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开,几步后仿佛才想起来,偏头,“对了,大人的恭房好像还少了个看门的,你就补了缺吧。”

旁边的武士面面相觑,突然一致地爆发出大笑。

恭房?

谁会希望在自己出恭时还有人看着,这分明是…

笑声停了。

格斯上前拍了拍塞洛斯的肩膀,虽然这人当初在和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候总不合群,沉默寡言,还老被夫子当做最完美的武士拿来教育他们,和他们对打时也从不留手,打得人哭天喊地的。

可想想他昨日还没比试就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今天还被巫侍这样羞辱,也忍不住想安慰一下,“嘿,当过圣女的武士的到外面都会被贵族们抢着聘请的,别伤心。”

塞洛斯拨开他的手,朝着恭房走去,默默地在心里计算见她的次数。他不觉得这个职位有什么不对,只要能见到她。

但他明显想错了,三天了,没有一只鸟经过这个角落。

塞洛斯站得笔直,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可他不想像之前一样,在她面前丢脸。

他会是最好的武士,只属于她的。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小厨,看见笔直站着的塞洛斯才松口气,掏出怀里用荷叶包着的东西塞给他。

“我说为什么圣女大人让我把这个送到这里来呢,”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塞洛斯都有星星眼,“圣女大人真是善良,对你都这么好。”

小厨感叹着走了。

手里的东西,似乎是烤肉。他盯着盯着,默默把它塞到有些大的衣服里,填满他突然感觉到的,在身体里的那个空缺。

这是,她给的?

塞洛斯从腰侧的小囊子里拿出一小截木头,咬在嘴里,无意识地嚼着。

“咦?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塞洛斯把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却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眼前的人露出震惊。

“您,您…记得我?”他的声音发颤。

“噗嗤。”苏络被他的样子逗笑,“我记得你的眼睛,金色的,很漂亮。”她见被夸奖的人埋下头,不敢再看她,没忍住疑惑“你很怕我?上次看见我就被吓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塞洛斯使劲地摇头,怎么会怕她,他想见她还见不到。

她觉得他的眼睛漂亮,但他多么渴望那双乌黑的眼眸,如果长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就可以每天看到了?

不,离开了就没有价值。

“啧,”苏络伸手摸了下他的嘴角,一手的木屑,“你这是在干什么?啃木头?你很饿吗?”

塞洛斯还没回过神。嘴角的那一小块地方在迅速地发烫发麻。

苏络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一只手按着肚子,“我也好饿,巫神以月光为食,没人说在巫神祭时圣女也会吃那什么狗屁月光啊!妈的,饿死我了!”

她推了还在发呆的塞洛斯一把,“哎,你一直在这里,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厨送吃的来?说好了给我送来的,我都快饿死了。”

塞洛斯被她一推差点摔倒,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赶紧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送来的。”他看见那双黑眸里的不解和疑惑,赶紧补充,“我没吃,热的。”

苏络一把拿过,“管它热不热,我都要饿死了。”

“不要说‘死’。”塞洛斯突然吼了一声,惊得苏络差点咬到舌头。

对上那双眸子,塞洛斯的气焰自动弱了,“他们说圣女的话是灵言,是巫神的旨意,不可违背。所以,不要说。”

苏络眨了眨眼,看小武士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摆了才噗嗤笑出来,“好了,我不说行了吧,”她扯扯衣角“哎,你坐下来让我靠一下,站了一天快累死了。”

塞洛斯麻木地坐下,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靠在他半边身体上,他忍了又忍,满嘴的血腥味,尽量让自己一动不动。

“哎,你是真的怕我啊,就跟个木头一样,硬邦邦的。”苏络戳戳他的胳膊,顺便蹭掉手上的油渍。

“我。”塞洛斯吞了一口唾沫,“您有木头吗?”

“恩?”苏络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她撕下一块骨头递过去,“你要木头做什么?我只有骨头。”

塞洛斯伸手摘下一片大叶子铺在腿上,撕下骨头上的肉放在上面,把骨头塞进嘴里才轻轻地送了一口气,回答问题,“我,很小的时候,情绪不对就喜欢大吵大闹,后来母亲就往我嘴里塞木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咬木头能平复心情。”

“很小的时候?多小?”

塞洛斯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恩,大概两三岁。”

“两三岁就这样对待你?小孩子不是都这样吗?”苏络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行径,又想起家里那几个正当龄的熊孩子,难免唏嘘 “你母亲太过分了吧。亲生的不都是宝吗?”

塞洛斯微微偏头看她,“不,母亲只是在教育我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我很感谢她。”让我遇见您。

“好吧。”苏络吃完最后一块肉,站起来摸着肚子,还是没吃饱,下次该找上门借口让小厨送吃的好呢?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叶,上面还摆着一丝丝的烤肉,再往后是小武士金灿灿的眼眸,“您还没吃饱吗?这里还有。”

正面相对,看她一脸怔愣,塞洛斯又有些着急,语调慌乱,“这些是我撕下来的,很干净。”他想伸出手展示一下,结果就看见手上残留的,细碎的木屑。

瞬间缩回手。

苏络直接用手抓过肉丝,在咀嚼的声音含糊不清,“你不饿吗?你们武士也是一天两餐?”

塞洛斯点头,虽然巫侍有克扣他的食物,但剩下的还足以令他果腹。

“真好。”苏络舔了舔唇角,“我要吃点东西还得躲到恭房来,不然在哪都会被人碰见。”她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塞洛斯,“哎,你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

塞洛斯把手里最后一小块骨头放进嘴里,“不会。”他深吸一口气和那双眸子对视,不到一下又狼狈地别过脸,心跳如雷。

“我可以给您带吃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好啊!”苏络的语气像是捡到一块宝,事实也如此,“那我以后可就靠你了!”

塞洛斯握紧手里的骨刺,红着脸,郑重地、诚挚地、就像他对巫神祷告一样,点了点头。

之后的每个傍晚都成了塞洛斯最期待的时刻,虽然不敢和她一起吃自己节省下来的,最好的食物,可每次听着她在旁边,边吃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事时,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快了。

多希望巫神祭再长一些,再繁复一些,让她再对他多抱怨一些。

但他的祷告显然没有让时间停滞。

苏络来的时候,连眉梢都是笑容,他都忍不住跟随着她的弧度弯了下嘴角“哎,这麻烦的祭祀终于过去了。”

她把塞洛斯递过来的食物塞回去,解开自己提着的硕大的布带,“今天他们都有事情要忙,我甩掉了那些跟着的武士,好好来庆祝一下。唔,庆祝我们伟大的革命情谊。”

袋子里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羊羔,苏络笑得有些讪讪,“那个,你会处理吗?”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处理好的羊肉架上烤架,塞洛斯杀起羊来没有一点儿问题,但处理起来就…

苏络坐在火堆边,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感慨良多,叹了口气,“果然我之前喜欢厨子是有理由的。”

塞洛斯还是看她一眼就移开目光,脸上就差没写“我很羞愤”了,他盯着被羊血染红的裙边,“您很喜欢厨子吗?”

“其实我喜欢吃。吃美味的东西能让人的心情立马变好。”

塞洛斯的视线停在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上,慢慢下了一个决心。

还没等羊烤熟,接连又累又饿了几天的苏络就撑不住频频犯困,在塞洛斯的坚持下灰溜溜地回去睡觉了。

最后那只羊被塞洛斯一个人带回家,埋在了门前圈着石头的空地上。

他在旁边种了会在月光下闪现白光的巫神草。

塞洛斯在月光下站着,闻着巫神草透出的,淡淡的水果味,想之前她问需不需要帮他调一个更能体现武士价值的职位。

不,他已经在价值旁边了,只需要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觉得小塞写起来顺手,直接就三千好了。

明天再更正文。

第21章 1.5远航海盗文(4)

“大副,把我们剩下的五门十四磅炮给我推出来,这群捞海子,居然在商船队里配了大炮!我们得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大炮。”

“左侧转舵,托特,带人接弦。送我们的好伙计去拜访上帝。”

罗伯茨站在不断摇晃的船头上,看着几乎把皇家流浪号包围七条商船面不改色,甚至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在享受侵略。

“达森,带人去到最外围的那条船上,躲那么快,好东西一定都在上面。”他盯着那艘急着转向的船,笑容讥讽而怜悯,“哦,上帝,你救救那个可怜人吧,我们船上的老鼠的技术都比他好啊。”

罗伯茨惋惜地摇着头,余光看见苏络,他的眼睛眯了眯,却不打算破坏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噢,当然,得除开我们可怜的船医。”

“托尼,把我们弱小的船医带回她该在的地方去,我们的勇士要带着勋章凯旋了。”

他的话音刚落,苏络几步冲到他面前,在小托尼的惊呼声中,用手中的手术刀割断了偷袭的人的颈动脉。

温热的血撒了他们半个身子,肢体交接,呼吸相闻。

苏络抹掉糊住眼睛的血,侧头对着他微笑,“不,先生,勇士不用勋章也可以证明自己不弱小。尤其是当真正的勇士因为取笑他人而分心的时候。”

她没握刀的手按在海盗先生的心脏上,一下一下,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

“现在您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先生。”

苏络甩了甩因为拿太久的工具而酸涩的手,连着几天,那群受伤的海盗一个个像没受伤似的为了这次大丰收而狂欢,又蹦又跳庆祝自己完整的胳膊腿和数不完的财富,而且从来不会忘记在又一次挣开伤口时上门寻求帮助。

“托特,如果你今天还需要第三次找我,我不介意在你的伤口上倒些美味的葡萄酒。”

“嘿,船医,美味的酒是要献给肚子的,这是男人的真理!”托特晃着自己再次包扎好的胳膊,毫不吝啬地表示赞美,“我发誓,要是每条海盗船上都有你这么一个船医,那想当海盗的人会挤爆特雷巴西港。”

苏络站起身来还没说什么,船身一晃,她整个人扑倒了托特身上。

医疗舱的门刚好在这时打开,“托特,海上风暴要来了…”船长大人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他的表情就像被一只死了三天的鱼卡住咽喉一样,“你们是在做什么?”声音都不自觉低了八度,“需要我回避吗?”

还没等那两人有所反应,他自己快速地否决了,“但现在不行。托特,你对流浪者号抗风暴的评估是什么?”

苏络站起身收拾凌乱的工具,托特边揉着胸口边回答,“流浪者号的转速没问题,但是…”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边,苏络才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海盗先生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怎么?你真的看上托特了?”

声音突兀而熟悉,就在她身后。

苏络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海盗先生就已经拿出一副“我对真相一点也不好奇”的嘴脸,“我只是为船员考虑,我可不想哪天看见我的船员们为了一个男人打破头。”他摊手补充,“我一点也不介意。”

苏络仰着头看他微微冒出青色胡渣的下巴,真想伸手拔一根,“先生,你知道中国有一句谚语吗?”

她挥挥手里还没收回去的手术刀,用中文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罗伯茨皱着眉听她快速地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看她说完后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接着收拾,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

他想伸手拽胳膊,但看在宽大的衣服下更显得瘦小的胳膊,咬咬牙就朝外走。

还是去警告托特快些,看来守则有必要修订得更加具体些,不准勾引妇女,更不准勾引男人。

他边想边咬牙切齿,早知道就不该让这小子留在船上,这几天不管他和谁说话,三句里一定有一句不离船医,连达森都是!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罗伯茨暗暗哼了声,回过头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音调,“有风暴要来,所有人到驾驶室。”

连最爱的语气词都不用了。

苏络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翻了个白眼,“好的。”

而等苏络收拾完走到驾驶室时,她已经全身湿透了。

妈妈,海上的暴风雨好可怕!

还好现在没有身材!

苏络在门口拧着湿透的衣服,莫名就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我说所有人都拿绳子把自己绑牢。船医,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苏络回头,被雨水粘到脸上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视线,但还是可以看见船上的人都在腰间绑了绳子,三五个一串,活像是要上烤架的肉串。

海盗先生的语调相当不爽,“你是想站在那等我收尸吗?抱歉,我可能没那个时间。”

他在身后的一波人身上扫了一圈,“托特,你们的绳子还有…”他说到一半好似想起什么,皱着眉嫌弃万分,像个被陷害致死的民族英雄。

“过来。”

纯粹在下令。

苏络刚抬起脚,一个大浪过来,船体倾斜,她早在路上吃过亏,立马就伸手去抓可以稳住身体的固定物。

一只手,粗茧子。

罗伯茨把人拉倒自己旁边,手上的力道告诉他,他这个看起来没多少重量的船医,还真没多少重量。一个浪都能打出船去。

啧。

“抱紧我。”对上因诧异而睁大的黑眸,感觉到在他手里微微发颤的细软小手,他的耐心直接到达尽头,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没有有时间拿命给你解开绳子,如果你不想去喂鱼的话,抱紧。”

船还在随着越来越大的浪起伏摇摆,苏络一咬牙,果断地…抱大腿。

她也想选择海盗先生劲瘦的腰,可那集齐八块腹肌、附赠性感人鱼线的腰刚在昨天还找她包扎过伤口啊!

肩膀,脖子什么的,请不要提醒我东西方的身高差,谢谢。

在狂风暴雨里挣扎了近三个小时,期间不知道喝掉多少灌进来的海水,终于在“砰”的一声后,船到达了一个港口。

暴力地敲开一座旅馆的门,并扫荡厨房之后,船员们自觉地瓜分了剩余的房间,拉走还有些迟疑的达森,独留苏络面对脸色显然不好的海盗先生。

托特还回头给了船医一个眼神。

哎,能抱着船长的大腿长达三个小时什么的,他们漂亮又善良的船医跟帅气又凶残船长的关系显然不浅啊。

难怪船长之前警告他不许勾引男人,原来是不许勾引他的男人。

嘿,早说嘛!

苏络完全没懂托特那一个眼神里的许多意味,她不敢惹现在的海盗先生,又不想露宿街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但是,一回房间就脱裤子…

好吧,衣服这么湿,她也不想穿着。

罗伯茨脱掉湿透的衣裤,手按在最后一层遮蔽物上时,偏头看了看在角落里兀自纠结的船医,抖开被子就盖在腿上。

他右腿上的伤又有复发的迹象。

要不是左腿被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