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T恤吧。”说到这里,周雾还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一脸茫然地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logo,“限量款。”

傅睿白边走边观察身边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有滤镜,还是这个男孩确实有某种魔力,总之,一切细小而微的动作、表情,在他做起来,都有极其出挑的个人特质,这种个人特质要用一个具体的词组来形容,傅睿白想到的是尖锐,尖锐的少年感。做节目多年,她见过的艺人超过一百位,他们的表情管理和形体管理在台前都很完美,一到幕后,各有各的死角,当然也有百分百完美的,却没有任何一个像周雾这样,自然、准确,连尖锐都恰到好处。

他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艺人。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比较明确的人物感情线:

胡鸾→傅睿白→陈述

刘生龙→颐立果

第33章 岛上篇

胡鸾和大部分人一样,时隔两年多以来首度见到薛一颜,她从到达厅出来,没有行李箱,两边肩膀上,一边背吉他,另一边挂了一个大背包,穿一件灰黑色贴身长T恤,同色系长裤,身形很瘦,两年前亮眼的发色变成黑色,短发将将过耳,整个人显得清秀而文气,与两年前媒体上的形象截然不同,只剩那双大得出众的眼睛依旧出众,使她哪怕穿着打扮素淡,在人群中仍然显眼极了。

胡鸾和跟拍摄像一起不断往出口方向让拍摄位置,大约是薛一颜出发前,张天放已经和她详细对过拍摄流程,加上她之前有过真人秀节目经验,对镜头几乎做到了视而不见。

日玻岛机场外没多远是出租车和私家车的等客区,薛一颜手握护照和登机牌,一路走出机场,迎上日玻岛剧烈的日光,她从身侧背包里掏出墨镜戴上,和普通游客一样,停在路边拦车。

“小胡,你一会儿坐制片组的车走,我跟拍。”眼见薛一颜快拦上车,摄像老刘对胡鸾说。

胡鸾点点头,抓紧手上流程表,往后跑向节目组停车的地方。中午在沟通接洽事宜前,她被现场制片带着认了节目组司机,可等她慢跑着在停车区找完一圈,愣是没找着熟悉的车牌和司机,还是一位制片大哥看她来回跑,拉住她问了情况,听完胡鸾的叙述,他说:“周雾的工作人员来得太早,艺统让车先送她们回酒店了,她跟艺人来的,用车比较临时,没来得及周知你们。”

“那咱们这还有别的车吗?”胡鸾焦急问道。

“机场停车时间有限制,咱们没法留太多车。不过,总导演的车还在,”话到此处,制片同事眼神往右后方一指,“喏,还在那,你可以去问问,能不能先送你回趟民宿。”

胡鸾顺着制片同事的视线看去,见总导演助理刘生龙正站在副驾驶门前,胡鸾心急,扭头再看了眼薛一颜的方向,她等不及多想,抬腿迈步朝龙龙那头跑,跑着跑着,想起制片同事,回头遥声道了谢。

已经拉开后座车门,原本打算上车的傅睿白就这么看着胡鸾由远及近跑过来。“怎么了?”她在车前问小姑娘。

“睿白姐,”胡鸾叉着腰喘气,“你去、民宿、吗?”

“要去,你怎——”

“能让我上车、再说吗?”

“行行,你先上。”

怕被误会,胡鸾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傅睿白拉起阔腿裤给胡鸾看脚,“我脚疼,得坐外面,你先上车吧。”

胡鸾这才作罢,一头钻进车里,第一眼先看到驾驶座的熟脸,颐立果显然更早发现的她,他转头冲她眨了眨眼,随后,坐他隔壁的刘生龙也回过头朝胡鸾笑了笑,一脸兴味的样子,很快,傅睿白坐进车里,后座门一关,颐立果立刻发动车子,驶离机场通道。

胡鸾暗自调匀呼吸,闻到左侧传来香气,其实她在上车时就看到后座有人,只是那人用帽子盖着脸,似乎在睡觉,胡鸾就没打扰。这时定了神,偷眼打量了一下,只见那人没被帽子挡住的地方,脸部轮廓流畅,体型和穿着看起来都不像是节目组工作人员。正疑神间,右侧傅睿白问:“你是跟薛一颜的故事线?”

胡鸾点头:“制片组安排的车借去先送周雾的随行人员了。”

傅睿白倾身给自己松了高跟鞋后口,揉了揉快磨出血的地方,道:“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可以打车,随机应变,不要什么都靠制片。”

胡鸾闻言脸一红,低声道了句“哦”,完全没想到睿白姐在岛上和自己说的第一句有内容的话会是一道批评,而且,还是在颐立果面前,想到这里,她开始懊悔自己刚才没能冷静,明明看到薛一颜很快拦到出租车,她应该也去拦车的,怎么会……思及至此,坐胡鸾左边的人突然动了动,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她左边坐着的人,此时脸上帽子已经完全滑落出去,因而露出了全脸,尽管他睡着,胡鸾还是一眼认出,他竟然是周雾。

“啊,孩子这是真睡了。”傅睿白看着周雾道。

“当然得——”

“你小点声。”傅睿白低声打断了龙龙的高音。

“哦。”龙龙委屈巴巴地说。

“哦什么哦,把话说完。”

“我是说,他当然得睡了,豆子姐说,他为了赶飞机,两天加起来没睡到四小时,得亏年纪小,不然这么全素颜,脸色要难看死了。”

傅睿白伸膝盖顶了顶龙龙的座椅:“话怎么那么多。”

车内后视镜里,龙龙飞快吐了吐舌头,用只有颐立果和胡鸾才能看见的口型说:“偏心。”

胡鸾还没从身边坐着周雾的震荡中缓过神来,虽然身为节目导演,尤其是大项目导演,哪怕是一个小导演,和艺人见面、说话,甚至相识的机会都很多,但大部分时候,导演和嘉宾之间都会有明确的界限,不止心理上,艺人只会把节目导演当朋友,两者空间上的相处也是——导演为了方便摄像们拍摄,基本都会避让镜头,和嘉宾保持距离。所以像现在这样,她一个低阶节目导演,和当今爆红的艺人挤在一个后座上,没有摄像机在旁,在节目录制的环境里,几乎是不太可能的状况。这让胡鸾不得不发散联想:周雾为什么会在睿白姐的车里?他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会先回酒店?周雾的跟拍导演和摄像居然还都不在?——太奇怪了。

被有关周雾的诸多疑问和睿白姐“教育”自己的复杂情绪共同作用,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于胡鸾而言犹如光速时间。车子抵达民宿时,周雾仍然没有醒来,傅睿白不得不连比划带口型嘱咐其他人小声,她自己在龙龙的搀扶下吊踩着高跟鞋艰难地走到离车有段距离的地方,连忙对他说:“赶紧让豆子带摄像过来,周雾一醒,直接录他进民宿。”

“直接录?机场那part不补了吗?”

“还补个屁,他本来就来得比预计时间早,这部分成片给后期处理,你现在去找豆子,让她着重抓周雾进民宿之后和薛一颜见面的反应,”傅睿白语速极快地交代工作,一个没留神,脚重新滑进鞋里,这一道摩擦来得生猛又意外,她都分明感受到后脚踝一大块皮肤组织脱落,血流出来的湿润感,一时也顾不上喊疼,咬了咬牙接着说,“我不行了,先去酒店换鞋,完事你到导播间等我。”

龙龙一脸不放心:“你自己行吗?”

傅睿白放开他的胳膊,踉跄着往旁边走:“别啰嗦了,快去找豆子。”

傅睿白在往民宿外酒店的方向走,一旁的胡鸾却要往民宿里走。下车后,颐立果和她齐步并行了一段时间,突然说:“你喜欢周雾这一型的?”

胡鸾思路愣住,脚下步子倒没停,照旧健步如飞。“啥?”

“车上那会儿,你没少偷看他。”

“你一个司机,不好好开车,观察我干嘛?”

“用得着‘观察’这么细致的词吗?你都不知道自己多明显。”

“你别胡说八道,他就是……我好多朋友喜欢他,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说了,”胡鸾偏头逼视他,“你们男生看到美女不也会这样吗?”

“好的吧。”颐立果撇嘴道。

“好的吧是个什么意思?——等等,你跟着我干嘛?”

颐立果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慢半拍停下步子。“我还得回机场。”话毕,他转身要走,被胡鸾一把拉住。

“周雾还在车上。”她提醒道。

“没事,我把他叫醒。”

“别啊!你没听龙龙说他这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吗?”

“行,我不叫醒他。”颐立果闷声道。

“就是的,你去换辆车,——要实在没车换,打个车也行的,不过,你是不是还要到机场接人?”

颐立果大跨步从胡鸾手里脱开,头也不回地说:“我必须去打醒他。”

“喂!”

“知道吗?我这块地方,”颐立果在大跨步往前的行程中转过身来,捂着左胸口对胡鸾说,“特疼。”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真的在疼,跑跳的动作甚至还格外轻盈,可听完他说的话,心电感应似的,胡鸾的左胸口也猛地刺啦了一道。

是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十点左右还有一更,大家请先慢用!

晚上见^_^

第34章 岛上篇

(7)

《岛上生活》第一天录制在各个环节工作人员磕磕绊绊的配合中结束,傅睿白在民宿里特辟出来的导播间待了一下午,流程中预计出现的几个大看点,包括周雾和陆大鲸见面、椎香和薛一颜见面,几位嘉宾共同应对房东的情形录下来都不如想象中出彩,反倒是周雾和椎香同处时的奇异氛围,导播间几个年轻女导演看了都很兴奋,纷纷交代后期责编成片一定要把这个点剪进去。

民宿部分结束是嘉宾背采,日玻岛夜景好,在和摄像、灯光分别沟通后,导演组将背采录制点安排在民宿院子里,五位嘉宾轮流进行,背采录制需要及时和执行导演沟通,为了对讲方便,傅睿白让工作人员搬了两台监视器到室外角落,她就猫在那里,一边监听一边传达采访意见。

大约是旅途辛苦,嘉宾录背采的状态都很差,傅睿白想引导嘉宾回答的点都没能出来,令她有些泄气,加上室外没有空调,蚊虫都循着光来找她,使她差点要放弃盯这部分,状态也接近暴走。

然后,周雾出来了,他是最后一位录背采的嘉宾,大概刚洗完澡,脸上没有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干净爽气,他一坐到镜头前,傅睿白就听到身边女导演压抑的尖叫。

周雾的访问由豆子负责,两个监视器里分别取了这位年轻演员的中近景和特写镜头,这趟出国录制,技术团队带的都是画质高清、尺寸偏大的监视器,傅睿白盯两台机器盯了一晚上,头一次真正从镜头上感受到年轻肉体的美好。

“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呢?”监听里豆子问。

监视器画面上,周雾小幅度地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有人希望我上。”他简短答道。

傅睿白拉起对讲麦递话给豆子:“他说的人应该是他姐姐,你宛转问下是谁,引导他往家人的方向说。”

傅睿白这边话音刚落,豆子那边立马向周雾提出第二个问题:“方便说说是谁吗?是你的家人?”

“不是。”

“那是朋友?”

特写镜头下,周雾的眼神短暂失焦,随后他说:“还不算是。”

“如果实在不方便说得详细,你可不可以给我们简单描述下,这位朋友为什么会希望你上节目,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不——”

“傅导。”周雾直接打断了豆子的提问。这让坐在监视器前的傅睿白一愣,不太明白他是不是在叫自己。

“你是要找傅导?”豆子代提了傅睿白的疑问。

周雾换了个坐姿,微微往后靠向藤椅椅背,中近景画面里可以看得见他手里捏了颗很小的珠子,监视器本身自带滤镜的关系,傅睿白看不清那颗珠子的材质和颜色,不过她几乎立刻想到,这珠子可能是日玻岛有名的蓝珍珠。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希望我上节目的人,是傅导。”周雾平静道。

“为什么是傅导?”豆子问。

“好奇。”

“好奇什么呢?”

“好奇她会怎么拍我。”

周雾的回答再次让傅睿白感到意外,她重新提起对讲麦提示豆子:“你问他为什么会好奇这个,他不是不喜欢看镜头里的自己吗?”

豆子把傅睿白的话转问给周雾。

镜头里,周雾脸色遽然一变,玩珠子的动作停下来,眼神在斗转间变得锐利,他没有接豆子的话,而是往摄像机的方向左右看了两眼,忽然,他神情一松,嘴角眉梢浮起笑意。

“直接换傅导来吧。”他对豆子说。

傅睿白打算稳住豆子让她继续提问,没想到口还没开,监听里就传来豆子痛苦的嚎叫:“睿白姐,还是你来吧。”

傅睿白走去拍摄区域时,周雾坐在道具组临时搭置的藤椅上,优哉游哉地看她走到摄像机后面,识破她的小表情让傅睿白心底止不住地升腾起一股股酸涩的怜爱之意,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合适,她简直想搓他脸,揉他脑袋,最好加一句长辈常对小辈用的宠溺语句:“你这个小机灵鬼。”

“听你的,换我,你可要好好回答问题。”傅睿白笑道。

周雾点头,样子乖巧可人。

“开机吧。”交代完摄像,傅睿白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她抬起头,直直看着周雾,道:“继续前面的问题,你不是不喜欢看镜头里的自己吗?为什么会好奇我拍的你?”

“不知道。”周雾摇头道。“好奇……也需要原因吗?”

“OK,好奇不需要原因。我换个问题,你期待这档节目给你带来什么?”

“什么?”

“一些心境上的感受之类,或者往简单说,期待能从这个节目里学到一些生活技能,还有人物素材的观察积累,方便你在演员工作中更好更准确地塑造人物?”傅睿白徐徐引导道。她知道周雾不会愿意在镜头前谈家人、绯闻,在他事业上升期,工作和未来规划是最稳妥的话题。

“没期待这些。”周雾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答案让傅睿白感到为难,顿了顿,她又换了个思路提问:“所以,你来这里……是抱着旅游放松的心情?”

周雾低头看向手里的珠子,这回没了监视器滤镜的干扰,傅睿白所见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周雾手上确实是颗蓝色的珍珠。“没抱什么具体的心情来,你那么希望我上节目,我就纯好奇,你想看到我什么。”

傅睿白讷住,好半晌才伸手指自己:“好奇我?想看到你什么?”

周雾沉声应了个“嗯”,续道:“你刚刚问我的那些,是你期待我在节目里得到的东西,对吧?”

傅睿白没明白当下这走向,怎么嘉宾反问起她问题了?她感觉自己快把控不住周雾,连忙做手势让摄像关机,遥声道:“这组今天先到这里,嘉宾状态有点耿,需要引导,大家先收工。”

傅睿白说完这些,豆子很快从监视区跑过来,她给傅睿白做副导演多年,深谙她的工作习惯,没等傅睿白再做交代,便自觉组织起工作人员收工流程来,傅睿白因而得空走向周雾。

“状态有点耿是什么意思?”周雾仍然坐在藤椅上,仰头问刚到近前的傅睿白。

“先摘麦。”傅睿白伸手指麦的位置示意他。

少年摘麦的动作笨拙得不可思议,傅睿白耐心不够,直接出手帮了他解开,又喊音频老师过来收走,这才转过身对他说:“状态耿的意思是,没效果,看不出来,你很难采。”

周围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傅睿白腿发酸,招手喊豆子给自己搬来一把椅子,在周雾眼前坐下,可等她真正坐下去,才骤然察觉不妥,豆子给找的是张小矮凳,使落座的傅睿白生生比周雾矮上一大截,还不如站着,站着起码显气势,她不至于被这个小男孩压制,据此,傅睿白不得不灵机飞动,转而把凳子搬到周雾身侧,解除两人“对立”的位置关系。

“你希望我怎么说?”周雾问。

“不是我希望,是你自己怎么想,对这个节目,对自己在节目中的表现,你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动机,是吧?”

“想上你的节目,好奇你怎么拍我,不能算我自己的动机吗?”

“算,只是如果你这么答,后期没法剪。”

“为什么?”周雾茫然地看着她。

“很简单,剪了没法播,因为照你原话播出去,观众会误解,你的粉丝也会误解。”

“误解什么?”

傅睿白狐疑地看向他:“你真不明白?”

周雾摇头。

“我真的是服了,你这孩子,说小也不小了,还分不清什么话可以对媒体说什么不可以吗?我感觉你以前对绯闻处理得挺好的啊,滴水不漏,怎么——”

“你的意思是,我的回答会传绯闻?”

傅睿白没想到这个可能被他本人说出来会有一种她在强行“蹭热度”的感觉,尽管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工作人员又都撤得差不多,傅睿白心中还是泛起强烈的羞耻感,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说:“是我多想,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我的意思就很简单,你做备采的时候,最好不要提我,多提提你自己,或者朋友亲人,都行,咱们不管是在台前还是幕后,始终都是节目导演和嘉宾的关系,别产生什么误会。”

周雾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特写镜头的作用,她看不大清少年眼里的内容,只觉得有一段挺长的时间过去,他的情绪始终没有放松。

最后,他突然从藤椅上站起身,傅睿白也礼貌性地随同起了身。

“傅导伸手。”周雾语声低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