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心情愉悦地按下挂断键,手机铃声就迫不及待地响起。看着屏幕上现实的电话号码,他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犹豫了两秒才接起,“喂。”

“对自己的父亲就称呼为喂吗?”张复勋的心情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小时候没什么机会练习。”张知说话也呛得恨。

张复勋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正事还没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朋友今天非来不可?”

“非来不可。”张知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张复勋道:“那个叫乔以航的?”

张知身上的汗毛刹那直竖,“你调查我?”

“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被一些来路不正的人蒙蔽了。”张复勋的耐性终于在强硬的对话中磨尽。

张知冷哼道:“我母亲当年要是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是你先打电话给我的!”面对张复勋的怒火,张知寸步不让。

张复勋冷声道:“如果你执意让那个小明星来参加婚宴,那么最好让他有心理准备。”

张知脸部瞬间僵硬如铁,“准备什么?”

“你将我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他,他自己会晓得的。毕竟,他早就过了十九岁了!”张复勋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

张知望着挂断的手机,越想火越大,抬手就将狠狠地它丢了出去。

只听砰得一声,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张知坐在沙发上,又憋了会儿气,突然身体一震,急匆匆地走到手机边捡起它的尸体,努力将它拼回原状。但拼回去的手机显然已经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怎么也不肯闪烁一下明亮的眼睛。

他来回组装了几次都组装不回去之后,终于死心,摸着额头想了想,猛然起身冲到家里的电话边准备打电话到公司。但是拿起电话,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记不得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从头到尾,他用过的电话都只有自己的手机和公司的电话两台,家里的电话连通话记录都没有。

“该死。”他将站起身,将钥匙、钱包和那只争气的手机统统往裤兜里一塞,抓过外套朝门外冲去。

乔以航停好车,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上酒店二楼。

出了电梯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礼宾站在门前,态度恭敬地朝他微笑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乔以航报了宴会厅的名字,礼宾立刻在前带路。

由于酒店大堂五层中空,站在栏杆旁可以将一楼大堂和三四五楼围栏旁的风景看得一清二楚。乔以航走到宴会厅前十米处,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海报从三楼一直垂到二楼。画报上的男女亲热半拥,望着镜头的脸充满笑意,仿佛幸福随时会从眼睛里满溢出来。

他有点不大确定画报上的人是否是张识谦,因为他和张知实在没有半点相像之处。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态。用他的眼光看,这根本就是一个需要稍微减肥一下的路人。新娘还不错,虽然不是特别出挑,但五官端正,笑容甜美。

“先生,这边请。”礼宾在宴会厅前止了步,另一个燕尾服旁镶着金边的服务生走上来,笑容满面地朝他伸出手,“乔先生您好,请出示下请帖好吗?”

乔以航僵住,眼睛立刻朝四下寻找张知的身影。

“乔先生?”服务生笑容依旧完美,眼底却透露出一丝丝猜疑。

乔以航干咳一声道:“我的请帖在朋友手里。”

服务生道:“请问您的朋友是?”

乔以航正要回答,就看到张知飞快地从自己旁边擦过,朝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子走去。

婚宴时(上)

服务生愣了下,急忙转身去拦。

他的反应已经算快了,因为张家在本城的影响力,除了一些受邀的大媒体之外,还有很多八卦小媒体混进来,所以他们工作前就被告知必须眼疾手快,耳听八方。

不过他快,张知更快。不等他开口,直接抓起那个白西装男子的胳膊,拽着就往回走。

望着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张知,乔以航万千词汇化为一句,“HI…”

“…”张知的脚步猛然顿住,一双隐藏着小火苗的眼睛先是眨了眨,然后狂风暴雨就开始在瞳孔里凝聚,“你不是说穿白西装?”

乔以航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出门时弄脏了。”

张知倏地回头。

被他拽得莫名其妙,心中正十分不爽的某白西装男的气势顿时一弱。“你…”

张知甩开手,冷冷道:“你离我那么近干嘛?”

某白西装男:“我…”

“我不认识你。”

“呃…”某白西装男很想说,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但张知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很快转头,对乔以航道:“走。”

虽然张知一来就摆了一个大乌龙,但考虑到乌龙的龙头是自己,乔以航便识趣地没有笑出来,而是非常给面子地点头往前走。

张知侧身,面对面地挡在他面前。

乔以航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鼻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道:“做什么?”

张知刚才只是下意识地举动,等一团暖暖的热气随着他的声音喷在嘴唇上时,才发现这个姿势就算是两个男人也稍嫌暧昧。他尴尬地撇开头,“我请你吃饭。”

乔以航愣愣地看着他宴会厅大门里那密密麻麻地餐桌,疑惑道:“我知道,我带红包和礼物来了。”他说着,还抬手扬了扬。

“我是说去别的地方吃。”张知趁机挪步,一边将两人的间距拉开,一边扯起他的手腕往电梯的方向走。

乔以航被拉离两三步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上几天不还开开心心地叨念着让他送礼物送红包的?怎么他人都到门口又变卦了?如果不是知道张知的为人,他几乎要怀疑这是整蛊节目了。

张知头也不回,一个劲儿地往前迈,“一会儿再说。”

乔以航无奈地跟在他身后。反正没有请帖,他也进不去那道门。

电梯门突然向两边拉开,四个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顿时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张知脚步骤停。

乔以航抬头,认出一半——

EF唱片公司的罗少晨。

还有那张大画报上的主角,张识谦。

张识谦身上的黑西装显然是量身订做的,将他稍显臃肿的身材修饰得恰到好处。他看到张知,眼中惊喜怎么也掩饰不住,“啊,这么早就来了。”

乔以航感到张知握着自己手腕的五指微微一紧。

“…恭喜。”张知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张识谦走到他们面前,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到两人连在一起的手,微笑道:“还迎我呢?先进会场坐着吧?”

张知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拒绝,但这样的场合,又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双方不由僵持在当场。

罗少晨看了看手表,明明白白地传达着不耐烦三个字。

这种情况下,只能由乔以航出来救场,“我们正要找洗手间。”

张识谦终于将目光正大光明地停留在他身上,然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张知的肩膀道:“这位是…”由于他拍得实在太自然,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是十分亲昵的兄弟一般,连带张知的紧张感也消除不少,表情恢复淡定,“乔以航。”

张识谦向乔以航伸出手,“真是一表人才。”

乔以航边回以微笑,边将手中的礼物和红包递了过去。“哪里哪里。”说实话,酷帅之类的词听多了,突然听到一表人才,让他有种从一个世界迈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他这个动作让原本想握手的张识谦变成好像在讨礼物,不由怔忡了下。

乔以航也很快意识过来,立刻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恭喜恭喜。”

张识谦忍不住笑出来,“礼物加红包,太隆重了,一会儿一定要多喝几杯。”

罗少晨瞄了一眼,道:“送的比我多,等会宴会厅打包权让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乔以航顿了顿,又调侃道,“幸好我开车来的。”

随着对话的深入,几个人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

张识谦道:“你们不是去洗手间吗?不过早点回来,我这边事情太多,他们几个又都是只当门面不干活的,还需要你帮衬。”

他身后绑着马尾辫的青年笑骂道:“去!勾搭自家弟弟就勾搭自家弟弟吧,踩着我们算是怎么回事?”

张识谦立刻回头道:“你刚才不是不给开车门吗?”

“废话。我的手是留着给碧昂斯开车门的。”

罗少晨淡淡道:“碧昂斯知道的话,一定会去买辆自行车。”

马尾辫男想反驳,但又顾忌什么,最终委委屈屈地忍了下来。

罗少晨道:“时间差不多,先进场吧。”

张识谦朝张知使了个眼色。

张知面露踌躇。

张识谦突然道:“今天是我的婚宴,有什么事我撑着,就算不喜欢宴会厅的形状,哥也给你整改咯。”说到哥的时候,他的脸色隐隐透露出一层光亮,让他原本不起眼的五官霎时变得出众起来。

张知不由自主地轻点了下头。

等张识谦等人走向宴会厅,乔以航才感慨道:“你哥对你真不错。”

张知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眼睛左右扫了扫道:“不是去洗手间吗?”

乔以航怔道:“真去?”

“没听说过演戏要演全套吗?”张知说着,就往前走。

乔以航跟在他身后,试探道:“有句朋友的关心,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该。”张知截得很快。

“果然和你父亲吵架了。”能够影响到他连婚礼都不参加的,除了他哥张识谦之外,也只有他父亲张复勋了。

张知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不该吗?”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去洗手间吗?”乔以航突然指着前面洗手间的标志问。

张知没吭声。

乔以航自己接了下去,“因为憋着难受。”

两人在洗手间里逛了一圈,确认洗手间每块瓷砖都擦得锃亮,每间里面都有塞得满满的卫生纸之后,终于走了出来。

乔以航道:“你输了,每间的卫生纸都是新换上去的。”

张知双手插在裤带里,悠然道:“那又怎么样?又没赌注。”

“…”乔以航心有不甘道,“你就不能追加点?”

张知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坐你车回家。”

“这个奖励,”乔以航撇嘴道,“你还不如留给出租车司机。”

张知道:“出租车司机要钱的。”

乔以航:“…”从他替他哥要红包又要礼物开始,他就应该想到他身上的毛是铁做的。

两人晃晃悠悠地回到宴会厅。

宴会厅的服务生似乎被关照过了,看到他们不但没要请帖,反而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脚一踏入宴会厅,就看到正前方一副巨大的背景海报。

为了不喧宾夺主,海报呈淡淡的粉红,望着画报上的两个人,仿佛四周都荡漾起粉红色的小气泡。

“你哥和你嫂子感情很好。”乔以航认真地观察着画报上的两个人。

张知闻言嗤笑一声,“你眼里怎么什么都是好的?”

乔以航道:“除非你哥和你嫂子达到了大神级的演技。”画报中对视两个人眼里那款款深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张知漠然道:“不可思议的事不等于不可能。”

乔以航见越说越僵,急忙转话题道:“对了,找个位置给我,然后你就忙去吧。”

张知扫视四周。其实他也不知道座位该怎么坐,因为每个客人都有服务生领位,偏生他们的服务生将他们送进来之后,就放羊吃草,不管了。

“你看哪张桌子上菜最方便就坐哪儿吧。”张知很不负责任地回答。

乔以航望着已经坐满的两桌无语。那两桌的客人的思维,应该不会和张知一个频道的吧?

一黑一白两个帅哥站在大堂正中央异常显眼。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当红明星。

张识谦很快结束当前的谈话,和罗少晨两个人笑眯眯地走过来。

乔以航撞了撞张知的胳膊。

张知转头看去,脸刷地拉下来。

张识谦刚才谈话的对象旁边,站的正是张复勋。此刻,他的目光也正直盯盯的看向这里。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自然不会将喜怒放在脸上,但是看过来的眼神,绝对与友善两字无缘。

婚宴时(中)

出于艺人对狗仔队的本能反应,乔以航几乎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张复勋投来的目光,扭头看去。

双方视线撞个正着,张复勋一脸冷漠。

尽管他算乔以航的半个老板,但是他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豪权贵从来不费心了解,不过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小卖部老板,加之对方本身气势磅礴,一看就来头不小,因此他下意识地回以职业式的微笑。

明星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是受过职业训练的。乔以航出道三年,早已掌握笑容的精髓,所以笑起来的时候不禁看上去真诚,而且十分灿烂。

这种灿烂落在张复勋的眼里自动划分为谄媚轻浮,心里对这个带坏自己儿子的人的印象更加恶劣。

张知见乔以航和张复勋对上视线,心中一惊,急忙拉着乔以航的手主动朝张识谦走去。

张识谦笑道:“你嫂子在房间里换衣服,一会儿就下来。”

张知见他喜气洋洋的模样,纳闷地问道:“你很高兴?”

张识谦愣了下,失笑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怎么会不高兴?”

张知欲言又止。

张识谦似乎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道:“我们家规矩是多了点,但哪有先人为难后人的道理?很多事情光是想是想不通的,需要感受才会明白。”

张知下意识地反驳道:“勉强自己去感受不喜欢的事情?”

“你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自己不适合?”张识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怎么拍也拍不够似的,“你带着墨镜去看世界,怎么看都是灰蒙蒙的,摘下墨镜看,世界就有颜色了。”

张知反驳,“可惜那眼镜长在肉里了。”

张识谦语重心长道:“有时候,该去掉的还是应该去掉啊。”

罗少和乔以航作为围观人群,全程保持缄默。

张识谦见张知面色郁郁,立刻转移话题,对乔以航道:“是否有幸请你上台高歌一曲。”

听到高歌一曲这四个字,乔以航脑海直接闪过“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罗少晨提醒道:“不要唱新歌。”

张识谦转头笑道:“为什么不唱新歌?现场有媒体,还能当宣传。”

“新歌是你弟弟写的。”罗少晨道。

张识谦更加感兴趣道:“那就非新歌不可了。”

张知缓缓道:“一首叫《放开双手让你走》。”

张识谦:“…”

罗少晨道:“一首叫《心碎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