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傅睿白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遗憾的是,她没能哭出来,这让她感到绝望,今天哭不出来,往后可能再没机会了。酒店房间外光影滑过,在墙壁上游移,傅睿白顺着那光的方向看,看到酒柜,里面摆着好几瓶红酒,她心下有了主意,立刻迈步去拿酒,酒拿出来,霎时又想起明天有工作会见——

不管了,就喝死自己,让工作去见鬼吧,她想。

隔天中午,傅睿白被数十道闹钟叫醒,和嘉宾团队约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她在几近崩溃的宿醉状态下起床,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梳洗化妆,遮盖自己的憔悴和苍白,尽管昨晚很酷地说要让工作去见鬼,新的一天到来,她还是无怨无悔地选择为工作卖命。助理给她叫的午餐,傅睿白只简单吃了两口,为了把自己从陈述离开的痛苦中抽拔出来,她在整理自己的期间内,强行回忆了一遍和各个团队见面的细节。这一周,她先后见了两拨常驻嘉宾团队,第一拨是椎香的现经纪人黄薇和前经纪人方雯,因为有张宏益作陪,傅睿白和这两位圈内有名的资深经纪人聊得还算顺畅,和团队聊完的当晚,傅睿白就让法务把拟好的合同发给了艺人团队,最迟明天,香烟CP就能签定下来;第二拨见的是陆大鲸团队,照旧是艺统卢红牵线,节目细节都是傅睿白和陆大鲸本人在聊,经纪人在旁只是陪同。大约是前期对陆大鲸的性格做了一定了解有预期,傅睿白和她的聊天过程很愉快,这位平时专注演艺事业极少出营销事件的小姑娘很灵,她说自己是脱逃节目的忠实观众,对傅睿白执导综艺节目的能力很放心,表示愿意配合节目流程,以最真实的状态参加录制。这番谈话之后,她的合同很快落实,是除郑迪之外,最快签下合约的艺人。

傅睿白今天要见的,是此行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拨艺人团队——周雾团队。一开始,她以为这项工作要交给吴穹来跟进,没想到合同和节目方案按周雾给的邮箱发过去之后,邮箱主人立刻约了她见面时间,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周雾,傅睿白担心当中有什么变动,对让吴穹来谈这事有点不放心,于是同意了见面。

会面约在三里屯一家咖啡厅,对方来得很准时,约的下午三点,她到的时候,时钟刚跳到两点五十八。由于来人是个身材偏胖,留一头浅粉色短发,穿着打扮大胆得像时尚博主的年轻女孩,傅睿白就没把她往周雾工作人员的方向想,直到对方走到她身前:“您是傅睿白,傅导?”

傅睿白这才起身,有些意外地向对方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周霭,周雾的姐姐。”她在傅睿白对面的沙发落座。

傅睿白更加意外,礼貌地在她脸上寻找和周雾,或者和周女士之间相似的痕迹,无奈没有任何发现,她将这一缕疑惑藏下,笑着问:“要喝点什么?”

“不麻烦您,我刚在前台点过了。”周霭也笑着,脸上妆容是欧美系,看傅睿白的眼神透着直率而不唐突的打量,傅睿白想起周雾提过姐姐在国外念书,瞬间觉得一切合理起来。“没想到傅导这么年轻。”周霭大概是打量完毕,给了傅睿白一个印象评价。

“年轻吗?我自己感觉不到。”经历了昨晚,今天中午起来照镜子,她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周雾说你是资深节目导演,我在网上查过你的咨询,你工作七年多,我以为会是个老油条。”

她话说得直,却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傅睿白没有介意太多,接过她的话道:“要说我是老油条也没错。”

“起码脸上看不出来。”

“那我当这是个夸奖了。”傅睿白勉力笑道。“我听周雾说你在国外读书,最近也是放暑假?”

“对,本来不打算回国的,周雾非得拉我回来,他想上你的节目,不想被我妈管,就来找了我。”这时,服务员将咖啡送过来,周霭利落地将吸管插上冻饮杯,边晃边喝了一口,又道:“你们给过来的节目方案我看过了,看不太懂。我知道,你们想请周雾上节目,主要是看中他的流量,对吧?”问完这个问题,周霭重新低头喝咖啡,神态动作像是漫不经心,傅睿白却不自觉地起了警惕心,她想,她得非常小心地回答这个问题。

强自集中精神斟酌一番后,傅睿白诚恳道:“与其说是看中他的流量,不如说是,看中流量给他带来的反作用力。”

“没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荒岛这个节目,想窥探的并不是艺人隐私,也不需要艺人在节目上走什么人设,我们想呈现给观众的,是艺人真实的生活状态,那种,他得为了生活而做些什么的状态。”傅睿白耐心解释。“不是上通告、拍广告、影视剧,也不是贡献给观众他们想看的样子,就只是单纯地,做自己。”

“听起来很复杂,更不明白了。”

周霭看起来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解释,分明对这次会谈的结果早有打算,或许她只是替周海杏来拒绝合作,思及至此,傅睿白的太阳穴不由涌出一阵剧烈刺痛,她想,她大概又要在周雾这儿解锁新关卡了。“节目概念是有点复杂,但观众看起来是简单的,大概就是艺人身上,他们很少看得到的一面。”

周霭放下咖啡杯,往后一靠,道:“周雾能从节目里得到什么?除了酬劳之外。”

傅睿白想了想,将问题抛回去:“要看你希望他在节目里得到什么。”

周霭嘲讽一笑:“他上节目,怎么还跟我有关了?”

傅睿白视线锁定着她,徐徐道:“你今天愿意来见我,想必除了是满足周雾的意愿,应该也对我,或者我的节目有一些期待,我刚刚回答给你的,关于我们节目的立意,看来是没能说服你。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或者看法,我们可以聊,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愿意尝试。”

周霭脸上的嘲讽遽收:“确实没想到您是这种风格的人,我在纽约学的也是导演,不过我是电影方向,没接触过电视圈,平常看国内综艺节目的时间很少,又听说综艺圈抄袭很严重,就难免对这一类导演有些偏见。我没法点评您的专业能力,毕竟隔着行,但您谈工作的这个态度,我很喜欢。”

“谢谢。”

“既然你问我的期待,那我就直说了。”周霭坐直身体,好像这时候才打算说正事。“我对周雾的未来规划和我妈不一样,我希望他做演员,并且做好这一专项,按我的规划,周雾不能参加太多综艺节目,尤其是真人秀这种,你说希望观众看到他真实的一面,恰恰和我的想法相反,我希望他保持神秘,演员就该离观众远一些,这样,他塑造的角色才有说服力。这些年,他越来越红,我妈把他打造得越来越像一个偶像,我很不满,可在我家,我妈是绝对的权威,即便是我,也没法干涉她的决策。坦白说,要不是我弟难得找我,我是绝不会插手这事的。”

她的话傅睿白始终安静听着,脑中飞快响应对策。“周雾今年十九岁,对吧?”她顺着周霭说过的内容问。

周霭不明所以:“十九岁怎么了?”

“国内娱乐圈有个现状,不知道你在美国那边有没有了解,”傅睿白不疾不徐道,“就是年轻演员太早脱离真实生活,尤其像周雾这种,五岁就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他们做演员,缺乏的不是对观众的说服力,而是自己对角色的塑造能力,周雾每天出门都得戴口罩,避开人群,连超市都没去过,要他怎么演一个普通人?”

“您继续说。”周霭重新靠向沙发,像是终于有了点兴致。

“我们团队的前期导演最近都在日玻岛踩点,想为每个常驻嘉宾搜罗尽可能多的当地打工场所,碍于艺人身份特殊性,我们给找的都是服务行业,这个行业天然能给像周雾这样的年轻演员提供训练场,他每天需要应付大量普通人,不是粉丝,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能还都是当地居民,外国人。他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观察人群,融入当地生活,镜头会记录他的表现,他还可以在节目成片里审视自己。”

周霭单手支着下巴,看傅睿白的眼神慢慢丰富起来,带着一种细思的深究,忽然,她眼神里升腾起一股笑意。

“你说的这些体验还都不如一场爱情来得快。”她低声道。

“这倒是。”傅睿白嘴上应和着,脑中闪现的却是周海杏女士苛责管教的样子,她由衷地想,周雾要谈恋爱,得到的东西可能真比一般人谈场恋爱多得多。

“你们节目会故意搞这套吗,在节目里炒CP什么的?”周霭问。

“不会。”傅睿白坚定答道。她猜周霭知道陆大鲸的存在,很快又补充:“如果你担心我的口头保证不够,可以在合同里明确写这条。”

周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

“傅导有男朋友吧?”她问。

傅睿白未防她问这个,脑中好像一根冰针穿刺过,她勉强维持笑脸摇了摇头。

周霭面露惊讶,大约是囿于礼貌,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后来又聊了些节目相关的东西,傅睿白原本担心她和周海杏是一个风格,没想到母女俩作风全然不同,聊到最后,周霭更是直接对傅睿白坦诚道:“一开始我就是装样子,给个下马威什么的,你们圈里人不都流行这么做吗,我又没当过经纪人,也是想试试,万一你要是个不靠谱的人,我也能干脆点直接替周雾拒绝这个节目了。”

“你们家替周雾做主的人太多了,唯独他自己做不了。”傅睿白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道。

“哈,”周霭轻笑出声,“你这么看我弟的啊?”

傅睿白不动声色地给了个肯定眼神。

“那你可是小瞧他了,他啊,是我们家最不简单的一个,比我可厉害多了,要不怎么我妈疼他比疼我多一百倍呢。”

“和你妈相处的压力也多一百倍吧。”

“那倒是。”

周霭年纪比周雾大不了多少,虽然已经比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见多识广,本质上还是个未入社会的小女孩,傅睿白按她的意愿,一一说清楚节目能给周雾带去的益处后,聊天就变得融洽轻松起来,周霭表明自己有办法说服周海杏不必跟这趟组,录制随行人员只需要周霭本人,以及两位助理就行。

至此,傅睿白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沉底,剩下的就是等合同,另外,她想,得在录制出发前去庙里烧柱平安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鸟T^T

第29章 岛上篇

(3)

节目实际踩点工作远比胡鸾想象的复杂繁重,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在业余时间挤出一点空闲去岛上逛逛,事实证明她实在想太多,到岛上三天,她除了上厕所和睡觉的时间属于自己,其他任何时间都贡献给工作。不过,也是在傅睿白团队高强度的工作中,胡鸾每一天都能发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这让她感到踏实,她很享受学习的过程。

这天,豆子姐带队继续寻找为香烟CP拍摄的酒吧,由于岛上酒吧统一于晚七点开始营业,团队的踩点工作统一安排在下午,此行带众人去酒吧一条街挨个寻访的地接是日玻岛当地旅游局的一位官员,和岛上商户们的沟通因为有他在,省去很多障碍。

其实在胡鸾来之前,节目组对酒吧的踩点工作已经进行过很多轮,导演团队对场地的诉求很简单,能允许拍摄,提供给节目嘉宾“打工”机会,按时发放薪水就行,这些要求大部分酒吧都能配合,毕竟节目团队受的是当地政府邀请,岛上商户对节目组都很欢迎。然而,这批酒吧里,符合摄像团队拍摄要求的却几乎没有。关于这项难处,豆子姐早已知会过傅睿白,询问她是否要想备案,傅睿白的回信很坚定,打工场所定在酒吧是椎香的意见,他只提了这一项要求,所以备案也只能是多备几家酒吧,不作其他工种选择。对于这条回复,豆子姐无法,还是硬着头皮带众人找拍摄酒吧。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天下午四点多,节目组终于找到一处摄像团队也认可的场地,初步勘景之后,豆子姐和制片主任在地接的陪同翻译下,与酒吧负责人商谈细节,摄像则分头开始找机位点,胡鸾原本在负责人办公室听豆子姐她们聊拍摄执行,摄像指导突然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你是实习生吧?”

此前,胡鸾曾听颐立果介绍过,节目组这次请的摄像指导是台里资深摄像,做过很多大型节目,性格非常难搞。这几天踩点,胡鸾只和他简单打过招呼,正式的自我介绍都没有过,被他一问,不由有些紧张,连忙点头承认。

“那你跟我过来一下。”摄像指导一说完,便转身走进酒吧内,胡鸾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酒吧面积很大,里面装饰偏复古,像好莱坞西部片里酒吧的设计一样,放了很多老旧的酒桶,酒吧正中央有一个小型舞台,台上坐着两位白人男性,身上都挂着吉他,大约正在练歌,见到胡鸾和摄指,两人还热情地挥手打了招呼。

胡鸾笑着抬手回应他们,耳边听到摄指说:“你去那边台上,给我定个点。”

这道指示来得很意外,胡鸾却还是听话地照做,往舞台走去,倒没想到她这一走上台,台上两位大哥误会了。

“你想试试?”靠左边的大哥起身摘下吉他,眼见要往胡鸾身上套。

“试一试。”右边的大哥拍着吉他面板鼓励道。

胡鸾回身看向摄指,他刚摆好摄像机,朝胡鸾打手势要她坐下,胡鸾转回头,还没来得及找到椅子落座,身材高大的白人大哥已经将吉他背带挂在她身上,吉他琴头滑过胡鸾的手臂,上面一行金色字体看得胡鸾眼冒星光,Martin&Co。

递了吉他,白人大哥还嫌不够似的,很快又给她搬来一把椅子,胡鸾微笑落座,见摄指还在定机位,担心自己拒绝吉他会显得太没礼貌,她在两束分外友好的目光注视下,从善如流地拨起弦来。

胡鸾的吉他是在本科学的,起初是为了陪室友,也是想着小时候没学乐器很遗憾,刚好补上,学着学着,她意外对吉他有了兴趣,就学久了些,不过大抵因为过去一年在英国没碰吉他,胡鸾的技艺有些生疏,为了让国外友人能听懂自己弹的是什么,她特地选弹了热单上Ed Sheeran的《Perfect》,边弹边轻声哼唱起来。

弹着弹着,胡鸾实在受不了自己弹得臭,于是停下来对两位友人说:“很抱歉,没能弹好。”说完她摘下吉他要还给主人。

两位友人却贴心地拍着巴掌鼓励道:“没有,你很甜美。”

胡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余光见内场又来了几位节目组技术人员,知道自己暂时还得留在台上,便和两位乐手聊起天来。一番关于吉他的交流过后,胡鸾听出两人是法国口音,没想到刚一意识到这点,对方就让她猜国籍,胡鸾自然毫无疑问地答对了,这惹来两人一阵剧烈狂笑。虽然胡鸾完全没觉得自己好笑,还是礼貌地融入进他们的状态里,配合地笑起来。

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声用中文道:“挺能忽悠啊胡同学。”

胡鸾转过头去,看见的不是摄指,而是张天放,他正朝舞台走来。

“吉他弹得也不错。”张天放没走台阶,而是一跃而上,看得两位法国人目瞪口呆。

张天放旁若无人地走去架子鼓前坐下,给胡鸾递了个眼色。

“你问他们,这鼓我能用吗?”他说。

“你会?”胡鸾惊道。

张天放撩开额前刘海,定定地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我玩儿乐队的时候你估计还把吉他当琵琶呢。”

他开玩笑和语气和神情有一丝攻击性,胡鸾却毫不介意。这几天和他接触频繁,即使两人全无私下沟通,却也足够胡鸾对他多好几层了解,他在工作中非常专业,并且挑剔,摄指心高气傲,十分看不上导演团队,唯独对张天放是个例外。

向两位法国友人征得同意后,张天放甩着头来了一段劲爆鼓点Solo,胡鸾对架子鼓没什么了解,评价不出他弹得好还是坏,还是两位弹吉他的法国友人,在听完他的“表演”后,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一整套喝彩和欢呼。

张天放面色淡定地对他们说谢谢,转向胡鸾的眼神隐有询问意味,胡鸾没作多想,微笑答道:“打得很好。”

“听得懂吗你?”张天放笑着站起来,抬手往胡鸾头顶猛按了两三下,按得毫无防备的她一阵眼花缭乱。“别坐这了,走吧。”

“于老师让我定点……”

“早定完了。”他一步跳下舞台,在台下扭头对她说,“你来这是工作,不是陪聊,见不得你跟那俩外国佬有说有笑花枝招展的。”

“啊?”胡鸾无法理解他这段话的意思,想等下文,却见他一甩头发,掉头走了。

胡鸾只好和两位法国人礼貌道别,跟上张天放一同离开。

节目组接下来的行程仍然是酒吧踩点,这是团队现在最大的难题,因为椎香坚持要在酒吧工作,而当地酒吧又大多不够拍摄标准,要不就是场地太小,机位摆不开,要不就是光太暗,酒吧自己要营业,没法配合节目组灯光需求,所以,下午遇上的复古系酒吧算是各方面最符合摄像团队要求的场地,为此,导演组的成员几乎都松了一大口气。

除了胡鸾。工作没能给她压力,一位摄像同事用手机拍下她在酒吧弹唱《Perfect》的画面却让她深感焦虑,其实那位摄像还发了一段张天放打架子鼓的视频,可是大家偏偏像集体失明一样,完全没对张天放出色的“作品”进行讨论,反而对胡鸾,不,是胡鸾本人,展开了大规模讨论。

这番讨论持续了很久,到胡鸾洗完澡,头发吹半干躺在床上,还有人在群里开玩笑说,节目干脆不做了,直接捧小胡同学出道更有前途。

胡鸾心里气到不行,要不是怕显得自己小题大做,她真想找那位发视频的摄像麻烦。退出微信后,胡鸾又点开微博,浏览了一圈社交网络上的新动态,刚打算扔下手机继续去洗手间吹头发时,一则来自颐立果(胡鸾把他的备注改成了一颗柠檬)的微信跳出来。

——(一个配字为“哼”的鸭子表情包)

大群里几十号人,胡鸾最不希望颐立果看到那段视频,为此还担心了一下午,这会儿收到他的微信,她有些不确定他看没看到,于是抬手问:怎么了?

对话框顶端,颐立果“正在输入”了很久,这段他编辑微信的时间,胡鸾就趴在床上盯着和他的聊天框,想着,他会不会看过那段视频,以他的专业,会不会对这段视频发表评价之类。想着想着,他的两条微信出现了。

——不如现在坦白吧。

——还藏了多少本事。

看完消息,胡鸾笑了起来,想到他应该看过视频,遂回道:怎么说?

——看到你的Live Show了。

胡鸾:怎么样?

——手生吧?好几段和弦都换得特别匆忙。

胡鸾撇嘴:视频画质那么模糊你都看得出来。

颐立果再次花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编辑微信。

——视频里你声音也很小,我还是听得出来你唱得很好[害羞]。

胡鸾笑意加深:这首你也会弹?

——不会。

——我不会乐器,完全不会。

——张天放比较厉害[微笑]。

胡鸾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飞快打字回复:骗谁啊,你明明吉他弹得很好。

然而,这行字刚发出去,胡鸾立刻就后悔了,忙不迭按了撤回。

——撤回没用,我都看到了。

——大妹子来说说。

——你怎么知道我吉他弹得很好?

收完这几条消息,胡鸾感觉手机像被火烤过,烫得吓人,她二话不说把它扔去一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走去洗手间接着吹头发。

怎么知道他吉他弹得好的呢?完全是大学时那位室友的关系,她暗恋颐立果两三年,到处挖他的消息,胡鸾因而也知道颐立果参加过学校歌手大赛,知道他有朋友做地下乐团,偶尔会去找朋友玩,还知道他参加过音乐节,胡鸾之所以学吉他也是被这位室友拉的,——当然,这些都是大一大二的事,上大三后,颐立果突然在这些圈子销声匿迹,室友对他遍寻不着,慢慢放弃了他,也没再学吉他,倒是胡鸾,反而意外和吉他结上缘分。

至于为什么不向他坦白这些,胡鸾也不知道。

胡鸾正兀自思量着这些回忆,房间门铃乍然响起,胡鸾受了点惊,猜想或许是豆子姐或其他导演组的人来找她,放下吹风走去开门。

打开门那一刹那,胡鸾受了大惊。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盘桓在胡鸾脑子里的人,他大概也刚洗完澡,头发蓬松又湿润地散在额前,酒店走廊黯淡的灯光映照下,他整个人干净又柔和,和她对上视线的瞬间,他的脸上极自然地流露出一个微笑,上挑的眼角弯下来,脸上皮肤也因为这道笑容有了短暂的“运动”,配上他天生的酒窝,显得格外软糯,不,应该是软嫩,胡鸾在脑内纠正自己的形容词。

“这么晚,”开口发现自己声音不对,胡鸾立刻清了清嗓子。“这么晚来找我干嘛?”

颐立果环抱双臂往门框上一靠,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为什么不回微信?”

“我吹头发去了。”胡鸾大拇指往后一指道。

“那干嘛撤回消息?”

胡鸾双手紧紧抓着门,也不知道在防备什么。听到他的问题,她想也没想就反问道:“你来找我就为这?”

颐立果点头。

“你们工作量是不是不饱和,不用早点休息吗?”

颐立果摇头:“你别转移话题了。”

“我没。”

“那你说说,怎么知道我吉他弹得好的?”

“这个问题,”胡鸾沉着道,“涉及其他人隐私,不太方便说。”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