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是在夸李墨晗,找了三姐姐这样的人,有眼光!

病倒

李墨晗也算是活过三辈子的人了,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虽然说第一世那位女神医莫清疏高冷得可以,有过一段感情,却因为她闭口不言,闷死不说,导致两个人就此分开,她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心怡的人拜堂成亲,子孙满堂,她却孤老终生。

唉,其实也怪不了别人,只能说莫清疏的清高有些装大了。

独孤无影这一生极为快意,虽然说秦政是她最大的遗憾,却也拥有过。

她这两世,都是极其聪敏的两个人,什么尔虞我诈,风风雨雨都见识过。丧心病狂,阴险狠毒的人也打过交道。

如今不过是选两个侍女而已,没什么难度。

当然,人心还得慢慢看。

李墨晗瞧着新来的两名侍女,还是较为满意的。

那名盯着洛氏看的女孩子,今年十岁,原本是一家府邸管家的女儿,可惜那家老爷参与了朝政党争,由于一些事情未能办理得漂亮,被发现了马脚,被人揪出来,公之于众。

投奔的人也难护住他,于是,府里的老爷被关了大牢,奴才全给卖了。

这女孩是被管家特意关照了,才不至于被卖到窑子里去,兜兜转转,来了濠州。

“你家老爷叫什么?原来是什么官?”听她自己介绍完,洛氏问道。

“是前敷文阁直学士,陈庇大人。”女孩子怯生生地回答。

洛氏听了一惊,不由得又问:“你是敷文阁直学士府上,管家的女儿?”

“嗯,是的,我原本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府里落难后,全都散了,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哪里。”

李墨晗也有些惊讶,居然是三品官家里的侍女,别的不敢说,她应该是十分懂规矩的,尤其是这种人家讲究,下人也得读过些书。

“你原来是府上哪个小姐的侍女吗?”

“原本是要把我安排在小姐屋里的,可是还没安排,家里就落了难,离开家的时候,我才不到八岁。”

李墨晗点了点头,颠沛流离了两年,来到濠州这地方,也不奇怪。

然后,她忍不住好奇问:“你原来的老爷,投靠的是谁?”

女孩子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问出这个问题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当今太子。”

“也算是稳妥的选择,可惜了……”

女孩低着头,没说话。

李墨晗却被洛氏拍了一下后脑勺:“瞧你刚才的样子,跟你二哥学的?不学学你三姐的活泼,就会学二哥的老成!”

她觉得她很冤枉。

另外一个小丫头,就简单多了,她今年十一岁,家里母亲去世,父亲娶了继室,家里没钱,就将她给卖了。

卖她的理由也简单,就是她性格比较厉害,继室若有什么对原来姐妹不公平的,她就要有理力争一番,于是继室容不下她,找个由头就将她给卖了。

李墨晗听了,点了点头,对她说:“以后我是你的小主子,虽然我的处境也有些艰难,却不会苦了你们,以后我护着你们。”

洛氏听了表示很满意:“这几句话说得不错。”

得了洛氏的肯定,她这才又说:“既然来了我这,就不能再用你们原来的名字了,也该换个名字,重新开始了。”

惠姐儿在这个时候开口:“我院里的名字,都是杏,明姐儿院里的,都是桃,二哥院里的,都有个梅字,对了,还有初姐儿院里的,都有个柏字。你想起什么名字?”

“你们桃啊杏啊梅啊的都用完了,我就用柳吧。”

“也行啊!”

“我记得,明姐儿那里的名字是欣欣向荣,所以是桃欣、桃香、桃蓉。我也想用个成语。”

惠姐儿问:“和和美美怎么样?”

她摇头。

洛氏问:“富贵荣华怎么样?”

她摇头。

最后,她终于开口:“就用衣香鬓影吧,你叫柳衣,你叫柳香。”

于是,官家原来的侍女,取名柳衣,被父母卖来的姑娘,取名柳香。

取好了名字,两个人就被惠姐儿领走,让她院里的妈妈调教了,顺便跟她院里的侍女借了大小还算合适的衣裳,给他们换上了。

处理好了这个,洛氏才跟李墨晗说起了妈妈的事情:“我原本有个陪嫁丫鬟,前些年年龄够了,我就让她出嫁了,前些日子我联系了她,她也愿意回来,身边还带着个五岁大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些,却很规矩,我让她去你院里管着。”

突然找来的妈妈,洛氏多少有些不放心,像惠姐儿那样心智健全的还好,可惜李墨晗是个痴儿,还性格好,被耍了小心眼也不一定会发现。

而且,她需要更多的照顾,才能稳妥,她只能将李墨晗交给她放心的。

“全听母亲的安排。”李墨晗对这个并不挑剔。

她这一世是李墨晗,是李家的七小姐,这是她这一世的命,生在什么样的人家,过什么样的生活,她的心态调整得很好。

“你院里这两个新来的若是不安分,要跟我说,知道吗?别又害得你险些丧命了,我们才知道侍女不顶事。”洛氏不厌其烦地叮嘱。

“知道了。”

“你总是答应得很好,却没什么作为。”

“我会经常跟您告状的。”

“虽然听着怪怪,不过娘就是这个意思。”

李墨晗回到院里,寻思着将耳房收拾出来,给柳衣、柳香住,就有侍女匆匆过来禀报:“七小姐,夫人让你快些过去,说是孝亲王妃病了,要去孝亲王府看看。”

她听了不由得一怔,也没来得及准备,匆匆跑去了洛氏的屋子,那边,惠姐儿也风风火火地来了,跟洛氏打听起来:“娘,老祖宗怎么了?”

“听说是前几日知道了澜哥儿的事,觉得澜哥儿不懂规矩,丢了孝亲王府的脸面,将他关禁闭了。昨日将澜哥儿叫出来问话,澜哥儿不但不承认错误,还跟祖母顶撞,完全不知悔改,将祖母气病了。”

惠姐儿听了,登时就火了:“你说这澜表哥,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张罗着给他说亲,说了几家他都嫌弃,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好高骛远,让人讨厌!做错了事,他还有理了不成?!”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如今怎么样了,毕竟年纪大了,急火攻心事情不小。”

惠姐儿立即应了,牵着李墨晗就往外面走。

李墨晗临走的时候,还在提醒:“娘,别忘了去学堂通知二哥哥。”

“对,差点把这个忘记了。”洛氏当即拍了拍脑门。

他们到达孝亲王府的时候,那里正人多呢,好些人来看望孝亲王妃。

李墨晗不由得一怔,随后叹气,这孝亲王府的后人真是不稳妥,孝亲王妃病重的原因并不体面,应该将事情瞒下来才是,不然传出去,只会让外人都知道,澜哥儿不孝,顶撞长辈,还将长辈气病了。

听闻,澜哥儿最近正在议亲,这回怕是更难了。

很快,她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件事情,是大舅母甄氏传出去的,那就合理多了。

澜哥儿亲自跑去丘泽那里说亲,就是不相信甄氏,甄氏会寒心也不奇怪。

加上前阵子,甄氏帮澜哥儿寻了几门亲事,澜哥儿都不满意,让甄氏大为苦恼。

日积月累下来的怨念,最后打破坚守堡垒的重锤一击,让甄氏想要破罐子破摔,干脆让澜哥儿寻不到好亲事,就可以了。

到最后,别人也怪不了甄氏什么,她的确尽力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后澜哥儿他们有多不景气,也都是澜哥儿自己闹的。

如今看来,甄氏已经不愿意再全心全意地对待澜哥儿了,孝亲王妃被澜哥儿气病了,日后会不会继续维护,这也说不准了。

日后,澜哥儿跟诺姐儿这前大舅母留下的两个孩子,处境如何,还真不好说。

李墨晗看得明白,却没有半点同情,只是牵着惠姐儿的手,站在门口,等待看望孝亲王妃。

心寒

洛氏跟惠姐儿、李墨晗见到孝亲王妃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孝亲王妃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其他人都是问候了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洛氏她们几个是真的担心孝亲王妃的身体,就在王府里等候,待孝亲王妃午睡醒来,她们才进去见了她。

进去的时候,孝亲王妃正在喝药,将药喝尽了,又用水漱口。

侍女还想给她递些干果,让她去口中的苦味,却被孝亲王妃赶走了:“不用,我摆弄了一辈子药草,还能怕这个?”

“祖母,你身体没事吧?”洛氏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有些被气到了。”

孝亲王妃取来垫子,靠着床坐下,就看到李墨晗钻到了她的身前,正在拽她的袖子:“让晗儿给您诊脉。”

她一听就笑了,当即点头:“好,晗姐儿快给外祖母看看。”

李墨晗切脉之后,发现孝亲王妃脉搏缓慢而心率快,脉沉迟无力,属于老年人的心律不齐之类的症状,这是她原来就有的症状,恐怕这次突然病倒,也是因为急火攻心。

“怎么样啊?”孝亲王妃去问李墨晗,还真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应当补肾阳。”

听到这个答案,孝亲王妃一喜,随后又问:“怎么个补法?”

“需要肉桂、炮姜、炙甘草、生龙骨……哎呀,记不得名字了。”

“不错不错,已经记得这么多了,后几味药,祖母帮你补上,记住了,还得加上些生牡蛎、红参、制附子,其中制附子需要先煎一个时辰。”

“嗯,记住了。”李墨晗听了孝亲王妃的说法,知道她已经提醒到了。

之前她就给孝亲王妃切过脉,发现她的药物少了几味,她今日就将少的那几味说出来了。

“老祖宗,我们家里的冬哥儿病了,请了大夫,吃了几天药都不见好转,这几天寻思了个更稳妥的药单,您帮我看看如何?”李墨晗提起了冬哥儿的事。

府里没有人相信她的医术,也不会让她靠近冬哥儿,她只能由孝亲王妃认可了,才能给冬哥儿治病。

这是医者的通病。

莫清疏也有师父,其师父最在意的,就是医德。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侧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责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冬哥儿并无过错,不能因为他是姨娘的孩子,就见死不救。

她的确不喜欢逾越的庶子庶女,却不说明她会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或者肆意欺压。

“是什么样的病症啊?你的药单跟我说说。”孝亲王妃依旧是一副逗小孩的语气。

李墨晗先是将冬哥儿的症状说了,紧接着,又说了原来的药方:“大夫给开的是五苓散、五皮饮。”

“嗯,这也没错,他的病还没好吗?”

“是的,还没好,只是不好不坏地维持着,身体也没消肿。”

“说说看你的药单。”

“晗儿是这样想的,附子、干姜、茯苓、炙甘草,以此通便,消肿。紧接着,用附子、党参、白术、干姜、炙甘草,服用了之后,会继续减轻水肿,只是小便少些,可以用白通汤,重用姜……”

她一条一条地说下去,引得孝亲王妃一阵迟疑。

孝亲王妃迟疑,是因为她在想,她有教李墨晗这么多吗?还是说,李墨晗回家以后,认真学习过?

很快,她就释然了。

李墨晗最是善良,她的弟弟生病,肯定会认真思量,怕是好几日没睡好,才能得到这样的药单,当即欣赏地摸了摸李墨晗的头:“嗯,晗儿这药单真的很好,可以一试。”

“好。”有了孝亲王妃这句话,她就可以给冬哥儿看病了。

洛氏跟惠姐儿听得云里雾里的,见孝亲王妃如此高兴,当即欢喜地问:“晗儿当真会医术了?”

“可不就是,晗姐儿学得可快了呢!”孝亲王妃十分高兴地说着。

“这感情好啊,晗姐儿这是渐渐好转的兆头啊。”洛氏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晗姐儿已经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了,该好了。你们家这几个孩子,我瞧着都好,不像我这王府里,子嗣多,懂事的没几个。”

提起这个,洛氏也跟着叹气,同时劝道:“是澜哥儿太不懂事了。”

“都是我惯的,总是想着,他跟诺姐儿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家里来了年岁不大的继母,我该护着点,没想到,就把他养成了这种性子,如今,怕是连我也记恨上了。”

“祖母是心善,最心疼晚辈,是澜哥儿恃宠而骄了。”

“唉……”孝亲王妃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外面的人都走了?”

“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你嫂子她在做什么?”孝亲王妃又问。

李墨晗已经听了出来,怕是孝亲王妃,也在怀疑是甄氏招来的人。

“下午在看着侍女给您煎药,我们进来时,她正去了澜哥儿的院子里看他。”

“哦,这样啊……”

惠姐儿在这个时候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来时,诺姐儿哭得厉害,老祖宗,诺姐儿全不知情的。”

“我知道,诺姐儿没什么城府,不过,她也是被澜哥儿暗示过,且动了心思,澜哥儿去跟丘泽先生说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并未阻拦,怕是还有些期待呢!”

“这……”惠姐儿本是想帮诺姐儿说话,可是她嘴笨,一句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不必说了,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走的路,自己做的决定,我们尽力阻拦,也竭尽可能地帮他们了,他们不领情,我们也没办法。日后他们若老实,我们必定会为他们着想,毕竟是我们洛家人,若是还不识时务,我们也没办法。”

洛氏只会应是,惠姐儿则是一个劲地说着诺姐儿知道错了。

李墨晗坐在一边看着,她知道,孝亲王妃说的“我们”是指孝亲王妃跟甄氏,看来孝亲王妃并不责怪甄氏,而是沉默。

孝亲王妃也是有些阅历的人了,跟着孝亲王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又带着这么大一家子人,乱哄哄的,也是什么事情都发生过,不会因为澜哥儿一个人不懂事,就垮下来了。

她生气,是因为澜哥儿荒唐,将脸丢到了丘泽先生那里。

她甚至不知道,丘泽先生那边是如何想澜哥儿的,她还在庆幸,幸好柯哥儿有出息,得了丘泽先生赏识。

不然,丘泽先生对整个孝亲王府的印象都会很差,到时候他回京里去说,孝亲王府就别想抬起头来了。

她还十分失望。

一直疼爱的曾孙子,居然反驳她!

她跟澜哥儿讲道理,让他明白,如今的孝亲王府没什么了不起,根本入不得丘泽先生的眼。

澜哥儿居然责怪起孝亲王来,说孝亲王当初不争气,只知道一味地顺从,到头来,只是一个没出息的王爷。

听到澜哥儿这么说,她险些气哭了。

当初的孝亲王什么样,她是亲眼看到的,一个没有背景,不得宠的皇子,能有如今的光景,已经是不错了。

那位太皇太后,也就是独孤无影,那般心狠手辣的人,是不会留下一个喜欢出风头的皇子在濠州的。

然而澜哥儿只会怪。

怪孝亲王当年不肯争取,怪自己的母亲命短不能守护他。

于是他就自己去争取,他凡事要强,读书认真,丘泽先生讲课的时候,就属他最积极。觉得丘泽先生来了府里是机遇,就去跟他交好,还暗示想将诺姐儿嫁给他。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澜哥儿不认为自己错了。

孝亲王妃没办法再说他,竟然气得晕厥过去。

罢了,她也累了,维护了这么一家子人,最后,竟没几个有出息的。

孝亲王最近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她也束手无策,眼看着是要不行了,怕是过几年,她也会倒下去,到时候,这孝亲王府就会散了吧。

她甚至想到,日后这里没了王府的名头,孩子们为了家产吵得不可开交。

越想越是心烦,她只想静静。

就在洛氏几个人要离开的时候,李墨晗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然后突然道:“老祖宗,逸哥儿日后会有出息的,俊哥儿也很乖巧,您放心吧。”

“嗯,是啊,晗姐儿说得对,他们两个很好,很好啊……”

终于,她展现了笑容。

到了她这个年纪,后辈过得好,她就会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