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将金疮药收回床头柜:“可不就是她?提督大人叫了她来吃团年饭,我估摸着,她与提督大人关系不一般。”

卢高凝思了一会儿,又问:“她和那位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的妈妈是什么关系?”

陈娇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你说那个吴妈妈啊,吴妈妈是她院子里的下人,很会做菜,她带过来讨好咱们提督大人了。”

卢高的瞳仁左右一动:“讨好提督大人,这么说,她会做福建菜了,她是福建人?”

“听口音就知道了,绝对是福建人。我差点儿忘了,你老家也是福建的。刚认识那会儿,你一口福建口音,差点儿没把我笑死。饭(换)衣服啦,灰(飞)黄腾达啦,的啦的啦一大堆。”讲着讲着,陈娇忍不住笑了起来。

卢高陷入沉默,没说话。

陈娇自顾自地笑着,没注意到丈夫的表情:“也亏得你跟提督大人是老乡,他才这么器重你我。我父亲说了,别看琅琊离京城远,但琅琊锻炼人,很多朝廷重臣都是打琅琊历练出来的,好好干完这一任,指不定就又有什么机遇了。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卢高一把搂住妻子的纤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三十多岁的她皮肤细腻得跟小姑娘似的,除了眼角有一点笑出来的鱼尾纹,别的地方都非常完美。卢高抱紧了她道:“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你呀!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陈娇嗔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下个月你有空吗?”

卢高抚摸着妻子的手道:“要看哪一天,怎么了?”

“陪我去一趟陆家。”

“陆家?”卢高疑惑地看向了妻子。

陈娇侧目,笑着对上他的注视:“就是专门给女人看病的。我在京城就打听了,陆家有个特别厉害的陆大娘,专治不孕症,我想找她看看。”

卢高笑了笑:“你又没有不孕,咱们不是有孩子吗?”

陈娇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想再要个儿子,女儿再好,终究是要嫁人的。”

儿子…

卢高眉头一皱,面容出现了瞬间的扭曲。

陈娇去流音阁的偏房时,廖子承、流风和七宝都来了,几人围坐一桌,和华珠一起,有滋有味儿地包着饺子。都不是常下厨的人,包出来的饺子千奇百怪。七宝的个头儿大,扁扁的像扇贝;年小姐的个头儿小,圆圆的像丸子。流风倒是捏得非常认真,手法与提督大人的相同,连用筷子夹完馅儿左右捻一下的动作都一模一样,不过也就是一板一眼地学学而已,做出来的东西却是没法儿看的,只有提督大人做出来的才称得上精品,若非知道提督大人来自福建,她都要怀疑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唉,这样一个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厨房又英俊得天怒人怨的男人,真是叫人眼红啊。

陈娇暗暗一叹,笑着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两刻钟后,七宝端着饺子去了小厨房,等他把煮熟的饺子呈上来时,吴氏在大膳房做好的菜也被芸丫送了过来:佛跳墙、炒西施舌、鸡丝燕窝、沙茶焖鸭块、桔汁加吉鱼、鲤鱼跃龙门…一共十六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

卢高也来了膳厅,与廖子承、华珠等人一起用膳。外面,丫鬟婆子妈放起了鞭炮和烟花,伴随着嬉闹声传了进来。

这是华珠第一次面对面与卢高接触,听说他朝廷派下来,协助廖子承整顿水师的,目前任四品副参领,但主要负责文案、资料和军民关系的工作。他是那种很典型的中年官员,清瘦、山羊胡、精明的眼睛、温和的微笑,看着非常平易近人,也非常老实,但心眼儿绝对不少。

“手伤无碍了?”约莫是过年的气氛太好,廖子承问花时,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

卢高拱了拱手,爽朗地笑道:“多谢大人记挂,无碍了。”

几人围着大圆桌坐下,开始用膳。大家包的饺子形态各异,一眼就能分辨,差不多是谁的饺子进了谁的肚子,除了华珠的。她的“小丸子”全被廖子承捞了去,而她和流风非常荣幸地吃了全场唯一正常的提督牌饺子。

卢高举杯,看向廖子承,满眼笑意:“承蒙朝廷安排,卑职方能追随大人左右。这一路追随大人从长安到琅琊,所见所闻竟超出毕生想象。大人爱民如子、断案如神,实乃朝廷之福、百官之福、万民之福,卑职相信,无需多久,大人就能将琅琊水师治理妥当!能替大人鞍前马后,是我卢高的荣幸!我敬大人一杯!”

廖子承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微微扬起唇角:“以后还请卢参领多费心,也劳烦卢夫人多费心。”

陈娇忙举杯敬酒:“能跟随大人左右,是我们的荣幸。”

三人来来去去,客套话讲了一大通,华珠就发现,原来廖子承挺会混官场的,还以为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肠子,禁不住官场的烽火硝烟呢,可怎么越看他与卢高敬酒来敬酒去,像跟老油条似的?难不成以前当过官?算了,应该是跟廖大人耳濡目染的吧。

廖子承给流风夹了三筷子青菜,再夹第四筷子时,流风不乐意了。他是肉食动物,最讨厌吃青菜,也讨厌吃水果。

廖子承就轻声说道:“过年了,你长了一岁,青菜也要多吃一点。”

流风摸了摸脸上的黑色面具,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最终闷头吃了。

用晚膳,几人坐到暖阁,男人下棋饮茶,女人剪窗花。

卢高看着剪得很认真的华珠,和颜悦色地问道:“年小姐是福建哪里人?”

华珠剪了一个小红兔,举眸看了看卢高,微笑道:“建阳。”

廖子承与流风下着跳棋,落下一颗蓝色珠子,说道:“卢大人也是福建人,福州?”

卢高笑道:“是啊,我是福州人,提督大人记性真好。”又看向华珠道,“不知年小姐的令尊是…”

华珠又拿起一张红纸,看了廖子承一眼,咔擦咔嚓剪了起来:“南平府台,年政远。”

卢高垂眸,眸光一闪,又看着华珠笑道:“我家中有个女儿,与年小姐同岁,看到年小姐我总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不过她没年小姐这么聪明,也没年小姐这么漂亮。女儿像娘,颜二姑奶奶一定也是一位惊才艳艳的女子。”

不都说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吗?华珠眨了眨眼,说道:“我是庶女。”

陈娇弱弱地瞪了丈夫一眼,这样的话问出来了多尴尬。

卢高果真露出一抹讪讪的笑来,就对陈娇吩咐道:“我记得咱们从京城带了一对卷芯枫叶金钗,正适合送给年小姐的娘亲。”

“我娘过世了。”华珠蹙了蹙眉,这个卢高,今儿怎么老是问一些可能会触及她伤疤的事儿?

廖子承斜睨了卢高一眼。

卢高拍了拍自己额头,赔罪道:“抱歉,我多话了。”

不知者无罪,华珠释然地笑了笑:“说来也巧,我娘也姓卢呢。”

“哦?这么巧?”卢高的眼底闪动起一丝丝不难察觉的兴趣,在烛光下看来,格外亮堂,“人都说,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哇!哈哈,我们也是亲戚呢!”

陈娇看着丈夫笑,自己也跟着笑了:“朝中除你之外,还有两位卢大人呢,你怎么不跟他们攀攀亲?”

唉,其实她真的有个舅舅姓卢,不过她一次也没见过,大夫人与绛珠又都不许她与卢家有往来,也不知舅舅和舅母怎么样了。

这边,华珠与陈娇剪着窗花儿,时不时与卢高笑谈几句。另一边,廖子承与流风下了几盘棋。七宝嘴馋,坐在炉子旁,烤熏干的鹿肉吃。一屋子,欢声笑语。

膳房内,吴氏蹲在门口,捧着碗吃饭,热乎乎的饭菜,被风一吹便凉了半截。吴氏扒了一口,吞进嘴里。想起死在海底的两个儿子,眼眶一热,落下两颗豆大的泪。

吴氏抬起粗糙得满是细小口子的手,擦了擦眼睛,继续吃饭。

屋内,传来芸丫与丫鬟婆子们行酒令的声音,嘻嘻哈哈的,欢快极了。

曾几何时,他们家也这么热闹。

公公婆婆、叔伯妯娌、丈夫孩子,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姑,都围在一个小屋里,烤火、剪窗花、守岁。

但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了。

他丈夫死在了京城的某个角落,儿子葬身了冰冷的海底,儿媳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她呢?也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心口传来剧痛,吴氏按住了衣襟。

要撑下去,夙愿得偿之前,一定要撑下去。

陈娇与卢高离开后,廖子承叫七宝也带流风下去歇息。

温暖的房间,开了一株清幽的剑兰。

华珠脱了鞋子,跪在炕内,将剪下的窗花一张张贴在窗户上。

身后,那优雅闲适的男子,微眯着眼,定定地看着她。

从她乌黑的发到白皙的颈,从她素白雪绒薄袄到粉红的裙,又从她纤细的柳腰、浑圆的臀,到三寸金莲般的小脚。

华珠不知自己成了某人眼中的风景,贴完茶几上的最后一张窗花后,笑着转过身来。

那一抹动人的笑,像黎明第一缕晨曦,金灿灿的,能一直耀到人心底。

廖子承的目光微微一动,淡道:“贴完了?”

华珠点头,拿出小册子,翻了翻,又塞进荷包,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就扬起笑脸问道,“我剪的窗花很漂亮吧?”

廖子承错开视线,随手拿起一粒花生:“贴得跟女人的屋子似的!”

唉,想从他那儿得到半句赞赏简直比登天还难,算了,这辈子甭指望了。华珠跳下地,穿了鞋子在小炉子边坐下,将一个鲜嫩嫩的橙子烤了上去。

廖子承蹙眉:“这是什么吃法?”

“我小时候气管不好,老爱咳嗽,父亲就问了个偏方,把橙子切开,撒上盐,放锅里蒸一蒸,说能镇咳。吃多了,久而久之,我再也吃不惯生冷的橙子了。”华珠语气轻快地解释。

“想你父亲了?”廖子承偏头看向她,问。

华珠用火钳拨了拨炭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福建。”

“琅琊不好?”

“好是好,不过我终归是寄人篱下,不比家里自在。”

“回去了,不会想你姐姐?”

“那我也不能一辈子跟她过,我总有一天会嫁人的。”话落,才觉得跟一名未婚男子讲这样的话题有些不妥,为避免尴尬,华珠话锋一转,“今天的菜很好吃吧?”

“还行。”漫不经心的口吻。

但华珠明白,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华珠翻了翻被差点儿被烤糊的橙子,试探地问道:“今天是吴妈妈做的菜。吴妈妈就是你送我披风那晚,我在颜府门口碰到一名很可怜的妇人。她两个儿子都在六年前的海战中阵亡了,但烈士墓碑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具体原因?”

廖子承看了她一眼:“叫什么?”

“卢有志和卢永富。”

“也姓卢?”廖子承一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花生。

华珠点了点头,睁大氤氲了一层水汽的眸子道:“是啊,很巧对不对?看在他们跟我娘同姓的份儿上,你叫人查一下吧。或者,我亲自翻档案也成,只要你不怕我不小心翻到什么军事机密。”

“七宝。”廖子承对着门外唤了一句。

七宝入内,嘴上还有没擦掉的油儿,八成又吃什么东西了:“公子,您有何吩咐?”

廖子承淡淡吩咐道:“叫卢高把六年前阵亡的军士档案,节后送到我这里来。”

“是!”七宝郑重地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佛龛…最近没什么动静吧?”

“没。”

华珠就想到了释迦摩尼的血泪,皱了皱小眉头问:“你看啊,冷柔从古井消失、王恒从马车消失、赫连笙从火焰中消失,看起来真的很像鬼神作祟,但其实就是一些很简单、但很不容易被拆穿的障眼法。你说,你的佛龛会不会…跟他们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廖子承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

“这么肯定?”华珠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冷柔消失、王恒消失、赫连笙消失,必要条件是他们的空间并未被封死。”廖子承走入里间的卧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三尺高的长方形铁箱子和一个类似于铁匠所用的工具箱,“现在,你把这个柜子打开。”

华珠走到桌子旁,仔细端详起这个盒子。看起来很普通,没有花纹,只在右边有个金色小圆块儿,中间打了一个孔,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华珠探出手,试图掰开它的盖子。谁料,明明没有上锁的柜子却怎么掰也掰不开。

华珠疑惑地问:“用胶黏上了?”

廖子承如玉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个金色圆孔,又扬了扬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

华珠杏眼圆瞪:“居然有这么古怪的锁!”

但明显地,他不打算把钥匙给她。

华珠深思的目光飘过一旁的工具箱,取了一把梅花起子,戳入细缝,再用手肘狠狠一压。

柜子被撬开了。

一股冰凉的液体迎面而来,浇了华珠满脸。

同一时刻,盒子里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刺耳而犀利。

华珠抹了脸上的水珠,再朝里面定睛一看,却见盒子里的一把匕首已被切割成了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儿?

华珠惊讶地望向廖子承。

廖子承单臂一挥,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佛龛,尔后一边用冰冷的指尖打开它,一边说道:“这个保险柜原本有两重机关,第一重是强酸,我刚刚换成了凉水;第二重机关是一个轮轴压力切割阵。”

华珠明白了,如果谁强行撬开保险柜,会被突然喷出的强酸伤到。即便那人早有准备,避过了强酸的袭击,里面的佛龛也会在柜门弹开的一瞬间被绞成碎片。华珠想到赫连笙送给颜博的戴安娜密码筒,这两样东西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是大食人制造的柜子吗?”

“我亲手做的,北齐没有这项技术。”

换言之,没有第二个知晓它的原理。华珠难以置信地叹了口气:“这个柜子是谁在保管?我的意思是,包括钥匙。”

廖子承凝了凝眸:“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柜子一直放我房间,后面放流风的房间。”

这两个人,都是感官极为敏锐的人,谁要想从他们手里偷东西几乎不可能。再加上没有钥匙,即便偷了也拿不到里面的佛龛,更遑论给佛龛中的释迦牟尼滴上血泪。

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让这一奇怪的现象发生的?

这个谜团,比冷柔、王恒、赫连笙的消失难解多了。

“年华珠,就算是我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比如佛龛,比如梅庄。”不知何时,他已起身站在窗边,月光将他俊美的轮廓勾勒出一圈落寞的弧线。

华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微微疼痛:“一定会解决的,相信我!这么多案子、这么多谜团,我们都一一破解了,佛龛和梅庄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还年轻,不是吗?一天查不出真相,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两年,总有一天我们…”

“华珠,你看那是什么?”廖子承突然打断华珠的话,指向她身后。

华珠朝后一看,“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

说话间,转过头来,那个本该站在五尺之外的人啊,何时闪电般地移到了她面前,还俯下高贵的身躯,乃至于她喋喋不休的红唇,就这么不偏不倚贴上了他的。

软软的,温温的,男子气息,混合着唇齿间的香甜,汇成一道电流,暮然闪过小腹和心口。

手指、脚趾,倏然绷紧。

世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束束璀璨的焰火拔地而起,在天幕尽头砰然绽放,幽暗的世界,霎那间迎来最动人的星光。

咚——

是更夫敲响了新年的锣鼓,还是她心若擂鼓,分不清了…

恍恍惚惚间,滚烫的唇瓣慕地一凉,听到一声空灵的叹息:“唉,年华珠,你又偷亲我。”

夜,迷离。

一具娇小的身躯,裹在粉红色氅衣下,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扶下马车。

落地,腿一软,险些栽倒。

那只手又探过来,要扶她。

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

小脸蛋是一片妖冶的血红,愤愤地瞪着他!

“唉,我才是受害者,流风,对吗?”

流风点头如捣蒜,滴溜着黑宝石般迷人的眼珠,愣愣地看着这个敢跟公子发火的小丫头,忽然,眉头一皱,肉痛地伸出手指,递到了她嘴边。仿佛在说,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啦,别再生气啦!

华珠咬了咬唇,对车内那个意态闲闲的男子冷声道:“无耻!”

语毕,按住狂跳的小心脏,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

流风望着她翩然的背影,歪头,迷人的眼睛里一片迷惘,似乎在想,咦?真的生气了,要怎么取悦她呢?

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冲回知辉院的,吴氏跟在后头,感受到华珠无以伦比的狂躁气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道,莫不是提督大人吃的不合胃口,与表小姐闹开了?哎呀,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就罪过了!

她入府时日虽短,可因为在小厨房做事,每天都要前往公中的膳房领食材,也能听到不少消息。听说表小姐是庶出,与四奶奶隔了两层肚皮,是四奶奶心地善良才收留表小姐在府中居住。表小姐的处境一定很微妙,如果她再给表小姐添麻烦,岂不是…太雪上加霜了吗?

华珠并不知道自己气呼呼的、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吴氏陷入了强烈的自责,只闷头朝前冲,冲到半路,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华珠。”

华珠停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碧水凉亭与省亲别墅之间的汉白玉小道上。

走岔了!

华珠按了按额头,朝碧水凉亭望了一眼,对吴氏说道:“吴妈妈你先回清荷院,告诉四奶奶我平安回来了,今儿一切都挺好的,时间太晚我不去给她请安了,明早给她拜年。”

吴氏转身回了清荷院。

华珠紧了紧身上的粉红色氅衣,缓步走向凉亭,那里,坐着面无表情的颜宽。

说他面无表情似乎又不尽然,他薄唇紧抿,看得出心情并不轻松。

“舅舅。”华珠行了一礼,在颜宽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我想告诉你,我不打算自首。”颜宽看着华珠,很严肃地说道,“你和颜博不会告发我,廖子承也不会。”

华珠缓缓吸了口凉气,慢悠悠地吐出:“何以见得?”

颜宽说道:“因为你们不会赌上三族人的性命。如果惩治一个凶手的代价,是让数百口人跟着陪葬,我想,没有人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