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一世,不过区区几十载,既然怎么样都是活,自然要活出精彩来。

容景,应该抒写他的华章。

静静中,凌莲的声音响起,“小姐,南梁帝的书信。”

云浅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笑,从南梁太子到南梁帝,过了数日她还是有些不能适应。不知道将来她是否能适应容景。对外面道:“拿进来。”

凌莲拿着书信进来。

云浅月伸手接过书信,打开看,信中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没一句正经的,主要说的是他做了皇帝,真是不好,再没有做太子时候随意了,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也要还给云暮寒。如今云暮寒做了王夫,前两天和叶倩那个女人圆了房,估计过不久他就能抱子了,可是他如今后宫连个女人都没有,甚是凄清,实在是有些无颜啊!抱怨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送过夜轻暖东西吗?不记得了。洛瑶美人不错,离开数日,朕甚是相思啊!”

云浅月看完一封信,翻了好几个白眼。他这个皇帝也真清闲,不用肃清朝内的异己?竟然还知道人家云暮寒和叶倩前几日圆了房。

不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他对夜轻暖无意,喜欢洛瑶。

云浅月放下信,有些好笑。

“小姐,您这首诗做得真好!”凌莲看着桌面上的诗,念了一遍,赞叹地道。

“不是我做的,是有一个叫做唐伯虎的人。是个风流才子。”云浅月道。

“小姐,这首诗您送了奴婢吧?怎么样?”凌莲拿着那首诗爱不释手,询问道。

“拿去吧!”云浅月摆摆手。

凌莲见她不立即给南凌睿回信,喜滋滋地拿着那首诗走了下去。

云浅月拨了拨灯芯,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屋中静静,只听到她一个人翻书的声音。

不多时,青裳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浅月小姐,世子说他要晚些回来,让您先睡。”

云浅月“嗯”了一声。

青裳走了下去,她并没有去睡,而是依然翻着书页,不知不觉夜已深,一本书看完,容景依然没回来,她放下书,向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浓郁,她提笔给南凌睿回信。

本来寻常她写信都是极其简短,如今配合时间,也学着南凌睿,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不知不觉写了好几张纸,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走来,她才收了尾,放下笔。

容景缓步走进来,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悦耳的音符,极为清晰。他如玉的手弹了弹身上的凉气,走进来,笑问,“怎么没睡?”

“在等你。”云浅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问道:“怎么样?”

“早知道我便带着你去了,免得让你在这里苦等。”容景坐下来,温声道:“当年天下乱世之时,慕容氏四大将军不服夜氏,离开了京城,一直隐姓埋名私下寻找慕容后裔,当年荣王华盖天下,容颜有几分慕容氏的风骨,他们本要去找荣王,却得知荣王在夜卓岚七拜燕环山之后出山相助他,便打消了疑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荣王会相助夜氏谋自己家的天下不是?于是便转移了视线,后来夜卓岚夺得了天下,天下大定,他们依然未找到当年的太子极其子孙,迫于夜氏遍布天下的隐卫,只能去了东海,但一直没放弃寻找,东海并无慕容后裔踪迹,他们几乎灰心,却在四十多年前,从一僧一道口中得知当年太子被救出活着的事情,却没告诉他们具体在哪里,他们便又继续燃起了希望,暗中潜回了天圣,三十年前,杜子詹和他的两个妹妹在天女峰遇到了南梁王和南疆王,正逢那二人对他的两位妹妹有意,他们的身份位于两国王爵,便于查询下落,于是,他思索之后,见两位妹妹也心仪二人,便应允了南疆王和南梁王的婚事儿,将两个妹妹下嫁了,一个成为了南梁王后,一个成为了南疆王后。”

云浅月唏嘘了一声,感慨道:“如此忠诚,延续子孙,你们慕容氏的祖宗该是何等的洪德天下啊!”

容景淡淡一笑,“如何洪德天下,不用看慕容氏的子孙,只看一个荣王就够了。他不想慕容家的江山遍布鲜血,赔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洪德无限吧!”

云浅月点点头,荣王当然算!问道:“那杜子詹呢?留在荣王府了?”

容景摇头,“我让青影陪他离开了。”

“离开?”云浅月疑惑地看着他。

“他既然找到我,就要去联络慕容氏旧部子孙集合,自然需要离开京城,而且如今京城太平,临近年关,左右无事,不止我闲了下来,摄政王和染小王爷也闲了下来,他不能久留在这里,我让青影陪了他去,有墨阁在,他会顺利一些。”容景道。

云浅月点点头,笑问:“他知道是你,什么表情?”

容景摆弄着手中的玉佩,笑了笑,吐出四个字,“不敢置信!”

云浅月可以想象得到他拿出玉佩时南疆国舅的表情,苦苦寻觅,原来荣王府一直站在高处,百年来,大隐隐于市,受天下人仰望。她也有些好笑,问道:“然后呢?”

“然后……”容景顿了顿,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接受了,除了荣王府的男人,天下还有谁配为慕容子孙?”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不谦虚。”

“谦虚都是给别人看的,在你面前,哪里需要谦虚?”容景伸手,环过云浅月的脖颈,将她脖颈上的玉佩摘下来,将他手中的玉佩戴在了她的脖颈上,柔声道:“以后你不用藏着捂着了,可以带出来了,就跟那只桃花玉凤钗一样。”

云浅月低头,就见那个景字正贴在她心口,她伸手摸了摸,之后指了指他手里从她脖颈上摘下的玉佩,问道:“那这个呢?”

“我帮你收着!”容景将玉佩揣进怀里。

云浅月眨眨眼睛,心里想着,容景啊,你的心思即便藏着我就不知道吗?她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是她娘和老皇帝当年交换的信物龙凤佩,如今他用自己的玉佩换下了这块玉佩,还帮她收着,等他娘来了大约他就会帮她还回去了。她有些好笑,拉长音道:“容公子,你一定要收好了呀,这块玉佩很贵重的,别摔了或者丢了,免得到时候还不回去。”

容景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道:“不会摔了,也不会丢了,一定会完璧归赵。”

云浅月不再说话,将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塞进衣服内。

“小睿哥哥来的信?”容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笑着问。

“嗯,你的小睿哥哥来的信。”云浅月好笑地道。

容景大致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有些好笑地道:“南梁有一顾少卿,缘叔叔又在南梁,看来他这个皇帝做得很轻松。”

云浅月不置可否。

容景又拿起桌子上云浅月写的书信看了一遍,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挑眉,“你长胖了三斤这样的小事儿也需要向他说吗?”

“这怎么是小事儿?大事儿一件,我半年没长一斤肉,还掉了好多,如今在荣王府一个月就长了三斤,多么大的一件事情,怎能不说?”云浅月看着他。

容景“唔”了一声,上下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得也对!半年来长三斤,的确是大事儿一桩。”话落,他对外面喊,“弦歌!”

“世子!”弦歌在外面应声。

容景将云浅月的回信扔了出去,吩咐道:“传去南梁给皇宫里那位孤枕难眠的皇帝。”

“是!”弦歌接住信应声。

容景拿起南凌睿的信,看着最后一句话对云浅月道,“你不觉得这封信该让东海国那个人看看吗?估计也同样孤枕难眠。”

云浅月摆摆手,“那你传给子书,让他给洛瑶吧!”

容景将信复又扔出窗外,对弦歌吩咐,“这封信传去东海给玉太子,转交洛瑶公主。”

“是!”弦歌应了一声,见容景再不吩咐,退了下去。

云浅月打了个哈欠,起身站了起来,向床上走去。刚走一步,容景拦腰抱起她,她抬头看着他,他笑道:“我测量一下,看看这一个月来那三斤肉都长在了哪里。”

云浅月伸手搂在住他的脖子,娇柔一笑,“欢迎测量。”

容景的脚步顿了一下,将她放在床上,云浅月的手探进了他衣襟内,刚触到他温滑的肌肤,便被他抓住,她撤出,他再抓住,几次之后云浅月不满,刚要出声,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别调皮,你若不困,我带你去看星星。”

云浅月立即撤回了手,闭上眼睛睡觉。她怕了星星了,打死也不去看了。

容景轻笑,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半响后,见她依然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好笑地提醒道:“今夜雾重,没有星星的。”

云浅月立即睁开眼睛,手再次去摸他。

容景温声道:“没星星也可以看云。”

云浅月的手顿住,不甘愤愤地踹了他一脚,重新闭上眼睛,恶狠狠地道:“睡觉,谁不睡觉谁是小狗!”

容景好笑,不再说话,也闭上了眼睛。

紫竹院静静,桃花在夜中绽放着含苞待放的幽香。清冷的冬日,帷幔里暖意融融。

第二日,云浅月醒来,容景已经去上早朝。她抱着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在床上看了片刻,想着一样的物事儿,到底还是哪里不一样了。笑了笑,起身下了床。

梳洗用罢饭菜,方才想起昨日沈昭说的关于秦玉凝下落的事情,她昨日去信的时候忘了与他说这件事情,便立即喊来凌莲,对她道:“立即给南凌睿传信,告诉他,秦玉凝在南梁。”

凌莲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走了下去。

云浅月继续缝制容景的袍子。

响午十分,青裳对云浅月禀告:“浅月小姐,宫里的大总管太监文公公带着荣华宫里太后身边侍候的关嬷嬷前来请您,说皇后想要见你,摄政王准了。”

云浅月抿了抿唇,点点头,“告诉他们,我这就进宫!”

青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云浅月放下书本,坐在椅子上静默了片刻,站起身,简单地收拾一下,出了房门。

来到荣王府门口,宫里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文莱和关嬷嬷见云浅月来到,连忙给她见礼,她摆了摆手,上了车。关嬷嬷跟在她身后也上了车,文莱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荣王府向皇宫走去。

车内,关嬷嬷低声道:“浅月小姐,太后的情况不太好。”

云浅月看着关嬷嬷,“有多不好?”

“能过了春年就不错了!也许过了不了。”关嬷嬷道。

云浅月心下一紧,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她腹中的孩子呢?能保住吗?”

“如今才八个月,距离春年也不过十多日而已,也就是八个月多一些,这个不好说。”关嬷嬷道。

云浅月抿唇,“姑姑是什么想法?”

“太后自然想要留下孩子。”关嬷嬷道。

“摄政王呢?这些日子他去过几次荣华宫?”云浅月轻声问。

“摄政王每日都会去给太后请安把脉,一直给太后吃着安胎药,否则太后怕是早就挺不住了。”关嬷嬷低声道:“摄政王似乎也想保住太后腹中的孩子。”

云浅月沉默片刻,问道:“姑姑今日叫你来找我,为了什么?”

“太后没说!只说今日想见小姐,命我禀告给了摄政王,摄政王准了,便派了文公公来跟着我接您。”关嬷嬷道。

云浅月点头,不再言语。

马车来到宫门口,关嬷嬷下了车,给云浅月打开帘子,云浅月下了车,走进宫门。

皇宫一如既往地凄清,一路走来,见不到几个人。

来到荣华宫,宫门口依然布置着御林军守卫,见她来到,齐齐见礼,打开宫门。

云浅月走了进去。

荣华宫草木凋零,已经没有任何一处植物有生机。她想着从老皇帝发丧之后,她一晃两个月没见到太后了,推开殿门,便闻到浓浓的药味,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她去四皇子府见了赵可菡最后一面。脚步停住,忽然有些不敢再往里面走。

这时,内殿内传来气息虚弱的声音,“是月儿来了吗?”

“是我,姑姑。”云浅月应声。何等的油尽灯枯,才能发出如此虚弱的声音?

“进来!”太后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云浅月站着不动,轻声道:“姑姑,我身上带着凉气,就不进去了,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就这样说吧!”

“是不敢进来吗?”太后问。

云浅月默然,亲眼看到夜天倾自刎,亲眼看着赵可菡死在她怀里,如今明明知道她的姑姑也会死,即便她如今是太后,肚子里怀着的是夜氏的种,但也是她的姑姑啊,她自小就对她很好,她怎么忍心看着她去死?也许,又死在她面前。

“进来吧!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别怕。”皇后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暖。

云浅月伸手挑开了帘幕,内殿的药味更浓,只见皇后如她想象一般,形将骨枯,除了拱起的肚子,她已经瘦成了皮包骨。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发紫,整个人如风中飘零的落叶,任人不忍直视,她看着她,迈不动脚步。

太后见她进来,倒是先对她一笑,虚弱地招手,“以前你见我,从来不是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

“以前你也不是这个样子。”云浅月道。

“是啊,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太后轻叹一声,见云浅月站在门口不动,她幽幽地道:“月儿,姑姑就快死了,你难道真不想陪姑姑说会儿话吗?”

云浅月抬步走了过去,来到床前。

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拽她坐在床边,气息虚弱地道:“这个孩子真是太磨人了,前些日子我还能下地走几步,如今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云浅月看着她的肚子沉默不语。

“月儿,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荣王府?”太后转移话题,当真与她话起家常。

“嗯!”云浅月点头。

“你同景世子……如今还没有吧?”太后又问。

“嗯!”云浅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头。

“每日摄政王来的时候,都会说一些朝中的事情与我听,也会提起你。”太后叹息,“即便你和景世子被外面传扬得已经在一起,同床共枕,鸳鸯与度。他依然对你不放弃。”

云浅月保持沉默。

“月儿,你对姑姑有戒心了!”太后见云浅月脸色在她提起夜天逸时有些暗,低声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姑姑,从你出生我便喜欢你,这么些年,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我不是想你选摄政王,为他说什么好话,帮助他分了你和景世子。景世子我看着也是极好的,他既然愿意为你做许多寻常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荣王府在他手里,敢超越先祖做对抗皇室之事,我便对他高看不止一眼。”

云浅月依然不说话,心里有些难受。

“你看,你今日才见到我,便已经如此难受,若是让你日日见到我,你岂不是更难受?”太后握着云浅月的手,解释道:“摄政王两个月前将荣华宫封锁,不过是想要你去找他,而姑姑想的是不想你日日对着我难受,便打发了你。如今你这副模样,是怪姑姑了?”

云浅月看着太后,抿唇道:“姑姑,你告诉我,你想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做皇帝?”

太后忽然一笑,“月儿,姑姑不是小孩子,他活着都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做得了皇帝?他有机会投胎,却没有那个皇帝的命。”

云浅月不再说话。

太后伸手摸着肚子,“我一直就喜欢孩子,还记得嫂嫂怀你哥哥和你的时候,我时常往云王府跑。看着你哥哥出生,你出生的时候我没在,急急出了宫后你都出生了,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玉做的一样,我当时就想着,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将来也和我以及历代的姑姑们一样被困在深宫大院。可是后来见你渐渐长大,不服管教,纨绔不羁,没有半丝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别提做皇后了,怎么能是那个料?皇上一定不准的,我便有些欢喜,后来得知你喜欢景世子,我又开始担忧,如今皇上死了,有个摄政王权倾朝野,又有德亲王府忠心不二,还有遍布天下的皇室隐卫,景世子和你就两个人,我实在忧心,不过幸好哥哥活着,你也有个哥哥在背后支撑,还有你和东海国的太子交好,我便也能放心。”

“姑姑不要忧心这么多了,对你身体不好。”云浅月轻声道。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挺不住多少日子了,今日想与你多说说话。”太后说了这一番话后,有些虚力。

云浅月握着她的手给她度了些真气,真气丝丝入扣,进入她身体,她的喘息声轻了些,气色也微微变好了几分。她想起小时候她虽然不喜欢皇宫,但是喜欢宫里面的糕点,尤其是姑姑亲手做的。隔三差五便跑来荣华宫讨吃的,姑姑便从来有求必应地给她做,如今她却是这样躺在这里,连床都下不了,等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她撇开脸,不忍再看她。

“真气这个东西真是好东西,每日摄政王都会渡给我一些,我想着若是我也会武功,也许比现在强一些,不至于孩子不足月,我便支撑不下去了。”太后轻声道。

云浅月撤回手,沉默不语。

太后又与她说起了她儿时的事情,那时候天圣比现在繁华,京城隔三差五就开诗会论琴艺文章,她那时候觉得将所有女子应该学的东西都学好,样样拨得头筹,便是最好,她心下虽然爱慕荣王府的世子,却是不敢靠前一步。只能按照祖训,去接触当时的太子,太子对她也温柔相待,后来顺利地嫁入了皇后,嫁入皇宫后才发现,他的温柔不过是伪装,他轻易地就知道她心里喜欢的是荣王府的那个男人,便厌恶她,幸好她也不求什么,且有荣王府有父王在背后支持,他不敢将她如何,从那以后,这一生便再没踏出京城,天圣版图很大,她一生却都圈禁在这尺寸之地,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到过云城,那还是十岁的时候随父王去云城的云县处理云王府旁支的事情,后来入了宫后,最远也只到过灵台寺……

太后说了很多她的事情,说到荣王的时候,初见那个人浅浅一笑,她便一见倾心。从此那张容颜就驻扎在了她心里。即便那个人十年前死了,她还是忘不掉。

云浅月静静地听着,每一个或老去或即将老去的人,都有最美的芳华。在最美的芳华里,遇到对的人,便是对了,一生幸福,遇到错的人,便错了,会误了一生。

半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太后也说得累了,握住云浅月的手轻声道:“月儿,我想见父王一面,但是我出不去了,你明日让他老人家进宫来看我好不好?”

云浅月点头,“我一会儿回云王府告诉爷爷。”

太后笑了一下,又紧紧握了她的手一下,轻声道:“月儿,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无关夜氏,你答应过姑姑,要替我照顾他,还算不算数?”

云浅月抿起唇,不说话

太后的手攥紧,看着云浅月的眼睛,“月儿,姑姑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我没出过皇城,没看过天下,想要他的眼睛代替我看看。姑姑求你了,能不能替我照顾他?”

云浅月闭了闭眼,须臾,看着太后道:“只要你生下孩子后,他能活着,我便会照顾他。”话落,她见皇后眼睛一亮,补充道:“但是,我不能保证能让他活多久。也许一日,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十年八年,甚至是几十年百年,这都要看他的造化。”

太后嘴角露出笑意,“我知道,就看他有没有命了,但你答应姑姑照看他就好,姑姑就满足了,也不敢要求太多。”话落,她声音极低地道:“因为我知道,摄政王和景世子已经水火不容,三国自立,用不了多久就会兴兵,到时候情形如何谁也预料不到。”

云浅月不再说话。

太后对她摆摆手,“天已经黑了,景世子大约该等着你了,你出宫吧!”

云浅月看着她闭上眼睛,站起身,给她掖了掖被子,静站了片刻,出了荣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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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早有预谋

云浅月出了内殿,就见夜天逸站在荣华宫门口。

夜天逸背着身子,负手而立,虽然已经身居摄政王高位,但他依然是一身雪青长袍,织锦绸缎,按说他如今手握大权,王爵高位,应该可以穿摄政王的明黄色,他并没有。

听到云浅月脚步走出来,夜天逸缓缓转回身,眸光清淡,喊了一声,“月儿!”

云浅月看着他,半年前回京时的七皇子何等的意气风华,如今的摄政王威严中透着沉暗凌厉,她停住脚步,点点头,淡淡道:“摄政王过来给太后请安吗?太后累了,睡下了。”

夜天逸看着她,盯着她的眉眼,片刻后转过身,看向远处的亭台碧湖,淡声道:“月儿,曾几何时我们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以前可曾想到过这般情形?我们相见却如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云浅月沉默不语。

“我一直以来,从未想过我们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夜天逸伸手一指碧湖另一面的假山后,目光飘远,“我们曾经一起从母后的宫中拿了桂花糕,跑去那后面便吃边聊天。为了不让人发现你与我好,你在那片假山处放了好几只蛇,后来宫女太监们好几年无人敢去那处走动,皇子们也无人敢去玩耍。后来我另立府邸,搬出宫后,便不用躲着了,因为七皇子府和荣王府比邻,我们可以躺在墙头上随便聊天。”

云浅月不出声,听他静静说着。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你我在暗道里听到父皇让母妃选择的时候,我冲出去的话,让父王将我和母妃一起杀了,那么是否我们也就不用到如今的这个地步了。可是当年我就是想要太子之位,因为要了太子之位,就可以娶你了,所以,我没有冲出去。”夜天逸说起当年,如今情绪已经不那么激烈,而是平静得如喝水一般,“我那时候还小,想不到太远太深的东西,只一心想着可以娶你,却未曾想到父皇喜欢你的表面下,是对你的不喜和眼见云王府外戚坐大,要除之而后快的心。一步错,以至于后来步步错。”

云浅月沉默着,当年的事情已经那么久远。若说那件事情对她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就因为那件事情,她才更深刻地提醒自己,他不是小七,他是夜天逸,老皇帝选中的七皇子夜天逸。那个时候,她对他仅有的一点儿心思,便被抛除九霄云外去了。

“我志得意满地回京,准备继承皇位,你却在帮助了我五年后功成身退,投进了容景的怀里。是否我死了,或者过得不好,你才会念着我?而不是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也挽不回你的心?”夜天逸回身看向云浅月,眸光色泽幽暗。

云浅月静静地看着他,不让自己丝毫情绪外露,“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总之是走到这一步了,人生没有如果,没有或者,没有重来。”

夜天逸盯着她的眼睛。

“夜天逸,将我从你的心里移除吧!你可以做到的。夜氏的男人都有狠戾魔鬼的一面,你也是有的。将我对你的好抛开,想想我其实对你并不好,你之所以走到今天,也有我的关系。将我从你的心里移除对你更好。”云浅月道。

“你以为我没有移除过吗?移除不了,又待如何?”夜天逸看着她,轻声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遗忘不了的,只有想不想忘而已。”云浅月道。

“你说对了,我不想移除,不想忘,我的生命本来就是灰色,这二十来年的生命里,只要一缕阳光,就是你。即便你不喜我,喜欢容景,对他情比金坚,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夜天逸轻声道。

云浅月看着他,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没说下去的必要,她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沉声道:“你好自为之吧!以后对我不用手软,因为我对你也不会手软的。”话落,她转身离开。

夜天逸看着云浅月离开,她的后背从来就挺得笔直,下定决心的时候,更不会犹豫。她看着心软,其实心硬如铁,言出必行。这么多年,他自诩了解她,但还是不够了解她。她从来让他看到的是她愿意让他看到的一面,而背后的那一面,她从来没展现过他面前,他也看不见。他紧紧抿着唇,并未阻止她离开。

不多时,云浅月的身影走远不见。

夜天逸站在荣华宫门口,即不进去,也不离开。

天幕黑下来,一黑影从暗中现身,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跟丢了人,主子责罚!”

夜天逸眸光眯了眯,“在哪里跟丢的?”

“兰城。”

“天下没有几人能让你跟丢,你退下吧!”夜天逸摆摆手。

那人站起身,看了夜天逸一眼,退了下去。

夜天逸目光看向荣王府方向,脸色昏暗,片刻后,转身进了荣华宫。

云浅月出了宫门,果然见容景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她走近,挑开帘子上了车,帘幕落下,容景看着她,温声道:“气色不太好,见到姑姑后难受了?”

云浅月点头。

“摄政王去了荣华宫,见到了?”容景柔声又问。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见了!”

“姑姑的决定就注定了她今日的情况,别难受了。”容景伸手摸摸她的头,问道:“是回府还是去云王府见云爷爷?”

“去云王府,姑姑想见爷爷一面。”云浅月道。

容景对外吩咐了一句,弦歌应声,马车向云王府走去。

一路无话,马车来到云王府。

容景和云浅月下了车,便见云王府内人人神色紧张,云浅月问向一人,“府中出了什么事情?”

“回浅月小姐,七公主滑了一跤,刚刚请了太医。”那人立即道。

“怎么如此不小心?严重吗?”云浅月立即问。

“奴才也不知道,据说是见了血。”那人道。

“走,我们快去看看!”云浅月拉着容景疾步向西枫苑走去。

二人来到西枫苑,便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西枫苑内的人见二人来到,齐齐见礼,面色都露出喜色,云浅月也顾不得再问,拉着容景进了屋。

屋中,云离正抱着七公主,脸色发白,七公主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太医正在给七公主号脉,他的手有些颤。

听到有人进来,云离抬起头,见到容景和云浅月一喜,喊了一声,“景世子,妹妹!”

“景世子,浅月小姐!”那名太医立即住了手,垂头站在一侧。

“容景,你快给嫂嫂看看!”云浅月看了那名太医一眼,放开容景的手。

容景缓步上前,给七公主把脉。须臾,他眸光微微一沉,从七公主小腹处拿出一根针,举起那根针看向那位太医,缓缓道:“郑太医,这根针是你的吧?”

那位太医大约五十多岁,看着容景手里的针面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景世子饶命!”

云浅月眸光一寒,并没有说话。

云离看着容景竟然从七公主小腹拿出了针,面色也是一变,但同样没说话。

“你让我饶命,到底是怎么个饶命法?你得先说出来,你做了什么,我才能酌情考量是否对你饶命。”容景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太医。

郑太医一边磕头,一边哆嗦地道:“微臣是迫于无奈……微臣不想害七公主的……但是六公主抓了微臣的孙子……威胁微臣……若是微臣不动手……孙子就没命了……”

云浅月眯眼眼睛,又是六公主!

“景世子,您知道,微臣三十多岁才得子,儿子大婚几年一直没有得喜的消息,一年多前才闻到了喜讯,孙子出生才不满百岁啊。”郑太医额头流出鲜血,染红了地面,哭着求道:“景世子饶命,老臣也是被逼得没法子……”

“你爱自己的孙子,便可以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云浅月冷冷地看着郑太医。

郑太医身子不停地哆嗦,“浅月小姐饶命,老臣一生没做坏事儿,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被六公主给盯上了……”

云浅月沉着脸看着他,问向容景,“嫂嫂的孩子能保住吗?”

云离也看着容景,发白的面色紧绷。

“幸好我们来得及时,这针在七公主腹中停留的时间短,否则的话,孩子会不保的,如今有我在,自然能保住。”容景温声道。

云离面色一松,闭了闭眼,哑声道:“谢谢景世子!”

“云世子客气了,一家人,何须言谢!”容景将那根针递给云浅月,转身走到桌前去开药方。

云浅月伸手接过那根针,对郑太医问道:“你的孙子是什么时候被六公主抓了的?”

“就在不久前。”郑太医道。

“你是怎么请来了郑太医?”云浅月问云离。

“她出事的时候,我正回府,见了之后便吩咐人去请了。”云离抿唇道。

云浅月看向侍候七公主的两名婢女,“嫂嫂是怎么摔的?”

“世子大约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回府,七公主每日都会去接世子,然后二人再去老王爷的院子里陪老王爷用晚膳,晨昏定省的规制老王爷嫌麻烦,便免了,但是七公主坚持,说既然爷爷嫌麻烦,便将晨醒免了,昏省就别免了,晚上世子回来,他们一起去陪老王爷用膳。于是就这样规定了下来,这个规矩从七公主嫁来府中就有了。”一位婢女立即道:“我们要扶着七公主,她说她身量现在还轻,就用人扶着,那以后怎么了得?便没用我们,我们跟在她身边,但是就在出了西枫苑路过的铃兰院外的时候,我们和公主一起被地面滑倒了。”

“地面上有水?”云浅月问。

“不是水,是被人洒了油,那油浅,天色也黑了,不易被发现。”那婢女道:“七公主栽倒的时候,奴婢去接她,也滑倒了,她幸好砸到了奴婢的身上,否则……”她后面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脸色寒了下来,显然这是早有预谋,让七公主滑倒,若是栽掉了孩子,正合了六公主的意,若是她没栽掉,郑太医这个后招在,也会借着就诊给她打掉。六公主向来愚蠢,什么时候会用这样害人的聪明手段了?若不是她和容景正巧来到,真会被她得了手。她看向容景。

容景此时已经开完药方,对那名婢女招手,“按照这个方子煎药,喂七公主服下。”

“是!”那名婢女立即应声,拿了方子去了。

容景缓步走过来,对郑太医道:“谋害云王府世子妃和王府嫡孙是死罪。”

郑太医脸色一灰,跪求道:“老臣愿意一死,只求景世子救回老臣的孙子。”

“你的孙子如今怕是已经回到了你的府中,即便你现在去指认六公主,她不承认用你的孙子威胁了你,你也拿她奈何不了。”容景温声道。

郑太医一惊,一张老眼满是不敢置信。

容景淡淡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回去看看,是否你的孙子已经回去了。”

郑太医垂下头,额头青筋跳了跳,须臾,脸色灰败,不再言声。

容景不再理会郑太医,看向云离,“云王府乱七八糟的人该清一清了!”

云离紧紧抿着唇,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云爷爷那里,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云世子或者等七公主醒来处理吧!云世子和七公主若是宅心仁厚,饶了郑太医,不追究,那么便不追究了,若是不饶他的话,便派人去知会刑部的德亲王一声,让德亲王派人来将人带走,或者是……直接杀了。”容景拉起云浅月的手。

郑太医身子剧烈地一震,半丝声音没发出,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徒然间没了半丝生气。

云浅月看了云离一眼,低声道:“哥哥,云王府世子要有云王府世子的魄力!要让人知道,即便没有我,没有爷爷,没有父王,谁也齐不到你的头上欺负你。六公主是公主,七公主同样是公主,云王府和你的身份以及七公主的身份,都不低了谁去。”

“妹妹说的是!我会处理,你去爷爷那里吧!”云离沉重地点了点头。

云浅月和容景出了西枫苑。

途径那个婢女所说的铃兰院,云浅月停住脚步,向地面上看了一眼,果然有浅浅的油渍,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从云离大婚,七公主进门,她掌家便交给了七公主,七公主对待府中的人仁厚,宽松一些,但偌大的府邸,不是人人都忠于云王府。这些年混进来的眼线不是没有,但不会轻易敢施为,如今敢对七公主下手,如此缜密,不是七公主太仁厚了,就是六公主收买人给的报酬太丰厚,更甚至或者是她的背后有个强有力的帮手在为她出谋划策。

“这是谁的院子?”容景询问。

“三姨娘的!”云浅月道。

“云王府的三姨娘当初嫁来云王府,是前秦丞相保的媒吧!”容景装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她是京兆尹李大人的二女儿。”

“是吗?”云浅月蹙眉。

“大约是的!”容景道。

云浅月想着容景说大约是,那就是一定是了。她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当初云香荷在孝亲王府抹脖子自杀那日,我刚刚得到消息不久,三姨娘就得到了消息跑去了祠堂,告诉了被贬为侍妾的凤侧妃。我后来想肃清内院,但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没有什么引起我注意让我想起的事情,我便将她给忘了。原来她是秦丞相保的媒。”

容景微微一笑,“这次的事情对云世子和七公主来说未免是坏事儿,他们总不能一直在你的庇护下,总要有自保的力量和胆量。”

云浅月点头,“是啊,嫂嫂掌家这么久,她又出生在宫里,在明妃的眼皮子底下伪装十年,明妃是谁?那是当初连姑姑都糊弄住了的人,若非我提醒姑姑,她还拿她当好姐妹。嫂嫂这回该狠下心了。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她醒来之后,定然会清查。该如何做,她也会的。走吧!”

容景点头,二人不再说话,向云老王爷的院子里走去。

来到云老王爷的院子,云老王爷的房间内已经摆了晚膳,显然是在等云离和七公主来,结果没等到人,见容景和云浅月来到,云老王爷立即问,“怎么样?七公主的孩子保住了没?”

“保住了,幸好我们来的及时,再晚一步,恐怕就保不住了。”云浅月拉着容景坐下身,拿起筷子,给了容景一双,自己一双。

“七公主太仁厚了些,府中那些人和外面那些人也太猖狂了些,敢在云王府动手脚,不想活了。”云老王爷冷哼了一声,“找到下手的人了吗?”

云浅月一边吃着饭,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不像是六公主那个没脑子的小丫头能做出来的事情。”云老王爷听罢后道。

“我也觉得!”云浅月面色微冷,“沈昭说秦玉凝在南梁,难道六公主和她在暗中传信?当初夜天倾和夜天煜逼宫谋反的时候她和秦玉凝一起出现的,而秦玉凝自小又是她的伴读,否则除了秦玉凝帮助她出谋划策外还能有谁?夜天逸应该不会,夜轻染也应该不会,他们有的是本事,不会做这等事情,这个事情虽然筹谋得紧密,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拙略了。若是他们出手,七公主的命早没了,更何况孩子。”

“也有可能是秦玉凝。”云老王爷哼道:“秦丞相那个老东西死了,她有个女儿倒是有些能耐,竟然跑去了南梁。你告诉那个混小子了没有?别让他吃了亏。”

“我给哥哥传过信了,爹在南梁,他能吃什么亏!”云浅月忽然想起夜轻暖,对容景询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夜轻暖帮助了六公主?”

“夜轻暖这几日一直在府中,未曾出府,前几日六公主是去找过她,她没见。”容景道:“应该不是她,迫害七公主,对她没什么好处。”

云浅月想想也是,便抛开这件事情,对云老王爷道:“爷爷,我今日进宫见了姑姑,姑姑没几日了,如今她连床都下不来,想见你一面,你明日进宫吧!”

“不去!”云老王爷胡子翘了翘。

“去吧!”云浅月看着他,“你可就这一个闺女,我就这一个姑姑。”

“让我白发人去送黑发人?她既然要生夜氏的种,就是作死,我见她做什么!没出息的东西。”云老王爷撂下了筷子,断然道:“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多说一句滚出去!”

云浅月住了口,不再劝说。她今日去了荣华宫见了她姑姑都如此难受,爷爷年纪大了,真如他所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看到姑姑那个样子,怎么能受得住?还是算了。

接下来,云浅月再没说话,云老王爷命人拿来酒,与容景一边说着话,一边喝了起来。

云浅月看着一老一少,一个豪饮,一个浅品,到也相得益彰,不显突兀。

酒足饭饱,云老王爷有些醉意地对云浅月询问,“臭丫头,你是不是答应了帮她照顾夜氏那个小种?”

“爷爷,你说话别那么难听,那是姑姑的孩子。”云浅月瞪了云老王爷一眼。什么是夜氏的小种?虽然对,但也不能这样说。

“我说错了怎地?就是夜氏的小种,我当初就不同意她留着,她死活要留,这一辈子没见过孩子,生不了等下辈子再生,逞什么能?我老头子没这样的蠢女儿。她生出的孩子,能活几日?累人累己而已。”云老王爷怒道。

云浅月看着他,提醒道:“若没有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夜天逸就是皇帝了!”

云老王爷冷哼一声,“那个小子做了皇帝又怎样?和现在的摄政王也没什么区别,可是她呢?她总归是云王府的女儿,制肘住了你。皇帝老头子死了,留下了这么一个祸害,他算计的好啊!”

“姑姑不会制肘住我,她的孩子更不会制肘住我,我虽然答应了她照顾那孩子,但也是尽力而为,到不能为的时候,我不会忘了他姓夜。”云浅月肯定地道。

“你心里明白就好!你做什么事情也要有个脑子,别让景小子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让他省心一些。”云老王爷显然满意云浅月的说法,挥挥手,“天晚了,你们回去吧!景小子你明日替我进宫去看看她。她有什么遗言,只管传给你,你回来再传给我听。”

“云爷爷放心,明日我替你过去看姑姑。”容景点头,缓缓站起身。

云浅月瞪了云老王爷一眼,她什么时候让容景给她收拾烂摊子了?有那么不堪吗?

二人不再逗留,出了云老王爷的院子。

来到云王府门口,便见七公主贴身的两名婢女捧着一个黑子从内院走出来,容景上了马车,云浅月站在车前等了片刻,待那二人来到问,“装的是什么,要去哪里?”

“里面装的是郑太医的头颅,七公主醒来后,命奴婢杀了郑太医,吩咐奴婢二人送进宫去给六公主。”其中一个婢女道。

云浅月挑了挑眉,“郑太医的尸体呢?如何处理?”

“云世子已经派人通知了刑部过来领郑太医的尸身。”另一个婢女道。

云浅月笑了一下,看向容景,“你说得对,今日的事情对哥哥嫂嫂来说未必是坏事!”

容景淡淡扫了一眼那个盒子,对那名婢女吩咐,“你们先拿去给摄政王过目,然后请摄政王派人跟着去六公主处,一定打开让六公主看到。”

“是!”那二人立即应声。

容景不再说话,云浅月上了马车,帘幕落下,弦歌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云王府门口。

回到荣王府紫竹院不久,宫中便传来消息,说六公主见到了郑太医的人头,郑太医死相恐怖,她尖叫一声后,昏死了过去。

德亲王亲自带着人去了云王府,云离以郑太医死前悔过为由,既然人已经自杀,便不再追究其家人责任,德亲王带了没头颅的郑太医离开。

德亲王离开后,七公主喝了药,稳住了胎,将云王府的所有人除了云老王爷外,都叫到了西枫苑。查出了她摔倒之事是三姨娘的贴身婆子泼了油所致,三姨娘拒不承认是自己吩咐的人,一口声称是那婆子自己私下里对七公主不满施为,那婆子也悉数认罪,不关三姨娘的事儿,七公主将那个婆子和同伙的两个侍婢当场杖毙,三姨娘昏了过去,七公主将三姨娘以管教下人不利遣送回京兆尹府。另外,云离吩咐去请太医的那小厮指认是受了那婆子的好处,言明去请郑太医,那小厮同样被杖刑。

不过半个时辰,七公主便杖刑了云王府四个牵连此事的下人,云王府的人第一次见识到了七公主温和背后的手段,人人大气也不敢喘,威慑效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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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托孤帝姐

第二日,天还没亮,云浅月便醒来了,她刚一动,容景便醒了。

“将你吵醒了?”云浅月伸手揉着额头,这一夜总是做梦,梦到的全是她姑姑,这十年来,与她相处的点滴,明明是很久远的事情,像是突然间就被她都记起来了。大脑未曾休息的后果就是头疼。

“你一夜没睡好。”容景拿开云浅月的手,如玉的手代替她的手给她轻轻揉按。

“嗯,做了一夜梦。”云浅月靠在他怀里。

“因为姑姑?”容景询问。

云浅月点头,轻声道:“不见到姑姑,我不去想她,就和这些年一样,觉得她就是活在宫里。我甚至半年不去见她,知道她好好的,也不用挂念。可是昨日见到了她,就在提醒着我,她要死了。姑姑和我比玉青晴那个女人和我更像母女。”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更改不了的事情。”容景温声道。

“我其实能体会她的心情,她一直就喜欢孩子,看着宫里女人一个个的生,而她却不能生养,别人的子嗣承欢膝下,而她却只能眼看着。若是个凉薄的不喜欢孩子的女人到也罢了,可是她偏偏喜欢孩子,本来以为没了希望,哪知道突然有了希望,怀了身孕,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肚子里的生命。她想要留下孩子,不想打去,让他活着。作为一个母亲,她其实也没有做错。”云浅月轻声道:“爷爷虽然骂她,但心里面其实也是尊重她的选择,否则的话,那个糟老头子有的是强硬的手腕给她打掉,但他没有。姑姑这些年在宫中活得没有灵魂,如今怀了孩子虽然生子果吸食了她的精血,让她形将骨枯,但她这八个月来,活得比以前有灵魂多了,我虽然没陪在她身边,但昨日一见,她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脸上依然有光色,我就能体会。作为一个想要孩子的母亲,她做出什么,也不框外,母爱可以脱离一切之外。”

容景柔声道:“别想了!你答应了姑姑让她安心去没错,总之无法挽回,若是这个孩子有福气活下来,我们就照顾他也无不可。”

云浅月点点头,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喃喃地道:“容景,你真好!”

容景轻笑,“你不应该是今日才发现我的好啊!”

“自然是早就发现了。”云浅月低声道:“姑姑一直以来没求过我什么,夜天煜我都能救了,没道理不管姑姑的孩子。只要他有福气,有那个命活着,我就照顾他,若他没福气,也就罢了,是他没那个命活着。”

“嗯!”容景点头。

“可能我们要辛苦一些了。”云浅月又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别惹桃花,其它的辛苦我不怕。”容景笑道。

云浅月本来难受头疼,却被他两句话就给治愈了一般,她好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个男人啊,有他在,真的能给她撑起一片天,什么烦恼和麻烦在他面前似乎都轻若云烟。

二人再无困意,便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天色微亮,容景起身去上朝,云浅月继续睡回笼觉。

容景走后,云浅月反而睡得熟了。一直睡到响午,被青裳喊了起来。

云浅月迷迷糊糊地只听到青裳在耳边说,“浅月小姐,太后生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青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青裳站在床前,本来推醒云浅月,见她醒来,撤回手,轻声道:“浅月小姐,宫里传出消息,太后生了。”

云浅月腾地坐起身,“姑姑生了?不是才八个月吗?她怎么……”

“据说是昨日夜里喝了催生的药,昨日折腾了一夜,今日折腾了一上午,刚刚传回消息,说生了。”青裳解释道。

“活的还是死的?”云浅月问。

“是活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云浅月又问。

“男的!”

“姑姑呢?”云浅月想着她的身体本来就已经不行了,喝了催生的药,折腾了一夜又半日,怎么受得住?

青裳低声道:“太后死了。”

云浅月身子一震,不再说话。

青裳看着云浅月,知道她和太后情同母女,即便太后执意不顾生命生下孩子,即便太后对她避而不见,但总归是这些年来情谊深厚,她明知道她会死,但还是难免伤心。

过了许久,云浅月哑声问,“孩子怎么样?”

“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奄奄一息,摄政王用真气护住了他,将一株五百年的灵芝熬成了汁液喂他,据说没事儿了,只要好好将养,就能活着。”青裳道。

“容景呢?”云浅月又问。

“世子也在宫里,摄政王照看孩子,世子处理太后的后事。”青裳道。

“云王府得到消息了吧?”云浅月闭了闭眼睛,开始披衣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