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刮胡子,仪容不佳,理由合理。”

“照你这么说,我病体初愈,形容憔悴,你也不该看。”傅睿白说话间就要去关摄像头,陈述出言制止了她。

“别,过几天要进亚马逊,有段时间用不了手机。”

傅睿白关摄像头的手收回,心情在瞬间由平静变得起伏。“去多久?”

“没准,可能三四天,也可能七八天,当地向导带我们进去。”

傅睿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呼之欲出的试探在此刻显得做作,她不想问,又不想就这么算了。

“章茜那边,你注意冷静,别在这时候和她硬碰硬,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我知道。”

“至于其他人,你的做法是对的,担子别一个人背,傻。”

“嗯。”

“周雾……”说到这位人气明星,陈述犯了难,“这倒是个棘手的,主要我也不懂现在的粉丝群体,按理说,你们节目还没播,提前带点热度挺好,怕就怕热度反噬,管理不好,还得出事。”

“谢谢陈老师教诲。”傅睿白耷拉着眼皮说,神情显见的讽刺。

陈述乐了。“这表情是不耐烦?”

傅睿白不置可否,不料喉咙倏地一痒,末了,一声咳嗽接了他的话。

“你这感冒还没好透,别再着凉,事情处理完就回酒店休息,适当地放权,也让下面人有点成长空间。”

“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成长空间。”

“我——”他停顿许久,忽而沉声,“也是,明明知道你精明能干,雷厉风行,那么多人喊你睿白姐,我还是改不了,总担心你出事,大半生为人操心的鸡零狗碎都放你身上了,牵肠挂肚——用这个成语准确。”

“我能认为你是……”这个问句傅睿白没问完,问不出口。

“我是。”他果断接过她的话,“早点休息,我挂了?”

他句尾的疑问很难得,反而令傅睿白犹豫犹豫起来,脑中飞快想着,还有什么话没说,还有什么问题没问,得赶在他挂之前问完,可惜,心越急,人越慌,眼神巴巴想了好半晌,愣是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挂了吧。”傅睿白抬眸看向摄像头,没等他回答,抢先按了挂断。

手电筒的光还亮着,傅睿白没注意,手机一挪开,她便遥望起窗外的月亮来,奇怪的是,前不久还清冷得像个大冰块的东西,此刻再看,却像颗火热的球,直钻到人心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建议整合上章一起细品一下: )

第44章 岛上篇

(5)

警方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用咖啡攻击周雾的中年男子是日玻岛岛民,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常年靠政府救济金生活,警方通报,他的攻击不包含任何与种族、国别或者其他蓄意的动机,只是源于丧失正常行为逻辑而引发的伤害行为。

节目组将这一则通报发布出去不到半小时,社交媒体上立刻形成一面倒的反馈,网友斥责节目组没有做好艺人保全工作,对此,台里宣传中心和艺统卢红都向周雾工作室发出请求,希望他们也出面澄清此事。然而到通报发出四十八小时内,周雾工作室没有在任何场合接过节目组的回应,自然也没有帮忙澄清“事故”。

周雾在打工时遇袭的“事故”给整个节目组都带来影响,首要便是艺人安全问题,制片组为每位艺人出行都聘请了安保,香烟CP因为是一同出行,共用两位安保,然而,真正在香烟CP驻唱的酒吧,安保的作用几乎是形同虚设。

周雾“事故”的余波还不仅限于此,薛一颜和椎香驻唱的酒吧原本很少出现中国人,自从周雾粉丝将周雾的行程广而发布在社交媒体上,香烟CP的粉丝也很快循迹而来,这一天傍晚,酒吧还没开业,门口就站了一排自带各种摄影设备的粉丝,胡鸾早到现场,完全被这阵仗吓坏了,不止她,酒吧老板也是一脸震惊,当然,酒吧需要营业和客流,老板自然不会赶走一个客人,反倒是胡鸾,看着人群,实在有些束手无策,和还在民宿等嘉宾一起出门的张天放沟通过,胡鸾拉了制片和灯光老师,打算去疏散人群,以保证现场拍摄效果。

疏散过程非常艰难。

没有一位粉丝愿意走,相较于胡鸾礼貌请求离开的语句,她们的回复都很粗暴,但偏偏还很讲理:

“等一下午了,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们走?”

“我们来看香烟,又不是看你们节目,关你们屁事。”

“我去酒吧是消费,老板都不管,你们管得着吗?”

“凭什么外国人可以进我们不能进?你们就是这么对同胞的吗?”

“……”

胡鸾百口莫辩。

初步“劝退”无果,胡鸾很快选了另一条解决方式。

“艺人这边马上要到了,我们不拦你们进去,但可不可以拜托,不要拍照和录视频?”

“凭什么啊?”队伍中有人大声道。“你们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她一说话,其他粉丝立刻响应,众口一词。

胡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还是态度很好地说:“里面很暗,你们拍照用闪光灯的话会影响艺人工作,而且,录视频会泄露我们节目内容——”

“我们不会用闪光灯,也没说视频会外传,你们至于把我们像贼一样防着吗?”粉丝队伍中的“意见领袖”气势汹汹道。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时候,胡鸾感觉右侧一道阴影袭来,随后,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胡鸾偏过头,只见张天放走上前。

“拍照可以,录视频也可以,你们要是不外传,现场不影响拍摄,怎么都可以,不过,我们的摄像机会全程录制,你们在酒吧里做的事也会记录进去,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为难,毕竟录进节目里,播出去,你们的行为,都得偶像买单。我想,你们也不会希望因为你们,椎香或者颜颜被其他人辱骂吧?”

张天放的话很有用,起先还战斗力爆表的粉丝队伍顷刻间安静下来,一番交相传递的面面相觑后,依旧是那位“意见领袖”代表发言:“行,我们待会儿可以保持安静,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也别一副把我们当无知脑残粉的样子。”

张天放微笑摇头,表示不会,回头朝胡鸾递了个“搞定”的眼色。胡鸾勉强回了他一个微笑,心道,什么时候她才能独当一面啊!

事实证明,张天放的话很有用,当晚录制到凌晨,香烟CP的粉丝全程安静听歌,除了偶尔有不合时宜的应援声之外,没有再出过其他岔子。录制结束,胡鸾紧绷了几个小时的注意力终于放松,放监视器的小黑屋是在艺人休息室旁另辟的,旁边就是通往酒吧外的后门,趁摄像老师准备做背采的间隙,张天放起身打开后门,让凌晨的岛风吹进来,倚着门点了根烟。

“这反应,是被掏空了?”他的声音自胡鸾侧后方传来。

胡鸾坐在厂商的物料箱子上,拄着下巴扭头去看他,见他眯着眼瞧自己,手伸向外抖烟灰。“有点。”胡鸾老实道。“放哥,你做节目几年了?”

“有七八年,一零年底入的行。”

“可你不是比睿白姐小吗?”

“谁说我比她小?”张天放探出头吸了口烟。“哦,她是我上级就比我大啊?你这小姑娘,思维方式怎么这么简单呢?”

胡鸾耸了耸肩。“您说得是。”

“傅睿白定性好,做节目七年,只待了两个项目——啊不,现在是第三个,我和她不一样,我喜欢新鲜,不喜欢老待一个地方,也不喜欢管事。”

“那你待过几个项目?”

“猜猜。”

“七个?一年一个?”

张天放笑着摇头。“十三个。”

胡鸾睁大眼睛,满脸惊讶,她很快用心算解出,他平均一年两个项目。“怪不得你那么轻松就搞定那群粉丝,专家!”

“没你说得那么牛逼,工作久了,这些你很快就能学会,做节目,无非搞清几道关系,咱们是制作团队,一道是和甲方、广告商的关系,另外就是和嘉宾、艺人的关系,做头部项目,跟流量艺人,好处大,麻烦也多,你每天多看点娱乐资讯,了解粉丝的心理,再摸清楚下艺人脾性,问题差不多就能找到解决套路,万变也不离其宗。”

胡鸾点头表示受教。张天放烟抽完,酒吧内场摄像和灯光刚好也就位,他走上前落座时,伸手拍了拍胡鸾的头顶,带出一缕淡淡的烟味。

“哎?稀奇了!今天摸你头,你怎么没鬼吼鬼叫的?”张天放语带促狭地问。

胡鸾向下撇了撇嘴。“算付你学费吧。”

“这就给学费了?那我再给你多掏点货,你不得以身相许了?”

“别瞎扯了放哥。”

胡鸾话音一落,张天放戴监听耳机的手倏地停下,眼神斗转间变得认真。“话说……我这个人,特别吝啬,入行七八年没带过新人,你是第一个,教你也不为别的,至于为什么,你总不会不懂吧?”

胡鸾特地不看他,视线牢牢钉在监视器上。“摄像老师等您说开始呢,放哥。”她语气疏离地说。

今日份背采很快结束,张天放照常跟艺人走,胡鸾留下整理物料。平常,都是她和一位姓徐的制片大哥一起,今天,徐大哥没来。张天放前脚刚走,小黑屋旁的后门外突然蹿进来一个人,胡鸾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消化看到来人的惊讶,就被他一手拉出后门。

外面月明星稀,海风和畅。他拉着胡鸾的手腕向西走了五六步,随即放开她,一脸严肃地说:“他跟你表白,你不懂?”

胡鸾懵了:“谁?”

“张天放。”

胡鸾花了一段时间理解他口中名字里隐含的上下文。“你偷听我们说话了?”她正色反问道。

“你们开着门,我犯得着偷听吗?”

“那你为啥不进来?”

“进去我还听得到你俩互诉衷肠吗?”酒吧后街霓虹灯闪耀,照得颐立果整张脸都透着气急败坏,反而把胡鸾看乐了。她一乐,颐立果不乐意了,抬手就往胡鸾头上一拍,动作大,胡鸾吓得闭上眼,差点以为他要打人,没想到他收着力道,落在她头顶的手掌只是轻轻擦过。“学费?挺能想啊你,被人吃豆腐还给人数钱。”

他越说越过,胡鸾慢慢收起玩笑神色,道:“你这是干嘛?好像我做了什么道德败坏的事,张天放是我领导,一向对我很照顾,你别乱说话。”

“所以呢,他问你的,什么为什么对你好,带的第一个人什么的,问你懂不懂,你懂吗?回答我。”

“为什么要回答你?你和赵落樱打情骂俏,为什么?我让你回答我了吗?”

颐立果被她激得哑口,专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胡鸾也不示弱,大喇喇瞪回去。僵持了半晌,颐立果忽然转身向后走了几步,胡鸾为了彰显自己的霸气,眼神跟着他动,步子也随之移动。

两人换了个位置对峙,胡鸾背靠墙,颐立果面向她。

突然,颐立果缓缓伸起右手,甩了甩,胡鸾以为他又想动手,皱起眉头道:“你想干嘛?”

颐立果没说话,一掌压在胡鸾身后的墙上,胡鸾下意识地后退,就这样,被他牢牢锁在手臂与墙之间。

“信不信我收拾你?”颐立果凑近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

他突然说狠话,倒激起胡鸾的反抗欲,她先是伸手想推他,颐立果眼疾手快,两手一起,提前抓住了她的手,胡鸾转而伸腿,也被颐立果识破,两人活动空间狭窄,都靠身体本能在“搏斗”,颐立果大概起先没打算和她来真的,几次来回过后,胡鸾整个人彻底被他锁死了。

眼见颐立果把她两只手绕后压在墙上,她终于认命地摇头。“力量悬殊,打不过,放我一马。”

颐立果也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一抹得胜的笑意。“没那么容易。”

“你还真想收拾我?”

对这个问题,颐立果未置可否,胡鸾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后忙碌,越发不明所以,道:“喂,颐立果!你到底想干嘛?”

约莫十几秒时间过去,胡鸾明白过来他在“忙碌”什么,她的手还是被他抓着,很紧,几乎动不了,可与此同时,他竟然还空出一只手来,他甚至用那只刚腾出来的手炫耀似地在胡鸾眼前晃了晃,不,不止是晃了晃,他用那只手捏住了胡鸾的下颌。

“你再不放开我,我要生气了。”胡鸾试图威胁他。

“我轻一点。”颐立果道。

“我错了。”

“错在哪里?”颐立果突然逼近她,大约是为了和胡鸾的视线齐平,他微微倾了身。“哥教你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和男人硬拼力气,生理构造加生物进化决定了,你拼不过。”

“回国我立马练搏击。”

“搏击也没用,你记住,真正危险的时候,脑子清醒比什么都重要。”

“你打算跟我讨论女性——”

胡鸾一腔话没能说完,因为颐立果捏住了她的咬肌,使她的嘴被迫张成“O”型。

“对不起。”盯了胡鸾半晌,颐立果忽然道了个歉,而后,他的脑袋也耷拉下去,捏她咬肌的手自然而然松开,伴随着一声漫长的叹息。“有些事情我本来想等回国再说的。”

胡鸾飞快活动了一遍口腔肌肉,急道:“那就回国说!”

“等不到回国了。”

“等得到。”

“那我可能会先气死。”颐立果半躬着身子,头在胡鸾肩膀右侧,没有和她对视。“我每天提心吊胆,总怕你被人……抢走。”

“啥?”

“郑迪、张天放、老徐……那么多人,吃醋很累的。”他语调缓慢地说。

其实刚刚他说有些话回国说的时候,胡鸾就想到可能会是表白,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说吃醋很累?而且,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明明她才是那个正被他“欺负”的人啊!

周遭光线时暗示亮,并不集中,胡鸾因而不用担心脸红提前泄露心迹。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所以没有接话。隔了半晌,颐立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你不给点反应吗?”

“你看着我说话行不行?”

“不行,我很紧张。”

“那你放开我。”

“不放。”

“我手被你压得很痛。”

这句话很有效,颐立果立刻站直身体,压她手的力道瞬时松了,胡鸾也没想挣开,便继续由他压着。只是这会儿,颐立果好歹是和她对视了。胡鸾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几分钟前,他们的对视是较劲,此刻,分明有了别的含义。

“就跟你说不能看你。”颐立果匆忙移开视线,重新回到胡鸾右肩肩侧,“我长这么大,都是别人先跟我表白。”

胡鸾闻言偷偷笑了。“你说你本来打算回国说,咋想的?”

“耽误工作吧,你看你,多么上进的一位小年轻,我在这时候把你拖进儿女私情的泥潭里,多不合适啊。”

“不合适你不是也说了?”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开我?”一直被他压着,感觉气势低了许多,胡鸾不由动了动双手,想试探下他的防范意识,结果证明,他防范得很好。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有必要说假话吗?”胡鸾大惊道。

“当然,说真话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

“真的?”

“哎!你快说!”胡鸾不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