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重新坐下身子,赖洋洋地靠着椅背,从半坡崖出来一日一夜赶路没怎么休息,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七公主到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偏偏生在了皇室。”三公子赞叹了一声。

“谁的出身都不是能够选择的。你,我,包括她。但出身并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阻挡我们走想走的路。”云浅月看向三公子,笑道:“如今你明白我不让你避开她的用意了吧?”

“嗯,明白了!”三公子点点头,眉眼间一直隐约的昏暗彻底退去,语气轻松下来,“云浅月,你明明看着像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但偏偏心思比寻常人都细腻,眼睛也比寻常人都多了一只眼,看得精准。我的确是一直在意出身,孝亲王视我为耻辱,但殊不知我视孝亲王更为耻辱,有时候恨不得重新投胎一回。如今见了她,听她一番话,我才是顿悟了。当初我还不明白你本来说了不会接纳任何一个皇室的公主进云王府的人,后来为何却答应接纳了她,如今算是明白了。她的确值得。”

“嗯!”云浅月笑着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时间不如意之事十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如意,但不能因为这小小的不如意,我们便止步不前了。那样太对不起自己。”

三公子点点头,忽然一笑,“今日真是受教了!”

“好了,别霸占着我的床了!我让你给你送到隔壁。”云浅月有些困乏地道。

三公子“嗯”了一声。

云浅月对外面轻喊了一声,有两名隐卫进来,将三公子轻且轻地抬了出去。在临出门时,她忽然又道:“还有,也别再霸占着我的脸了!”

三公子似乎实在忍不住,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愿意顶着这张脸?想起那个醋缸,我都不敢看镜子!”

云浅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名隐卫将三公子送到了隔壁,房门关上,云浅月依然趴在桌子上闷笑。

凌莲和伊雪送七公主回来,就见云浅月笑得见鼻子不见眼。二人对看一眼,凌莲笑着问,“小姐,您沐浴吗?我们去给您抬水!”

“嗯!”云浅月收了笑,应了一声。

凌莲和伊雪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抬着水走了进来放进屏风后。云浅月落下帘幕,房间暗了下来,她也走进屏风后,凌莲和伊雪出了屏风,将床上的被褥都抱了出去,不多时又换了一套崭新的抱进来将床铺好,才又退出了门。

云浅月埋在水里,任温暖的水流包裹,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浅月阁门口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极为熟悉,以至于云浅月乍听到这声音微微蹙了蹙眉。

“染小王爷请止步!”浅月阁门口传来隐卫木木的声音。

“我进这浅月阁无数次,如今怎么到设岗了?”脚步声顿住,夜轻染的声音传来。

“小姐养伤,谁也不见!”那隐卫依然是木木的声音。

“小丫头谁也不见也不包括我,你闪开!”夜轻染挥手去挡开隐卫。

“染小王爷,小姐说谁也不见!”隐卫依然挡在夜轻染前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夜轻染想要出手,刚一动作,他面容皱了一下,似乎是触动了伤口或者什么,只越过隐卫,脸色不好地对里面喊,“小丫头,我来了!你见不见?”

凌莲和伊雪从隔壁房间出来,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了一眼门口,走到云浅月门口,对里面请示道:“小姐,是染小王爷。”

云浅月自然听得清楚,想着夜轻染恐怕是刚回来就来见她了。她对外面道:“你让他进来,但得在门外等一下,就告诉他,我洗澡呢!”

“是!”凌莲和伊雪走向浅月阁门口。

隐卫见二人来到,看了夜轻染一眼,退了出去。

“染小王爷,我家小姐请您进来,但得在院中等一下,她在洗澡呢!”凌莲道。

夜轻染似乎愣了一下,便往里面走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那我等她洗完再进去。”

凌莲和伊雪点点头,不再说话。

夜轻染果然在院中的那颗桂树下停住脚步,懒洋洋地歪倒在树下的贵妃椅上闭上眼睛。他似乎极累,不出片刻,均匀的呼吸声就传出。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浅月一直听着院中的动静,感觉夜轻染果然没进来,便也不再理会。又洗了片刻,她出了木桶,用内力烘干了水汽,穿上衣服,走出屏风后,来到窗前,伸手拉开帘子,只见夜轻染躺在桂树下的躺椅上睡着了,眼圈四周有淡淡的青色,脸色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显然是受伤极重。她看了他片刻,抬步出了房门。

来到桂树下,夜轻染似乎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云浅月。

“呵,不认识了?”云浅月笑着瞟了他一眼。

夜轻染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脸看。

云浅月伸手摸摸脸,“我的脸上长花了?”

“小丫头,你没受伤?”夜轻染看了片刻,吐出一句话。

“你说呢!”云浅月不正面回答。

“脸色红润,看着不像是受伤。”夜轻染依然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眉心,似乎仔仔细细在看,不放过每一处。

云浅月想着到底是夜轻染,到如今他仍然在怀疑去十大世家的人是她吧?即便她用幻术遮掩了容貌,谁都看不出半丝易容的痕迹,她的气势和声音都变了,但他还是怀疑。她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歪,笑道:“我这六七日连浅月阁的门都没出去,日日好吃好喝,能不气色红润?就是一只干虾米,也能给养出红润来。”

“这倒是!”夜轻染看着云浅月全身上下懒洋洋没骨头的样子撇撇嘴,收回视线,嘟囔道:“我怎么会觉得你和一个人很像呢!如今这样看来,真是半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嗯?谁和我很像了?”云浅月好笑地问,“这就是你盯着我猛看的原因?”

“是啊!也只有你这个小丫头被一个男人盯着看不脸红。”夜轻染笑了笑,“红阁小主,十大世家楚家主的夫人。小丫头,你认识她吗?”“红阁小主……”云浅月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夜轻染道:“我若说我认识红阁的老主呢?”

夜轻染一愣。

“不信?”云浅月扬眉。

夜轻染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云浅月片刻,再次收回视线,微哼了一声,“你认识红阁老主也不奇怪,在你的身上,发生什么,或者认识什么人,我都觉得不奇怪。”

“你真是瞧得起我!”云浅月哈地笑了一声,止住这个话题,看着夜轻染,“伤很重?倒是第一次见你受伤,原来也可以这么弱不禁风。”

“小丫头,你找打是不是?我回来屁股都没坐稳就来这里找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夜轻染瞪了云浅月一眼,语气很恶地道:“别跟我说弱不禁风,只有那个弱美人才会弱不禁风。本小王体格硬朗着呢!如今也能打死一头牛。”

“吹牛才对!”云浅月不客气地嘲笑。

夜轻染作势要打云浅月,但碰触了伤口,整张脸揪起。

“哎,受了伤就承认受了伤呗!又掉不了一块肉,逞什么能?”云浅月拦住夜轻染的手,对他道:“我看你还是回府歇着吧!”

“懒得动了!我就在你这里歇上一会儿!”夜轻染到也真不再逞强,对云浅月摆摆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不用理我,这里挺舒服的,我睡上一觉。”

“好!”云浅月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

夜轻染果然闭上眼睛,身子一歪,整个人躺在了躺椅上,当真睡了。

云浅月向房间走去,来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微风吹来,夜轻染衣袂和青丝轻轻被风吹动,桂树枝叶唰唰作响。他的睡容如一个大孩子。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终究有些东西他是想守住的吧?她也想守住这份情谊,但何其艰难?

她收回视线,抬步迈进房间,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本来早先的困乏却莫名地一扫而空,再无睡意。她走到桌前,铺好宣纸,自己动手研墨,须臾,开始在宣纸上提笔书写。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经由她的笔写出,字迹没有寻常女子的娟秀,风骨挺拔。

不知过了多久,宣纸上写满了满满的人名,她放下笔,将宣纸拿在手中,静静地看着。

浅月阁外又有脚步声传来,云浅月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就见云离来到门口,又被隐卫拦住。她对外面道:“凌莲,让哥哥进来!”

“是,小姐!”凌莲应了一声,对隐卫挥挥手,隐卫退了下去。

云离缓步走了进来,当看到躺在桂树下躺椅上的夜轻染似乎怔了一下,仔细地看了夜轻染一眼,抬步向房间走来。

云浅月放下手中的纸,笑看着云离走进来,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没看出多大变化,但举止神情还是稳重内敛了。看来从入朝这月余,是磨练出来了。她笑着对他招手,“天色还早,哥哥这么早就回府了?礼部没事情了?”

“嗯,我提前回来了!”云离笑着走过来,也将云浅月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向窗外看了睡在躺椅上的夜轻染一眼,了然地压低声音道:“那日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吓坏了,我和清蔷急急赶过来,却被隐卫挡在了门外,后来父王走出来,说你养几日就没大碍了,让我们别进来打扰了。我回去后就想着受伤的人应该不是你,即便你受伤,也会让我进来的。”

“嗯,哥哥聪明,是别人代替我受了伤。”云浅月笑着点头。清蔷是七公主小名,看来他和七公主感情如今是真的极好了。

云离点点头,坐下在云浅月对面的椅子上,又压低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猜你是去了蓝家,我妹妹如此聪明,有的人又怎么会拦得住你呢!”

云浅月笑着点点头,“哥哥也聪明!”

云离脸微微一红,摇摇头,“我不是聪明,而是我进礼部也有些日子了,以前也一直想入世,便也关注朝局,如今是更对这朝局有些了解罢了。”

云浅月点头,当初他有心,她拉了一把,将他拉到今天的位置,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云离似乎看出云浅月心中所想,对她笑道:“虽然朝局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官场黑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阴奉阳违。但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妹妹无需为我在意。我能做你的哥哥,能娶七公主,我很幸运。”

云浅月笑了,能猜出她刚刚那一瞬间的心思,到的确是成长了。看来他爷爷和爹爹大约都对他训练了。她笑着点头,“我今日回来见了嫂子,关于六公主之事,我找她谈了一谈,如今我想知道你什么想法?”

云离闻言脸色蓦然一沉,一字一句地道:“不可能!,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七公主是我唯一娶的人,再不做第二人想。无论是六公主,还是阿猫阿狗,再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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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敲山震虎

云浅月闻言笑了,云离和七公主都如此坚定,她意外也不意外,更多的是觉得很好。两个人两张容颜不同,但眉眼坚定如一人。她相信,他们会从一而终。这比让她见到了她娘亲的欢喜还不遑多让。

云离见到云浅月的笑,沉着的脸面色一松,爬上红霞,低声道:“妹妹,你在笑我?”

“没有!我在高兴。”云浅月轻笑出声,除了高兴他在这个封建王朝以男子为尊的时代还能生出此生只此一妻,再不她娶的想法,还有高兴他如今对着她依然可以脸红不自然保存着初见时的真实,这在如今天圣皇朝朝局这个大染缸下被浸染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如此来说,已经足够难得。

“我还以为你在取笑我!”云离笑了笑。

“哥哥,你与嫂嫂谈这件事情了吗?”云浅月又问。

云离摇摇头,“还没有!我肯定不会同意,不想她心里有负担。”

云浅月点点头,笑着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她不是你普通的妻子,需要你庇护,她是七公主。文伯侯府的事情你大约知道一些吧?我不知道七公主与你说了多少?关于她……和容枫。”

“那日大婚,她将她的想法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云离平静地道。

云浅月点点头,郑重地道:“她能在皇宫隐忍十年,后来决心嫁给你。心智坚韧,也许比你更甚。你不必想她会心里承受不住。经过十年隐忍,她还有什么是承受不起的?哥哥,她心思通透,你娶的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若一般,肤浅的话,我当初也不会同意让她下嫁云王府。”

云离一怔,似懂非懂地看着云浅月。

“这样说吧!今天我和嫂嫂谈话,你可能刚回来还不曾见她,自己先过我这里来了。”云浅月缓缓道:“我今天问她此事看法,她与我说,她打死也不会同意六公主嫁给你。她既然当初弃了你,便再没资格。她说你是她的幸福,是用了十年隐忍活下来,换来的幸福。不会相让。任何人都不行。除非,你放弃她。”

云离眸光一亮。

云浅月笑看着她,“你看,她是如此坚定地认为你是她的幸福。这个王朝,她十年隐忍,装疯卖傻,却背地里看得清清楚楚。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懂得明白知道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最想抓住的。如今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她的全部。她与我说,进了云王府的门,就是云王府的人。不姓夜,而是姓云。”

云离点点头,眸光灿亮,唇瓣微带了一丝笑意。

云浅月知道他明白了,便不再多说,收尾道:“你要相信她能与你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风雨同舟。而不是你挡在她的前面,替她撑起一片天。这样虽然是爱,但一个人毕竟力量薄弱。要你们一起守护你们的幸福。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不是一朝一夕。今日是六公主,你们挡过了,明日也许就是阿猫阿狗,我知道你今日说的定然是肺腑之言,我只希望,以后的每一日,无数日,甚至到白发苍苍,你都要如今日一般,心志坚定,不改初衷。这才是真正的爱。”

云离难得见到云浅月如此郑重的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妹妹说得极是!是我愚钝了。今日之言我会谨记,终生不敢忘。”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们。嫂嫂和哥哥都如此坚定,也不枉费我今日回来就对你们吐了一大堆口舌。”云浅月笑着点头。

云离看着云浅月,隐隐见她眉眼疲惫,由衷地怜惜道:“妹妹连日来必然辛苦,快休息吧!”话落,他起身站了起来,“我这便回去与七公主叙话一番。”

“嗯!”云浅月笑着摆摆手。

云离抬步向外走去,走了两步看向窗外,见夜轻染还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他停住脚步,转回头,对云浅月欲言又止。

“哥哥有话但说无妨。”云浅月笑看着云离,隐隐明白他要说什么。

云离抿了抿唇,似是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声道:“妹妹,以后与染小王爷还是要疏远一些吧!他毕竟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如今掌管京城内外四十万兵马。他即便离京这数日,京城依然固若金汤,这等本事,可不是区区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云浅月面上的笑意微微散去,点点头。

“我知道妹妹心善,染小王爷对妹妹也是极好。但一旦面临不可两全的冲突时,他首先要保的定然是皇室和德亲王府,而妹妹你首先要保的也是云王府。只能说,人同,道不同,也是枉然,徒留伤情罢了。”云离又压低声音道。

云浅月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对云离微笑,“哥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嗯,我知道妹妹什么事情其实都是明白通透的,是我多虑了。”云离不再多言,转身,珠帘掀起又落下,他的身影不出片刻便出了浅月阁。

云浅月看着云离的身影离开,目光转回,落在窗外,这时正巧一阵风刮来,吹起夜轻染的衣袍,里面的锦缎有一大片鲜红,已经干枯。她想起早先他作势要打她似乎动了伤口,显然伤口裂开了,亏他的忍劲,如今居然还能睡着,该是何等的疲惫?她收回视线,那种背负姓氏和责任的无奈深深席卷而来,似乎与外面躺着的人感同身受。

对于夜轻染,从最早的规避,到后来失忆阴差阳错的相交,志趣相投,到话语投机,到如今两个人走到了十字路口,前一步是悬崖,后一步是滑坡,这一条路以后无论如何走,都注定道不同。

道不同,又何以为谋?

云浅月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云浅月似睡非睡时,只听外面传来凌莲的喊声,“小姐!”

“嗯!”云浅月应了一声。

“刚刚宫里来府中传话,皇上请七公主进宫!”凌莲道。

云浅月睫毛动了动,应声道:“知道了!你安排在西枫苑的人选两名跟着她。”

“是!”凌莲应声。

云浅月不再说话,老皇帝请七公主进宫,无非是劝说或者威胁,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可能成功,徒做白用功而已。

“小姐,起风了!您将窗子关上再睡吧!”凌莲没立即离开,看了一眼开着的窗子,对云浅月提醒道。

云浅月这才感觉窗外袭来阵阵凉意,点点头,“好!”

凌莲脚步离去。

云浅月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只见夜轻染还在熟睡,刚刚还是微风,如今风大了,他似乎无知无觉,她蹙了蹙眉,起身站了起来,伸手关上窗子,抬步走出房门。

来到桂树下,她伸手拍了拍夜轻染的肩膀,“夜轻染,起风了,回府去睡!”

夜轻染一动不动。

云浅月这才感觉不对,伸手扒开他挡着他脸的头发,只见他脸色潮红,她将手放在他额头上,额头滚烫,显然发烧了。她微惊,撤回手,抿唇看着夜轻染,片刻,伸手将他带起,向房间走去。

“小姐!”伊雪这时也发现了夜轻染不对,走过来。

云浅月看了她一眼道:“他发烧了,我先带他进屋,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去给他煎药。”

“嗯!”凌莲点点头,跟着云浅月进了屋。

云浅月将夜轻染放在床上,让他躺好,伸手按住他脉搏,片刻后,眉头紧紧皱起,“这么严重的伤势,他居然还能跑来我这里。德亲王府的人就不阻拦吗?”

“可能是阻拦不住!染小王爷据说治下很严。”伊雪道。

云浅月放下手,转身向桌前走去,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药方,片刻后,递给伊雪,伊雪不多话,立即拿着走了下去。

云浅月放下笔,回身看了床上一眼,走到清水盆用娟帕沾湿了清水拧干,来到床前,将娟帕搭在夜轻染额头上。刚要撤回手,她的手忽然被夜轻染紧紧攥住,她一愣,低头看着他,他没醒来,薄唇紧紧抿着,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垂下眼帘,轻轻挣脱。

夜轻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挣脱,手更紧地攥住她的手。

云浅月皱眉,再用力一些,夜轻染手上也更用力地攥着她,她眉头拧紧,怕触动他的伤口,便不再动作,对他轻声道:“夜轻染,你发热了。松手,我给你降温。”

夜轻染一动不动,仿佛未听。

云浅月再次甩脱他的手,他的手依然跟着她挣脱的动作攥紧,她看着他的脸,只见他眉头也紧紧皱起,薄唇全无血色,有些干裂,没有醒来的迹象,攥着她手似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她不再动,反正也无事,便不再甩开他,坐在了床头。

夜轻染也安静下来。

不多时,凌莲回来,当看到躺在床上的夜轻染一愣,“小姐?”

“他伤势太严重,没好好修养,大约又受了凉风,发了热。伊雪去煎药了。”云浅月见凌莲回来,问道:“嫂嫂进宫了?”

“嗯,进宫了!我安排了人,小姐放心吧!”凌莲道。

云浅月点头,将身子靠在墙上,另一只没被夜轻染抓住的手将放在他额头上的毛巾拿开,这么大一会儿娟帕就热得厉害。她将娟帕递给凌莲,对她道:“你来,帮他降温。”

凌莲点点头,接过娟帕向清水盆走去,不多时走回来,将清凉的娟帕放在夜轻染额头。不多时娟帕又热了,她再反复沾湿,放在他额头。

“效果不大!你去拿半坛酒,用酒水给他擦。”云浅月想了一下吩咐道。

凌莲应了一声,走了下去。

云浅月再次试试撤出手,夜轻染依然紧紧攥着,她彻底打消了念头。

不多时凌莲抱着酒坛回来,将娟帕沾了酒给夜轻染擦拭额头,擦了片刻,她抬起头道:“小姐,这也效果不大,他是整个身体发热……”

云浅月“嗯”了一声,想着难道给夜轻染脱了衣服擦?

“小姐,您可别乱来,就算奴婢肯,景世子若是知道,也可不得了。”凌莲立即出声打住云浅月的想法,怕怕地道。

云浅月笑了一声,摇摇头,“我自然没那么大的牺牲精神,但他发热实在严重。就算是伊雪煎药回来他喝下,见效也没那么快。这样热,烧下去对他的伤绝对不好。这样吧!你从外面去喊两名隐卫来,让他们动手。”

凌莲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是个办法,但又看向夜轻染抓着云浅月的手,“那您?”

云浅月眉头微凝,有些为难地道:“给我蒙上眼睛吧!”

“这……小姐,您挣脱不开吗?”凌莲看着夜轻染的手,给染小王爷全身上下擦拭才能祛热,但即便小姐蒙着眼睛,但总归也是在房间的,还是不妥当。

“能挣脱开是能挣脱开,但他攥得太紧,我怕伤了他的手,而且也许还会再碰伤了他的伤口。”云浅月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夜轻染道:“没想到这家伙生病了这么没安全感,和小七一样。以前小七受伤或者生病,我就得必须陪在他身边。他生病,我折腾下去一层皮。”

凌莲知道云浅月说的小七是东海国的太子玉子书,但还是犹豫地道:“奴婢还是觉得不妥。若是传出去……”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忽然住了口,看向门口。

云浅月自然先凌莲一步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早已经看向门口,当见到那一袭月牙白的锦袍,她眸光闪了闪,并没有说话。

容景站在珠帘外,眸光懒懒地看向屋内,只是一眼,便挑开珠帘,缓步走了进来。他的姿态依然是轻缓优雅,容颜如画,周身气息温润如玉,和去蓝家判若两人,须臾,他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夜轻染,微微挑眉,“这么柔弱?”

云浅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想着夜轻染若是听见,非得一个高蹦起来不成!

“比我还弱!”容景又道。

云浅月嘴角抽了抽。这个人!如今这是趁机报仇呢……

“夜轻染,你不是能耐吗?有本事松开手来打我一拳!”容景又道。

夜轻染的手忽然动了动,云浅月睁大眼睛,只见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刚要赞叹容景的攻心之术,夜轻染的手又抓了回来,比刚刚更紧的抓住她。她扥了扥,无语地看着容景。

“你真是愿意被他抓着?怎么不趁机撤出来?”容景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喃喃地道:“忘了!”

容景似乎白了她一眼,忽然出手,点向夜轻染的手。

云浅月想要阻止,但觉得这个人刚刚难得没生气,他下手有分寸,她若是阻止他的话,那么估计真该生气了,她乖乖地闭上嘴不语。

容景的手点了夜轻染的手两下,夜轻染的手依然紧紧攥着,像是和容景专门作对似的,半丝动静也无。

云浅月动了动手,还是没有效果,她无辜地看着容景。

容景皱眉,盯着夜轻染的手看了片刻,唔哝道:“我真想将他的手废了,怎么办?”

“还是别了!你废了他也不知道,多没意思。”云浅月连忙道。

容景点点头,似乎觉得云浅月说得对,便从夜轻染的手上收回视线,看着他的脸,盯了他片刻,忽然转头问凌莲,“你刚刚本来要做什么?”

凌莲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一旁,闻言连忙道:“刚刚我和小姐在商量要给染小王爷降温,只擦额头效果不好,要给他擦身……”

“擦身?”容景眉梢扬起。

凌莲连忙道:“不是我擦,也不是小姐擦,从外面喊两个隐卫来擦。”

“那她呢?”容景扫了云浅月一眼。

“染小王爷抓着小姐不放手,小姐说蒙上她的眼睛,他的伤势太重了,喝药来得慢,这样降温能尽快让他退热……”凌莲赶紧道。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容景点点头,收回视线,看向夜轻染,对他道:“夜轻染,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有没有看头?我也想观仰一下。”

云浅月面皮抽了抽。

夜轻染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云浅月连活春宫都敢看,还怕你不穿衣服?蒙眼睛做什么,就这样吧!我们一起看着你。”容景慢悠悠地道。话落,对凌莲吩咐,“你出去吧,去喊两名隐卫进来给他宽衣擦身。”

“……是!”凌莲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云浅月一眼,走了下去。

“弱-美-人,该-死-的……”夜轻染沙哑地吐出一句话,手缓缓松了。

云浅月看着夜轻染,人在烧昏头的状态下,看起来还是能有微薄的意识的。或许夜轻染对容景本身的气息和声音就太敏感,难得他烧成这样还能醒来。她这次没忘,在他手松动的第一时间连忙撤出手。

“小-丫-头,你-出-去……”夜轻染似乎想睁开眼睛,但是睁不开,又沙哑道。

“好!”云浅月站起身,伸手去拽容景。

容景侧身躲开,摇摇头,“你出去吧!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总要看上一看。不看太可惜的。”话落,他一字一句地道:“染-小-王-爷-的-玉-体!”

云浅月无语地望向棚顶。

“弱美人,你滚出去……”夜轻染似乎怒了,这次说话连贯了,但眼睛似乎还被糊着。

“不出去!”容景摇头。

“你……”夜轻染手攥成拳头,似乎要起身。

“好了,他在发热呢!你就网开一面吧!”云浅月从棚顶收回视线,实在看不过去了,生怕夜轻染一怒之下掉下床,那么他伤口就彻底裂开了。就真麻烦了。她连忙拽住容景,拉着他向外走去。

“反正他这副弱样子也已经被我看过了,不看玉体也没什么,估计也没什么看头。”容景很好说话地任云浅月拉着向外走去。

床板“砰”地一声,发出很大的响动。

云浅月连忙回头,见夜轻染似乎坐起身,但又无力地跌了回去,她刚要说话,两名隐卫已经走了进来,她转回身,连忙对二人道:“给他用酒搓身降温,注意着点儿,错开他伤口。别伤了他。”

“是!”两名隐卫应声,向里面走去。

云浅月拉着容景迈出门槛,容景挥手,房门无声地关上,他反手拉着云浅月,足尖轻点,飘身上了房顶,又选了一处,拉着云浅月坐下。

“你回府了?”云浅月偏头问容景。

容景“嗯”了一声。

“怎么不歇着又过来了?”云浅月又问。

容景偏过头,挑了挑眉,“我不过来你就准备照顾他?让他一直抓着你的手?你在房间,给他脱衣服降温?”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在我这里发了热,我总不能不管他。”

容景微微哼了一声,“他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多少人愿意管他,不是没人管的阿猫阿狗,只要你将他送回德亲王府,德亲王府人都会将他当爷供着。苦不着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不太好吧!他总归对我不错。”云浅月扁扁嘴。

“我看你不是心善,是烂心!”容景叱了云浅月一句。

云浅月失语。

容景不再说话,甩开她的手,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房顶上,闭上眼睛。

云浅月看着他,这副样子说是生气了,也不像生气了,说不像生气了,但又有那么一点儿生气了。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也躺下,窝进他的怀里,讨好地道:“这个家伙也算和咱们俩一起长大,他是夜家唯一一个另类,你对他也是看得上眼的是不?他不同于别人。即便咱们和他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总归是不同别人。立场虽然不对,但不妨碍私下相交。如今不是还没有真正破脸嘛,而且也不见得会破脸,真要兵戎相见的那一刻,咱们也不会客气是不是?但你看他现在那么弱,咱们就管他一管吧!他对我多好呀,想想那条胭脂赤练蛇,再想想他一直处处维护我。将心比心,我这不忍心弃他不顾也应该不是?”

容景微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云浅月用胳膊撞他,“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可真不累!”容景伸手盖住云浅月的眼睛。

“怎么不累?麻烦事儿一大堆,我今日见了嫂子见哥哥,口水废了一大堆,又有夜轻染这个大麻烦来了就赖我这不走了,如今还发热了。我连休息都没空呢!”云浅月感觉容景如玉的手温润,她眼前一黑,在他手心里不适地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触动他手心,别样的感触。

“那就别说话了!闭眼,睡!”容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云浅月红唇微张,打了个哈欠,知道他真没生气,点点头,“到也真困了呢!”

容景撤回手,云浅月伸手将他手抓住,放在眼睛上,他云纹水袖盖住他的脸,她道:“就这样睡!”

容景“嗯”了一声,任她抓着手。身上放出一个真气网,罩住二人,挡住了吹来的风。

云浅月感觉不到半丝风,便安心地睡去。

不多时,两个人真在房顶上睡着了。

云浅月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床上,她睁开眼睛,身边没人,伸手摸摸床板,冰凉一片,看向房间,是她的房间,屋中没人,看向窗外,外面天色微暗,有细密的雨似乎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雨声。她扶住额头,对外面喊,“凌莲、伊雪!”

“小姐!”二人应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第二天了?”云浅月问。

“嗯,天刚刚亮。外面下着雨呢!”凌莲连忙道。

“容景呢?”云浅月又问。

“景世子清早就离开去上朝了!”凌莲道,“昨日皇上似乎派人去荣王府传话,说景世子的伤若是没大碍的话,就去上朝吧!朝中如今事情多,需要景世子。”

云浅月点点头,“夜轻染呢?”

“昨日隐卫给染小王爷按照小姐说的方法降了温,之后伊雪煎的药又给染小王爷喝了。景世子吩咐人将染小王爷送回德亲王府了。”凌莲道。

云浅月再次点头,送回去省心!她看了一眼天色还早,便又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凌莲和伊雪见云浅月没有想起床的意思,对看一眼,走了出去。二人刚到门口,便听到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跑来浅月阁,向门口看去,只见是安排在七公主身边的小丫鬟。

二人连忙迎了出去,凌莲先问,“出了什么事情了?慌慌张张的?”

“凌莲姐姐,七公主刚刚被皇上打入大牢了!”那小丫头慌张地道。

“怎么回事儿?”凌莲一惊,连忙一把拽了小丫头向屋里走来。

云浅月此时也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忽地起身坐了起来,见那小丫头被凌莲拽着进屋,缓缓出声,“你别急,与我说是怎么回事儿?嫂嫂难道昨日进宫没回府?”

“回浅月小姐,昨日七公主进宫,皇上不知为何没见她,让她去了明妃娘娘那里,一直等到天色很晚了,皇上才派人传话,说今日不见了,让七公主宿在宫中吧!陪陪明妃,明日再见。今日一早,皇上没上朝前便传了七公主去,七公主进去没多久,皇上大怒,就命人将她打入天牢了!”那小丫头见到云浅月,听到她的声音,稳了稳神,到也不慌了,有条有序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来。

“你们没跟着七公主进去?”云浅月问。

“有人将我们拦在了外面,就只公主一人进去的!”那小丫头道。

云浅月点点头,“我哥哥呢?”

“世子上朝了,大约还不知道此事,我昨日得凌莲姐姐吩咐,便赶紧来找浅月小姐您了!”那小丫头立即道。

云浅月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沉思。

那小丫头也不再说话,凌莲和伊雪都看着她,一时屋中静静。

过了片刻,云浅月抬起头,对凌莲道:“备车,我们出府!”

凌莲应了一声,赶紧走了下去。

伊雪拿来云浅月的衣物,云浅月穿戴妥当,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对那小丫头交代道:“你不用慌,先回西枫苑,告诉西枫苑的人也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那小丫头点点头,见云浅月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浅月小姐,您是要去刑部大牢吗?”

云浅月摇头,“不是,我去接哥哥下朝。”

那小丫头一愣,点点头,便也不多问,转身走了出去。

云浅月收拾妥当,伊雪拿过来伞,她抬步走出了房门。外面的雨并不大,打在伞上,发出细细的声音。地面湿了一层,但并没有积水。

来到云王府大门口,凌莲已经吩咐人备好车,云浅月收了伞,上了车,马车走了起来。

天色有雨,行人不可避免地都减少了出行,清晨的大街上比较静。

“小姐,我们路过刑部,不去看一下七公主吗?”凌莲见云浅月没有要去刑部的意思,低声寻问。

“不去!若我猜测的不错的话,老皇帝这是敲山震虎,拿下嫂子,是冲着哥哥来的。只要哥哥怕嫂子受苦,忍不住答应了,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了。我们就偏不用去管嫂子,去接哥哥。顺便也去找老皇帝问个明白。什么原因,就随意拿云王府的人入狱。怎么也要给个说法的。”云浅月声音有些凉意。

凌莲点点头。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路过刑部而不停,直奔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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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恳请休妻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宫门,凌莲和伊雪挑开帘子当先下了车。

云浅月顺着二人挑开的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宫门口静静,并排地停着各府的马车,二皇子府、四皇子府、德亲王府、孝亲王府、秦丞相府、兵部侍郎等,容景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单独地停在一处,车前坐着打着伞的青泉。她想起三公子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那么弦歌应该也差不多。

青泉也看到了云浅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跳下车打着伞走了过来,来到车前,对云浅月一礼,“浅月小姐!您今日也进宫了?”

“嗯!”云浅月点点头,笑看了他一眼,“弦歌的伤很重吗?”

“弦歌哥哥的伤是很重,养了几日,如今勉强能下床。”青泉道。

云浅月点头,缓缓下了车,打开伞,对青泉道:“你在这里等你家世子吧!我进去。”

青泉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马车。

云浅月打着伞抬步走向宫门,宫门口的侍卫自然不拦她,别人进宫出宫都需要亮出腰牌,但云浅月不必。她从小就有特例,可以随时进宫。虽然这不是明文规定,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进了宫门后,云浅月向早朝的金銮殿走去。

清晨的皇宫也很静,在细密的雨帘中庄严肃穆,白玉石铺陈的地面方方正正,平平板板。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踏水声。远远看去,多了一种江南烟雨的绵愁之感。

来到金銮殿外,云浅月驻足,目视前方。

金銮殿金碧辉煌,是整个皇宫最辉煌的一座宫殿。明晃晃,金澄澄的耀人眼目。金殿两旁两尊威武的金麒麟,殿檐四壁都雕刻着金色的腾龙。殿门两侧站满着腰佩樱枪和大刀的内廷护卫,人人冷眉肃穆。

云浅月静静看着,这座金殿内如今集结了这整个天圣皇朝最尊贵的人物和核心人物?他们的嘴和手中的奏折代表着一处地方,一方水土。金銮殿金椅上坐的那个男人,执掌皇权,万里版图始于手中,乾坤尽在奏折里。这样的至尊高位,有多少男人不梦想?

无怪乎老皇帝要中央集权!

无怪乎夜天逸、夜天倾、夜天煜等皇子汲汲营营!

无怪乎天圣大一统下,小国想方设法变强,蠢蠢欲动,脱离掌控!

无怪乎老皇帝形骨将枯却还要阴谋算计劳心劳力为他的继承人清除障碍巩固山河!

……

脑中忽然想起关于百年前。百多年前天下大乱,前朝旧制崩塌,夜氏先祖引领群雄,涿鹿天下,战火连绵,山河动荡,当时论百姓民论和拥护之声其实不是夜氏先祖最高,而是当时气质冠绝天下的荣华公子,也就是后来被先祖封了荣王的容景先祖。

那一场江山画卷,后人记载于册的不过是寥寥数语,其中的因果缘由到如今百年后都埋葬于尘埃。同时埋葬于尘埃的不止是那一场江山涿鹿,还有荣王和贞婧皇后的儿女情长。

自那之后,荣王府背负百年繁荣背后的疮痍,云王府背负百年繁荣背后的孤凉。

若是时光流转,倒回百年前,不知道如今早已经归于尘土的荣王还会不会那样选择?

这世间又多少人唾手可得江山而不得?

百年前的荣王是一个,那么百年后……是否还有?

“小姐?”凌莲的声音响在耳畔。

云浅月拉回放空的思绪,缓缓回头,看着凌莲,“嗯?”

“奴婢没事儿,奴婢见你半天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转不转,有些担忧,便喊了您一声。”凌莲见云浅月回神,松了一口气。

云浅月微微扯动嘴角,极淡地一笑,“没事儿,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儿!”

凌莲点点头,不再多话。

云浅月继续看向面前的金銮殿,这一座大殿中,百年来,埋葬了多少人的鲜血?文伯侯府,蓝氏一族,还有那些大大小小被抄家灭门之案。皇权若是成了某个上位者的刽子手,那么这江山对于百姓而言还有何意义?

盛极而衰,衰极而败,败极而生。

金銮殿内响起钟声,一下一下,紧接着里面传来震天动地的高喊。

“小姐,退朝了!”凌莲轻声道。

云浅月“嗯”了一声。

不多时,只见一袭苍老的明黄的身影从里面走出,后面跟着文莱和宫女太监等仪仗队。正是老皇帝。老皇帝当先走来看到云浅月没有丝毫讶异,显然她站在殿门外这么久已经有人禀告他得知了。云浅月没走过去,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从来就不懂得见君之礼。

老皇帝停住脚步,站在殿门外,他停住,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驻足,都看向云浅月。盯着她看了片刻,对她招手,“月丫头过来!”

云浅月这才打着伞走过去,这时雨大了起来,打在伞上,不再是细小的雨声,而是噼里啪啦连成一线,在她面前连成细密的雨帘,但她所过之处,衣鞋未湿。

“皇上姑父!我想知道我的嫂嫂犯了何罪?”云浅月停住脚步,直视着老皇帝的脸。

“月丫头,你等在这里,就是向朕问罪的?”老皇帝挑眉,看不出喜怒。

“是也不是!”云浅月摇头,“昨日嫂嫂进宫,住在宫中,我不放心,今日来接她,却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被您打入了天牢?”

“犯了什么错?”老皇帝眸光一沉,对身后的文莱道:“文莱,你告诉她,七公主犯了什么错!”

“是,皇上!”文莱从后面走上前一步,看了云浅月一眼,恭敬道:“七公主犯了一出子不孝亲,四出女子善妒。”

“就这样?”云浅月扬眉。

“月丫头!七出之罪犯了两出,还不算大?若不算大,再加上一个藐视皇权,死不悔改。朕有这样的女儿,如何能不问她罪?”老皇帝面色一沉。

“皇上姑父说的是嫂嫂不孝敬您?”云浅月又问,“这从何而说?”

“养不亲,语不恭,视为不孝。”老皇帝道。

云浅月点点头,又问,“嫂嫂善妒?这又从何说?”

“身为嫡妻,兹霸夫君,不准纳妾,少沿袭子孙。视为善妒。”老皇帝又道。

云浅月忽然“哈”地一声笑了,这一声极大,即便在雨中,任谁都能听出肆意的嘲讽和荒唐。她似乎觉得真是遇到了天大的笑话,便不再说话,笑个不停。

老皇帝眉头皱起,沉着脸色问,“月丫头,你笑什么?”

云浅月不说话,径自笑着摇摇头。

“朕问你话呢!”老皇帝声音加大,苍老的声音在雨中威严不见。

“皇上姑父问话,我若不答,您是不是也治了我的罪?问话不答,也是七出里面的吗?我自小不读女训女戒,竟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说法。”云浅月收了笑,嘴角似嘲非嘲,“您是不是忘了,她如今可不是您的女儿,而是云王府的儿媳了?您若处置她,是否也应该过问了云王府是否在意她的七出之罪?”

老皇帝脸色微青,“他先是公主,其后才是云王府的儿媳。朕教训她,天经地义。”

“哦,原来是这样啊!都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在皇上姑父这里的说法竟然不是。和着云王府娶的不是媳妇,而是皇上姑父的天威呀。”云浅月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啧啧道:“看来竟然是我错了,当初怎么就答应七公主赐婚给我哥哥了呢?兹另天下父母心,以后千万别娶皇家的公主了,皇家的女儿不可娶。”

“月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老皇帝怒喝。

“我在说什么,皇上姑父明白的。”云浅月淡淡一笑,“既然七公主如此没有教养,不懂相夫教子,不懂孝顺之礼,善妒不知女训,实在是丢皇上姑父的脸,我们云王府也不想要这样的女人。稍后等哥哥出来,我便让他休妻吧!将您的女儿还给你,与云王府再无半丝瓜葛,免得耽误哥哥纳妾,毁他姻缘和以后为云王府血脉延续的子嗣。我们家再为他另娶一妻,一定再不敢娶皇室的公主。”

“你……”老皇帝脸色瞬间铁青,额头泛起青筋,怒道:“你说让云离休妻?”

“是啊,皇上姑父,这样的女人,不休了做什么?您不是觉得她罪不可赦吗?我觉得您的说法很对。我也觉得她这样不好,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将她给哥哥娶回家,我还亲自操持他们的大婚呢,累了我半个月。如今您既然意识到她不好了,这正好,我们双方都省心,我也省得在府中再看见她,哥哥也省心,可以另娶,再纳一大堆美妾,男人们,谁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云浅月笑呵呵地道:“或许您现在就将她问斩了得了?我们也省得休妻了。这样也不损您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