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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课本,我的角色只拥有几样别的东西:火炬、铁剑、青铜小盾和皮甲。都不是什么魔法装备,质量很差,不过这已经是我能穿的最好的玩意儿了。《绿洲》里的东西和现实中一样昂贵(有时还更甚),也不能用粮票来换。这个世界唯一的货币就是绿洲点,在黑暗的时代,它成了世上最稳定的通货之一,甚至比美元、英镑、欧元、日元更靠谱。

柜子最上头是面小镜子,靠近它我就能看见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形象。建立人物时我给角色设定的相貌和我本人类似,不过鼻子要稍小一点,个头也比较高挑;身形更苗条的同时,肌肉也更发达。我还抹去了身上孩子气的痕迹。不过抛开这些小细节,他和我看起来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学校对代码做了限制,每个学生都必须是人类,性别年龄也要与本人相符。这儿不允许出现双头恶魔或者类似的东西。

你可以给自己的角色起任何名字,只要不重复就行。这就是说,你没法选别人已经采用了的叫法。你的角色名同时也会是邮箱地址和聊天账号,所以大家都尽量想要取那种酷得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角色名。名人们通常会花天价来购买他们想要却已被人注册的名字。

在创建账号时,我给自己的角色起名叫巨人韦德。那之后,我每隔几个月就会改一次角色姓名,通常那些名字都稀奇古怪。但从五年前哈利迪彩蛋出现,我决心成为猎手的那刻起,角色名就再也没改换过。我的人物就叫帕西法尔,和亚瑟王传说中寻找圣杯的骑士一样。当然,这个出名人物更普遍的叫法是帕西瓦尔或者帕西瓦,只是它们早被别人占用了,再说我也喜欢帕西法尔这叫法,挺好听的不是嘛。

人们极少在网上用真名。在虚拟世界里,除非你坦诚相告,否则没人知道你是条狗。绿洲文化的普及正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你的真名、指纹、视网膜形状都被存储在数据中心,由社交模拟系统(GSS)保护着这些信息的安全。甚至GSS自己的员工都无法看到用户的真实资料。在哈利迪还掌控着公司的时候,连最高法院都无从过问GSS的数据。

刚进入绿洲公共学校系统的时候,我被要求留下真实姓名、角色名、邮箱地址,还有社保号码。这些信息存储在我的学生档案里,只有校长才可以审阅。没有其他老师或者学生知道我是谁,干过什么。

学生在学校里也不用角色名,免得老师开口闭口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滑头皮条客,请专心听课!”或者:“大王六十九,你可以起来念一下你的读后感吗?”学生们必须用真名,后面再加上数字以示区别。我刚进学校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两个叫韦德的人,所以我的学生名就是韦德三。在校园里逛的时候,角色头上显示的也是这个名字。

铃声响起,一个图标在视野的角落微微闪光,提醒我第一堂课四十分钟后开始。我用一系列轻微的手部动作来控制行动,操控自己的角色走下大厅。当然,如果腾不出手的话,我还可以通过声音来控制移动。

我向世界史教室的方向走去,对路上熟悉的面孔或挥手或微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这让人多少有点怀念这个地方。因为没钱上大学,甚至绿洲的虚拟大学也上不起,我不是很想离开学校。而我的学分也不足以拿到大学奖学金。现在,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毕业后当个全职猎手去找到那颗彩蛋。这也是我逃离叠楼的唯一方法,除非我愿意和一家大公司签下长达五年的契约工合同,不过那和当奴隶似乎没什么差别。

就在我继续走下大厅时,其他学生也逐渐在他们的柜子前开始实体化,就像凭空浮现的幽灵。大家聊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很快我就听到有人在朝这里叫喊。

“嘿,嘿!是韦德三啊!”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叫道。是托德十三,代数课上认识的一个家伙,他正和几个朋友站在一起。“漂亮的衣服,帅爆了,”他说,“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穿着黑体恤,外加深蓝色牛仔裤,这是你创建账户时就可以选择的几套免费装束之一。而托德十三,和他的暴发户朋友一样,穿着一身昂贵的套装,大概是在哪家线下商店买的。

“你妈妈买给我的,”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下次你回家喝奶的时候,请转达我的谢意。”这很幼稚,我知道。不过不管是不是在虚拟世界,这都是一间中学——所以话语越是尖锐,效果就越好。

我的话让他周围的几个朋友笑出了声。托德十三的脸一下变得绯红——这意味着他没有关掉表情传感器,让自己面部表情和身体语言反映到了角色身上。他张口还击,不过那时我已经屏蔽了他的声音,所以我只是看到他口型正在大动。我淡然处之,继续往课室走去。

屏蔽声音是上学最爽的功能之一,而且我几乎每天都在用。更爽的是对方可以看到你屏蔽了他们,却只能干瞪眼。学校代码锁死了相应的权限,这里无法进行任何PK。整个卢德斯星都是玩家之间不能相互攻击的非PVP区。所以在学校里,唯一的武器就是语言,而我在这项技艺上早已炉火纯青。

我在现实世界里只上到了六年级。那回忆可谈不上美好。我是个害羞呆笨的孩子,自尊心不强也缺乏社交能力——这是在《绿洲》里度过童年的副作用。在网上我可以和别人交流,加好友。但在现实世界里,和其他人——尤其是同龄的孩子——交谈使我非常紧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而鼓起勇气开口时,又总是词不达意。

外貌也是一个问题。从记事以来,我就是个胖子。虽说政府救济粮的高糖分和多淀粉是罪魁祸首,但我自身的原因也不小:因为沉溺于《绿洲》,我缺乏运动。更糟的是我的衣服,它们不是购自二手店,就是取自旧衣捐赠处——穿着它们上学就跟头上画了只大乌龟一样招人嘲讽。

纵然如此,我依然巴望着谁来做我朋友。年复一年,我都像T-1000那样守望着食堂,希望能找到合适的目标。不过,即使是别的独行侠也认为我太过怪异,不愿和我讲话。至于女孩嘛……跟她们交流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们就像什么美丽而可怕的外星物种,我只要一靠近,她们就会激动得浑身发颤,然后张口结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对我来讲,去学校的每一天都充满了荒谬的孤独感。好不容易熬到六年级,我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否在毕业前保持正常的神智,天啊,那可还有整整六年的时间呐。

好在一切终于有了转机。那天,校长宣布说每个平均分及格的学生都可以申请转学到新建的绿洲学校。至于原先政府办的公共学校,因为几十年来资金短缺、人满为患,情况已经糟到了连脑残和智障都不愿去的地步。我几乎是立马冲到学校办公室提交了转学申请。然后,从第二个学期开始,我就转学到了第1873号绿洲公共学校。

转学之前,我的角色还从没离开过因西比奥,那颗位于绿洲中心的行星,也就是我们讲的“新手村”。在因西比奥,你除了和别人聊天外,就只能去逛逛那间散布各地、全球同步的商店。如果玩家想去别的更有趣的地方,就得付上一笔传送费,可惜我只是个穷逼。所以我一直在因西比奥游荡。要不是学校寄来的邮件里附上了传送到卢德斯的传送费,我估计会困在那里一辈子。

卢德斯是专门的教学星球,上面的千余所学校遍布整个星球表面。学校与学校之间几乎毫无二致,因为它们只是同串模型代码的多次复制罢了。不过因为教学楼只是程序而已,所以它们的形态不受资金和物理规律的限制。每一间学校都是恢弘的圣堂,有着色彩鲜艳的大理石走廊,宽敞的教室,储存着所有(学校批准的)书籍的虚拟图书馆,甚至还包括一个零重力体育馆。

初来乍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步入了天堂。总算不用再在上学路上躲避恋童癖和瘾君子了,我可以直接走到秘密基地然后待上一整天。再说,《绿洲》里没人会笑我胖,笑我长粉刺,笑我每周都穿着同样的破烂衣服。这里的坏人不能向我扔纸团,放学后我也不用担心会在单车旁边遭到殴打。总之,没人能碰我,在这里我是安全的。

我走进世界史教室。已经有几个学生坐在了课桌前,他们面无表情,双眼紧闭,正处于“离开”状态。“离开”意味着玩家正在打电话,浏览网页,或者进了聊天室。在绿洲里和离开的人讲话是毫无意义的,你基本上得不到反馈——除了叫你滚开的自动回复。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点击了视野边缘的“离开”,然后拉出巨大的网页窗口。虽然角色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能看见周围的东西。至于打开的网页,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没人可以在我背后偷窥(除非他们有我给的权限)。

我把主页设成了“母巢”,最知名的猎手论坛。母巢的界面设计很硬派,登录系统看起来像是早期拨号上网的界面,登入时还能听到调制解调器特有的嘀嘟声。酷毙了。我花几分钟浏览了一下新闻,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事件和流言。作为潜水党,虽然每天都来看,但我基本不发言。这天早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无非又是些猎手公会之间的争斗,关于年鉴上几个段落无休止的争论,还有高级用户炫耀他们新得到的魔法装备。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由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猎手这种亚文化日趋被架空,被满篇屁话和废话所取代。这很糟糕,真的很糟。

我最喜欢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嘲笑“第六人”的,“第六人”是猎手们给IOI(创新网络公司)的员工们起的名字。IOI是一家全球通信集团,全世界最大的网络服务供应商。它的主要服务涵盖提供绿洲网络和销售《绿洲》里的商品。因为有利可图,IOI好几次都想收购GSS,不过至今没有成功。所以现在他们转移了目标,试图通过达成哈利迪遗嘱的要求来得到GSS。

IOI成立了一个叫“蛋卵研究部”的新部门(蛋卵研究本来专指专门研究动物蛋卵的学科,不过近年来它有了第二重意思:即用“科学”的分析方法寻找哈利迪彩蛋)。IOI的新部门只有一个目的:赢得哈利迪比赛并获得他的财产,他的公司,还有他的《绿洲》。

跟大部分猎手一样,我很怕绿洲落入IOI手里。这家公司的一系列举动使其野心昭然若揭。哈利迪还活着的时候,IOI就想“帮助”他:他们会开始按月收取费用,他们会在每个地点都设下广告,让用户投诉和自由言论都成为过去式。哈利迪活着的时候,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如果IOI真的成功了,那绿洲就不会再是我童年的那个乌托邦了。它会变成反乌托邦的世界,一个拜金主义盛行的主题公园。

IOI要求他们的猎手,也叫“蛋卵研究者”,用员工编号来做《绿洲》角色名。这些数字长达六位而且都以六开头,所以大家都叫他们“第六人”。大部分猎手还叫他们“跪舔”(因为实在是太恶心了)。

要成为“第六人”,你得先签一份规定的合同,其中最重要的条款就是,如果你找到了哈利迪彩蛋,它将会成为公司老板的私人财产。合同的其他部分包括半月制的薪水、食物、住宿、医保以及一份退休计划。公司还会给你的角色配上高级的护甲、坐骑、武器,并且报销你所有的传送费。加入“第六人”很像是加入了军队。

“第六人”并不难辨认,因为他们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所有“第六人”都被要求使用同样体格的男性人类角色(不管操作者是男是女),还有同样的黑色短发和系统默认的五官。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海军蓝制服。区分他们的唯一途径就是他们右胸上的六位员工编号。

和大部分猎手一样,我对“第六人”的存在感到恶心。通过雇佣一支猎手大军,IOI改变了这场比赛的性质。当然,你可以说那些加入猎手公会的人也在干着同样的勾当,细数的话,现在拥有上千成员的公会已多得数以百计。他们也分工协作,每个公会的核心条例都差不多:只要一名成员找到了彩蛋,那么公会的其他成员也有权分享成果。但是像我这样的自由猎手并不介意猎手公会的存在,他们依然算作是同行不像“第六人”,后者的任务是将绿洲交给邪恶的主子。

我这一代人的生活和《绿洲》休戚相关。对于我们而言,《绿洲》不仅是游戏或者娱乐的平台,它也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世界如此丑陋,而《绿洲》提供了荫庇。那些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很难理解我们为什么会被IOI的想法吓到。在我辈眼中,这简直就像从我们头顶拿走太阳,或者在我们抬头仰望星空时都要讹诈上一笔。

“第六人”是所有猎手的公敌,嘲笑“第六人”是我们在论坛和聊天室里的最佳消遣。很多高级猎手都会尽力去杀死那些他们碰到的“第六人”,还有几个网站专职追踪“第六人”的行踪,更有些猎手公会把主要时间用在猎杀“第六人”而不是寻找彩蛋上。几个大公会甚至设立了年度“八十六跪舔”比赛,以此奖励猎杀“第六人”最多的公会。

在看过几篇其他猎手的文章后,我点开了收藏夹里最喜欢的博客网站:装逼者之信,站主是个女猎手,名叫阿尔忒密丝。大概在三年前我就成了她的忠实读者。她会写一些很牛逼的文章,内容多与搜索行动有关,称之为“狂野麦高芬”。她的文字诙谐而智慧,充满了各种巧妙的自嘲,这些内容总是会附上几段节选的年鉴内容(通常非常搞笑),她还喜欢列出最近研究的书、电影、电视,还有音乐的链接。就算这些东西实际上和彩蛋无关,看看它们也能让人放松心情。

我大概还没提过自己对阿尔忒密丝的爱慕之情。她偶尔会上传自己的角色截图,而我有时(实际上总是)把它们存在硬盘里。她的角色有一张漂亮的脸。在《绿洲》里,你经常能看见貌美如花的人物。但阿尔忒密丝看起来和真人别无二致,我怀疑她是用面部扫描工具创建的角色。榛子色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圆领骨,尖下巴,和傻傻的笑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诱人遐想。

阿尔忒密丝的身材也与众不同。《绿洲》里的女性身材基本上只有两种:不是苗条纤细,就是无比火辣(这在绿洲里看起来比现实中更不自然)。而阿尔忒密丝并不高,还带着点婴儿肥,有种从鲁本斯画作里走出来的感觉。

这份单相思很傻很天真。说真的,关于她,我还知道点啥呢?当然,她从没透露过自己的真名。年龄和工作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她现实中的长相和年纪,她可能十五,也可能五十,很多猎手甚至认为她不是女的。可能是自我麻痹,我从没有怀疑过她的性别。天啊,一个妙龄少女其实是抠脚大汉,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开始看“装逼者之信”的那会儿,它已经成了网上最热门的博客之一。阿尔忒密丝也可谓闻名遐迩,至少在猎手圈子里如此。好在她没有因此而自命不凡,文章读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让人击节叫好。在最新的博客《约翰·休斯的蓝调》里,她对自己的最爱,约翰·休斯的青年电影做了深度分析。她将它们分成了两个三部曲:“电波女之梦”三部曲(《十六支蜡烛》《粉红佳人》《妙不可言》)和“青春男幻想”三部曲(《早餐俱乐部》《摩登保姆》《春天不是读书天》)。

刚刚读完这篇文章,聊天窗口突然弹出。是我最好的朋友,埃奇(好吧,真相是,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如果不算吉尔摩女士的话)。

埃奇:早上好啊,伙计。

帕西法尔:好啊,老兄。

埃奇:干吗呢?

帕西法尔:看看网页,你呢?

埃奇:傻逼玩意儿,还不到上课时间呢,去地下室玩玩儿吧。

帕西法尔:好极了!马上来。

关掉聊天窗口后我看了看时间,离上课还有半小时。于是,我点击屏幕边缘一个小门模样的图标,然后在好友名单里选择了埃奇。

电影《星球大战》的女主角。

1975年的电影,也是唯一进入IMDB排名前50的无厘头喜剧电影。

卢德斯的写法是“Ludus”。

《终结者2》中天网派来刺杀人类救世主约翰·康纳的机器人。

美国的中小学教育共计十二年。

阿尔忒弥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月神和狩猎女神,而阿尔忒密丝写法略有不同。

电影术语,指用来推动情节发展的人或物,典型形象就是被众人争夺的小物件。

彼得·保罗·鲁本斯(1577–1640):德国画家,巴洛克美术风格的代表人物之一。其画中的女子多显富态。

约翰·休斯(1950–2009),美国著名导演、编剧和制片人,擅长拍摄青春片,下文所提及的六部片子是其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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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白名单上的一员,所以我顺利地登录了聊天室。教室被缩小成窗口,滑到了屏幕的右下方,这让人依然可以观察到外面的世界。视野内的其他东西都属于埃奇的聊天室。我出现在楼梯顶端的门前。这扇门并不通向哪里,它只是一张贴图,不能打开。这间聊天室并不直属绿洲,而是独立的模拟进程——是的,虚拟世界里的虚拟世界。我的角色实际上并不在聊天室里,他只是“出现”在了那里。“韦德三”或者“帕西法尔”现在依然身处世界史课室,看起来在闭目养神呢。从这个角度来说,进入聊天室有点儿像用了分身术。

埃奇给他的聊天室起名叫“地下室”,这房间被设计成了八十年代的风格。老电影和漫画的海报贴满木墙。房间中央放着美国无线电公司的电视、贝德曼录像机、光碟播放机和几台始祖级别的游戏机。书架摆在后墙那里,上面满是角色扮演游戏刊物和陈旧的《龙》杂志。

弄这么大个聊天室可不便宜,不过埃奇付得起钱。作为绿洲最牛逼的战士之一,无论是死亡竞技场还是夺旗竞技场,他的表现都让对手谈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靠直播PVP竞技,他捞了不少,甚至阿尔忒密丝也不及他的名号响亮。

这几年,地下室成了猎手的高级会所。埃奇只把进入权限给那些他认可的人,所以被邀请到地下室是种巨大的荣誉,对我这样一个等级只有三级的小人物而言,这份殊荣更是难能可贵。

走下楼梯的时候,我看到其他几群猎手正在闲逛,他们的模样各不相同:有人类、半机器人、恶魔、黑暗精灵、火神星(瓦肯)人,还有几个血族。他们大都挤在墙边的旧式街机那里;其他的则站在老旧的点唱机(现在播放的是杜兰杜兰的《野孩子》)旁边,翻看着埃奇的架子上堆积如山的录音带。房间里有三张长凳,它们呈U形摆在电视前面,埃奇就躺在其中一张上。这个战神看起来是个白人男性,高个,宽肩,黑发,棕眼。我有次问过他在现实中是不是也长成这样,他开玩笑似的回答:“是啊。不过真人更帅些。”

走过去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咧嘴展露那出名的、柴郡猫似的怪笑气。“Z!最近可好,伙计?”他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然后指引我坐到对面的凳子上。埃奇在认识之初就叫我“Z”。他喜欢用单个字母称呼人,连自称也用“H”。

“怎么了,汉普丁?”我问。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游戏。我总是叫他某个以H开头的名字,比如哈利、哈伯、亨利或者霍根。因为他曾告诉过我,他的真名就是“H”打头的。埃奇也是卢德斯上的学生,就读于第一一七二中学,刚好在我们学校对面。

我们结识于差不多三年前。那天周末,在某个猎手聊天室里瞎逛的时候,我碰到了他。我们几乎立马就混熟了。这当然是因为相同的爱好:我们都关心哈利迪和他的彩蛋。只聊了几分钟,我就发现埃奇是个厉害角色。他是顶级的猎手,逻辑分析能力出众,知识面广博。在关于八十年代的知识方面,他所掌握的不只有人云亦云的老东西,还有好些冷僻到几乎无人知晓的细节。他是个真正的哈利迪研究者,很明显,他在我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特质,所以他不但加了我好友,还给了我登录地下室的权限。可以说,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最亲密的朋友。

几年来,我们发展成了一种友好的竞争关系。埃奇和我都相信自己会头一个登上积分板榜首,所以彼此之间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暗暗较劲。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一道做研究。比方说在这间聊天室里,我和他就一起看了数不清的八十年代的烂电影和破剧集。当然了,我们还一起玩游戏。埃奇是我所知的最强全能玩家,在那些经典的双人游戏上——比如《魂斗罗》《战斧》《双截龙》《霹雳神兵》《大混战》,还有《怒》——他几乎能与我相媲美。当然总的来看还是我略胜一筹,因为我在第一人称射击游戏里总能把他虐得灰头土脸。

我不知道埃奇在现实中混得怎样,不过我觉得并不太好。和我一样,他也喜欢每分每秒都待在《绿洲》里。他说过好几次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我们在线下连彼此的面都没有见过。我猜他和我一样孤独。

“你昨晚走后都干吗了?”他递给我手柄。我们昨晚在地下室玩了一会儿,看了几部日本怪兽电影。

“没干吗。”我回答,“回家用模拟器玩了两盘街机。”

“浪费时间。”

“对,不过我喜欢那样,很爽。”我没有问他昨晚干了什么,他也没说。他可能去了吉盖克斯,或者别的什么恐怖之地,靠完成几个任务获得了些升级经验。埃奇能去外面的世界,不过他从没嘲笑过我连传送费都支付不起。他也不会主动借钱给我,因为对我而言那等于羞辱。这是猎手间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对方是自由猎手,那就意味着他不想要别人的帮助,无论是那人是谁。想寻求协作的猎手会加入公会,而埃奇和我都觉得公会不过是跟屁虫和半吊子的聚集地,我们发过誓要坚持做自由猎手。埃奇偶尔也会和我讨论那颗彩蛋,不过总是谨言慎行,尽量不谈到具体细节。毕竟隔墙有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