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礼这天,是陈姑妈特意挑的好日子。

周肆小老弟的婚礼,陈婉约自然是要去的,饶是怀孕过后,她的妊娠反应还不小,也不能阻止她凑热闹的心情。

周肆的准新娘,陈婉约见过一次。

看着挺普通干净的女孩,笑起来很甜,待人周到体贴,懂得照顾男人。

不到婚礼那一刻,没人敢保证和自己走入婚礼殿堂的是谁,准新娘的体贴,可能是在经历过几次失败的恋爱之后所吸取的教训。

没有女孩子一开始就知道如何对男人投其所好。

来之前,陈婉约盘算自己该穿什么好。

没怀孕的时候,她往身上套个麻袋都好看,怀孕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乏力,穿什么都臃肿,根本没有腰可言,而且时不时因为不良反应头晕恶心。

她这样子,贺其琛自然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参加婚礼。

更衣室里时不时传来陈婉约纠结的声音。

“我到底穿什么好呢。”

“这件太花哨了,不适合我。”

“白色的这个还好,但是婚礼现场穿白色的话不就和新娘撞衫了吗。”

“撞衫没关系,但是让别人误以为我抢风头就不好了。”

贺太太考虑得十分周全,为了防止打扮得过于耀眼漂亮,得收敛一些,又不能过于低调。

实在选不出来,陈婉约便一件一件地试,然后往男人跟前一站。

“老公,你说我穿哪个好?”

“都行。”

“这个呢?”

“好看。”

以上对话不仅在家里,商场的大大小小店铺都能发生,并且贺太太不厌其烦地可以一件一件地试穿。

有时候贺其琛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

他看都看累了,她竟然还乐此不疲。

“婉婉。”贺其琛见时间不早,低声催促,“可以走了。”

“可是我还没换好衣服。”

“你穿什么都好看。”

“是吗。”

陈婉约狐疑地从男人脸上扫视一遍,扭着小腰继续回更衣室,换了一条粉白色套裙,问道:“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贺其琛漫不经心看了眼,“好看。”

陈婉约回到更衣室,又换了一套粉白色小裙子,“那这个呢?”

贺其琛:“也好看。”

陈婉约:“不行,必须说哪一个更好看。”

闻言,贺其琛只能装模作样打量一番,“你身上这个比刚才穿的更好看。”

陈婉约:“确定吗?”

贺其琛:“确定,这件比刚才那件更衬肤色。”

他现在学聪明了,一开始只会说好看,后来跟着商场导购员学会吹彩虹屁,也能说出“衬肤色”“显瘦”“气质好”等具体的彩虹屁词汇。

但这一次,显然没什么用。

陈婉约走到他跟前,把小裙子往他怀里一扔,奶凶奶凶地气道:“你就敷衍我吧。”

贺其琛:“?”

陈婉约:“我两次穿的都是这条裙子,你非说我第二次穿比第一次好看。”

贺其琛保持沉默。

陈婉约:“敷衍我,罚抄育儿百科十遍。”

贺其琛:“图片呢?也要抄?”

陈婉约:“不然呢,我看你在床上都做全套。”

贺其琛继续沉默。

女人的套路果然深,想让他抄书直说不就完了。

两人在家折腾拖延一阵子,才姗姗来迟。

婚礼现场,宾客众多,热闹非凡。

准新娘挽着周肆的臂弯,笑容得体,一看就是长辈眼里的持家贤妻。

酒席是中西结合,现在厅堂举办红毯仪式,伴娘伴郎送戒指,父母送祝福,两位新人喝交杯酒,这样的仪式过后便是酒席时间。

周肆难得穿一身白色笼罩的西装,敛起以往不易亲人的气质,多出几分儒雅,但面容神色并未有多大改变,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礼,对他来说好像也就那样。

提不上有多在乎。

他身侧的新娘倒是小鸟依人,华丽的妆容让她平淡的外貌美上数倍,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亲切又温和。

刚进场,陈婉约伸出小手指,啜了戳身旁男人工整的衬衫,“看看人家的婚礼多热闹。”

贺其琛:“嗯?”

陈婉约:“我们的婚礼太冷清了。”

因为是在国外办的婚礼,只有当地少数人和教堂的牧师,办的草率又仓促,虽然该有的都不缺,但少了点人情味和热闹。

贺其琛明白她的意思,建议道:“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们可以补办婚礼。”

陈婉约:“算了吧。”

贺其琛:“怎么?不想连在一起办?”

陈婉约:“我们可以只办婚礼,不办满月吗。”

贺其琛:“……”

娃娃还没生下来她就当亲妈了?

孩子的满月席办不办全看父母决定,当地风俗也没强逼着他们举办,陈婉约认为现在谈满月还为时过早,她还是先把娃娃生下来再说。

周围的人和他们一样,都和熟人们交谈着,没人发现异样。

甚至连门口的保安都没发现。

一个穿着黑色蓬松娃娃裙,踩着同色圆头平跟鞋的女孩,一步一步朝红地毯走去,抵达最中间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这人是谁?

和白色的新娘不同,这个女孩穿着黑色的婚纱,带着紫黑色的头纱。

明明是最阴暗的颜色,配合灯光效果却比白婚纱更加漂亮妖艳。

发现他们还没来得及走的红毯被人占据之后,准新娘发出疑问:“她是——”

她身旁的周肆皱了皱眉,准备走的时候,准新娘拉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

本该两个人走的红毯,硬是被三个人走过了。

两位新人都身着干净整洁的白色婚礼服,以至于站在他们对面的黑色纱裙突兀夸张。

台下的人无一不在惊讶。

包括陈婉约,看清人脸之后,小声道:“那不是江窈吗?”

突然,音乐声被掐断了。

全场不知为何跟着一起寂静。

站在地毯中央的周肆言简意赅:“自己滚还是保安撵你滚。”

一如他这人,话不多,但句句都戳到重点。

轻笑一声,江窈无视他的威胁,众目睽睽和惊讶之下,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锋利的荷兰军刀。

刀面的反光,刺得人无法直视。

全场哗然。

准新娘害怕地抓住周肆的胳膊,下意识往后退。

显然,这个穿黑裙的女孩是来砸场子的。

大概从那把刀拿出来之后,周肆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准备上前阻止时,胳膊又被新娘子拉住,行动缓慢下不方便动手,他就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江窈说:“我不允许你娶别人。”

周肆:“把刀放下。”

“你觉得我在耍小孩子脾气吗?”

“放下。”

“我既然害死你的父亲,那如果我再把你的妻子杀了,你会恨我的,对吧。”

说完后,她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一如上次在车里那般失控,完全就是个女疯子。

根本不需要考虑,周肆挥开准新娘的手,几步上前,将江窈的刀子夺走,往身后的地面一扔。

看着没有武器作为防护的江窈,他英眉冷蹙,扔过刀子之后,反手握着她的腕,几乎要拧断,咬牙切齿,“江窈。”

江窈仿佛断了痛觉神经似的,笑得乱颤,“阿肆哥哥,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可以让我唯一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呢,再结婚生子?”

周肆不假思索,松开她之前往前一推,淡淡丢下一个字:“滚。”

匕首被拿走,准新娘放下心来,忙去呼唤保安。

早就在边上准备就绪但不敢轻易上前的保安听到命令后,便撸撸袖子,走过去。

半跪在地上的江窈笑声令人畏惧。

真真犹如西方世界虚幻存在的阴暗小女巫,令人毛骨悚然。

保安还没上前,纷纷惊恐地退后,大喊道:“血——”

闻言,周肆下意识地转过身。

江窈已经侧躺在地上,腹部不知何时插上一把锋利的刀子。

刚才的刀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派上用场的,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

大型的流血现场,没人敢上前。

江窈溢出血的嘴唇艳如罂一粟,身上的黑裙子看不出被血染的痕迹,刀柄笔直不误地捅在腹部上,证明她自杀了。

映入江窈眼里的,是周肆白色的裤管。

他在她眼前蹲了下来。

血流得越来越多,江窈笑不出来,抿了抿春,声音虚弱:“阿肆哥哥,我想死在你怀里。”

她那只沾满血迹的手抚过他白色西装,动作轻柔。

“不管以什么方式,我都要在你心里住一辈子。”

“就像寄生虫一样,你永远无法摆脱我,直到死亡……”

饶是全场屏住呼吸,但她声音细得只有他能听见。

那身白色西装被染得全是不规则的血迹,一片又一片,狰狞可怖,他好像没在意,也无视现场的所有。

不等江窈继续说下去,周肆俯身将人抱起,嗓音沙哑吩咐旁人:“去叫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3 23:22:10~2019-11-24 23: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45

救护车和这边的救援车辆同时上路, 再进行交接。

来来回回这么一折腾,周肆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看起来比江窈狼狈狰狞得多。

被放在救援床上的江窈挣扎起最后的力气, 挽唇笑道:“你是想陪我走到最后吗, 还是不想眼睁睁看我死。”

周肆没回答,自顾自地接电话。

婚礼场面因为没有新郎,一时间失了控,托江窈的佛, 准新娘的前男友大概也意识到爱情的真谛,在周肆走后便上台去牵新娘的手。

这场婚礼无论如何是进行不下去了。

但这些,他不会和江窈说的,他还是让她知道, 他和别人结婚了。

“阿肆哥哥……真的不喜欢我吗?”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让我死,还要送我去医院, 陪我上车。”

“你还抛弃了新娘子, 在你眼里,我比她重要的, 对吗。”

江窈的喃喃细语说得格外真挚悲恸。

周肆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我不送你去医院, 全救护车都能被你杀了。”

江窈想笑, 但笑的时候腹部疼痛剧烈传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人看透的, 并且能将她的心思揣度到最恶意最极端的一面。

“这么了解我……怎么可以不喜欢我呢。”江窈的声音越来越弱,抬起的手却没有停下,沾血的指尖轻轻地戳着他的衣角,“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他不想让她死在婚礼上,那样太不吉利。

说到底,他其实就没想过让她死。

无关于爱。

人只有活着,才知道痛苦。

一死百了太简单了。

短痛哪有长痛清晰而刻骨。

他要让她知道,他有多了解她,也有多厌恶她。

让她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伪装,他本身的冷漠就是因她而起。

医院。

江窈是个聪明的人,按理说,既然选择破坏他的婚礼,未必就是真的自杀,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刀尖所捅的位置,已中要害。

医院的专家医生们很快召开会议,探讨出手术方案,眼下保住人命,至于后遗症什么的,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手术签字的时候,周肆没有动,盯着纸笔,望了许久。

早在之前,他给她的家人打过电话。

她的父母听说她要死了,毫无动容,没有来签字的打算。

最后,过来签字的是江漫柔。

到现在为止,江漫柔还不知当初帮她的人是江窈,也不知害她跌落谷底的也是这个妹妹,她过来探望,仅仅因为同病相怜。

手术过程不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