

乔以航足足在床上翻来覆去捣腾了一个多钟头才总算睡过去。

张知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他正抱着枕头趴在床尾,脚抵着床头的另一只枕头,被子松松垮垮地盖着身体中间一部分,一条腿露在外面,姿势就像运动员冲刺。

张知起身,顺手帮他将被子整好,进浴室冲凉洗漱。

等他洗完出来,一看时间,差不多八点。

房间里突然响起狼来了的叫声。

乔以航放在床头的手机正一震一震地小跳着。

张知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接起电话,转头看乔以航并没有苏醒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传来高勤的声音,“九点半的广播取消了,改成九点出席大世纪商场庆典,顺便为你代言的广告做宣传。”

张知走到洗手间,关上门,轻声道:“恐怕也要取消了。”

高勤只是微微停顿了下,立即问道:“是身体吃不消,还是时间赶不及?”

“可以说都是。”

高勤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点,“我的身体吃得消,时间也赶得及,可以听你慢慢解释。”

考虑到高勤是乔以航的顶头上司,尽管不耐烦,张知还是一五一十地解释了,只是省去了自己软磨硬泡的过程,重点体现乔以航舍己为人、助人为乐的精神。

高勤静静地听完,问道:“最近C市出租车行业很不景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