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

改变不了的现实,已经将他们推进了这样一个宿命当中。

她无力改写,他也是,只能接受。

*

两个行李箱,被推放在客厅,不属于这里的男性金属强感烈的笔记本,也被收进了包包。

韩启政被放进门时,得到的是两个拳头。

是菊珛打的。

疼得要命。

两道鼻血顺势流下,可他顾不上擦,在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整理出来之后,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扑了过去,却又被芳霏张开双臂拦住了。

“韩启政,不许你再靠近我姐。你太肮脏了,已经完完全全洗不干净了。”

平常文文静静的芳霏,是一个乖巧的不能再乖巧的孩子,见到韩启政总会温温婉婉的叫一声启政哥,可现在,这人就是玩弄她姐姐感情的人渣,她才不会和人渣和颜悦色,是以,声调喳喳喳的,无比的厉害。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菊,小霏,你们听我说…那只是一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额头上全是汗,韩启政做着手势,想解释,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想和她们表明心志。

“屁个意外,男人就爱给自己的出轨寻找借口。韩启政,是个男人,就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标上这样一个完全不负责任的理由。”

菊珛也加入了讨伐之列,她转身将他的东西全给踢了过去。

对,就是踢的,因为她嫌脏。

“走,拿着你的东西,马上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行李箱撞到了他身上,撞疼了他,笔记本包顺势滑落,发出了一声巨响。

几步之遥,芳华坐在沙发上,面色是苍白的,眼神是冰冷的,表情是漠然的,她没有说半句话,就像在看一出可笑的好戏似的,只是旁观,那份视而不见,令韩启政恐惧极了。

他的女孩,从来是很会疼人的,可今天,她变得铁石心肠了。

脚下一软,他噗通往地上跪下,将手举得高高的:“芳华,我发誓,我对天发毒誓,至始至终,我想要娶的人只有你。”

可正是这话,深深的痛刺了芳华。

她泛出了一抹疼痛交夹的冷笑,眼里,眉梢,唇角,尽是讥讽嘲弄,声音依旧是空洞的,是可笑的:

“是吗?想娶我,却弄大了别人的肚子,阿政,你爱的还真够专心啊…

“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对我的爱,灵魂和肉体是可以分开的?

“哦,也是,现在这社会,这种现象最正常不过了。我是该理解的,有钱人家家里一个,外头一个,司空见惯的,对吧…

“你这是想向这种人看齐吗?

“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芳华要不起这样的爱情,也经营不来这样的婚姻。

“好聚好散吧!

“韩启政,请你在看我们好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回头去承担你该面对的责任。我这边,不需你了。一点也不需要。”

有谁能知道,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心里有多疼?

抽筋挖骨,莫过于此。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分手,我绝不分手。”

他跪着挪到她面前,想牵手。

芳华站起躲开了,就像躲苍蝇似的躲开了。

她再三避让,讥笑,笑容似冰刀,刀锋又是那么锐利,轻易就能把人割一个遍体鳞伤:

“你觉得这是你能说了算的吗?

“如果你不肯负责任,那就只能被人起诉,继而被送去监牢。

“这就是你想面对的?”

韩启政的眼睛却因为这句话,又亮了一下,心底再次荫生了希望,因为他理解到了她那话里深藏的另一层含义:

“芳华,你这是不想我坐牢才想跟我分手的吗?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芳华,我跟你说,就算坐牢,我也不会娶那个女人的…我不娶…绝不。

“这不是责任不责任的问题,芳华,有些错,不能一错再错。我不想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娶你才是我想要走的正路。”

事到如今,其实芳华已经分不清,这个男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去对那个女孩负责是正确的,还是坚持自己意志是正确的?

反正,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绝他的念头。

“那你觉得,一旦坐了牢,我还会等你出来吗?”

这一声冰冷彻骨的反问,令他神情一紧,接不上话了,只能呆呆看着。

下一刻,她丢下了一个铁一般坚定的回答:

“不会。

“我不会等一个强~奸犯的。

“我们芳家也绝对不可能允许我嫁一个遇事只知道一味逃避、从不知道责任为何物的软骨头。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再嫁,我要彻彻底底把你给忘了,另外找一个更合适我的男人…

“其实,我早就腻烦你了…

“韩启政,我早受够你的窝囊,你的任性,你的胡闹…”

是谁说的?

最亲爱的人说出来的绝情的话,哪怕最寻常,却拥有最锋利的刀刃,能把人刺得血肉模糊。

看着他浑身发抖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伤他很深。

爱得越是深,就越能被刺得深,伤得重。

“我…我是强~奸犯?”

他瘫坐到地上,惨笑声不绝于耳。

“对。”

别开头,她用最清晰的字眼应答:

“我们这里不欢迎强~奸犯…也请你带上作为男人该有的骨气,从我眼前消失,从我的世界消失。这十六年的感情,我就权当是做了一个可笑的恶梦。”

拔腿把自己关进房间。

那段路,她走得飞快,可等走到里面关上门后,她脱虚的伏坐到地上,抱着肩膀,什么也听不见了…

心碎了,空了,现在和过去,终于彻底分裂了。

滚烫的眼泪,汩汩的迷花了视线…

正文 106,秦九洲说:不是我见死不救

变天了。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韩启政从楼上跑下来,狂奔疾走,任由冰冷的雨水浇着头,淋着身,顺着领子往下淌,带走体温,将他整个儿凉透。

保镖在后面追着叫:“政少,伞…”

他没有理会,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来到小区门口,他想叫一辆车,可没空车…

举目望,雨帘如织,行人车辆各匆匆。

抹了一把脸,他在雨中张望,最终找了一个方向,拼命跑了起来。

两个保镖则在后面跟着。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路,只知道道路两边的路灯,把路面打得雪亮,被雨水溅起的积水,哗哗的淌着,那是老天爷在为他和芳华这曲折艰难的情路痛哭流泣吗?

其实,他也在哭,泪水夹着雨水,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冷冷的,苦苦的。

晚上十点,御景苑。

那是秦九洲和他第一任太太居住过的小公馆,是他所有房产当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却是他最常住的地方。

若不出差,若没有宴会,秦九洲多半会在这里过夜,和纪未然一起。

在这里,他有时会处理一点公务,有时会教儿子一些功课,有时会陪他下棋娱乐…也有时,他会住到别处,一个人独居,品尝夜的宁静,以及心头的孤独。

今天,秦九洲住在这边,没去定国路那边的别墅。

他刚从外头回来,正在问纪未然功课的事。

纪未然扔下作业,说,想和他下盘棋,活动活动大脑,这功课作得他头疼。

他答应了,最近忙,他已经很久没和未然聊天了。

棋盘才在茶几上铺开,有人闯了进来。

是气喘吁吁的韩启政。

这孩子在这边录有指纹,可以自由出入。

“启政哥,你怎么喘成这样?湿成这样?”

纪未然看到他那落汤鸡的模样,很惊讶,迎上来低呼出声。

韩启政推开纪未然,由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鞋子,沾在秦九洲家那洁净的铺着白色地毯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污浊的脚印。

灯光底下,秦九洲一直那么神清气爽的坐着,黑衬衣,黑西裤,是优雅的,隽逸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沉着以及冷静,目光是乌沉乌沉的,让人琢磨不透。

韩启政呢,白衬衣黏着米色外套,裤子黏着皮肉,整个人是狼狈的,是不堪入目的,瑟瑟发抖的身子,显得年轻、单薄,有点不堪一击,眼神是热烈的,充满期翼的。

噗通,他跪倒在他面前,沙哑着声音再一次央求起来:

“小叔叔,求你了,求你再帮我一次。我知道我错得离谱,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芳华,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知道,你一定能想出好办法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的…求你了,求你了…”

面对眼前这光景,秦九洲神经有点恍惚,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阿政,总会黏着他,死皮赖脸的求他帮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时,他总经不起他的求。

其实,现在也是。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心软,也没法心软。

他取了茶来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指示未然:“带你阿政哥去清洗清洗。别凉坏身子。这万一发烧,又要折腾全家。”

“哦!”

纪未然答应着,上前扶他:

“阿政哥,我带你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再过来说话吧…”

韩启政不肯,情绪仍是异常激动的:“小叔叔,你别管我身上湿不湿,这不重要…”

“我知道这不重要。”

秦九洲坐在那里截断了他的话:

“但,阿政,现在你求的这件事,我已经没办法帮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可以的,小叔叔,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他强求着。

这份强求,令秦九洲感慨一笑,一径摇头,因为失望。

对,这孩子很让他失望。

都这么大了,却还那样,一闯了祸,就回家搬救兵。

一个真正的男人,有能耐惹事,就得有那本事善后,凡事靠家里帮衬收拾残局的,那不是男人,是败家子。

“阿政,你已经不小了,责任两个字的份量,你必须自己担起。遇事就想推卸责任,就想逃避,这样的你,还像个男人么?还能讨到你心爱女人的喜欢吗?还配得到她一生的托负吗?还能为她撑起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给她安全感吗?”

这几句话,份量一句重胜一句,声声句句皆有千斤之重,由他的嘴说出来,更是铿锵之极,充满了咄咄迫人的力量感:

“如果你想要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首先,你得像个男人,你要靠自己护她周全。现在,你连自己都护不了,除了让她为你做过的事伤心落泪,你还能给她什么好处?”

这些不是叱责,只是质问,却问得他无言以对,窘愧难当。

韩启政失魂落魄的瘫倒在了地毯上,双眼里头那些希望之光,在一点点收回去:唯一的出路,终于也被碾灭了。

“我知道,我不够优秀,我也知道,我总是让她失望,可我有努力改变…

“谁的青春不是稚嫩的?谁年少时不轻狂?

“我承认,我是没办法和小叔叔你比,你学什么都快,你做什么都能成功…

“我却只会时不时闯祸,这一次这件事,更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小叔叔,失去芳华,我会生不如死的,你真的能狠下心,见死不救吗?”

眼泪在簌簌的直淌,追悔莫及写满他的脸庞。

纪未然看着不忍极了,也殷殷的瞅起秦九洲来。

“不是我见死不救。”

秦九洲沉默良久,轻轻叹息,语气显得无能为力:

“有些错,根本就不能犯。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和你的父母能力再够,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阿政,你得记着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它会告诫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家里人可以惯着你,外头人不会。家里人可以宠着你,外头人不会。家里人可由着你欺负,外头人不会。

“所以,以后,你不要再走错一步。

“那份代价,能让人一辈子追悔…

“除了咬牙吞下,没其他办法。”

是的,他把话说绝了,只为了彻底绝他的念头。

若是普通人,凭他们韩家,或者可以将这件事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