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七天前,她再也没上过游戏。

杳无音信,他得不到有关她的一点讯息。

这游戏也挺会自欺欺人的,无论一个人在这里消失多久,几个月,一年,两年,列表里永远显示的都是七天前。

好像才过去一周,一周之前,那些有缘人们,还在峡谷里如少年飞驰,并肩作战。

她到底在做什么,

烦他烦到都弃号换号了?

还是现实里很忙,忙得游戏都没空玩?

徐星河想起了那晚见到的男人,只觉一阵焦躁和心慌,他端起杯子,起身去门边的饮水机接凉水。

齐思源刚好从外边回来,他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一见着徐星河,就抽出当中一份递过去问:“刘教授给你发微信了吗?”

“还没看,”徐星河接过资料,喝着水往回走,瞥到上面的内容,他脚步一停,“这么快?”

“也改到时间了,”齐思源坐回自己电脑前,把椅子转了半圈,回过头,晃着资料耀武扬威:“刘兴业说,咱们Netop拿了那么多奖,很早就内定在名额里面了。”

徐星河也坐回去,把资料随意丢到桌面,“你什么打算?不出国了?”

“说通我爸妈了。”

“之前你妈不是寻死觅活要你出国的么。”徐星河把杯子搁回去。

齐思源挑挑眉:“但我有杀手锏啊。”

“什么?”

“我暑假带妹子回去见过家长了。”

徐星河稍稍惊诧:“真的?”

“真的啊,八月份带回去,”齐思源想起这事就得意:“我说想快点和她结婚,早点让他们抱孙子。”

“你女朋友知道被你利用了么。”不知怎的,他有些羡慕,嘴上还是唱反调。

“这算利用吗,这是为爱牺牲,”齐思源叹气,“为了她我连洋妞都不想看,她可高兴了。”

徐星河不屑轻笑。

“你呢,”留意到徐星河又看回屏幕:“你怎么说?”

徐星河一时未回话,眼睛失焦,像透过屏幕,出神望向了另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哎,说句话啊,”齐思源催他:“我们是不是又要当同学了啊。”

他这一问,青年才回魂,眼睫微垂,尔后答:“我想放弃保研名额。”

“啊?”齐思源下巴快砸到地上:“不会换你出国了吧。”

徐星河瞥他一眼:“不出国,想早点毕业工作。”

“搞毛啊,”齐思源拧起了眉:“你去年不还说要留校继续搞科研吗,邵义走了,你也走,Netop就剩我一个,怎么搞?”

徐星河随手刮刮眉毛,似有忧虑:“小工作室成不了大气候。”

“你要办多大的企业?”齐思源有点冒火:“你有一亿融资?我们现在设备都和学校拿,做做抠脚系统你就此生满足了。”

“先工作,我要回金陵。”徐星河不想再看他。

齐思源捶胸顿足:“我靠,回老家?从一线倒退二线,我服了。”

“一线就好混了?”

“留在一线城市是图好混吗?还不是为了更多的机遇和更广的视野。”

“你蹲学校实验室就有前途了。”徐星河丝毫不掩饰口中讥讽。

“至少我读完研比你有前途,学无止境,Netop也需要我这样的灵魂人物,”齐思源怎么也不理解:“我真几把没搞懂,你当时还信誓旦旦说量子存储值得你闷头钻研一辈子,现在都当放屁啊,赶着回二线城市移动公司当抠脚工程师机房小喽啰?”

徐星河瞟回去,却不敢再多看,室友眼底炙热的光,充溢着年轻气盛的蓬勃野心,像能烧到他。

他突然哂笑,像在自嘲:“你妹子呢。”

“她也打算考研,我和她神仙眷侣。”

徐星河颇为无奈地弯弯唇角:“其实我和你一样。”

“啊?”齐思源愣了愣,联系他前阵子说过的话,分秒反应过来:“你不是吧?!真谈了个大七岁的女的?所以急着工作成家?你别逗我。”

“没逗你。“他不想再被当成小孩看了,只需要半年,再给他半年时间,或者再少一点,四个月,四个月也足够了。他能回到有她的地方,拥有稳定的工作和不俗的薪金,房子首付可以和爸妈暂借,他自认也无比自信,自己有能力,也有资格、资本,照顾好她,让她过上理想的生活。

到那时,再出现在她面前,他已经是个沉静得体的男人,而不再是让她瞻前顾后的学生。

下午,徐星河去系办公室找了趟刘教授,和他说清了自己的考量。

他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原莱的话,给出的理由也很普遍,想早点步入社会,积累经验。

刘老很是惋惜,直劝让他再三考虑清楚,学校的通信系统研究实验室是国家重点实验室,需要他这样的不浮躁狂妄有创新意识的后起之秀继续参与研发。

徐星河犹疑两秒,还是把保研需填表格放了回去。

刘教授微微叹息,依稀能猜到点什么:“你再想一想,好好想,多想想,别这么斩钉截铁。人应当尊崇自己,别轻易被外物干扰,搞科研本来就是孤独的,心无旁骛的。表格我收着,但名额还给你留着。等真考虑清楚了,你再联系我。”

当天傍晚,远在金陵的徐父接到了一个来自魔都的陌生号码。

对方声称是徐星河的导师,和他的辅导员要到了他父亲的电话。

一开始徐父还有些诧异,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但那边言辞得体,娓娓道来,颇具大家风范,他也放下了戒备。

刘教授来特意找他的原因无他,他很欣赏徐星河,成绩优异,研究成果论文也出得很漂亮,他放弃保研,怕错失这等人才,留下终生遗憾。

徐父对此毫不知情,只说:“我记得去年寒假过年,他还和我们讲说要读研的啊。”

刘教授就更加不明白了,也不方便开口问是不是和女孩子有关系,只能叫他们当父母的也多观察,多劝说。

晚上回到家,吃饭时,徐父和徐母说了这事,徐母也想不通,但她猛地记起暑假儿子突然一天的变故,潜意识里总觉得和那天他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

和徐父提起后,中年男人觉得有必要问问徐星河。

但他家的情况还跟别家不大一样,教育也是放养式,星河从初中开始,凡事就自己做主,夫妻俩很少干涉他的选择,学习就更不用说了,自觉得很,该玩的时候痛快玩,该学的时候就完全沉下性子,所以哪怕他什么话都不和他们汇报,他们也始终对儿子放一万个心。

考虑到以往的相处习惯和风格,徐父认为不太方便和儿子直接讲。

徐母思忖了一会,提议道:“不如找灵灵啊,他们兄妹俩关系好得很,星河跟她在一块比跟我们在一块话多多了。过几天中秋国庆,星河肯定要回来的,让舒灵和他聊聊好了,她本来就古灵精怪的,还怕套不出话?”

徐父沉吟,同意了这个方法。

第50章 第五十局匹配

今年的国庆假, 和中秋连载了一块, 大四基本没课了,徐星河三十号上午就回了金陵家里, 徐母准备了一桌丰盛午餐, 把徐爷爷徐奶奶也请来了,和他们一道过来的, 还有舒灵。

这顿饭的目的并不纯粹, 舒灵是重要人物,原因无他,就是想让她套出他放弃保研的原因, 顺便劝他想清楚。

舒灵自然牵挂着老哥前程,欣然应允。

从学校回来的徐星河, 看起来比以往沉默寡言了一些, 并不像往常家庭聚餐一般,不时还主动说些调皮话活跃气氛,长辈问起事来, 才搭腔一两句,尔后就没了声音,静静夹着菜,抿着酒水。

老年人不知情, 也没什么眼力见儿,只觉男孩似是沉稳了许多,吃到中途忍不住问:“星河谈到对象了吧。”

全桌噤声。

嗨呀,哪壶不开提哪壶。舒灵在心里捶胸顿足。

徐星河闻言, 搁下了筷子,似在克制什么,又像突然没了胃口,末了还是重新拿起来:“没有。”

“总能有的嘛,星河条件这么好的,”爷爷很是放心,举杯:“来,干一杯。”

徐星河酒杯快见底了,他给自己添了些,与爷爷杯子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这顿饭,好在有舒灵助兴,吃得还算有滋味。

徐母收桌子的时候,徐星河起身帮忙,被妈妈轰了回去,他只好作罢,转身回房,舒灵也赶紧跟进去,像条甩不开的小尾巴,一溜烟钻挤进去。

环顾四下,哥哥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美式工业铁艺的风格,显得非常直男,但窗边的天文望远镜,床头的星象仪,书架上面栩栩如生、形色各异的恒星模型,又为这里平添几分浪漫气息。

每次过来,舒灵都要搁望远镜那蹦跶会,转着镜头,好奇地调整方向,看了会外面天象,她才收手,坐回一旁的小沙发上。

徐星河坐书桌前,划拉了一下鼠标,摁亮显示器,开了几个网页,他总觉得房间里有别人很不自在,于是回头问:“你过来干嘛?”

“我不能来吗,你是大家闺秀啊?闺房碰不得?”舒灵振振有词。

“你在忙什么啊?”舒灵随口问道。

“没忙什么。”徐星河正要戴上耳机。

舒灵疾疾拦住他:“别啊,我们聊会天嘛。”

徐星河手一停,把耳机搁回键盘边上:“聊什么?”

“随便啊,”她不喜欢卖关子,直奔主题:“比如你为什么放弃保研?”

徐星河目光一顿:“你怎么知道?”

“舅妈告诉我的。”

“妈也知道了?”徐星河瞬间想到了最大可能,应该是刘教授给他父母打电话了。

“嗯,”舒灵靠回沙发垫:“我感觉不像你会做的事。”

“有什么像不像的,”徐星河敛了敛眼,像要遮住重重心事:“事在人为,人生本来就是变化跌宕,重做选择。”

他晃着转椅,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决定沉重和心烦:“如果什么都按照预期定好的走,那这人得过得多没意思啊。”

“我还是想你念研究生。”舒灵神情突然变得认真:“哥,我还是想你多当几年学生。”

“你一个高中毕业跟我说这些?”

“不是,你别跟我比啊,我俩情况不一样,我是没那学习细胞,但你脑子比我好使多了,我老觉得吧,人一上社会,碰到的东西都不纯粹了,会被腐蚀,心思会上锈,脑袋瓜也从此变钝变笨,变得没自我。”

徐星河淡着声,习惯性开怼:“第一次听人把辍学在家天天直播打游戏说得如此励志。”

“我好歹赚钱了好吧,”舒灵不明白了:“能把一样东西做到极致你不觉得很难得吗,就像我的李白,你要搞的科研。”

“我一心二用,游戏都比你极致。”

“草,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能不嘲讽我吗?”

“不能。”

跟妹妹的一番斗嘴,让他心境明快了好些。

舒灵靠回沙发垫,正色:“我认真跟你说呢,你为什么不念研究生了呢,这种机会别人求都求不到,你倒好,完全不当回事。”

“也不是不当回事,只是,”他目光渺远:“现阶段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舒灵试探地开口:“女人啊?”

徐星河没答话,“个人选择,与其他事物无关。”

这原因让舒灵很不舒服,表哥在她心里就是天外人,如今他这样,有了种从云上堕凡尘的失落感,原来不过如此,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真的没必要,女人满大街都是,而且真喜欢你的不会支持你吗,我不懂诶,你这样我觉得一点也不伟大,相反还特别Low,都没自我了,还谈什么爱情啊。”

“舒灵,我打个比方,”徐星河并不完全,:“一条跑道,我和她不在一个起跑线,但我发力跑一圈就能追上她,可她来追赶我的话,只能违规逆行,之前努力跑过的那几圈也完全放弃,不复存在了,你会选哪一种?”

“她是谁啊?你们什么研究院的女老师吗?是不是比你大很多?”舒灵从他话里,读出了几分年龄差的苦处,怀疑是什么师生恋。

“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那几圈算什么啊。”

“你出去吧。”徐星河觉得和她无法沟通,本来就不是一个精神层面。

刚要回嘴,外面徐母抬高了声音在喊:“星河爷爷奶奶要回去走了,你出来送一下啊!”

徐星河往门那瞄了眼,起身朝,路过舒灵时,他驻足道:“你也好出去了。”

“我偏不!”舒灵把屁股死赖到那,还拿抱枕做盾牌,抵挡他眼底的利刃。

徐星河又瞥她一眼,出了门。

等表哥一出去,舒灵眼珠子四转,最终落到他摆在说桌面的手机上。

贼兮兮地小跑过去,舒灵不敢把手机拿起来,怕位置改变了被表哥那个人精一眼识破,就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打开锁屏,输入960812,果不其然,顺利解锁,她以前无意瞥到过徐星河输密码的过程,恰好跟他出生年月日完全吻合,所以牢牢印在了心里。

没料到,这么久过去了,都换了部手机,他还如此长情地用着这个密码。

做特务一般,舒灵大气不敢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注意着外边动静,一边直奔徐星河微信。

置顶是“小徒弟”。

被她猜中了,还真是“师生恋”,不过是倒了个个的。

匆匆扫了眼最近的聊天记录,时间还是暑假,果然被拒绝了,难怪了……

靠,她就知道,舒灵顿时义愤填膺,她老早就说过吧!游戏里的抱大腿女徒弟没个好东西!徐星河还不信!

可这人头像怎么这么眼熟,舒灵越看越不对劲,是不是在哪见过?

眉心紧拧,听到外面已经有了回来的响动,舒灵不敢再拖,争分夺秒点进资料朋友圈。

下一秒,女孩如遭雷劈,完全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