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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公子醒来的刚刚好,药才煎好, 公子趁热喝了。”

说着, 阿花便药端着药碗往周卿玉的炕边走去。

只是她才迈开脚步,周卿玉极其挑剔的鼻子立即就嗅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周卿玉眼前还是昏沉沉的, 屋里昏暗的光更妨碍了视物。眼睛看不见,鼻子的嗅觉就更敏锐。

周卿玉憋气地蹙起了眉, 就像夏淳之前嗅到的, 苦涩的草药味儿中夹杂一丝掩都掩不住的狐臭。这古怪的味道叫周卿玉有些绷不住世家子的涵养,他抬手做了个不必靠近的手势:“不必劳烦,姑娘将药放下便可。”

阿花闻言一愣, 立住抬眼看着周卿玉。

周卿玉却不看她, 一手扶墙一手捂嘴沉沉地咳嗽了两下,散乱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半遮着上身。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姑娘有事且自去吧, 不必管我。”

说着, 他撑着墙壁就坐起了身。

上半身贴在冰凉的土墙上,阴凉的温度叫他燥热难耐的体热得到一丝丝的慰藉。他长腿自然地屈起来, 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半支开,绸裤顿时袭到了膝盖附近。不知为何,他头一次觉得绸裤如此小过, 竟然能紧紧巴巴地蹦在身上, 勒得人生疼。

周卿玉极不舒服地动了动,可是无论何种姿势都勒。有人在,他也不大方便调整坐姿, 只能僵硬的坐着,一时间只觉得十分难捱。

阿花目光在周卿玉身上流连,顺着胸口就往下去,落到某一处后俏脸一红。转身将汤药搁到桌上,轻柔地开口:“公子若是嫌苦,奴家备了盐津梅子。奴家年前自个儿做的,可吃上一颗,盖一盖舌根的苦涩。”

“多谢姑娘费心,你放下便是。”昏沉的思维让周卿玉无法维持住冷漠,只张口就赶人了:“我这里并无其他事劳烦,姑娘且自去吧。”

阿花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张张嘴想说,对上周卿玉冷硬的脸色,只能期期艾艾地走了。

“药和梅子奴家就放桌上了,公子记得趁热喝。”

然而炕上的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闻言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阿花从屋子里出来,抬头就看到夏淳来来回回,将满院子的草药都搬进了屋里。天边的黑云越来越沉,雷鸣声伴着偶尔一道亮光,显然就要下大暴雨了。夏淳的手脚不是一般的麻利,那么多草药,她都收完了。

阿花正想夸一句,注意到夏淳将不同的草药都混在一处堆,眼前顿时就一黑。

夏淳踩着老长的裤脚,忙碌的小蜜蜂一样这里跑到那里,那里又绕回来,满院子跑得飞快。一面跑她还得一面提溜了裤腰,不晓得裤腿怎地那么长:“阿花大夫,你快看看可有别的需要我帮忙?”她一脑门的汗,两只眼亮晶晶,“我正好帮你都干了。”

阿花看着混在一处的草药,露出一个牙疼似的笑:“不必了,姑娘你累了吗?看你跑得这一头的汗,辛苦你了。不若歇一歇?”

夏淳袖子一抹脑袋,觉得这阿花真是人美心善。

既然她让她歇,她就却之不恭了。夏淳又噔噔地跑去外头,就着井水灌了一肚子,再回屋里,外头的大雨就倾盆而下。

阿花方才在周卿玉处没讨到好儿,这会儿心里还难受着。见夏淳跟个脏猴子似的满院子蹦跶,叫她做点儿事还毁了她好些药材,心里一时憋闷,扭头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个小灶间儿,平常用来对方杂物和做饭的。阿花想着屋里那位公子人还重伤着,吃食上不能马虎了。她后院还养了几只鸡,平日里用来下蛋的。咬咬牙,她宰一只煲汤,就这鸡汤好做碗鸡汤面一会儿给那位公子送去。

夏淳在堂屋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扭头进了周卿玉的那屋。

她人进来,少傅是醒着的,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侧坐在炕上。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难得有几分茫然。

夏淳一喜,连忙卷了卷裤腿就端起桌上放着的汤药去到炕边:“公子你醒了啊?”

清脆的嗓音在昏暗的屋里响起,惊醒了炕上之人。周卿玉微微掀起眼帘,就看到夏淳端着药笑眯眯地靠近。夏淳的样子当真脏得不像样儿,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也不知到底在地里滚了多少圈,裤腿都踩得全是泥浆……

裤腿……

他目光在夏淳松松垮垮长到拖地的裤腿上定住。继而再转到自己快袭到膝盖上的亵裤,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公子,咱们沦落山谷,是这家主人阿花姑娘救了咱们。”夏淳咧嘴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一口大白牙龇得齐整:“阿花姑娘真是个好人啊。她把咱们带回来,不仅替公子你治了伤,还把闺房让给你住。大恩大德,咱们回府以后,公子你可莫要亏待了她!”

说着,夏淳去到了一杯水递过去。

周卿玉仿若没听见,动也没动,眼睛死死定在夏淳那分外眼熟的亵裤上一言不发。

“公子?公子?”夏淳歪着脑袋,听不到他回答,伸手在他面前来回晃了晃,“哎?听不见?难道摔下来耳朵摔聋了?公子~周卿玉!”不是吧,两米多高的距离,应该聋不了……

周卿玉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他闭了闭眼,垂耷在膝盖上的手手指轻轻地颤。周卿玉慢慢呼出一口气,声音尽量的平缓和冷静:“夏淳。”

夏淳:“啊?”

“你身上穿的,”周卿玉的修养,说不出那样孟浪的话。他顿了顿,冷静地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脏衣服啊,”夏淳低头看了眼自己,愣了下。脏是脏了点,但这山沟沟里的小村庄也没那个条件,没干净衣裳给她,不穿难道裸奔?“没有换洗的,姑且将就将就。”

这是将就的问题?

周卿玉闭了闭眼睛,夏淳都看到他闭紧的眼睑下颤抖的眼睫。怎么了嘛!衣服?夏淳再看看自己,再看看周卿玉。注意到他紧绷绷的褻裤,终于恍然大悟了。她小心翼翼地加紧了两条腿:“……那什么,公子,要不然奴婢脱下来还给你?”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除了窗外沙沙的雨声,静得仿佛呼吸声儿都清晰可见。

昏暗的屋内,夏淳瑟缩得仿佛一个可怜无助的小鸡崽子,可怜巴巴。穿错裤子能怪她吗?她又不是故意的……

周卿玉一手扶额,沉着脸将水接过去。

接连喝了五六杯下腹,他一言不发。

夏淳心中惴惴,低着头,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少傅忍耐了许久,终于把这一口气给压下肚里去。他倏地抬起眼帘,眼眸幽幽:“你给我出去!”

夏淳转身:“哦。”

“等等。”

夏淳扭头。

“把药给我,”周卿玉嗓音里含着冰渣子,在夏淳离开之前,极冷淡道,“还有蜜饯。”

夏淳听话地把药递给他,眼看着周卿玉一口干掉。接过空碗,又将桌上的梅子递给他。周少傅一脸冷漠地含了一颗在舌根,压下满嘴的苦味儿。就听老实巴交的夏淳突然神来一笔地嘀咕:“不就穿错了一下下嘛,小气吧啦的,我还把肚兜给你包扎伤口呢……”

耳聪目明的少傅一颗梅子卡喉咙,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眼前仿佛闪过某些画面,一时间咳得撕心裂肺,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两只白玉似的耳朵红彤彤发烧。

夏淳吓一跳,赶紧去替他拍。

周卿玉捂着嘴将咳到脸颊通红,眼睛都泛出了水光。夏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个丫鬟的素养,她把手伸到少傅嘴边,撇撇嘴:“公子你吐吧,奴婢带你下来之时,将不必要的东西都落石块上了,没帕子。”

周卿玉斜着眼瞪她,冷冽如剑,夏淳讪讪地闭嘴了。

喂完了药,周卿玉的精神渐渐萎顿下来。

他伤势十分严重,哪怕并未伤到命脉,却着实流血过多。正当夏淳扶着周卿玉躺下之时,阿花端着一碗鸡汤面掀了帘子进来。

夏淳抬眼就看到一大碗香喷喷的鸡汤面,顿时眼神就幽怨了。

阿花似乎有些尴尬。抬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垂眸低眼地说了一句:“锅里还有,姑娘若是饿了,可自去厨房里盛。”

夏淳心里一声欢呼,正要去厨房,就听她的公子冷冰冰一句:“夏淳。”

夏淳回头看他。

周卿玉看了一眼鸡汤面。

夏淳在鸡汤面与周卿玉之间来回几眼,上前一步:“阿花大夫,吃食就给我吧。公子这里,我来伺候就好了,你且去忙你的吧。”

阿花温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顿了顿,才浅笑着将东西交到夏淳手上。她似乎不解周卿玉为何如此疏离,期期艾艾地看着少傅。周少傅半低着头,视而不见。除非有夏淳一样刀枪不入的心和厚脸皮子,否则,任哪个姑娘都受不了这冷遇。

阿花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丢下一句‘公子你好好歇息,切莫碰着伤口,’狼狈地离开屋子。

夏淳端着鸡汤面看着晃动的门帘,往嘴里夹了一筷子面条,嗦了口汤叹息:“真冷酷。”

周卿玉终于忍不住抓起手边一个枕头向她砸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求撒花来了!!大家撒撒花~~

☆、第二十三章

吃了一口的鸡汤面,周卿玉肯定不会再吃。夏淳干脆搁下碗筷又去亲手替少傅盛了一碗。周卿玉捧着碗筷与吃得十分快乐的夏淳隔着一条板凳遥遥相望之时都颇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傅长这么大, 还从未如此不讲究地用过膳。

幽幽叹一口气, 他将碗筷搁到一边:“夏淳,别吃了, 扶我下去。”罢了,这丫头脑筋缺根弦儿, 跟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夏淳抓紧吃两口, 走过来架着周卿玉下了炕。

先前她就觉得周卿玉身量长,这会儿架着人更感觉到海拔的距离。人靠到肩上,沉甸甸地压过来, 夏淳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栽倒。磕磕绊绊地扶着人去桌边坐好, 又帮着把碗筷拿过来。这位公子哥儿才勉为其难地拿起筷子斯文地吃起来。

这人的优雅与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旁人轻易学不来。夏淳一面吃一面就再看他,周卿玉用膳, 咀嚼都不发出一点声音的。

还发着高热, 他也用不了多少。勉强吃了两筷子下腹周卿玉便放下碗筷,将胳膊递给夏淳。夏淳赶紧将最后一口汤喝掉, 接过他的胳膊,将人扶到炕上去。

紧绷绷的裤子勒得实在难受,脱又不能脱, 少傅铁青的脸色一直缓和不下来。

夏淳翻着眼皮不住地偷瞄, 乖巧得像只不咬人的猫。但这段时日成天儿地在他跟前晃荡,足够少傅看清她为人。感受着怀里柔弱无骨的身板儿,少傅没有勇气去回想两人的亵裤是如何穿错的。毕竟这问题一深思, 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掐死眼前这蠢丫头!

躺下没多久,周卿玉便又陷入了昏睡。

夏淳在边上看了他一会儿,本就清隽秀逸的人消瘦许多,显得病弱又惹人怜爱。夏淳目光在他脸上转悠,转而落落到桌上散摆着的碗筷之上,嘴角意味不明地翘了下。

窗外的大雨越下越大,好似天空漏了个口子,正在往地下倒水。

夏淳一抹嘴角,将碗筷叠一起,端到厨房去。

阿花接连在周卿玉的身上吃了两次软钉子,心情很有些郁郁。

说来,她在马家村十八年,从来都是被村里人捧着供着的。哪怕命苦,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也没受过这等委屈。可这公子,这天仙般的公子,才一日,就叫她尝到了心涩滋味儿。

想着再三被人嫌弃,又羞又气,可叫她往后别往那屋里去,阿花到底是舍不得的。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她八辈子都攀不上的贵人,今儿能得遇见公子已经是老天眷顾她,可不能因这点困难就打了退堂鼓。

夏淳回来就看到她抱着个药钵,一手握着杵,后门门口一下一下捣药。

这院子老实说建的挺好的,前后通达,又十分安静。夏淳取了地上一个小杌子,颠颠儿地去到阿花的身边。

阿花知晓夏淳过来,抬头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捣药。

夏淳是素来不知旁人的拒绝为何物的人,也不管阿花态度冷淡,只龇着牙笑:“阿花大夫,虽说有些唐突。但不知你可以不穿的衣裳借与我穿两天。”夏淳内里中空,大夏天的倒是不怕热,就是有点不雅观,“我不会白借你衣裳穿,我会帮你做活。”

一提到做活,阿花不免就想到了草药。一想到草药,阿花的脸色顿时就有些青。

堂屋那混在一处的草药还得她花功夫去整理,阿花可不敢再指使夏淳替她干活:“哎哟,真是对不住。原就想着姑娘穿这一身不好。这不是一忙,奴家就忙忘了?夏姑娘你且在此等会儿,奴家这就去取两件衣裳给你。”

嗓音温温柔柔的,叫听的人如沐春风,说忘了谁都叫人生不出气来。

夏淳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东西是人家的,愿意给就给,不愿意也没得怪罪别人。她一手拿过阿花的药杵一手又接过钵,不含糊地替她捣起了药。

阿花淡淡笑了下,转身又进了里屋。

果然,周卿玉睡得那间屋子是阿花的。也不晓得这两日少傅占着人家闺房,西屋又被夏淳占了,这位温柔的大夫在哪儿睡。

夏淳捣了约莫一炷香,阿花捧着两件衣裳出来。

既然要换洗,自然得烧热水洗漱。鉴于夏淳干活儿十分粗糙的手法,阿花实在怕这毛毛躁躁的姑娘一个不小心点了她的屋子,只咬着下唇去烧了两锅热水。

夏淳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还是阿花的旧衣裳,却又一次叫阿花看花了眼。什么叫肤若凝脂,什么是眉目如画。阿花第一次是在周卿玉一个大男人身上见到,第二次就是眼前的夏淳。

……明明是个丫头下人,怎地就生得这幅狐媚样貌!

阿花虽说生在山沟长在山沟,却也并非全无见识。眼前的这姑娘与屋里的那位公子,明显是主仆关系。阿花捏着两只手,此时盯着夏淳一双白玉无瑕的仿佛从未沾过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心里不由汩汩地冒着酸水。她自幼洗衣做饭,手自然就糙。等年岁渐大,她也曾有意识地用定好的草药保养一双手,手心手背也还是厚厚的茧子。

而夏淳这样一个伺候人的下人,手指细腻纤长,养得这般精细,当真是叫人羡慕的不得了。阿花心里火热,可想而知里头那位公子家世有多富贵。

夏淳不知她心中所想,洗漱完,就要帮着收拾屋里的水渍。

“夏姑娘。”阿花蜷了蜷布满厚茧子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开口,“听你们的口音十分好听。不知夏姑娘与公子是哪里人士?”

夏淳:“京城。”

“京城?”阿花眼睛一亮,“马林村离京城近,口音却差很多。”

夏淳没觉得差多少,不过她这般说,自然也是应着话。

这阿花兴许是没出过山沟,哪怕有点心眼,到底还浅显得很。此时巴巴望着夏淳,所有的意图都写在脸上。果不其然,聊了没两句,她的话头子就往周卿玉的身上带。拐弯抹角地打听周卿玉姓甚名谁,出自哪家,如今是何年岁,家中可娶妻否。

少女慕爱,夏淳最懂了,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阿花,直看得她面红耳赤问不下去。

若是之前,夏淳自然不会这般。周卿玉如何,旁人对他有怎样的想法,她都没所谓。但既然这个人已然被她拔了头筹,夏淳就有些容不得旁人盯着她碗里的肉了。

想想,夏淳将湿帕子丢进水盆,溅起的水花又滋了一桌子。她拖了个板凳坐下,歪了头冲阿花一笑:“阿花大夫,今儿我一醒来,便将这院子四处都逛了逛。这前后左右,好似就两间屋子可以住人呢?”

阿花本就是抱着小心思才安排的屋子,一听她提及这个心里就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悄摸去打量夏淳的脸色,见夏淳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阿花脸颊立即就红了。

“是,是两间屋子。只是这里就奴家一人住,一间屋子做卧房,另一间从来都是空着,”阿花到底还嫩,脸皮撑不住,“那日奴家去谷里采药,遇到公子和夏姑娘。公子伤势颇重,危机性命。奴家救人心切,便没做他想将人安置在寻常歇息的屋里了。公子这一昏迷,也不好移动,就这般在奴家的屋里歇下了……”

夏淳哦了一声表示理解,点点头:“哦,医者仁心,是阿花姑娘大义。”

阿花的脸更红了,眼睛都泛着水光,似乎要哭出来。

夏淳不知道她这有什么好哭的,直言不讳道:“不过阿花姑娘仗义,我们却不能不顾着姑娘名声。我家公子一个青年男子,不能这般一直占着你的闺房。”夏淳正经时候说话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你一个独居的女子。若总占着你的闺房,叫你往后如何自处?”

她拧了帕子将桌上的水滴擦干净,扭头看着阿花道:“不若这样吧。等公子醒了,让他搬到我这屋里来。你的闺房还是你自个儿住。”

阿花不愿意周卿玉搬走可想想又无从辩驳,只干巴巴地点了头:“自然,奴家,奴家自然。”

夏淳的目光漫漫在她面上溜了一圈,低头又擦拭起桌椅上溅到的水渍。

这西屋其实不比东屋差多少,只是因常年无人住,灰尘有些多。夏淳马虎地将里头擦了一遍,又在阿花的帮助下铺好了床,便又去了东屋一趟。

周卿玉睡得很沉,或者说,昏迷得很沉。至少夏淳去他跟前晃悠了几圈,这人只眼皮子滚动了几下,没能睁开眼。

屋里进来两个人,人影儿随灯光晃动,看得人眼晕。

阿花心里吁出一口气,好脾气道:“罢了,睡也睡了一日,多睡一日少睡一日,在外人看来也没差。清者自清,我与公子清清白白……”说到这,阿花脸悄咪咪一红,继续道,“公子不若就还留在这屋,奴家自有去处,姑娘不必忧心。”

夏淳扭头看了她一眼。

阿花眼神闪烁,硬着头皮与夏淳对视。

看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夏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肚子里去。这姑娘脸皮太薄,她怕她一个说不好,这姑娘去投井了。

嗯,她可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

大雨下到傍晚方歇,院外泥泞的土地踩一脚下去都能陷半截儿。夏淳坐不住,抄着手去村子里晃悠。这村子不大,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二十来户人家的样子。除了阿花这一个是一个姑娘家独居的,其余都是拉拉杂杂一大家子人。

村里人都挺和善,极个别的门窗紧闭,其余见着夏淳都不敢大声儿说话。

夏淳在村里转悠的时候,东窜窜西窜窜,长着一张漂亮的面皮,吸引了一群小萝卜头东躲西藏地偷看她。就好些好小的小孩子,特别喜欢黏在她屁股后头跟着。似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冲出来还问夏淳是不是山里的狐狸精。

夏淳:“……”

……好吧,难得有人把她堵到说不出话。

狐狸精就狐狸精吧,她权当是夸奖了:“那自然,我乃修炼三千年的狐仙。特特来人间找几百年前救我一命的书生报恩。你们若是替我打来甜嘴儿的瓜果,供奉于我,我必定保佑你们吃一年的肉。”

小萝卜头们一听能吃一年肉,眼珠子都亮了。

一窝蜂地涌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狐仙会做什么,狐仙是打哪座山头来的。

夏淳眼眨不眨地就给他们编了个狐仙版孙猴子的故事。不仅如此,她还似模似样地舞了一段狐仙之舞,那群魔乱舞的模样,看得这群小萝卜头一愣一愣的。有些捂着小嘴儿,跟着一阵一阵的瞎惊呼。

小萝卜头们从来没出过山谷,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狐狸大仙。既害怕又欢喜的,围着夏淳就乐颠颠地转起了圈儿。听夏淳说嘴里淡,就热切地问起夏淳喜欢什么。一会儿问狐仙要吃什么果子,一会儿问狐仙喜欢什么花儿。

夏淳再一次沉吟:“甜果子。”

瓜果山里有啊,这一大片的,他们满山跑,见得可多了。其中一个稍稍大几岁的小孩儿振臂一呼,直说山里有野山桃,可甜可甜了。

狐狸大仙要吃,他们现在就去摘!

于是夏淳这不要脸的骗子,当真享受了来自马林村三十四个小萝卜头,野山桃和桑葚的供奉。

天黑之前,兜着一兜子的野山桃,约莫一篮子的乌紫乌紫的桑葚,夏淳笑眯眯地回了阿花家。阿花似乎在做饭,灶房的烟囱正一缕一缕地冒青烟。终于退了高热清醒的周少傅靠坐在炕上冷眼看着端了个小板凳坐他的炕跟前,怀抱了一盆桑葚吃得满嘴乌紫的女人,心情是如此的一言难尽。

骗小孩子的零嘴,也不嫌东西膈得嘴。

不仅不嫌东西膈嘴还吃得特别欢的夏淳从腰后头掏出一个野山桃递过去:“公子要吃点吗?这桃子可甜可甜了!”

周卿玉嘴角一抽,素来宁静幽沉的眼睛里难得露了一丝丝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