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终于还是小暗卫妥协了,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后,他跪到脚踏边上,刚好伸出手可以写字。

苏络低头看他一笔一画写得又慢又认真,脸虽然还微微泛红,但显然已经从尴尬的处境里缓了出来。

“钩吻,”她突然叫了一声,成功地引起了小暗卫的条件反射,“哥哥为什么会把你送给我,送我一个暗卫?”

她不等回答,自顾自就说了下去,“他没想过,女子要更衣,沐浴什么的,不知哪还藏了个男人,会很不方便吗?”

小暗卫已经整个人都被烧红了。

苏络收回手,躺下拉好被子,“算了,我累了,你去休息吧。”

于是,之前还犹犹豫豫总是不想过来的人影,现在纠结在原地,恨不得把那只手拉出来,好好地解释一番。

苏络刚睁开眼醒来,一张纸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刚好就掉在她的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暗卫守则第二条,非主人允许,不得过问私事,不许近身三丈。

她把纸收好,语调平静,“钩吻,你想了一晚上,就想出这么一个借口?”坐在床边把鞋穿好,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下次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房梁微微震动了一下。

门口听见动静的付嬷嬷已经带着一队小丫鬟进来了,苏络任她们井然有序地帮她打理着,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准备一下,我们今天就回王府。”

付嬷嬷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丫鬟也是面面相觑,但这几天,大少爷因病逝世,郡主又一病不起,她们就受了二房不少委屈,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一脸喜色。

苏络挑了根雕花的白玉簪递给正在给她绾髻的付嬷嬷,这是别国上献的贡品,被皇帝堂哥授意,让皇后拿来给她添妆,是这一大家子艳羡都嫉妒不来的殊荣。

“不急,也得你们好好表现一下。”

府里的灵堂已经设好,今天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出殡的日子,来往祭拜的人络绎不绝,有尚书大人在朝堂上的同僚,也有孔大少爷在外结交的文人雅士,还有不少冲着她这个郡主来。

苏络拉着艾洛的手一路走来,母子俩披麻戴孝,看着总有点凄凉。不断有人朝他们观望,有的上来行礼,有的只站在原地,只是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看好戏的意味。

看来她昨天闹的那一出,这些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了。

这才好。

带着艾洛进了灵堂,她直挺挺地就跪到了最前方,朝身侧有点傻眼的小张氏颔首,“还谢谢二弟妹,只是夫君的正妻,嫡子犹在,不敢劳烦你如此辛苦。”

她说完,也不理小张氏的反应,这位进门以来,不是听婆婆张氏的指派,就是巴巴地跟在朱氏后面,自身是没一点战斗力。

偏偏她昨天闹大了,后来他们自己又吵了一架,朱氏被禁足,张氏也被气得晕过去,只她一个真是不足为惧。

厅外她带来的人已经有序地排开,几个得脸的大丫鬟已经往来招待起脸熟的各家太太。

苏络脸上没有故作姿态的悲伤,也没有竭力作出大悲大痛后的若无其事,倒有些认命的平静,和昨天那个当街恸哭的可怜女子大相径庭。和过来祭拜的人寒暄,举手投足已然恢复了皇室的尊贵。

再对比哭了半天还没掉几滴眼泪的二少奶奶小张氏,和昨天状如疯妇,心狠手辣的三少奶奶,围过来的人又多了不少。

趁着送走一批人的空档,苏络看了一眼低头挤眼泪的小张氏,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正迎上小张氏不可置信的神情。

“二弟妹一定在疑惑我为何发笑吧?”她把黄纸放进火盆,看着它被火苗舔上,瞬间化为灰烬。

她看得那样专注,引得小张氏也不自觉看了过去。

“我是在笑,笑二弟妹的悲哀。”她又放了一张纸,“你整日跟着婆母和三弟妹胡闹,可她们又何时顾忌过你,一有错,就把你推了出来顶罪。”

放进去的黄纸很快就都成了灰烬。

“今天这样露脸的场合,以往她们何曾不来,现下,”她感叹一样摇了摇头,“二弟妹不妨抬头看看,周围的人看你的眼神,是不是都藏着鄙弃。”

“嫡长子出殡,嫡母不来,弟媳不来,她们躲了清闲,别人会怎么看你这个孤零零的二儿媳?”

小张氏环视了一圈,还真的觉得周围的太太都在暗暗地鄙夷她,本来就虚的底气更少了,“不可能,婆母是我的姑姑,她不会害我的。”

“姑姑?”苏络嘲讽地笑了一声,完全得了轩辕珺的真传,把讽刺意味表达得淋漓尽致,“姑姑再亲,能亲过她的亲儿子?你给她儿子当了一年多的正妻,却连个孕信都没有,她还跟你念这点姑侄情分?”

“你以为你房里那几个貌美的陪嫁是做什么用的?还是你觉得那几个通房是隐形人?”

她夺过小张氏手里被她捏得皱巴巴的黄纸,一把把它扔进火盆,盯着它变成灰烬,低声嘲讽,“别傻了。”

亲眼看着那几张纸变成灰烬,本来就没什么主意的小张氏更慌了,直觉就寻求别人的帮助,“那…那我该怎么办?”

苏络没有立刻回答她,她沉默地把写好的经文一张张放进火堆,直到小张氏已经惶惶然,才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渴了。”

小张氏急急朝身后的丫鬟挥手,“还不快给大少奶奶奉茶!”

她亲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递给苏络,满眼都是渴盼。

苏络接过,喝了一口,再要去喝时,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把茶盏甩了出去,茶盏破碎的声音惊得在场的人都转了过来。

苏络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颤抖地指着小张氏,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在茶里下毒!”

话刚说完,她已经吐出了一口血,软倒在地。

鲜红的血衬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素白的丧服,触目惊心。

跟在苏络身后的丫鬟惊叫一声,扑过去扶住苏络,仰头怒视小张氏,“二少奶奶,您何必如此,我们群主只不过和您说几句话,哪里值当您下这样的毒手!”

她的声音带着哭音和少女特有的尖利,传遍了整个灵堂,“您就算认定我们二爷已战死沙场,难道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看了吗?我们郡主是御赐的菁华郡主,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不是您想害就能害的!”

说到皇上,在场的人都一个激灵,再打量气息奄奄的苏络,一眼就看见了她青丝上的玉簪。

这位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当即,户部尚书的夫人就站了出来,她几步走到苏络身边,回头指责小张氏,“你这个妇人,真是太没分寸了,这是灵堂,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不怕惹怒魂灵吗?”

有人带头,围着的夫人们都出声了。

“就是,这可是群主,有品级的皇亲国戚,居然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害了。”

“哎,昨天,那位三少奶奶,当街就想冲过去掐死人呢,这位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了。要是群主一口喝完,他们还能说是郡主伤心过度暴毙了。”

“就是。听说都是为了嫡长的位置。”

小张氏哪受得了这样四面八方的指责,她惊慌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她一手指向身后的丫鬟,“茶是你倒来的,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丫鬟赶紧跪下,“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她的眼睛惊慌地四处乱看,“这参茶是刚刚泡的,是从太太库房里拿来好参,对,是太太那里拿来的!”

得到丫鬟通报急急赶来的张氏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当下就怒不可抑,“来人,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言的丫鬟拉下去!”

她看了一眼苏络,眼中已是含泪,推开搀扶着的婆子,急急地走了过来,“我可怜的菁华,怎么就莫名受了这样的委屈,快,还不快给我去请大夫!”

苏络一把推开她伸来的手,借着丫鬟的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拉过艾洛,咬牙硬声,“不劳烦尚书夫人了,我这就回王府,免得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心好累。快来打滚卖萌给安慰!!!!

哎,目测收藏快到150了,说好的学神番外要准备起来了,你们快点吧——要校园版还是婚后版?越快到字数越多噢~~~~~~

第64章 2.4宅斗甜宠文(5)

她的话说得这样直白,张氏脸上红红白白,咬牙忍气,“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混话,今日的事不过是一个意外,母亲定是会…”

“意外?”苏络扯起嘴角笑了笑,“是啊,夫君不也是一个意外吗,只要我在这府里一日,这意外只会是多,不会是少了。”

她朝身后的丫鬟示意了一下,接过来一张纸,“本来我念着情分,是不想把这份东西拿出来的,可夫君尸骨未寒,终究是不忍我们母子去与他相伴的。”

她推开丫鬟的搀扶,一步步走向张氏,面色惨白,身染血迹,眼神也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张氏,你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夫君在弥留之际,曾偷偷交给我一封信,我猝然病倒,半是伤痛,半是惊惧,我竟不知,你会把我们大房逼到今日的地步!”

张氏被她的样子就已唬得心跳不已,再一听这内容,脸腿肚子都在打颤,“你…你浑说什么,我何时害过你们了!”

“没害过?没害过你怎么解释这封信!”她把信纸抖得沙沙响,颇似索命的魂铃,张氏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苏络拽过她的手臂,拖着她就朝灵堂中间摆着的棺杶走去,“夫君还在这躺着,你敢对着他的遗体发誓,你问心无愧吗?”

就在这时,那棺杶本已钉死的盖居然动了动,缓慢地一点点打开,一个人影坐了起来。

“啊——”张氏一声尖叫,拼命甩开苏络的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朱氏把那带着时疫的衣服放到你房间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本来被突然诈尸吓到的众人又是一惊,苏络却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今日,我苏络在此立誓,”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地连呼吸都被收敛了的灵堂上,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被众人听见了。

“今生今世,我们母子再不踏孔府一次,永不见孔家众妇。如有相见,不计死伤。”

直到大队伍出了孔府大门,苏络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顺着身边趴着的艾洛的头发。

一旁的付嬷嬷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看了眼远去的孔府,有偷偷打量了一下苏络,“奶…郡主,我们就这样走了?可,大少爷他…”

苏络动作不停,闭上眼睛养神,“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可能不让他进孔家的祖坟,又有什么好争的。”

付嬷嬷点头,还是有点担忧,“您那杯茶,万一以后查起来,或者二少奶奶回去一说,您岂不是——”

“查什么?他们还嫌自己的脸丢得不够大吗?我在府里顾念这艾哥儿和脸皮才有点投鼠忌器,现下,她们自己把话说清了,脸皮也撕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小张氏,难道她要说,她是在怀疑自己的姑姑,打算向我求计吗?她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她靠着休息了一下,突然拉开车帘,探头出去,“钩吻。”

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车内,却没惊动到驾车的车夫,单膝下跪,低头看地,端得是暗卫的标准。

而英明神武的暗卫的主人,却毫无形象地捂住了嘴,皱眉嫌弃,“你放到茶盏里的血囊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血?腥死了!”

见证过主子出神入化的演技和刁蛮无礼的心机的小暗卫,本来正斗志满满地等吩咐,还想着是不是需要再去撬一次棺材,拉一次尸体。

一时没预料到突变的画风,愣在了当场。

苏络看他没反应,自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相当自然地把手伸了过去,“写吧。”

本来闭眼装睡的付嬷嬷瞪大眼,郡主什么时候和个小侍卫这么熟了?!

钩吻迟疑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如果不照做,只会更尴尬,他边打量着苏络的脸色,边犹豫地写答案。

——鸭。

“哦,”总是闹得他心神不宁的手被主人干脆地收了回去,平静无波,“下次用牛血,我不喜欢鸭的味道。”

就这样?

他犹豫地抬了抬眼,刚巧撞进一双含笑的黑眸,“怎么,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那一瞬间,整个车里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敢点头,我们就走着瞧!

——来自心口不一的女人苏络

郡主哪里不讲理了?明明就是琴棋书画,四艺皆通,知书达理…(此处省略3000字赞美之词)

——来自付嬷嬷。

你不讲理起来简直不是人。

——来自最有发言权的艾洛。

为什么讲理?主子就是不用讲理的。

——来自钩吻。

于是,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苏络抿唇微笑,亲和度爆表,“这就好。”

礼部尚书的孔府和作为皇亲国戚的平南王府隔了四条街,坐车都得用上一个半时辰。

何况现在还多了拦路的。

苏络坐在车上,冷眼看着队伍前方的人,“大嫂真是好兴致,日头这么大,也想着要出来迎一迎我。”

这位大嫂,是上一任平南王庶长子,也就是她庶长兄的原配,出了名的胸大无脑,再加蛮不讲理,做事都用不上脑子。

比如现在。

林氏冷哼一声,“我可没这么大面子,宁愿丢脸也要来接你这个毫无妇德的小姑子。”

她单手叉腰,声势倒是大,“我是来拦着你的,免得你丢脸丢回到我们平南王府!赶紧识相地哪来回哪去,不要让我赶你!”

“这样啊?”

苏络端坐在马车里,一袭黛色纱裙,美目流转,顾盼生姿,“原来大嫂还认得字,知道这是平南王府。”

“按理说,住平南王府,我这平南王的嫡亲妹子,怎么也得比你这个庶嫂,来得名正言顺得多。”

她懒得再和这些个女人叽叽歪歪,“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公然蔑视皇族,仗势欺人,按律该打几板子,一下都别少了。”

付嬷嬷赶紧拦住,“郡主,您刚回府,这,于声名有碍。”

苏络冷笑一声,“嬷嬷觉得我放过她,声名就好了?哥哥不在,这平南王府的主人是谁,我总得让那些个不长眼的认一认。”

作者有话要说: 哎,终于写完宅斗的部分了,接下去就可以刷好感了。

这卡文卡得,两小时一千字的节奏。等会打算写个欢脱点的番外当二更。

周末怎么就没有收藏和评论了呢?!!!!!

第65章 轩辕大少的少年烦恼

继四岁尿床之后,十四岁的轩辕大少再次…尿了。

他盯着床上那一摊微妙的痕迹,直觉就转头找某个身影,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呵——

也就苏络那白痴,在睡觉前居然逼他喝了一整杯的牛奶。

长个?他现在就已经一米七了,接着是要横着长吗?

不过就是羡慕他的身材,直说又不会死!

于是,在少爷接着三天拒绝喝晚上的牛奶之后,无计可施的管家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小姐,少爷已经三晚上没喝牛奶了。”

苏络偏头看管家,从他期盼的眼神转向他手里的托盘,再转回他“就决定是你了,上吧,小姐!”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在哪里?”

莫名变快的语速,“健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