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一转儿,竟见到金大娘与月娘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金大娘结结巴巴地叹道:“姑娘的心思好生缜密,我金大娘是真的服了!”

“既如此,就按这么写契约,将这玉的形状也画上去。契约一式二份,大娘执一份,我执一份,另外,还得请个见证人一起在这约上签字。”我转头看向月娘,笑道:“这见证人,便请月娘来做,可好?”

月娘蹙着眉,点点头,脸上神情复杂。金大娘重新写好约,我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与金大娘互相签上名字,盖上指印。心中大爽,这下好了,我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以后如果有机会逃出去,也不怕手边没钱。

金大娘收好她那份契约,看着我苦笑着询问道:“姑娘以前从过商?”

“没有。”我看了月娘一眼,她眼里显然也有疑惑,我一惊,糟糕,又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赶紧支金大娘:“大娘的锦绣庄应该很忙,就不耽误大娘的时辰了。”

“那家里是从商的?”金大娘还不死心,我笑了笑,不语。这下连月娘都发话了,显然是怕我暴露身份:“大娘也真是,干什么对我们姑娘刨根问底儿的?想从我这里挖人?”

金大娘笑道:“你肯放最好了,我锦绣庄若多个像姑娘这样会打点的,是我金大娘的福气。”

月娘眼一沉,板着脸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

送走了金大娘,月娘转身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道:“蔚姑娘好本事,不用在倚红楼卖身也能挣钱。”

“那又如何?我本事再大,挣的钱再多,月妈妈也不会让我赎身。”我嘲笑道,“不会连挣两个体己钱花花,也不成吧?我这可不是在倚红楼卖身挣的钱,不用分给你的哦。”

“把你放到倚红楼会惹这么多事,是楚殇绝没有想到的。”月娘知道我故意气她,看着我,眼中隐隐泛着忧色,“没想到不管是我那狂傲自负对常人不屑一顾的弟弟,还是世故精明在商场里打滚多年的金大娘,都对你如此感兴趣。蔚姑娘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只要是见过你一面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你吸引、为你着迷。前日仅闻你与凤歌的弹唱,已引得人揣测纷纷,若是见了本人…”

“若是见了我本人,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丑丫头!”我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月妈妈这么说,莫不是也为我着迷?”

她被我轻浮的表情逗得再也板不起脸,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点点头,道:“不错,我也对你感兴趣。蔚姑娘本身就像是一个谜,充满各种可能性,即使是…”

她突然住了口,话锋一转,强笑道:“蔚姑娘,这倚红楼是我多年的心血,姑娘的心思,我猜不透,只盼你做什么,都为我这楼里这些无辜的姑娘们想一想。”

她搁下这番话,转身离开。望着她的背影,我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无辜!谁不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卑劣的人。怕我对你们不利,又不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便装个可怜,拿些弱者来垫背,抱无辜人的大腿往上爬,好让我投鼠忌器么?我又气又怒,月娘啊月娘,你当真是在检测我的良心还剩几分么?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多顾忌么?笑话!

强忍住将桌上的东西拂地的冲动,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怒火。好在凤歌的到来让我的心情不再那么恶劣,他带来了我做梦都没想到真会在这个时空拥有的东西,一把吉他。

“不是说三日内未必赶得出吗?”我的眼泪涌出来,温柔地抚摸那熟悉的琴身、琴颈,好个“鬼手”巧七,果然是位鬼斧神工的能工巧匠,我拔上琴弦,一根根地调音。

“我一日催他三次,他想不快点做都不行。何况他自己也对这从未见过的乐器感兴趣,还想亲自来见见你这装了满脑奇怪东西的人哩。”凤歌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靠到椅榻上,一副懒洋洋地表情,似乎在等待我拔响琴弦。

“那你带他来看我晚上的登台表演好了,我也很想谢谢他。”看来凤歌跟那“鬼手”巧七应是朋友。我微微一笑,拔出一串音符,正是这两日我与凤歌练的曲子,凤歌一直看着我,面带微笑,却不怎么讶异吉他的声音。我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嗯,心理素质果然很好么,我熟练地扫拔着琴弦,将曲子的想要表达的东西一股脑地倾泄出来,心中已决定,今晚一定要带它登台。

“果然这首曲子,用雪儿的‘吉他’更能将那份热情与不羁表达得淋漓尽致。”凤歌微笑道,“看来我这乐师,是没什么用了。”

“谁说没用?”我横了他一眼,“有凤歌的琴音为我增色,我今夜登台,定能一炮而红。”

凤歌微笑着,温和的眼睛定定看着我:“雪儿真的那么想登台么?我想不明白,雪儿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倚红楼?为了成名?那不是你的性子。为何你要拒绝去我那‘浣月居’暂住,那里落脚不比在倚红楼强么?”

为何?我若敢答应你,还不怕楚殇杀了我?我虽然能勾动他一点情绪,但月家姐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比我重要得多,何况,他对我动点情绪,也不能说明他对凤歌就一定没有什么心思,万一真的惹毛了他,我可是见识过他整治人的手段的。两相比较,住倚红楼是明里危险,暗里安全,至少生命是安全的,若去了“浣月居”,谁知道楚殇会暗中把我掳到哪个地方去毁尸灭迹,我还能活么我?

“谁说那不是我的性子?”我抛了他一个媚眼儿,嗲声道,“人家没准会攀上什么达官显贵,从此飞黄腾达,变成有权有势的贵妇人呢。”其实我心里不是没存这样的心思,若能攀上比楚殇权势更大的人,我就不用再怕他了。可是,他连当朝宰相都可以做到一夜灭门,谁还会比他更有权势,即使明里的权势大过他,那暗地里呢?想到楚殇的那个什么鬼门,想到他意欲的天下,我皱了皱眉。

凤歌笑着摇摇头,静如明川的脸淡定无波,显然只是把我刚才的话当玩笑,眼里全是宠溺:“雪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凤歌对我的包容,真的好似敦厚温和的兄长。我放下吉他,笑着坐到他椅榻边,侧躺下,将头枕到他的大腿上,心里一阵柔软:“凤歌,你是我来到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微笑着抚摸着我头,我黑压压的长发散落他一身。望着他如春风拂过江南般温柔的眼睛,我仿佛被蛊惑了,喃喃自道:“凤歌还是我所见过的,最最美丽的人…”

他的头低下来,对我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满脸迷醉表情的自己,近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却在隔着我几寸的距离停住,默默地凝望着我。天啊,被这样一个美人抱住,被这样温柔的眼睛盯住,被这样暧昧的感觉罩住,还要不要我活?还要不要我活?我恶念横生,一把勾上他的脖子。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第一十六章 卡门

那个,坏人好事儿的人是不是该遭千年厌?厌她厌她厌她!

正当我准备意图不轨、强吻凤歌,月娘一边推门进来一边道:“蔚姑娘,你要开始准备更衣装扮了…”戛然收声,月娘声调蓦地变得尖厉:“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是我们在做什么,是我正准备对人做坏事,被大人抓住了。我顿时满脑黑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倒是凤歌一脸坦然,懒洋洋地抬眼看着月娘:“我们在做什么你看不到么?”

“你…”又娘又急又气,掩上门冲过来:“凤歌,你平日怎么荒唐我都忍着你,你怎么可以对蔚姑娘动心思?”

“我不过是来看看雪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凤歌懒洋洋地刮了刮我的脸,对着月娘轻佻地一笑,道,“雪儿都没说不让我来,你还怕我将她吃了不成?”

我怔了一下,唔…有趣!凤歌的表现,完全似个轻佻浪荡的花花公子,身上全没了刚才与我独处时的清雅温和。这姐弟二人的相处方式,倒也特别得很。我眼望凤歌,眼里闪过一丝趣味,配合地坐起身子,依偎进他的怀里,手指在凤歌的下巴上轻浮地一挑,半真半假地娇笑道:“也许呀,月娘是怕我把凤歌给吃了呢?”

她确实是怕吧?怕我将他们的坏事说给凤歌知道吧?我偷瞥月娘惨白的脸,心里大快,担心死你、气死你也是好的。

凤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很满意我们的默契,手指抚上我的颊,再探到我的唇上,声音暗哑,语气暧昧:“雪儿打算怎么吃了我?”

“这样吃…好不好?”我冷不防轻咬住他一尘不染的纤指,在舌头里一卷,眯起眼睛,看到月娘咬紧了唇,冷着脸不看我,只对凤歌沉声道:“出去!”

“我的手指真那么好吃?”凤歌轻笑一声,更是将我拥紧,斜眼看月娘的表情却是满不在乎:“晚池,你别摆那种脸色出来,吓着我的小雪儿。”

我眼见月娘的脸色越来越铁青,知她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再闹下去恐怕讨不了好,赶紧拉了拉凤歌,笑道:“凤歌,我也该作准备了,你先下去等我,可好?”

凤歌微微一笑,看也不看月娘,只望着我道:“好,我就听小雪儿的,在下面等你。”

看他掩了门出去,我瞥了脸色不善的月娘一眼,唇角带着嘲弄:“你既那么担心我对凤歌说什么,一开始为何又引他来找我?”

月娘怔了怔,似乎没明白我说什么,随即恍然失笑道:“我不担心你对凤歌说什么,因为你说什么,别人都会当你在说疯话。”

我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月娘却并不准备为我解惑,只是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是担心凤歌这样继续浪荡下去,日后我下到地府也没有面目见我爹娘。”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完全听不懂?我听刚才月娘呵斥凤歌那话,难不成凤歌平日里是很荒唐的?可是,我面对他时,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荒唐行径呀?蓦地想起刚刚凤歌在月娘面前摆出的轻佻浪荡样,心中浮起疑云,只怕里面大有文章。

却由不得我想太多。我是真的要作准备了。月娘本要亲自给我上妆,我挡住她:“我自己来。”

我知道要把自己化成什么模样,好歹我在百货公司也卖过几年化妆品,化妆术还不赖,上辈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换了N个工作,多少学习了些生存技能,累积了不少经验。可惜这古代的化妆品太少,我一边勾出眉峰,一边想。眉要挑高,飞入鬓角,看上去才够冷艳;眼线为了今晚的舞蹈,勾画得又浓又黑,让我的本来就大的眼睛看起来更是亮得耀眼,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将白色的香粉抹在鼻梁上,让我本来有点塌的鼻梁看起来浑圆挺拔;用暗色的胭脂拉出鼻影,亮色的胭脂抹出腮红;厚厚的嘴唇稍稍抹点胭脂就十分性感。我望着镜子里妖艳的美人,心里有点遗憾,可惜没有现代的各色眼影,转念一想倒也罢了,要是我顶个蓝眼圈出去,没准会被人当妖怪。

月娘早就被我熟练和复杂的化妆术搞懵了,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理他,继续整理我的头发。从小便留长发,我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头发收拾出最简单又好看的髻来。梳妆台上有一支极具古意的桃木钗,凤尾形的钗头,刻着简洁但韵味十足的线条,是我之前让月娘为我准备的。把钗拿在手里,在那把乌黑油亮的青丝上一卷,再一卷,那发便也盘成个凤尾般的形状。这时候再将那钗轻轻用力,往发上一插,那髻便算盘成了。我用梳子将头发和髻挑得蓬松,再用些夹子固定,两耳边挑了些发散出来,用发油拧得卷曲妩媚,然后拿起了我请金大娘锦绣庄做的绢玫瑰,别了两朵在髻旁边,一个随性的充满吉卜赛风情的发髻便完成了。

最后,我换上了自己设计,锦绣庄为我特制的那条曾让小红、月娘和金大娘都有些目瞪口呆的长裙。红黑两色拼凑的长裙,红色狂野耀目却不刺眼,黑色冷漠傲然却不沉重。大如波浪的双层裙摆左侧曳地,斜斜上升到右侧,却短到刚好遮住臀部,露出整条大腿,上身是低胸的V领,刚刚好露出一点点乳沟。腰收得紧贴住肌肤,多吃一点东西都穿不上去。从左肩到领口尖,缀着数朵绢红的玫瑰,后领却挖到了腰上,雪白的后背整片敞着,没有一片布料。这样的衣服,当然会刺激到古人的眼球和神经了。衣服上早就薰了我需要的香,那香味勾魂夺魄,会随着香氛的放射方式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香调,在不同的时间使用时,能够产生各种不同的魅力!

我脱下鞋子,在右腿上从脚踝开始,用一条细长的红色丝带交叉向上绑到大腿。另一条腿却不管,只在脚踝上戴了几条样式古朴,缀着红绿石头和铃铛的脚链。在双耳上戴上两只银色的大圆圈耳环。最后,才在两只手腕上一边戴上十几条同样缀着红绿石头和铃铛的手链,动一下便叮铛作响。这些小东西,也是我之前让月娘准备的。

等我全副武装,环佩叮当地站在月娘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换了个人,如同一个神秘的吉卜赛女郎,长裙流曳出奔放狂野的随性风格,吉普赛的特质混融现代女性刚柔并济的洒脱性格,与体内不安定的善变因子。

我抛给月娘一个媚眼,眼神媚而不浮、欲藏还露。月娘望着我,眼神中透出惊艳、狂喜、激动、佩服和不敢置信。我微笑着对月娘道:“我说了不会砸月妈妈的场子,你现在信了吧?”

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我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蔚蓝雪。”不要让这个美丽的名字,落在这污秽的青楼里蒙尘,如果蔚蓝雪在天有灵,也应该欣慰了。

月娘一怔,我不待她开口,继续道:“我用我初次登台的歌曲,作我的花名,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叫做‘卡门’!”

是的,卡门。这个美丽的吉普赛女郎,这个令男人爱得发疯又恨得发狂的妖精,她狂野、随性、奔放、倔强、勇敢、自由、洒脱、真实,她是一阵风,任何人都别想困住她,即使你卑微地奉献上你的爱情,她也不屑一顾。任何人都夺不走她对自由的渴望,跟着你走向死亡,她愿意,却不愿意跟着你一起生活!

这样一个我深深喜爱的女子,这样一个我深深佩服的女子,她的身上拥有前世的我所缺乏的一切特质。抛弃世俗的眼光,只为自己而活,是多少为生活所累的人心中奢侈的梦想?是的,我要做卡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做卡门!

我赤着足,站在大厅舞台正中的大鼓上,漠然地扫视全场,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我,舞台上一片漆黑,但我却能隐约地看到他们,大厅的圆桌上有微弱的烛光,两旁的两排包厢有的开着窗,垂着帘,也有的掩着门窗,从门窗缝中透出丝丝摇曳的光线。我看不清那些嫖客们的脸,却能感觉到那些猜疑的、兴奋、玩味的目光,倚红楼新来的神秘姑娘,歌艺之绝,竟引得天曌皇朝第一乐师月凤歌为其伴奏,声名是早已传了出去,今晚更是有月凤歌为其初次登台助威伴奏,更是引得众人揣测纷纷,不知道那漆黑的舞台上隐藏了怎样的红颜?

突然感觉到有一种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像觅食的鹰,鸷猛的双眼如千年冰霜,我顺着感觉抬眼望去,毫不意外地在右厢第一间包房的窗内,看到楚殇。

我的唇角浮起冰冷的笑容。

“嗖…砰…”一束明亮的烟花在我身后窜上头顶,在头顶上方炸开,金色的烟花如雨,纷纷而落,映亮我妖艳的笑容。看清我穿着的众人倒抽口气,纷纷惊讶地叫出来,我扫了一眼楚殇,他脸如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激情洋溢的《卡门》舞曲奔放地响起,隐在舞台上的大大小小的灯笼不知用什么方法“嘭”地点亮,舞台忽而亮如白昼,忽而又暗如黄昏,我站在鼓上,伴着明快的节奏,我的腰肢和臀部开始扭动起来,手腕和脚踝佩戴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妖媚的眼神扫遍全场,前奏响完,我仰脸傲视台下的男人们,摆了一个夸张的“S”形,手里一朵娇艳的玫瑰指向他们,暗哑的歌声魅惑地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台下鸦雀无声,听清歌词的嫖客和姑娘们都瞪大了眼,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仿佛不敢相信我竟唱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歌词。我在心底冷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的眼神热情挑逗,勾人魂魄,嘴里却继续唱着这对他们来说过于疯狂的歌词。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我柔软地扭动着腰肢,动作又美、又柔,看得台下的男人纷纷抽气,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视觉上的冲击让他们回不过神,还是听觉上的震憾让他们发傻,我挑逗的眼神扫过他们的面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一朵妖异的花,盛开在我的脸上,妖艳的香扑满全场,我继续唱。

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弃,不怕你再有魔力!

我绕着大鼓的圆面欢快地舞着,红艳的身影像一把火,抖肩、扭胯、旋转,翻飞的舞裙下是我修长雪白的腿,众人完全被吸引住了,都呆呆的望着我。我偷偷瞥了一眼楚殇,他冰冷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气。呵…我要的就是这个。“砰…”又有几串烟花从舞台的四角窜上半空,“啪…”地一声在我头顶炸出炫烂的烟花雨,继续魅惑眼前失了魂儿的人群。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我和舞台融成一片,就像一个忘情的精灵,身体舞动着各种煽情的诱惑姿势,我的情绪越发地兴奋,身体越发地灵巧,舞步越发的娴熟,突然一个漂亮的回旋,我弯腰拿起藏在大鼓后的吉他。吉他热情的琴音在厅内回响,从未听过如此别致琴音的人群顿时疯狂了,好多人都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涌向舞台边缘。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男的女的在做戏!

动感的舞姿、妖娆的身躯、魅惑的歌词,间杂着几个歌舞剧的性感动作,引来人群的惊呼,台下有人开始喝彩。我瞥到楚殇夜一般深沉的眼中有压抑不住的狂怒,我妖媚地笑着,抛给他一个媚眼,轻启朱唇。

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

伴着这两句只有楚殇才明白其真正含义的挑衅歌词,我将手中的玫瑰顺着楚殇的方向扔了出去,引来人群的惊叫欢呼,许多人纷纷拥抢那朵玫瑰,我在激昂的伴奏中唱出最后那句高音。在魅惑的舞台正中,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我傲然独立,睥睨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如同一朵盛开的妖花。

第一十七章 竞拍

妖异的香扑满全场。我侧身平坐在大鼓上,左腿隐在长裙中,却支起绑满红色细缎带的整个诱人的右腿,暴露在众人面前。雪白如玉的足赤裸着,指甲上的蔻丹刺眼的红,缀着亮晶晶的小彩珠。右手握着吉他的琴颈,将吉他竖立在身侧,我满脸漠然地将头轻靠在吉他上,淡淡地垂下眼睑,剩下的事,不由我作主了。

舞台下纷扰一团,我丢出去的玫瑰被一个满身横肉的肌肉猛男抢到,人们仍在舞台下簇拥着,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种各样的眼光向我射来,痴迷的、惊艳的、鄙夷的、羡慕的、妒忌的…唯有一束与众不同,那是愤怒,我感觉到舞台右侧那灼人的目光,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却依然垂睫不动,无动于衷。

月娘款款走上舞台,笑容满面,她乐盈盈地看着厅里纷乱的场面,娇笑道:“哟…看来各位老爷都这么喜欢我们卡门姑娘的歌舞呀?一个个都舍不得落座儿?”

“月娘,我要卡门姑娘今晚陪我。”抢到我玫瑰的汉子抢先对月娘道。

“凭什么?”舞台下顿时一片嘘声,立即有人出声糗他,“谭大头,你以为抢先说就能抱得美人归?这里是倚红楼,什么都是凭银子说话的。”

月娘笑盈盈地道:“还是张少爷说得在理,咱们倚红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认银子不认人,今儿晚上哪位大爷出的价钱最高,哪位就可以一亲卡门姑娘芳泽。”

那锦衣华袍的张少爷一看就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对月娘大声道:“月娘,你也别卖乖,你倚红楼的规矩咱们谁不知道,你就给咱们报个价儿吧!”一时台下叫声四起,众人跃跃欲试。

我还真是块待宰的猪肉啊!我脸一直挂着笑容,微垂着睫,镇定自若,仿佛台下的一切纷扰皆与我无关,这样子,应有些青楼名妓的风范了吧?从刚才起,楚殇狂怒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我身上收回过,若不出意外…我在心底笑了。

月娘清了清嗓子,娇笑道:“卡门姑娘今夜的陪客的起价是白银一百两。”话一出口,台下众人纷纷吸气,就听到刚才那谭大头大叫道:“一百两白银,月娘你可真会漫天要价啊。”

白银一百两?我叹了口气,这倚红楼果然是销金窝啊。前世喜欢看些闲书,有次曾看到过我那时空的古代货币换算制度,对比现代看电视剧的情节,常常感到可笑,戏里的古人们动辄使用几十两,甚至几百、几千、几万两银子。更有甚者,竟然常常能够从口袋里掏出面额成百上千两的银票。这里其实有两个误区。一是以为古代一两银子等于今日的一元钱。二是以为古代的银票就是今日的钞票或者支票了。

其实,中国古代银子缺乏,银子的价值是很高的。制钱(即标准的方孔铜钱)一枚称“文”,白银和黄金按“两”融锭,古代的钱自唐以上的各朝各代虽然单位都不同,但至少唐宋之后相差不大,所以是可以得到比较稳定可信的数据的。铜钱、白银和黄金之间的兑换比例就像现在的外汇价格一样,是常常变动的,不像一元钱等于一百分这样明确。金银的比价从1600年前后的1:8上涨到二十世纪中期和末期的1:10,到十八世纪末则翻了一番,达到1:20。以清代为例,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咸丰以来,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二三百文之多。由此可知正常情况下,一两黄金约可兑换八至十一两白银;一两白银大约可换到一千至一千五百文铜钱。古时通常说的一贯钱或一吊钱就是一千文。

再以唐代为例,九品官月俸五石(相当于70公斤)米,上白米每石九钱五分、中白米每石九钱三分、下白米每石八钱三分、白面每斤(相当于1.2市斤)九文,一石米贵贱都不会超过一两银子,由此得知,一个唐代的九品官的月薪相当于五两银子。

直至清代,一个六品官员年俸45两白银,每月不足四两银子,而清末,一斤猪肉只要二十文钱,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或者十二、三个银元。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是件大事情了,有百两银子就是今日的大款了,能够买上十几亩良田了。在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生活只要一两半银子就够了,所以戚继光的士兵军饷一日只有三分银子,一月不足一两。清代稍贵点,主要是鸦片战争前外贸顺差大,银子大量流入后,银价下跌造成的。后来大量赔款后,银与铜的比价又上升了。平常老百姓使用的是铜钱,清末时使用铜元,很少用银子作为日常交易用。许多老百姓至死都未见过银子。所以口语中表示没有钱(贫穷)时用“钿(铜钱)没有”而不说“银子没有”。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常以银子为珍贵的原因之一吧,由此也可见《红楼梦》里唱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敛财手段之高、收刮民脂民膏之狠,心肠之黑之毒,平民百姓的生活之凄惨。

至于银票,也以清代为例,其实是山西票号发的汇兑凭证,有密押的,不是见票即兑的银行券(钞票)。用银票是要付汇兑费用的。银票做大宗买卖的商人用得着,它可避免携带大量现银的风险,而且方便,并与自己携带大量现银成本差不多。一般老百姓和官员是用不着的,所以也就不会有从口袋里掏出面额成百上千两的银票来支付款项。即使你拿出来支付,一般商家和普通百姓也不肯接受,其流通程度比今日的个人支票还不如。

假使天曌皇朝的世情民风与我那时空的唐代相同,我今日的竞拍起价就达到了一个九品官一年零八个月的工资,我这才了解了为什么古人说温柔乡也是销金窟了,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些官商一气的老爷们断不会只有这点死进账,但月娘的报价,也算是对得起我了,因为能出得起这个高价的人,在现场应该只有少部分,一下子砍掉了大部分人竞拍的希望。

月娘听了谭大头的惨叫,抿嘴笑道:“一分银子一分货,谭大爷难道觉得我们卡门姑娘值不起这个价?”

“值,绝对值!”说话的却是另一个青年男子,“月娘,一百两银子,卡门姑娘今晚由我包了。”

“等一等,李青!”出声阻挡的却是那锦衣华服的张大少,“我出一百二十两。”

“一百四十两!”那叫李青的青年男子瞥了他一眼,又报了个价。

“老子出一百五十两!”谭大头听价钱越报越高,心里一急,冲口而出。

“两百两。”一边儿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脑满肠肥,肚子大得跟怀了三个月的孕妇似的老头,心里一阵恶心。

众人一阵抽气,拍到这样的价格,已无多少人敢再出价了。月娘笑道:“还是宋老爷有眼光,我们卡门姑娘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呀。”

“美倒不见得顶美,不过,老爷我就是喜欢她那个调调儿。”宋老爷眯起色迷迷的眼睛,捏着下巴上几根稀拉拉的胡子。

“两百五十两!”那锦袍张大少听了他的话,横了他一眼,鄙视道,“若卡门姑娘今晚被你拍去了,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众人哄堂大笑。宋老爷满脸的横肉气得直哆嗦,阴狠的目光冷冷地盯了张大少一眼,又报价了:“三百两!”

笑声渐弱了,大多数人都出不起这么高的价钱,便都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看着围到舞台下方的几个男人争来抢去。

“三百五十两!”叫李青的青年男子似乎也没准备将我让给那宋老爷,而最初叫价的谭大头,脸色却一阵发白,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显然是已准备放弃这场角逐。

“四百两!”锦袍张大少瞥了李青和宋老爷一眼,又增加了五十两。

“五百两!”众人一阵惊呼,宋老爷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瞪着换袍张大少。

李青看了宋老爷一眼,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转身就回了座,张大少大概也没那么多钱来拍价了,气恨地瞪了宋老爷了眼,讽刺道:“宋老爷,花那么多银子,你行不行啊?别把银子砸水里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宋老爷正要发怒,月娘见状,赶紧圆场道:“哟,看张少爷说的,宋老爷既然出了银子,咱们姑娘就会好好服侍宋老爷的。现在宋老爷的出价是五百两,还有高过宋老爷的吗?”

舞台下鸦雀无声,我却已感到楚殇的怒气越来越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是时候了,我唇角泛出笑意,你再不出声,那怒气只好带回去憋死自己了。月娘见无人应答,微笑道:“既然没人高过五百两,那卡门姑娘今晚就…”

“一千两!”舞台左侧突然又报出一个数字。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声,纷纷向报价的人看去,我诧异地挑了挑眉,那声音,不是来自楚殇,竟是凤歌!

“呀!是月公子…”台下有人认出了凤歌,传来惊讶的呼声。

“早就听说月公子被这位卡门姑娘迷住了,竟然肯纡尊降贵为她伴奏,现在看来是真的呢,竟然出这么高的价钱…”

台下闹哄哄的,出价五百两的宋老爷早就灰溜溜地坐回座位上去了。我抬眼望着凤歌,用眼神传达我心中的调笑。——原来凤歌也是个有钱人哪!

他眨了眨眼,不理自己制造的混乱。——好你个雪儿,竟连我也瞒了。

我笑,抛给他一个媚眼。——人家不想那歌词吓坏你嘛。

“凤歌?”月娘又惊又气地打断我和他的眉目传情,皱着眉道:“你来添什么乱?”

“怎么能叫添乱呢?”凤歌脸上浮起一个懒懒的笑容,“晚池,你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我付得出钱,你管我添不添乱!”

月娘当众被他抢白,也不好发作。看来凤歌是早有准备了,却见他从容地走上舞台,从身上摸出银票,一把塞到月娘手上,笑道:“我可以带人走了吗?”

月娘一句话也说不出,凤歌也不管她,只微笑着上来牵我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到他手里,事情虽然有点偏离了我的预想,不过如果是凤歌,今晚是绝对安全了,我想也不想地就站起来。

“黄金,一千两!”一声冰冷如霜的报价,顿住了我和凤歌的身形,也夺走了所有的人的呼吸,片刻之间,才有人回过神来惨叫:“天啊,一千两黄金!”

“是楚公子!”有人开始在台下八卦,“没想到从来到倚红楼只找月娘的大财主楚公子,今天居然也为这位卡门姑娘一掷千金!”

四周闹哄哄地,月娘的脸色发白,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我微笑着,抬眼看着楚殇已经从他的包厢中走出来,眼中有腾腾的怒火。黄金一千两,超出我的预想太多太多,楚殇呵楚殇,我在你心里,身价已经这么高了么?我转过头,望着凤歌的眼,轻轻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轻声笑道:“看来,你今天带不走我了呢。”

凤歌沉静的双瞳带着莫明的光,对上楚殇的眼,面无表情,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下舞台,离开大厅,拂袖而去。大厅里的人为眼前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一时全场无声。

我看着楚殇冰冷的脸,他泛着怒意的黑眸,唇角泛出笑容,柔声道:“楚公子如此高价竞拍得胜,卡门无以为报,愿为公子献唱一曲,聊表谢意。”

喝彩声此起彼伏,众人以为又有艳舞可看,皆精神大振,楚殇的脸色却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蓦然变得更黑,不待他发作,我已坐上大鼓边缘,怀抱着吉他,拔出一串音符,雪白的裸足悬在鼓边轻晃,脚上的银铃发出细脆的声响。

众人没想到我只是安静地坐着拔琴,沸腾的喧哗渐渐安静下来,我定定地望着楚殇,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的眼睛,望到他的内心深处。简单的前奏过后,我清亮纯静的声音悠然响起。唱《卡门》时我的声音故意带上了一丝沙哑,现在正是恢复我本色声音的时候,干净、自然、不含一丝杂质,有如天籁,让人闻之不敢呼吸。我在心中感叹,蔚蓝雪的声线还真是好啊,这样美好的声音,最适合我现在唱的这首歌。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