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搬家那天,你妈妈叫你去吃饭,你后来跟我说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什么?”

言侨抬起身,脸色募得有些变化,停顿了一会,才说,“……你听我说了,不要不高兴。”

“那天吃饭,还有另外一家人在,是我妈从加拿大回来的朋友一家,吃完饭后,那家人的女儿说想要去酒吧喝酒,我妈就硬要我带她去,我就叫了些朋友一起,人多闹腾、他们都拼命灌我,还要玩惩罚游戏,我醉得不行。”

好像是怕她生气,他连忙说,“小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喝酒,那次是特殊的,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了。”

言侨的话,基本和那天陈涵心告诉她的相符,可能他那时候抱着别的女孩,也只是惩罚游戏,他应该没有欺骗自己吧?

人不太舒服,她也没再多加揣测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不要自己闷闷不乐,我会担心。”他打开门时说,“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也会努力再说服我妈同意的。”

“周末你睡个懒觉,我晚上来接你,去你爸妈那边吃饭。”

“嗯,”她顿了顿、答应下来,却没有看到他在离开之前,沉而复杂的眼神。

在家好好休息了一晚,接下去的几天工作日,翁雨还是照旧地按部就班,可难得休息的周六那天早上,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睡懒觉,而是起了个大早,跑去菜场买菜。

出门的时候,她接到了陈涵心的电话,她告诉陈涵心自己和言侨已经说清楚了误会,可对于求婚的事情她却只字未提。

连她自己心里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闺蜜讲。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便约好圣诞节碰面再聊。

到了菜场,她拿着钱包开始思索买些什么菜好,她记得上次听傅郁说过,他不爱吃油腻的,只喜欢吃家常菜?

上海的家常菜啊……

油爆虾、糟毛豆、清蒸鲈鱼、蒜泥生菜、腌笃鲜、红烧小排……嗯,这些都挺好吃的,不过好像多了点?

也不知道合不合他胃口,可她也实在是想不出,以自己的头脑,除了做菜好吃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回报他对自己的帮助。她这么想着,买齐了所有食材,赶回家做菜。

好不容易捣鼓了几个小时,终于做出了一桌成品,她胡乱擦了擦汗,趁着菜还没凉,赶紧去敲傅郁的家门。

按了几下门铃,门便开了,只见傅郁一身居家服,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淡定地站在门里看着满身大汗的她。

“你在啊……”她看着浑身散发着居家美男气息的他,脱线地道。

傅郁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心里觉得好笑,“不然呢?谁来给你开门?”

“那个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你吃午饭了没?”

他眼睛一眯,心里顿时了然,“还没。”

“……我刚做了一桌菜,都是上海的家常菜。”翁雨看着他,说,“我这人也没什么特长,所以只能……”

“我帮你把菜端过来,可以吗?”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将资料放下在一旁,“到我家来吃吧,我正好在烘培蛋糕,需要随时去厨房。”

蛋糕?他在做蛋糕?

翁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你不擅长做菜吗?”

“嗯,”他走出屋子,望着她疑惑的表情、低笑,“不过,糕点应该还能拿得出手。”

**

翁雨还是第一次踏进傅郁的家,两人一起吃完饭,傅郁不让她帮忙洗碗,便对她说,“你随意参观,没关系的。”

她点头,从他的卧室,走到书房,整洁干净的布局摆设,没有任何多余物品,颜色大多偏暗色系,可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书房的一角,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长长的火车模型,翁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惊叹了一声,连忙蹲下来仔细看。

轨道、城镇、树木……所有一切陈设都是精良逼真的,火车不断地在轨道上行驶着,她看得目不转睛,连傅郁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也没有发现。

“在看小火车?”他在她身旁半蹲下来。

“嗯,”她看得双眼亮晶晶的,“这个搭建起来一定很难吧?”

“其实还好,”他轻轻摘下眼镜,“只是需要些耐心。”

“你看,”他说着,从她的身旁伸出手,去指模型的一个部分,低声和她解释,“这里,就这个地方,我搭了好几个小时。”

“因为不经常回国,所以在这个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模型,我在英国的家有专门一整个房间,都是摆这些的。”

“平时除了上课、分析题,闲暇时候我基本就在玩这个。”

他说话时声音照旧低沉柔和,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翁雨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女孩子肯定会觉得模型很无聊吧?”他见她呆愣愣的,出声问道。

“啊?”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想搭搭看。”

“不过……以我这个脑子,估计连一片都搭不起来吧……”她想了想,沮丧地摇头。

“世上无难事。”他轻笑,慢慢抬起身,“走吧,蛋糕好了。”

翁雨听到蛋糕两字,连眼睛都发绿了,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一溜小跑地回到客厅,远远便看见餐桌上正摆着一个香喷喷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

她迫不及待地在餐桌边坐下,傅郁将切好的蛋糕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忍着笑,再将小调羹递给她,“尝尝看。”

“谢谢,我开动了!”她开心地挖了一口放在嘴里。

入口即是浓郁的巧克力味道,慢慢软化在舌尖,翁雨作为一个骨灰级蛋糕爱好者,被好吃得连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一边吃,连说话都顾不上,只来得及连连给他竖大拇指。

傅郁坐在她对面,看一会手里的资料,又时不时看她一眼,嘴角始终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你怎么都不吃?”吃了一大半,她幸福满足地吸了口气,“我觉得你做得可比店里都好吃!”

“我不太爱吃甜的,”他低咳了一声,“前天刚学,你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

翁雨愣了愣,“……前天刚学?!”

“嗯,”他说着,轻轻推了推眼镜,“按照网上的教学做了一次,第一次就挺成功的,大概我做菜的天赋都落到糕点上了。”

他说他不爱吃甜食,那么这样特意做蛋糕,是因为知道她喜欢甜食、所以才学的?会不会是她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她烧了一桌菜想回报他的帮助,却反过来又接受了他的好意。

翁雨抱着香喷喷的蛋糕,望着他低头看资料时俊秀的侧脸。

能认识他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当她还沉浸在如此幸运遇上这么好的邻居美男的感动中时,她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言侨,可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个电话。”她和傅郁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走到书房。

“你好。”

“你好,请问是翁雨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我,”她有些疑惑,“请问你是?”

“我是向矇,”女人的声音缓慢而又带着丝奇怪的优雅,“冒昧直接给你电话,不知道言侨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是他妈妈朋友的女儿。”

翁雨的心里“咯噔”一声轻响,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噢,那这样看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女人这时轻柔地一笑,“你现在方便吗?我在淮海路上的咖啡厅,希望你能过来一趟,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是言侨妈妈现在指名的未来儿媳。”

第六章布朗尼的味(二)

第六章布朗尼的味(二)

**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等你过来。”那头的女人如是说道,“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有知情权。”

翁雨握着手机,整个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所有一切的想法和逻辑全部都瞬间被打乱了,只是机械地,说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她甚至突然都想不起来,前几分钟刚刚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什么。

在书房里静静站了一会,她走回客厅,只见傅郁正专注地用纸笔在演算一道题目,时不时地还在笔记本电脑上编辑着什么。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

就像上次一样,让她在心底郁结多日的事,在他面前说出来后,却变得无足轻重,任何再不好的事情都总有办法、可以好好去解决。

翁雨望着他专心工作的样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他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她不应该再朝他倒苦水、去询问他的意见,给有重要事情要做的他添更多的麻烦。

“我朋友刚刚打电话,叫我出去有点事。”她勾起嘴角,走过去,装得若无其事地跟他说。

傅郁从资料中抬起头看向她,“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她避开他仿佛能洞察她心思的眼睛,连忙摆手,“你快忙你的事情吧,我不打扰你。”

她拿过已经洗干净的碗碟走向玄关,他跟着起身走过来,伸手帮她打开了门。

“拜拜。”她朝他笑了笑,“布朗尼真的很好吃,我有空会再过来蹭蛋糕的。”

傅郁望着她脸上的笑,目送着她打开自己的家门走进去。

她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他驻足在门口,心里思考着,轻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来到淮海路上那家咖啡厅时,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

翁雨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咖啡厅,很快就看到咖啡厅的小角落里,正单独坐着一个女人。

仿佛有直觉告诉她,打电话给她的就是这个人。

心头绷紧地走过去,来到桌边时,那女人抬起头看向她,从容优雅地开口道,“是翁雨小姐?你请坐。”

女人的相貌生得相当好,翁雨脱下羽绒服、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强迫自己要保持冷静。

“我叫向朦。”女人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冒昧叫你出来,要你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些失礼。”

向朦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有教养,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胸有成足。

翁雨摇摇头,“没关系。”

“翁小姐,虽然你不认识我,但你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向朦笑了笑,“你刚和言侨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虽然他没有和我直接联络,但是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圈那里得知,他有了一个非常喜欢的女朋友。”

见翁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便继续说下去,“言侨他以前啊,也算是个纨绔子弟,朋友都说,他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抽烟、也不喝酒了,除去上班,就是陪你,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挺羡慕那个女孩子的。”

翁雨听了她的话,总感觉她和言侨似乎是非常熟悉的人,她的字里行间,都在透露出这种信息。

“言侨应该没有和你提起过,他在温哥华念大学的时候,我就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们家后来定居在了加拿大,他选择回国,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也就戛然而止了。”

向朦握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对他来说是结束,但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他妈妈也知道,不过我想,既然他有这么喜欢的女朋友,我也不会再去打扰。”

原来是前女友,翁雨垂着眸,手指微微紧了紧。

“但是,前段时间,他妈妈突然来温哥华找我,”向朦不急不缓的,“似乎是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翁小姐,听说你的职业是空中乘务员?”

向朦冷不防这么一问,翁雨沉默几秒、轻一点头。

“那也就是说,是专科学校毕业?”向朦拨了拨头发,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了一些,“我和言侨虽然都从UBC的商科毕业,但我们都是不以学历评判别人的人,我觉得他妈妈反对,是因为可能在长辈的观念里,学历还是很重要的。”

“但我觉得,学历和家境,这些都不能强人所难。”向朦轻轻一笑,“你说呢?”

翁雨听了这几句状似委婉的话,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呛在喉咙口一般,涩涩的难受。

“他妈妈来找我,是觉得他应该会听我的建议,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很愿意听我的想法,”向朦说着,目光看向她,“但是我很意外,回国前,我和他的电话沟通失败了。”

“说实话,我觉得言侨变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会因为私人感情与家人发生冲突的人,但是这次回国,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因为一个女孩子和他妈妈发生激烈的争执,这种事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向小姐,”翁雨这时闭了闭眼,轻声道。

向朦眼睛微微一眯。

“你说,你是言侨妈妈现在指名的未来儿媳。”翁雨没什么表情地说。

“是的,”向朦也渐渐收敛起脸上的微笑,“这次回国,他妈妈是希望我说服他和你分手,尽快在年关时举办我和他的订婚宴,他妈妈喜欢的儿媳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一个能顺长辈心意、也能做得好妻子,更能帮言侨一起打理他们的家族产业的人。”

“这些,言侨都知道,是吗?”

“是的,”向朦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我还想起来,我刚回国那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完饭后,他陪我在酒吧喝酒,当晚他喝醉了,我带他回我住的酒店。”

“醉酒后男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我也终于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的女朋友,三年都不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向朦的笑容带上了丝嘲讽,“这样的女朋友,够格吗?”

翁雨掐着手心,只觉得整颗心脏都是冰冷的,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今天叫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够明白,他哪怕现在被爱情冲昏头脑想要娶你,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也会证明给他看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哪怕你们结婚了,结果也一样,”向朦的眼底蕴着冰冷,“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现在自己离开他,对你和他都好,也是你作为女孩子,在他家里人这样坚决反对的情况下,所保留的最后的自尊。”

翁雨始终木然地坐着,看着她拿出钱包,将付账的钱放在桌子上,穿上大衣,从容地起身经过她身边离开,

“无论从哪方面看,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好聚好散吧。”

**

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