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华珠紧紧抱入了华中。

熟悉的兰香、熟悉的男子气息和体温,把华珠所有坚强顷刻间击得溃不成军,一个女人碰到一个好男人,永远都不需要成长。华珠也不管那么多双眼看着,就像个孩子,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这种形象实在是有损妇德、妇容,可廖子承喜欢,他的女人,就该只做她自己。

廖子承加大了搂紧她的力度,几乎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华珠哭着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养刁了胃,厨子们做的东西都有些难以下咽了。

皇帝木讷地看向廖子承:“子承,你回来了。”

廖子承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是,微臣回来了”,尔后冷冷地看向荣王:“你这种连枕边人都能把你耍得团团转的人,还妄图从北齐讹走一百万粮草?本侯警告你,粮草,一担都不给!和谈结束!一月后,沙场见!”

荣王呆住了:“你你你…你…你…你是要跟胡国宣战?”染千桦没了,染家军群龙无首,纵然他也是染家后代,可沙场非后堂,将士们根本不会因为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就臣服于他,如若不然,为何染家二老爷、三老爷都在边关,却始终无法取缔染千桦?这个男人一定是疯了吧?或者故意吓的他吧?

廖子承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战帖,狠狠地砸在了荣王脸上:“这是挑战书,我,廖子承,正式向胡国宣战!现在,带着你的女人滚出北齐!”

刚刚还佝偻着身子的文武百官瞬间挺直腰杆了,说的好!就是要这般硬气!胡国鞑子当北齐是什么?软柿子吗?捏了一下又一下,他们快要憋屈死了!

华珠不明所以地抬头,泪汪汪地看向了他,小声问道:“真的…要打仗了吗?很危险的。”

廖子承眉梢一挑,唇角浮现了一抹冷然:“打不打仗是下一步,首先得让胡国知道,我们敢于喊出那个‘战’字,我们被看扁了。”

华珠明白了,胡国派了一个如此贪得无厌的荣王前来谈判,必定算到了以荣王的为人,会想方设法从北齐讹钱。他们想看看北齐究竟能妥协到何种地步。妥协得越多,越证明北齐懦弱,而一个懦弱的国家,经不起硝烟战火。

看似普通的和谈,却原来是一轮布满了陷阱的心理大战。

荣王偷鸡不成蚀把米,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吞了吞口水,吼叫道:“你说宣战就宣战,你们皇帝同意了?挑起两国争端是重罪!你是皇帝的儿子怎么了?那些将士就合该为你的意气用事而赴死?”

果然是一场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的斗鸡博弈,现在,荣王怕了。

华珠笑了,这个男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都这么快、狠、准。

廖子承松开华珠的手,走到荣王身边,一脚踩上他胸膛。

咔!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荣王痛得嗷嗷大叫:“啊——廖子承——你疯了?你伤我——你会付出代价的——”

廖子承倨傲地睨着他,俊脸如玉,声线如冰:“对付你们,何须劳动我表姐的染家军?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胡国的王庭夷为平地!滚回去告诉你们可汗,是我廖子承要挑战胡国!我不接受任何和谈条件!我要收回我应该收回的代价!”

又被踩断了一根肋骨,荣王几乎要痛晕过去!

这下,他确信廖子承是向胡国宣战了。

而且廖子承说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把王庭夷为平地,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神,怎么会有那样的能力?但廖子承实实在在的自信,又告诉他,他不是信口开河。这个男人,真的有法子毁掉王庭…天啦,他…他握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

廖子承抽回脚,来到慎夫人面前,“我不打女人,你放心。”

慎夫人悄然松了口气。

“流风,上。”

一句话,让慎夫人的心跌回了谷底…

“雅歌!”

想找雅歌求救,雅歌却早已被流风点了睡穴,此时窝在顾绪阳怀里,婴儿般陷入了沉睡。

身后传来慎夫人的惨叫,廖子承没有回头,径自走到染老将军身后,推着轮椅,把他送入了府中。

与皇帝擦肩而过时,把一个信封递到了皇帝手里:“燕林侯勾结博尔济吉特·纳珠,通敌叛国、残害忠良,微臣恳请圣上,赐他死罪!”

燕王脸色大变!

皇帝展开信件一看,也跟着脸色一变,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廖子承,可廖子承已经推着染老将军走远了。

皇帝的眸光渐渐变得复杂,随后,咬牙,眉头一皱,撕碎信件,砸向了燕王:“好好好,朕把你当亲兄弟,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想置朕于死地!而今,你又与博尔济吉特氏合谋害死了染将军,罪不容恕!来人,即日,斩首示众!”

灵堂内,清醒过来的雅歌站在棺材前。

廖子承俯身,把染千桦衣领的褶皱抚平:“这是你娘。”

雅歌哭着,却不开口。

廖子承看了雅歌一眼,双手扶上棺木,静静说道:“你父亲是染家养子。”

雅歌哭得更凶了。

“两国矛盾太深,他们没办法在一起,但你,是他们爱情和生命的延续。”讲到这里,廖子承的胸口有些发堵,顿了顿,才又说道,“他们两个,爱你的心是一样的。”

雅歌的手背捂住嘴,从抽泣变成了嚎哭,但她仿佛还是无法接受,哭着跑了出去。

出殡的日子定在七天之后。

这段时间,廖子承、华珠、染侯爷、桑莞,轮流给染千桦守夜。

雅歌一直没有出现,她躲在自己房间。

直到出殡那日,她换上孝服,站在了棺木前方。

看到棺木前的少女,京城百姓才知染千桦有一个孩子。

这一日,商铺大敞,却无人营业。

路边拥挤,全都跪满哀痛不已的百姓。

皇帝并未颁布举国同丧的诏书,但每家每户都自发地挂了白灯笼,也换了白衣裳。

城楼上方,将士们摘下头盔,朝着染千桦遗体离开的方向,行着最后的军礼。

酉时三刻,遗体下葬。

这名北齐史上最著名的女将军,用血泪走完了她坎坷又传奇的一生。

享年,二十八岁。

再次回到流音阁,恍如隔世。

二人来不及温存,便取出了佛龛。

记得婚后,佛龛一共流过两次血泪。

第一次,华珠被淑云陷害。

第二次,染千桦遭慎夫人暗杀。

不同的是,华珠侥幸活了,染千桦却没有。

“为什么那么巧,你刚好去了琅琊?”如果廖子承没去,慎夫人一定不会得逞,华珠揉了揉心口,“军舰的消失是一场阴谋吗?为的是把你引开?”

“应该只是巧合。”廖子承打开佛龛,如玉指尖缓缓拂过释迦牟尼的脸,“这次去琅琊,我有了新发现。”

“什么?”华珠疑惑地问。

廖子承拿出三份地图,拼在一起后指向边缘的一圈水纹和一个黑点,说道:“这是水和岛屿,与我此次在琅琊勘察的一处地形尤为相似。我大胆推测,梅庄,在琅琊海域。”

这个发现太振奋人心了!

华珠眼睛一亮:“那…我们坐船去搜的话,是不是没有另外两份地图也能搜到?”

廖子承摇头:“那艘消失的船,我迄今没找到。如果,有可能的话,它…或许误打误撞之下进入梅庄了。”

又或者…是梅庄的人故意把船劫持了。华珠眉心一跳,头一回觉得自己离梅庄如此之近:“我们还差两份地图。”

“不,是一份。”廖子承纠正了她。

“怎么会只有一份?”淑云的地图没有找到啊。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若有所思道:“淑云说地图在一个我们全都见过却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就在我们身边。”

“所以,我们拥有第四份地图,只是还没把它给翻出来。”华珠无力地扶额,叹了叹,又道,“明德太后的地图怎么拿?”

廖子承把华珠抱到了腿上:“她会自动送上门。”

尽管华珠并不敢相信廖子承的说辞,但事实证明,廖子承判断正确。

汪公公上门,亲自迎了廖子承去行宫。

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太后的身子好了许多,讲话也利索了。

“你真是狂妄至极,居然打伤胡国使臣,向胡国宣战!你以为做了一段日子的水师提督就了不起了?还大放厥词,一个人捣毁胡国王庭!你要没这个本事…廖子承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败了,本宫要拿你全家陪葬!”

廖子承不骄不躁、不急不慢地说道:“给我一样东西,我就一定能胜了胡国。”

“什么?”太后冷冷地问。

“梅庄地图。”

太后雷嗔电怒:“你休想!”

廖子承轻轻地勾了勾唇角,起身,毫不犹豫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太后眸光一厉:“廖子承!你这是打算不管了?你都把战火挑起来了,又拍拍屁股走入,叫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廖子承脸不红心不跳地转过身,淡道:“决定权在你手里,地图给我,我帮你摆平胡国;不给也没关系,反正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种歪理,我也不是很在乎。”

太后的肺都要气炸了:“你…你…你耍赖!”

廖子承走了。

十天后,汪公公带着地图上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国家,就是太后的软肋。

华珠担忧地为廖子承收拾行李,刚刚重聚没几天又要分离,这一次,他还是去那么凶险的战场。

“你怎么夷为平地啊?用火药轰吗?”在华珠的认知里,还没有炮弹、炮车的概念,只是知道火药能做成爆竹、能炸开山石。

廖子承吻了吻妻子的唇,这段日子忙着处理染千桦的事,二人心情沉重,连夫妻间的亲热也没有,廖子承想她了,想占有她、想看她承欢在他身下。

“决定胜负的关键不是我能不能毁掉王庭,事实上,胡国可汗也不会给我机会接近王庭。他们现在防着我,我或许连胡国边境都进不去。”

廖子承唇角一勾:“我只需向他们展示我有毁灭王庭的能力就够了。”

说到底,染千桦刚离世,军心涣散,的确不宜开战,能把胡国进犯的念头掐死在萌芽状态最好。

华珠圈住他脖子:“你打算怎么做?告诉我吧,不然我老担心,会睡不着。”

廖子承抱着华珠坐到椅子上,提笔,画了一座石桥,又在石桥上画了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士:“这座桥是石头做的,非常坚固。可是毁掉它,却不需要借助任何火力。当部队在大桥上整齐划一地奔跑时,让跑步频率达到大桥的最大振幅,大桥就会轰然坍塌。用我们那里的话来说,这是‘特斯拉效应’。”

华珠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频率”,什么“塌死啦效应”…完全不懂啊。

“你能说明白点儿吗?”

廖子承亲了亲华珠粉嫩的小脸,又铺开另一张白纸,画了一个深井,在深井中,又画上发条、齿轮…通往地面的钢管:“宝贝儿,感谢这个迷信的时代,等我好消息。”

接下来的十几天,廖子承一头扎进自制的实验室,铁匠铺的老板来了许多次,按照廖子承的要求送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华珠时常能听见咔擦咔擦,铁器敲打以及铁链转动的声音。

十一月中旬,廖子承着人抬了几个铁箱子上车,然后与七宝一起前往了边境。

北齐与胡国的交界处有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常年瑞雪冰封,无人居住。

廖子承勘察了地质与山石,最终选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平地。

他先是和七宝挖了一口宽大的深井,以最坚硬的石头为壁,再把钢管竖在深井中,直达地面。然后拉出坐好的发条机械,抵住了钢管…

军营的将士正坐在操场上吃馒头、喝肉汤。

突然,大抵轻轻地抖动了起来。

不多时,遥远的山峰上,瑞雪一大块、一大块地掉落了下来。

整个天地都仿佛开始摇摇晃晃。

剧烈的晃动,引起了高山雪崩!

“娘的!地龙醒了!”

北齐将士吓到了,胡国将士也吓到了。

消息传到王庭,胡国可汗不信,御驾亲征,抵达了边境。

当他感受到脚底的震动,又看到山体的晃动,整个人都呆怔得说不出话来了。

“盖闻天生众民,不能相治,为之立君以统理之。君道得,则草木、昆虫咸得其所;人君不德,谪见天地,灾异娄发,以告不治。”——汉成帝。

这是天神唤醒了地龙,在保佑北齐,或者…警告他有了过错吗?

与人斗,尚有胜算,与天斗,死路一条。

胡国的上空,渐渐弥漫了一种淡淡阴森的恐惧,就连百姓,都觉得胡国是受到了天神的降怒。这场仗,未打,就已失了军心、失了民心。

十二月,胡国可汗亲自前往北齐,与北齐皇帝拟定新的和平协议。至于和谈的内容,廖子承并不关心也没法子关心了。皇帝要赏赐他,他也统统不要了。

因为他,已经带着华珠踏上了离开的马车。

华珠挑开帘幕,望了一眼天空飞雪:“我们去干嘛?”

“度蜜月。”

“嗯?”什么是蜜月?

华珠还想问,廖子承却魅惑一笑,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热死了阿喂~

【第三章】蜜月之旅(一)

湖光山色,美景幽幽。

华珠站在甲板上,白如美玉的素手扶住栏杆,严冬的风清冷清冽又夹杂了一丝凛然,其余的船客全都窝在房间取暖,但华珠仿佛不畏寒冷,就那么迎风站着。

廖子承自身后拥住她,紫色大氅裹住她,只露出她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尔后微微底下自己的头,朝她娇嫩的耳垂吹起了热气:“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华珠软软地靠在了他胸膛之上,似乎一点儿都不乐意自己站着了:“风景太美,舍不得不看。”

没说的是,心情许久没这么轻松了,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京城,整个人都好似卸下了头顶的包袱,自在得不得了。

“你说,我们找到梅庄之后要做什么?”华珠微笑着,轻声问。这志在必的口吻,仿佛梅庄近在眼前,但其实他们还没找到第四份地图。

廖子承也好似并不担忧,脸贴上她的,他的冰凉,她的微微有些发烫:“找到之后我们就留在琅琊,闲暇时光可以坐商船到大食或者古罗马转转。”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喜欢。”华珠闭上眼,全心全意地享受着他的温暖与缱绻,说不上来的感觉,跟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觉不够。他明明在她身边,可她有时就是觉得他好远。像一缕近在眼前,却不知何时会不经意消散的烟,“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不会。”这话,一路走来,华珠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廖子承不知她怎么了,如此患得患失。

华珠心满意足地笑了。

廖子承亲了亲她粉嫩的脸蛋与软红的唇角,大掌交握在她依旧平坦的腹前。

华珠喜欢这样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小生命的期待,虽然,她还没怀上。

将近午时,画舫靠岸,抵达青云镇,华珠与廖子承下了船。

因是蜜月旅行,二人没带电灯泡,一路从京城歪腻到现在,吃一起、住一起、走路也非得牵在一起,任过客匆匆,也总能在朝他们投来不经意的一瞥时感受到这对璧人的小幸福。

华珠改为挽住廖子承的胳膊,满眼喜悦,甚至,大概乐昏头了,她都有点儿头重脚轻了:“中午去哪儿吃饭?”

“镇北有家很出名的牛肉店,中午先在这里解决,晚上去那边。”说着,廖子承牵着华珠进了一家私房菜馆。

店小二忙奉上茶水,推荐了几样招牌菜,廖子承一一要下了。

华珠觉着困,以手支头,隐隐打起了瞌睡。

廖子承暗觉不对,探出手掌,摸上她额头,这一摸,眉心一蹙:“发烧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

万年不病的华珠终于病倒了,还是在蜜月旅行途中,华珠想咬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勾了勾廖子承的手指,以指尖轻轻挠着他掌心,软软地说道:“不嘛,我要吃镇北的牛肉。”

白里透红的脸,无精打采偏又亮若清泉的眼,再配上那樱桃一般的红唇…整一副迷糊到诱人的模样。

眸光微微一动,廖子承说道:“好,吃了饭雇辆马车,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镇北。”

二人用过午饭,即刻去车行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时值腊月,天寒地冻,车行偎贴,特地备了暖炉与棉被,瞧着二人衣着打扮不凡,更是将棉被换成了新买来打算过年自个儿用的那种。廖子承付的车钱自然足够丰厚,三人很快上了路。

廖子承为华珠掖好被角,自己则取出四份梅庄地图细细研究。

华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翻了个身,见廖子承没动静,又翻了个身,可廖子承还是没动静,她索性爬到廖子承腿上了。

廖子承轻轻一笑,连人带被裹住抱进怀里,地图也不看了,就只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