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他上去寒暄呢,叶青已经转头看向闫济民:

“教授您现在很忙吗?”

瞧见爱徒,闫济民心情也不是一般的好,再有从周奋口中得知叶青在三院的表现,更是乐开了花:

“不忙,不忙…”

“是吗?”叶青就有些困惑,“刚才有人说,您现在忙得很,还说我进去的话,就是没有家教不讲礼数…”

“这些都不算什么。”叶青说着,脸色已经很是严肃,居高临下的瞧着满面通红从地上爬起来的肖焯,“因一己之私利,而假传长者之意,当真让人不齿。”

“你说什么?臭丫头,刚才是不是你暗算我?”肖焯神情狼狈,脸色铁青。

还想要再说,却被闫济民喝住:

“肖焯!”

又冲叶青点头:

“你继续说。”

叶青点点头,看向聂辰:

“这位聂先生,过来请老师过去给他长辈诊治…”

说着话题一转,冷冷的对肖焯道:

“要不要见人,答不答应去治,应该交给老师判断,而不是让你堵在门前,吠吠不已,平白侮了老师名声!”

要说平时叶青给周奋的印象,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不喜多言的性子,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般伶牙俐齿,明明不带一个脏字,却是句句扎心,一时就有些回不过神来。

肖焯却是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不管是作为肖振越的养子,还是闫济民的爱徒,这两个身份都注定肖焯无论走到那里,甚至官场上,都是众人巴结的对象,眼下着了叶青的道,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大丑不说,还被好一阵冷嘲热讽,甚至叶青还公然和自己作对,把聂辰送到闫济民面前…

又听叶青也称呼闫济民“老师”,明白对方身份应该是中都学院学生。他这次过来,除了拜访闫济民之外,还有代表肖家往中都医学院投资的意思,竟是直接转头看向周奋,咬着牙道:

“周助理,这位也是贵校的学生?贵校的待客之道,果然是别开生面。”

无疑是想要藉由周奋,为难叶青的意思。

聂辰自然也明白肖焯的意思,冷笑一声:

“怎么?就许你肖焯做,就不许旁人说了?还是说肖大公子果然好大的威风,替闫教授做主还不算,就是中都医学院的家你也要当了?”

没想到战火会波及自己身上,周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肖焯也好,聂辰也罢,都是他不愿招惹的,眼下一个护着叶青,一个铁了心思要罚,这不是给了自己一个烫手山芋吗。

好在有闫济民教授在呢。当下冲两人摆摆手:

“你们两个的问题,我谁也回答不了,这事啊,还得闫教授说了算。”

肖焯皱了下眉头,明显很不满意周奋踢皮球的态度——

闫济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那就是最迂腐不过的。又对学生很是爱护,最大可能就是劝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还想要继续施加压力,闫济民已经开口招呼几人:

“都进来说话吧。”

“教授,您肯答应了?”一大早过来,足足在外面站了两三个时辰,都不得其门而入,现在骤然有了机会,聂辰无疑很是意外。

“小聂先生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辈天职,”闫济民站住脚,“只我今日刚回来,精神上未免有些不济,怕是要歇上一宿,明日才能应小聂先生所请。”

虽然是愿意跟着聂辰去给聂老爷子诊治的意思,话里话外却总有淡淡的疏离之意。

即便这样,聂辰也是激动不已,很是感激的冲闫济民深深一躬:

“谢谢,谢谢闫教授!我就不进去了,还是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父…”

口中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聂老爷子病情危重,聂家上下心急如焚,可即便入了中都医院,却到这会儿,都无法进行手术,眼下可不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闫济民身上?

听说闫济民愿意过去,聂辰如何还坐得住?第一时间就告辞离开。

临走时看了叶青一眼,明显是想让叶青跟着一起离开——自己不在旁边看着,肖焯说不好会继续为难叶青。

看叶青站着没动,只得点了点头,独自匆匆离去。

两人的眉眼官司,全落在肖焯眼里,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可他也不傻,到了这会儿也明白,眼前这女孩子,明显应该和闫济民颇为熟识,甚至在闫济民心中颇有分量的。

果然,几人刚落座,闫济民就指着叶青对肖焯道: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想让我帮你寻一位善针灸的高人跟你切磋一下吗?喏,这就是了。”

身为校长助理,周奋察言观色的本事无疑更强些,之前已经发现肖焯和叶青之间的不和谐,这会儿也笑着打哈哈道:

“叶青你怕是还不认识肖焯吧?肖焯六岁起就师从闫济民先生,别看年龄不大,可也能称得上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了。”

中都医学界,肖焯也是很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又有肖家做后盾,别看年轻,眼下也被至少两家医学机构聘为客座专家顾问。

又一指叶青:

“至于她,则是闫先生指定的关门弟子,叶青。”

“你们两个也算是师兄妹了,合该亲热亲热。”

“你不是聂家人,怎么倒是帮聂辰那小子说话?”肖焯顿时脱口而出。

“阿焯,”闫济民皱了下眉头,“曾经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万事不可钻牛角尖太过,太过斤斤计较的话,怕是于医学进益帮助不大。”

肖焯虽然没有反驳,可看他的神情明显有些不以为然,连带的对闫济民介绍的叶青,也颇有些冷淡——

闫济民传授的医术,肖焯自认,下功夫最多,也最擅长的就是针灸了。

若然是与闫济民相比,自然不如,可要说还比不上一个刚入门的小丫头,肖焯却是万不肯信的。

叶青本就是我行我素的性子,本就对肖焯这样的人看不上眼,见他还要在自己面前摆谱,怎么肯惯着?

当下权当眼前没有这个人,只把自己的实习心得拿出来,让闫济民过目。

之前虽然也和叶青交谈过,却是鲜少见叶青动笔,这会儿瞧着面前的笔记,就是闫济民也不觉赞叹不已:

“不说其他的,单是青青这笔字,足以让人见之心喜。”

闫济民的书法乃是老师亲自传授,常日里自诩颇有古风,可这会儿瞧见叶青的笔记,却是依旧自叹弗如。

周奋听得心痒难耐,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神情也很是震惊——

竟是一水儿的簪花小楷。

字体清丽,雅致中又透着磊落之气。周奋自诩也见过不少大家字体,叶青的字与之相比,竟是自有飘逸出尘之气。一时赞不绝口:

“叶青啊,什么时候给我写一幅字…”

叶青还没开口呢,闫济民却直接否决了:

“我说周助理,你可不能什么便宜都占啊,想要叶青的字没问题,可别忘了给润笔费…”

听岳华说,叶青家境贫穷,上大学还是靠助学贷款…

“给给给…”周奋满口答应下来,却是殷殷瞧着叶青,“叶青啊,三院那里,不停的打电话,我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实习期间,我上午都会过去。”叶青想了想道——天云那里要上中医科室,父兄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多看顾些。

“好好好,能去就行,能去就行。”三院那边说的明白,只要能让叶青过去亮亮相,好歹安抚安抚病人的情绪——

别看叶青就去了没几天,却是让三院的好些病人都害上了“相思病”。

要站起来离开时,再一次询问叶青,“三院那边的邀约,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邢院长可是一再表示,只要叶青肯签约三院,不管提什么条件,三院全都答应。

“这个,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周奋失望之余更有些感慨——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这就是了。

之前还说叶青才大三,实习什么的,不是胡闹吗。谁想到这才去三院几天啊,就成了三院求着她过去了。

多少博士生想要进三院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到了叶青这儿倒好,整个的翻过来了。

这样天才型的学生,周奋也是第一次遇见。

即便肖焯代表肖家表示了投资的意愿,周奋也并不以为就有必要因为这个,帮着打压叶青——

到他这个位置,已是明白,钱很多时候确实是万能的,可叶青的底蕴,却绝不是可以拿金钱去衡量的。

肖焯这会儿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闫济民性情迂腐,周奋却是个惯会左右逢源的,即便叶青和聂家有关系,周奋这样客气,明显依旧有些过了。

毕竟之前自己难为聂辰,周奋也是知道的,却是根本没有插手,反而事关叶青时,却是事事小心。足见周奋心里,叶青此人远比聂辰那个副省长公子分量重得多。

可对两人口口声声赞美的叶青的医术,却还是有些不信的,总觉得或者叶青手里还有其他底牌。

起身要和周奋一起离开时,又被闫济民叫住:

“明天上午,我会去一趟中都医院,帮聂老先生诊脉,阿焯你和青青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肖焯顿了顿,点了点头:“好,明天我会提前过去等您。”

“这才对嘛。”闫济民顿时有些欣慰,完全没注意到肖焯眼底的一抹冷意。

这边出了闫济民的办公室,那边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肖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旋即接通:

“…好,我这就过去。”

边说边冲周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神情也有些为难:

“周助理,我这边有些急事。投资的事,我明天再专程过来找您…”

周奋知道他这会儿正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纠缠,笑着点头应了。

肖焯点了点头,随即上了汽车。

车子出了中都医学院,最后停在如意茶楼的外面——

因自小跟着闫济民研习中医,肖焯一向喜欢这些带有古风色彩的东西,相较于衣香鬟盈西装革履的五星级酒店,肖焯更喜欢到古色古香的如意茶楼小坐。

随手把车钥匙丢给门童,却是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隔着层层白纱,似是瞧见有娉婷的女子身影…

“那位肖公子,真的,会帮咱们吗?”正凭窗往下遥望的叶宝如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

明明距离这么远,却总觉得肖焯的眼神有些太过锐利。

“放心,会的。”叶宝如对面的人,正是郑文华。

相较于叶宝如的坐立不安,郑文华无疑更笃定些:

“宝如你记得不?有一次咱们去参加酒会,你突然腹痛,当时还是肖焯帮你针灸,解除了病痛…”

也是那一次,让郑文华和这位肖家大公子正式有了接触…

叶宝如愣了一下,恍惚回忆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可印象更深刻的,却不是肖焯帮自己针灸,而是叶国礼闻讯赶过去后,肖焯知道自己救的是叶家女时,突然翻脸一下把自己推倒的狼狈情景…

郑文华明显瞧出来叶宝如的忐忑,刚想要安慰几句,却是又顿住,随即带着叶宝如一起起身,房门在同一时间被推开。

一眼瞧见房间里竟然不是郑文华一个人,肖焯明显愣了一下,待得看清楚叶宝如的模样,皱着眉头道:

“叶夫人之前可是没有说,还有其他人在场…”

“是我的错。只我会带着女儿一道 ,实在也是走投无路了。”郑文华叹了一口气,“还请肖公子先坐下说话。”

“走投无路?”肖焯“嗤”的笑了一声,“叶夫人开什么玩笑?您也就罢了,可要说叶国礼还好好的活着,她的女儿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整个华国怕是没一个人肯信的。”

“别说肖公子不信,就是我自己,也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叶宝如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不愧是顶尖的中都名媛,叶宝如这会儿已经收拾好情绪,可恰恰是这样故作坚强的绝望,越发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哦?”肖焯果然有了些兴趣,终于抬脚往座位上而去,“肖某倒要听听,什么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把你叶大小姐逼成这样?”

“既是要和肖公子联手,我们的事自然也不会隐瞒。”看叶宝如神情悲怆,郑文华接过话头,“肖公子也说了,叶国礼爱女如命,肖公子是聪明人,到这会儿还不明白,能把宝如和我也敢把我们逼到生不如死境地的会是谁吗?”

“叶夫人还是换个笑话更合适。”

叶国礼的爱女如命和他当年和妻子疯狂私奔的事,一直是中都八卦圈中流行度最大的话题。

如果说从前聂芳云是叶国礼的命,那聂芳云去世后,占据叶国礼心底最重要位置的就是叶宝如了。

“如果是叶国礼的亲生女儿,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可要是,我身上流淌的并不是叶家的血呢?”

叶宝如神情惨然。

“叶宝如不是叶国礼的女儿?还会有这样的事?”肖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耸人听闻之事。

“是的,我不是。”叶宝如咬着牙——终于还是要直面一切。

“叶国礼的女儿,另有其人。听说肖公子自小师从中都医学院的闫济民教授,那叶青这个名字,肖公子应该也听说过…”

“你的意思是…”

肖焯一下站起了身形。

“就是你猜想的那样。叶青,才是叶国礼的女儿,而我,不过是阴差阳错抱回叶家的农家孩子…”

第59章 第 59 章

“…叶家大小姐的身份也好, 名利财富也罢, 都是身外之物, 这些本来都是属于叶青的,全都还给她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行, 叶青她恨我…”

“恨我抢走了她这么多年的大小姐生活…”

“把我的亲妹妹送入监狱…我亲爸妈…也就是叶青的养父母, 两位老人在寒冬季节苦苦哀求,叶青连见都不肯见一面…”

“还要抢走我的未婚夫…”

“就是因为叶家威逼, 贺家迟迟不敢履行和我之间的婚约…”

叶宝如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到最后, 几乎泣不成声。

肖焯始终静静听着,到了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

“你的意思是, 叶青,喜欢的人,是贺天明?”

“啊?”叶宝如怔了一下, 咬牙道, “叶青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跟我抢天明的同时, 还去勾引周家的周磊…”

“是吗?”肖焯沉沉一笑,嘴角勾起,声音中满是讥诮,“聂家的女人, 呵呵…”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 当初聂芳云不也是这样吗?一方面和父亲情意绵绵, 另一方面又和叶国礼勾三搭四…

聂家?叶宝如愣了下,转而一想,应该是自己听错了,肖焯说的是“叶家”才对。

之前听郑文华说,肖家早有觊觎叶家之意,自己还不相信,眼下瞧着,分明就是真的。

“叶小姐经历,让人同情。”肖焯起身,隔着桌子朝叶宝如伸手,“像叶小姐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就是上天也不忍心苛待的。”

“叶小姐准备哪一日和贺公子成亲?日期定下来,通知我一声,也让肖某讨杯喜酒喝喝。”

“啊?”叶宝如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被动的和肖焯握了一下手。

“账我已经结过了,叶夫人和叶小姐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彬彬有礼的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雅间。

“他这是答应了?”叶宝如只觉得和做梦一般——

之前郑文华说带她出来见一个人时,叶宝如并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肖焯。

做为肖振越的长子,即便是养子,可也在中都小辈的圈子里非同小可…

听那些和肖焯结交过的人评价,都说肖焯既不同于妹妹肖怡的女强人风格,也不同于弟弟肖乾的纨绔放荡,最是谦谦君子。

可这样的说法,叶宝如却是不敢苟同。

实在是有限的和肖焯的几次碰面,肖焯都对她很是冷淡…

这会儿却是明白,原来肖焯要针对的不是“叶宝如”,而是,叶国礼的女儿…

第二日一大早,一辆加长林肯缓缓停在中都医院门口。

门卫漫不经心的往车上瞟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作为华国最负盛名的医院之一,中都医院经常能看见各种型号的豪车出入。

时间长了,门卫的眼睛自然也就分外刁钻。比如说外面这辆车,豪则豪矣,却明显不够贵气。

看车牌号就知道,车主也就是个有钱人罢了。论起分量来,还不如后面那辆奥迪轿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