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穿街过市,周宝珍听得车外人声渐渐嘈杂,过后又安静下来,显然是过了闹市了。她心下不免好奇,也不知表哥会带自己去哪里,最后车停了下来,车门从外头打开,周宝珍一抬头,就见萧绍站在车外,伸手含笑的看着她。

周宝珍扶了他的手从车里出来,看了眼前的景致,轻轻的“咦”了一声,这里不是王府吗?

“表哥,不是在外面吃饭吗?”

“珍姐儿想去外头?”萧绍看了她就是一笑,“那下次吧,今天表哥带了你在府里玩好不好?”见周宝珍点,萧绍心下满意,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好哄的很。

两人进了垂花门,绕过影壁,周宝珍便是一惊,入目皆是一片灯火辉煌,游廊花树,假山亭台,就见各处都挂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灯,直如上元佳节一般。

“表哥?”周宝珍抬头,看向萧绍的目光惊喜又疑惑。

这时,纯钧笑着上前来,将一盏灯递给萧绍,萧绍接过来点上,转头将它递到了周宝珍手中。

周宝珍欣喜的看了手中造型小巧别致的花灯,她知道这种灯叫“唐灯”又叫无骨灯,灯身没有骨架,所有灯面图案都由绣花针在纸片上针刺而成,过后再将纸片粘贴成灯,造型别致精巧,色彩晶莹剔透 ,有“天下第一灯”的美称。

“多谢表哥。”周宝珍高举了那灯,仰头向萧绍道谢,灯光映到她脸上,当真是笑靥如花。

“你喜欢就好。”说着萧绍拉了她的手,慢慢的向前走“那次你来信说,可惜表哥不能陪你看雪景,恰巧那年上元节表哥行军,路过一处偏僻的小镇,镇上有个老头,居然扎的一手好灯,只可惜表哥当时有军务在身,不能多停留。当时表哥心里还在想着,这样好的灯,可惜我的珍姐儿却不得看。”

说着,萧绍侧头看向周宝珍,见小丫头正凝神听自己说话,连路旁的灯也顾不上看了,见她听到自己说可惜她不得看时,眼中流露出不无惋惜的样子,心下便是一乐,看着她说到:“不过,表哥到底还是买了一盏,随身带了。”

果然就见周宝珍心领神会,看了手中的灯,朝他甜甜一笑:“可是宝珍手里这一盏?”

“正是。”萧绍牵了她继续向前走,口里缓缓说道:“后来,等表哥打完了战,就派人将那老头请到府里,叫他把会的样子都扎一遍,直做了一年才罢。想着不能陪你看雪,那么就陪你看场灯也是好的!”

萧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周宝珍,廊檐下一盏灯正好在他头顶处,夜风吹来,空气中隐约有花的香气,灯影摇曳,灯下男子含笑而立,丰神如玉。

情话言犹在耳,气氛缠绵甜蜜,如若是一般的女子,一个出身尊贵,相貌俊美的翩翩佳公子为你这般费心,恐怕当场定要感动的不能自己,恨不得落下两点热泪才好。

萧绍也是这样想的,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惯会弄这些手段,只是以前外头没有人值得他费这样的心思罢了,再说对了别人,他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真心。

如今,珍姐儿年岁渐长,萧绍自然希望她能依恋爱慕自己,有谁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倾心于自己呢?

萧绍满心期待,不知他的珍姐儿会作何反应。其实他心中很是矛盾,既希望于珍姐儿能回应他的感情,却又怕她年少,做出些不当的言行,以至于显得轻浮不庄重。

正因为太过看重对方,就连自信果断如萧绍这样的人,也难免患得患失,自相矛盾起来。

周宝珍自然不知道自家表哥此时复杂的心绪,只见她微皱了眉,朝萧绍看了看,继而有些同情的说到:“表哥,你好可怜,过年的也不得安生,居然还要打战。”

萧绍一愣,他猜测过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小丫头关注的重点却全然不在这上头,心下顿时有种啼笑皆非,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错觉。

周宝珍见他不说话,便上前两步,仰头看向他,眸子里是满满的关切:“表哥,你很辛苦吧。。。。。。”

霎时,萧绍只觉得自己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坍塌下来。

这么些年,世人都只见他出身高贵,生而便为世子,只是又有谁想过他幼年离家,独自在波云诡谲的京城挣扎求生?世人都说定南王府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可又有谁看见这繁华背后的险境?又有谁了解他因了王府的处境夙夜难寐?为了萧家的未来殚精竭虑?

只有他的珍姐儿,他小小的珍姐儿,在这满目的繁华锦绣里,对他道一声辛苦。

萧绍几乎不成落下泪来,想着自己这些年,这样珍而重之的对待这孩子,早早的便在心里对这孩子许以妻位,想着要同这孩子携手一生。

萧绍低头,看向眼前的周宝珍,雪为肌肤花为骨,皎月为心玉为神,老天到底待他不薄,这些年的心血,到底凝结成了这样娇贵又剔透的一个小人儿。

“珍姐儿——”萧绍动容的看向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只是如今,他什么也不能说,说了便是亵渎。

于是,萧绍平复了情绪,对了周宝珍柔声到:“表哥不辛苦。”

周宝珍看了他,眼中尚有疑惑,她当然感觉到在刚才那个瞬间,萧绍的情绪起伏,只是此刻她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朝他笑言到:“表哥文治武功,天下无双。”

“哈哈哈”萧绍大乐,他早就知道,这孩子拍的一手好马屁。

后头跟着的人,见主子开心大家心里也是欢喜的。跟萧绍的人心里不无感叹,这天下也只有周表姑娘有这个本事,几句话便能哄的主子开心不已。

萧绍牵起她的手,继续朝前走,小小的一只手,拢在掌心里柔若无骨,萧绍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软的像是一滩水,就听周宝珍娇柔的嗓音在夜风中响起。

“表哥,这些灯都是那位老先生扎的?”

“这是自然的。”

“果然就像表哥说的,真是难得的好手艺。”

“你喜欢就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指点评论,“这个美人扎的好,我看眉眼倒是有些像我们珍姐儿”“表哥难道没见过?”“那是自然,表哥等着和我们珍姐儿一起看呢!”

“表哥——”突然,周宝珍挺了下来,面向萧绍说到:“表哥等到了年下,再叫老先生扎一座大大的灯树,放在院子里,等天黑了点上,那才叫好看呢。”说着好像是怕萧绍不知道那树有多大,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又说傻话了,从未听过有那样的东西,准是你自己瞎琢磨了。”说着,萧绍屈起食指朝她头上敲了敲。

周宝珍嘟嘴躲开了他的手,对了萧绍不服气的分辨到:“亏表哥还说自己见多识广,殊不知这灯既然能做成这许多样子,又如何不能做成一棵树?”

“好好,知道了,等年下叫了那老头来,替你做一个便是了。”萧绍好笑,刚觉得她懂事了呢,就又弄些精致的淘气。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白天带孩子,现在才码出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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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杂

作者有话要说:靠着昨天半夜码的半章

今天总算能早点更新了

到底有规矩理法约束着,加上府里没有长辈,萧绍自是不敢将周宝珍留的太晚,在吃过一顿真正的“晚饭”后,萧绍也只能送她回去了。

府门前,周宝珍下了马车,手里仍旧提了那盏无骨灯,此时已经过了她平日里休息的时辰了,只见她掩嘴,轻轻的打了个哈欠,这才有些随意的冲萧绍行礼:“多谢表哥,今日宝珍开心得很,”说着她又抬头看向萧绍,眼睛里带了些倦意:“今日旅途劳顿,还请表哥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萧绍见她这样心下满意,总算让她初见时的畏惧感消失了,便冲她点了点头,轻声到:“去吧。”

转头又吩咐伺候的人“小心伺候着,姑娘今儿累了,明日里多睡一刻也使得。”众人忙屈膝答应了,这才扶了周宝珍往里去了。

萧绍站在门上,看着周宝珍主仆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心下不免有几分不是滋味,这狠心的小丫头只说了句“表哥早些歇息”居然真就说走就走了,全不带半点留恋之情,未免让人挫败。

而被萧绍认为“狠心”的周宝珍,此刻早已半靠在肩舆上,合眼睡去了。

双禄见状,心下好笑,自家姑娘每日里起卧最是规律,像今儿这个时辰还在外头的,一年也未准有一回,也难怪困成这样呢。

明心居里,柳氏正坐在灯下等女儿回来,虽说是自己的亲外甥,婚事两家也早有默契,只是如今珍姐儿不比年岁小的时候,女儿家的名声可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因此柳氏总要亲眼见着女儿回来,问过了情况才放心。

只是时间一时一刻的过去,却总不见女儿的身影,柳氏不由在心里埋怨,“绍儿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是个稳重的,怎么今日倒失了分寸。”

正想着呢,就听门外小丫头轻声说到“姑娘回来了。”

柳氏正要起身,就见周宝珍被一个健壮的仆妇抱了进来,柳氏一惊,疾走两步到跟前问到:“这是怎么了?”说着就往女儿身上瞧去。

“姑娘像是累了,所以这会子睡了。”严嬷嬷轻声朝柳氏说到。

“直接抱到屋里去吧。”柳氏挥了挥手收,对那妇人说到,于是一群人自去里间伺候周宝珍洗漱换衣不提。

此时,外间独留下柳氏和一位妈妈,这妈妈原是柳氏房里得用的,今日萧绍单独带女儿出去,依理是要有长辈面前的人跟着的,所以柳氏便派了她去。

“如何?”

那妈妈上前一步,轻声将今晚之事朝柳氏说了,待柳氏听得花灯一节不免微微一笑:“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

妈妈又将周宝珍今日的表现一一说了,末了感叹了一句:“奴婢看着,当时世子的样子很是动容,说起来咱们姑娘的性子,配世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柳氏听得却是一愣,原先她总觉得大女儿比小女儿明白些,只如今看来,那聪明的未必真聪明,而这看着糊涂的,倒像是有大智慧的。

“你看世子今晚可规矩。”

倒不是柳氏她不相萧绍这个外甥,只是少年男女,难免血气方刚,要真是做出些失礼的事,那就不好了。

“太太说的哪里的话,”这回,这妈妈倒替两位主子叫起屈来了“世子爷全程规规矩矩的,依奴婢看,那真是把咱们家姑娘放在心上呢,就那份尊重,这世上也难寻了。”说着,那妈妈自己笑了一笑,“就是咱们家姑娘。。。。。。”

“怎么?”柳氏心想,总不能是我的珍姐儿做出什么事来吧,可这想来也不能够啊。

“太太别急,奴婢看着咱们家姑娘,恐怕还没大开窍呢。”那妈妈总算是把话说全了。

柳氏这才放下心里啊,说到:“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姑娘的规矩。”接着又指了那妈妈笑骂到:“你这老货,倒逗起主子来了。”

“太太,都收拾妥当了。”这时,双福出来朝柳氏禀报到。

柳氏闻言,便起身往房里来,就见屋里的大灯都熄了,只留着盏起夜的小灯,锦帐里,换过寝衣的周宝珍,面带微笑睡的正香。

柳氏弯腰替女儿掖了掖薄被,就见她手里还拿着盏灯笼,便问到:“怎么还拿着这个?”

“这是今晚世子爷给的,奴婢们试了试,姑娘抓的紧,也就没敢太用力。”双福轻声将事情回了,灯笼的提手是竹子做的,虽说打磨光滑了,可万一再伤了姑娘的手倒不好了。

“这孩子。。。。。。”柳氏有些好笑的看了女儿,起身冲屋里的人嘱咐到:“好好伺候着,明日叫姑娘多睡会子再起来。”

萧绍从靖国公府出来,也不骑马,只是背了手慢慢的往回走。

纯钧几个见主之这样,便知道他是在想事了,于是几个人也不言语,只牵了马,默默的跟在后头。

此时的萧绍脑子里确是转个不停,三年未回京,虽说他有自己的消息网络,只是有些事,光靠下头人汇总上来的情报是不够的。

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丝细微的变化也可能引起滔天巨浪,他总觉得京城像是有张他看不见的巨网正在形成。

就比如,他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三年前马贼劫杀官员一事,只是如今线索居然隐隐指向了鞑靼人,因为有人在鞑靼的王庭里,偶然发现了那家失踪小姐的踪迹。

虽说有可能是那家小姐失踪后,辗转流落去了鞑靼,只是萧绍总觉得那样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这次鞑靼人大举进攻边界的事也蹊跷的很,那几座城未免丢的太容易了些,看着倒像是有人里应外合而至。

还有国库空虚,户部和兵部相互推诿扯皮,这些事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摸清情况,才好拿出应对之策略。

如此看来,倒还只有对着珍姐儿时才有片刻的轻松和宁静。

萧绍回府后,通宵在书房里看下头人送上来的最新情报,这一回承影留在了封地上,因此纯钧,七星,湛卢三个便在书房里伺候着。

萧绍看到探子从鞑靼送来的情报,那虞家姑娘居然是被人直接从关内送到鞑靼大将军也速府上的。鞑靼汗王衰老,现在鞑靼内部的兵权居然半数以上都握在这位也速将军手里,而且此人野心勃勃,心思狡诈,已有了取汗王而代之的心思。

另探子还得知,这位也速将军之前也不过是汗王麾下一员战将罢了,只是三年多前此人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大笔钱财,从而才有了今天的实力,就是这次对大魏的战争,也是此人力主的。

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大幅舆图,萧绍看完信后,背手站在舆图前,盯着大魏朝同鞑靼漫长的边境线细细看了起来。心下思量,朝中这样的胆子,还要有如此的实力和财力里通外国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位皇子或那个王爷了,甚至在外人看来,或许他们定南王府也有嫌疑,至于究竟是谁,还得再查才行。

当然,朝中的风雨是刮不到周宝珍身上来的。

周宝珍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就见她在床上抱了被子打了个滚,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了起来,神情有些不确定的朝了屋里的丫头们问到:“昨日,可是表哥回来了?”

双福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家姑娘必是睡迷了,因此含笑看了她答到:“是,是世子回来了,昨儿个不还带姑娘玩了半夜?”

“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周宝珍这才高兴起来,昨夜她梦见表哥了,醒来还有几分失落,以为那不过是梦呢,没想到却是真的。

丫头们笑了笑,没说话。姑娘这是想世子呢,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夫人也吩咐过,在这件事上,她们谁也不能多嘴,说姑娘同世子如何如何,双福也觉得这样顺其自然反而好些。

“呀,坏了,给祖母请安该晚了。。。。。。”

周宝珍突然想起来,过了每日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自从二叔的事后,祖母对他们这房就淡淡的,连带着对她,也像是不大喜欢的样子。

“姑娘不必急,昨日夫人就说今日让姑娘多睡会儿,至于老夫人那里,夫人自会替您告假的。”双福上来伺候她穿衣,一边宽慰她到。

此刻,上房里二夫人也正对着婆婆说周宝珍呢。

“母亲,要我说这事您老人家也该管管了,您说珍姐儿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晚上的同定南王世子单独出去,虽说两人是表兄妹,又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这传出去了,连累的可是咱们一家子的声誉。”

要说现在,二夫人最恨谁,那必定是大房无疑了。二老爷自离家,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不管如何派人去说,他就是不回来,就连二夫人亲自去求也不行,夫妻几同陌路,为了这事上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四姑娘也不好说亲了。

哼,柳氏我的姑娘不好说亲,你的姑娘却要攀高枝当王妃,哪有这样的好事。

先生

“那照你的意思,此事该如何?”

朱夫人听了侄女的话,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问到。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二儿子的事怪不得大儿媳妇,要说真正的搅家精,必是眼前的二夫人无疑。只是她当时骑虎难下,说侄女不对,那不就是说她自个错了?所以只好将错处都推到柳氏身上。

只是自家侄女有一点没说错,这柳氏还真就是个厉害的,婆婆给点委屈,你受着不就得了吗?谁知她半点亏也不肯吃,还弄得大儿子也同自己离了心,这才是朱夫人真正不能容忍的。所以这一年多来,她才越发抬举了侄女同柳氏打擂台。

二夫人自从丈夫离家后,便心虚的很,因此每日便在婆婆这里,挑唆了她同柳氏不和,别说还真有用,且不看现在管家之权就有一小半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母亲,你看四姑娘也老大不小的了,她可是你一手带大的,那规矩样貌那样不比珍姐儿那丫头强,合该配个贵婿才是。”没想到四夫人话锋一转,却说起别的来:“改明儿四丫头有了出息,还能不孝敬您这亲祖母。”

朱夫人听的就是一笑,二夫人这话虽说露骨了些,可一个母亲为孩子的心,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贵婿”,说的又是哪一个?要是合适倒也不是不能帮她一把,毕竟四丫头好了,对整个国公府也有好处不是。再说四姑娘也确是她跟前长起来的,比别个孙女自是不同。

“你看中那家了说说,要是行,我亲自舍了这张老脸,替四丫头求亲去。”一听孙女的婚事,

二夫人上前两步,伸手替朱夫人捏肩,顺便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到:“这最好的不就在眼前了,姑姑忘了不成?”

“你是说。。。。。。”

朱夫人有些犹豫,那可是大房内定的女婿。

二夫人一见自家姑姑的表情,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撇了撇嘴说到:“同是靖国公府的姑娘,怎见得就一定得是珍姐儿?四丫头同世子年貌相当岂不更好,想那珍姐儿一团孩子气,怎么拿捏住定南王世子这样的人?”说着,二夫人看向婆婆“最要紧的是,珍姐儿那丫头,自小长在外头,本就和国公府不亲,如今为了柳氏,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恨咱们呢,再让她寻了好夫家,于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哪里像咱们四姑娘,那必定是一心一意向着娘家的。”

要说这二夫人,这两年的口才可是见长,一席话直说的朱夫人也心动起来。尤其是后头那一番亲疏之论,朱夫人觉得很有道理。自来婚姻便是结两家之好,如果这门婚事不能给自家带来益处,那还结它做什么?

“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容我仔细想想。”说着,朱夫人瞪向二夫人,嘴里警告到:“这回你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再像上回那样鱼没吃着,倒惹了一身骚,看我饶不饶你。”

二夫人见婆婆同意帮忙,自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忙赌咒发誓说自己这回绝不会让事情走露半点风声。

一整个上午,周宝珍人虽在书房里坐着,却是频频走神,就像此刻,好不容听薛先生讲完一篇书,她又对着窗外的花丛发起呆来。

薛先生自也知道定南王世子回京的消息,如今见她这样也不点破,只对她说到:“珍姐儿,今日天气正好,与其枯坐在书房里,咱们不如去园子里走一走吧。”

周宝珍自是求之不得,今日不知为何,心里总也静不下来,于是笑到:“一切都听先生的。”

师徒两出了书房,也不拘何处,只闲谈着往园子里逛去。逛着逛着,便来到了府里北面的一片桃林,此时已是暮春,桃花已谢,枝头上结满了毛茸茸的果实。

薛先生看着眼前的周宝珍,倒像这枝头的果子,青涩动人。

薛先生喜穿素色的衣裳,一头青丝长年只拿一根玉簪绾在头顶,整个人显得恬淡宁静,双眼里有着看透世情的豁达,周宝珍很喜欢同她呆在一起。

“先生是如何认得表哥的?”

因着萧绍回京,周宝珍突然好奇起表哥同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我认识世子那一年,他正如你现在这般年纪。。。。。。”

那是她守望门寡几年后,在家的日子渐渐不好过起来,嫂子们自是不喜欢家里有个总也不出嫁的小姑子,况且族里的闲言碎语也多。

她不耐烦整日同这些人计较,所幸那时父母尚在,家中不缺银钱,她想着不如出门走一走。

一个女子要孤身出门,阻力自是不小,只是当时她已不准备再嫁人,自然也无需理会别人说些什么,只需说服爹娘,再带上些银钱也就是了。

其实,相比起正真不出闺阁的小姐,她在守寡的这些年里,倒也带着丫头把家附近的地方都走遍了,这也是她能最终说服父母让她出门的原因,对外也只说她到庙里清修去了。

“有一年,我跟着一支去往漠北的商队出关,那商队里有个少年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尚,同我一样也是给了钱,跟着商队带着出关的。。。。。。”

“那少年可是表哥?”周宝珍微笑,表哥自年少时便爱到处乱跑,现在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正是定南王世子,只是我当时并不晓得他是谁。。。。。。一路顺利的出了关,在沙漠里走了有半个月,条件自然是极艰苦的,沙漠里白日温度极高,夜里又极冷,每日里吃的只能啃干粮,水也要算计着喝,洗澡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是路上的风景和经历如今想来却是极珍贵的。”

说着,薛先生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仿佛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每天晚上,大家坐在篝火旁听和尚讲佛经上的故事。。。。。。四周是漫无边际的沙漠,头顶是广袤浩瀚的星空,况且那和尚对佛理极通,他的声音在夜里舒缓又安宁,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因此一段时日下来,倒让我对人生有了新的体悟。”

“那和尚是谁?”周宝珍心下好奇。

“不过是个云游的僧人罢了。”薛先生神色微顿,过后用极清淡的语气说了一句。

“那后来呢?”周宝珍听得入迷,这样的经历,光想想都让人神往,只是真要让她在沙漠里半月,别的犹可,不洗澡却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