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手从宽大的袍子里悄悄探过来,握住我袍袖下的手,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挣了挣,他死死地握着,根本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宽袍大袖,别人根本看不到他的手在使坏。

倒是小红看我的脸一直烧到脖子上,惊讶地道:“姑娘很热么,我去给姑娘找把扇子。”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台下跑,我想拉都拉不住。

宇公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的脸更烧了,他的拇指轻轻揉捏着我的掌心,我缩了缩,他一把捏紧,不让我退缩,我又气又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轻笑道:“恼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小样儿。”

我白了他一眼,你喜欢,就做给你看好了,反正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讨你欢心也是本份。这时,寂惊云突然站起来,笑道:“九爷和景王来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叫寂惊云听去没有,我赶紧站起来,宇公子也懒懒地跟着起身,手还是紧紧地拽着我不放,我只得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不让人发现我们的手拉在一起,眼睛却看着前面。只见前面月娘正陪着两路人马步上舞台,向着空着的两张评委席走来,寂惊云对着走在首位的两个男子抱拳道:“末将见过景王爷、九王爷。”

又见美男。我顿时双眼放光。这为首的两个男人,年少的一个头束玉麟髻,发墨如漆,面如美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宛若夜空里的明星,奇怪的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竟让我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一袭云纹白裳着在他纤长清瘦的身体上,如临风玉树,叫人看在眼里,心旷神怡。想必这就是红叶心中得意的人儿,九王爷君千翌了。

年长的一位约四十出头,头戴华冠,一袭锦衣,花纹十分繁杂精致,色泽却又极为淡雅宜人。他身量颇高,双目有神,留着一排“陆小凤”式的八字胡,神色雍容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气质,却无一丝傲慢狷狂之气。这人,想必就是当今天子的王叔、景王君慕玄了。

不禁在心中暗叹,难道皇族的男子都是这般丰神如玉?再想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把天下间的美人往宫里收罗,几代下来,那遗传基因自然都变得优良了。却听到那景王殿下对着寂惊云打趣道:“寂将军竟然也来凑这份热闹,看来坊间传言无虚,倚红楼那位卡门姑娘,你当真是喜欢得紧了。”

“王爷说笑了。”寂惊云面上红了红,心中想必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为愿意为宇公子背这个黑锅。我斜了紧紧握着我手儿的男人一眼,见他垂着睫,看不到他眼中的一丝神色,真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些什么。

景王和九王爷相视一笑,在月娘的招呼下各自落座,未对寂惊云身后的我们多看一眼。我们这头也相继坐下,我转过头,偷偷瞥了坐在那边的九王爷一眼,这个人,我若想与他结识,只怕还得依靠红叶。我见他带的亲随,都是作小厮打扮,只怕我那傻大哥今日没有跟来,心中不由得有些遗憾。手中突地一痛,我倒抽口气,诧异地转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宇公子,轻声怒道:“干什么虐我的手?”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手在袖底轻轻为我揉着被他捏痛的部位,懒懒地道:“眼睛往哪儿瞅哪,没规矩。”

我撇了撇嘴,转过脸,哼,这些个沙猪男人,难道我被你包了,连看看美男的权利也没有了?罢了罢了,当着他的面,是要给他留面子的,我摆出个谄媚的笑容:“人家第一次见到皇亲国戚,有些新鲜嘛,爷就饶了我这一回。”

他哼了哼,依旧面无表情。我咬咬唇,小手在袖里捏了捏他的手,见他脸上仍是冷冷地没反应,又捏着撒娇地摇了摇,他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前方,眸光深处,渐渐有了一抹蒙蒙笑意,良久,他的唇角微微一动,紧抿的唇线变得柔和起来。

这男人也没多难哄嘛,我忍住笑,转过头,也看着前方,这时,突闻锣鼓喧天,原来花魁大赛决赛第一场,已经正式开始了。

第三十八章 乡愁

月娘将吹拉弹奏和歌舞作为了此次“超级花魁”大赛的重头,本来也是,琴棋书画,除了琴能让听不懂的人也能听听热闹,其它三样受众太小,都是些文人雅士爱搞的东西。既然“超级花魁”打的是“与民同乐”的招牌,当然要让大多数人觉得好玩才是,否则你几个花魁在台上下棋,观众恐怕闷都闷死了。作为特长为姑娘们做做点缀、长长身价倒是可以的,拿来比赛,怕是吃不开。这么算起来,那位玉竹姑娘就有点吃亏了,谁让那是人家的强项呢。

舞台正对面下方,摆了二十几张圆桌,木栏栅围着圆桌外围将百姓隔开,这二十几张桌子,坐的都是京城里的有名有望的名流,姑娘们的亲友团领袖夹杂在其中;舞台左侧下方的木栏栅内,坐着三十一个倚红楼挑出来的大众评审;舞台后方靠着木栏栅摆了一排十张长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酒坛,每个桌子上空悬着一个挂着姑娘花名的红灯笼。这是给场外百姓投票的地方,由三个人负责看一口酒坛,一个计票、一个点铜钱、一个监票;舞台下方右侧的木栏栅拦得最接近舞台,所以聚集得最多的就是姑娘们的亲友团,扯着五花八门的横幅,写着助威的口号,捧着鲜花,拿着锣鼓,系着颜色整齐的头巾。啧啧,这阵势,当真是不比二十一世纪的各路粉丝逊色分毫呀,我在心里偷笑。

舞台上,右侧靠边坐着三位评委和跟随,左侧靠边则坐着伴奏的乐师们。这次比赛的司仪是月娘亲自担纲,今天的比赛一共有两轮,开场舞结束后,由每位姑娘依次表演一段她们最拿手的乐器,然后由评委选出一位表现最弱的姑娘和现场百姓支持率最低的姑娘进行“对决”,再由大众评审进行投票,票数胜出者进入第二轮的比赛,再表演一轮歌舞,以同样的方式再淘汰掉今天的第二位姑娘,八强就产生了。

老实说,这倚红楼占据着“京城第一”的招牌多年,也不是没有些道理的,十个参赛姑娘个个美貌动人,再加上今天个个盛装打扮,集体亮相时让那些场外的百姓流了一地的口水。连那些个经常出入勾栏的名流,也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姑娘们个个有拿手的乐器,古琴、古筝、笛箫、二胡、七弦、琵琶…第一轮的比赛一开场就精彩纷呈,引来台下喝彩声连连,那些亲友团、粉丝团更是激动万分,在台上拼命地喊着口号。看这阵势,无论淘汰掉哪一个都会惹来一阵骚乱,我低头思考了一阵,让小红悄悄地去请月娘过来。

月娘不落痕迹地移到我身边,一脸疑问:“姑娘有事?”

“等下要是被淘汰掉的姑娘的支持者不服气,闹将起来,月妈妈可想好了对策?”这场比赛对我倒无所谓,月娘搞砸了跟我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红叶的比赛被搞砸,毕竟当上倚红楼的第一红牌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对这个“超级花魁”的状元名额她也是志在必得。

“这…”月娘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这么多大人在这里,而且府伊大人还派了捕快…”

我笑了笑,打断她:“真闹起来,恐怕不济事。”

月娘忐忑地看了我一眼:“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沉吟了一下,道:“等下在对决之前,你得先告诉大家‘超级花魁’这个名号,不是针对前三甲的,入了十强赛的姑娘们都是‘超级花魁’;另外,没有入围前三甲的姑娘,倚红楼另有安排,可以让她们组织成一个乐团,取名叫‘超级花魁乐坊’,作为倚红楼的另一块活招牌;要渲扬一下‘比赛第二,友情第一’的和平竞赛氛围,给被淘汰的姑娘和她们的支持者一点希望,否则人家真金白银投了票的,就这么打了水漂,心情肯定不爽,在这朝圣广庭、天子眼皮儿底下闹出事来,月妈妈也不好交待。”看了正在进行的比赛,突然想起“女子十二乐坊”,把这些淘汰的姑娘往那个组合上靠一靠,即使以后行不通,应付一下眼前可能出现的状况也是好的。

月娘眼中一亮,越听越是服气,连连点头道:“谢谢姑娘指点。”转身颠颠儿地去了。

我接着看比赛,却听到坐在旁边的男人轻笑道:“我看你倒比月老板更八面玲珑,若是另起炉灶,只怕这倚红楼‘京城第一’的招牌要易主了?”

“爷说笑了,我可没那作孽的心思。”我淡淡地道,“平白招惹一身孽债。”

“孽债?那你自个儿的孽债怎么不为自己化化?”他懒懒地笑,漫不经心地道,“听平安说,你是自个儿愿意呆在倚红楼的?”

“谁真愿意呆在烟花风尘之地?”我神情一黯,“呆着,总有说不出的苦衷。”

“连我也说不得?”他转眸看我,“何妨说给我听听。”

“爷知道了,对爷没什么好处。”我笑了笑,“爷跟我的关系还是简单一点的好。”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嗤笑道:“你这丫头,还跟我斗气哪?”

“不是斗气,爷。”我淡淡地笑着看他,眼神却十分认真,“是真的。”

他看着我,神情莫测,我垂下了眼睑。此时舞台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音,含着一股幽怨清愁向听者袭来,我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七号玉竹姑娘在演奏古琴,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她的琴技的确不错,只是似乎是满怀心事,越听就越觉得特别郁闷,不似凤歌的琴,演奏时心无旁骛,琴音一出,心神俱畅,个人的品行和修养,才能赋予琴音灵魂。这位玉竹姑娘,太在意得失了。

一曲奏完,几位评委开始点评,景王殿下抢先开口,赞道:“玉竹姑娘的琴音,如涓涓细流,远岸细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实在是妙不可言。”

底下玉竹的粉丝团听到表扬,大声欢呼,玉竹唇角浮出浅浅的笑容:“谢景王殿下。”

却听到九王爷笑道:“王叔对玉竹姑娘赞不绝口呀,玉竹姑娘这曲‘山水’,把流水的动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少了些山的庄严肃穆,王叔,你认为对否?”

玉竹脸上的笑意隐去,景王摸着胡子点点头:“的确是稍有侧重,寂将军,你认为如何?”

寂惊云笑道:“我这粗人,可说不出两位王爷这么多道理来,只觉得玉竹姑娘的琴音听起来似乎很悲伤,让我听久了也跟着伤感起来。”

我笑了笑,寂惊云这不懂琴的,才算是真听出了味道。宇公子在袖底捏了捏我,轻声道:“你觉得如何?”

我笑了笑,轻声道:“玉竹姑娘心情不稳,许是有些紧张。”

宇公子笑着看我一眼,只听到月娘笑道:“谢谢三位大人对玉竹姑娘的点评,下面出场的是八号红叶姑娘,她演奏的是琵琶曲‘欢沁’。”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活泼逗趣的琴音跳跃地传来,待一身妖绕的红叶如一个欢快的精灵出现在舞台上,红叶的粉丝在台下热烈地欢呼。她的装束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抽气。看来我押对宝了,我笑起来,红叶、红叶,莫叫我失望。

前面的姑娘演奏乐器都是规规矩矩地或坐或站,只有她边弹边跳,粉面含春,眼神媚而不浮,舞姿妖而不淫。我前世的弟弟叶子学了十几年的琵琶,所以我知道琵琶其实是民乐器里最难学的一种乐器,指法又多又繁杂,难得红叶边舞边弹,还能不出岔子,真是让人佩服。我出神地望着红叶在舞台上跳跃飞舞,仿佛她真的化成了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衣袂飘逸、风神潇洒、彩带飘扬、鲜花飞舞。飞天,佛祖座下的乐伎,如果真是这般流光溢彩、不可方物,佛祖们又何必追求解脱?又何必谈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之所以成佛,怕也是为了这飞天吧?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红叶、红叶,你果真没叫我失望。

等红叶一曲舞毕,满场寂静,半晌,评委席上传来掌声,立即引发了舞台下观众们如潮般的掌声和欢呼,红叶的粉丝更是激动地吼得声音沙哑,月娘在台上招呼了半天,才让观众热情渐渐平复下来。只听到舞台上的景王颇有兴趣地望着红叶,捏着胡须道:“红叶姑娘琴艺出众,舞艺更是超群,你演奏的这支曲子,欢快喜庆,本王从未听闻,不知是哪位乐师所作?”

红叶落落大方地笑道:“回景王殿下话,这曲子来头可大了,是我们倚红楼的卡门姑娘作曲,月凤歌公子谱的曲。”

“哦?”景王回头看了寂惊云一眼,笑问,“可是那位令寂将军一见钟情的卡门姑娘?”

“正是。”红叶笑着为微窘的寂惊云解围,眼神向我瞄过来,我笑着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太招摇。红叶吐了吐舌头,伶俐地住了嘴。

“九皇侄,红叶姑娘今日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呀。”景王笑着打趣九王爷。九王爷笑道:“这丫头一向有些运气。”

接下来的表演我已经不关心了,一心只想着红叶下一轮的歌舞,倒是宇公子,似乎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表演,却一直玩捏着我的掌心,又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轮下来,三号落霜姑娘和十号彩云姑娘要进行对决,舞台下果然开始骚动起来,月娘赶紧不失时机地将我刚才支给她的招儿使出来,果然平息了台下粉丝的激动情绪。结果是落霜姑娘在对决中胜出,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这一轮玉竹仍是弹琴,边弹边唱了一首哀怨缠绵的歌,这时空的歌我反正也没听过,歌词也记不太住,总之曲调不俗,她嗓子好,又唱得是柔肠百结,让人心发酸。我心中倒是一紧,接下来红叶这支曲儿,也是走的这条路线,两人怕是要撞车了,不过红叶胜在是“原创”,应该能加些分数。

红叶出场,众人又是一惊,我笑起来,这丫头倒聪明。她已经换下了那套撩人的飞天装,换上一套素白的罗裙,款式及其简单,全身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灵蛇髻上仅插了只淌着莹光的木桑花玉簪,说不出的清雅娴静。整场比赛,两轮下来只得她一人换了服装,足见这丫头是花了功夫在准备的,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九王爷,红叶自己可没那么心细,这招儿大概是那位九爷帮她支的。

她抱着琵琶坐到舞台正中,手腕曼妙轻柔地挑出几个音符,一段旋律优柔地响起,台下瞬时鸦雀无声,我笑起来,这么经典的曲子,我怎么也对它没有信心了?红叶气定神闲地弹着,并不急着唱,一直把一整段旋律弹完,清雅的歌声才响起。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回忆。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分明眼里有泪,有泪滴,人间何事长离别。

分明有泪,有泪滴,人间无处寄相思。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记忆。

红颜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我陷入了记忆的洪流,依稀仿佛,还在家乡的小院,我拿吉他,叶子抱琵琶,两个人疯疯癫癫地自娱自乐,这首《琵琶语》是叶子最喜欢的一首琵琶曲,我喜欢他低眉弹琵琶的专注表情,尽管当初他坚持要学琵琶的时候,我曾取笑他怎么学女人玩的乐器。虽然我不会弹琵琶,却也喜欢琵琶的乐声,叶子最爱那盘《琵琶相》专辑,我给他买了三张,当时他骂我浪费,我笑着说,怕你听坏了买不到呀,弄得他眼圈儿红红的。

叶子、叶子,如今我们天各一方,今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走你的路,改改你的暴躁脾气,不要再让姐姐担心,好吗?泪在熟悉的旋律中流下来,我感觉手被紧紧地握住,身边的男人默默地看着我,我在蒙胧的泪光中,向他绽放出温柔的笑靥。

第三十九章 荷包

这场比赛,红叶可说是完胜。她一曲罢后那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优秀音乐的魅力。九王爷满意自是不用说了,就连景王殿下也对红叶赞不绝口,连带对那个“作出这样优美曲子的卡门姑娘”好奇不已,问出一连串儿问题,弄得寂惊云十分尴尬,却没有说出我就是卡门,一看就知道是个知分寸的,宇公子的人,他哪里好替人拿什么主意。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臆测过宇公子的身份的。他丰神如玉、气度翩翩、举止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非富即贵自不必说,我开始以为他是寂惊云的朋友,可是,朋友能让寂惊云这样堂堂皇上亲封的一品定国公、骠骑大将军对他态度如此恭敬吗?后来又揣测是他的同僚,可是寂惊云是武将,性格豪爽耿直,除非是能让他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否则也断不会如此言听计从,甚至帮宇公子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天曌国的皇族了,天曌有多少王爷皇子我不知道,但是,他们要在倚红楼包养一个姑娘,费得着如此神秘吗?像九爷经常点红叶的牌子,玉竹姑娘摆明了是景王的囊中物,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遮遮掩掩呢?除非他是…我心中一惊,转念之间又怀疑起这个判断,我想到寂平安对他的态度,如此熟络、如此骄横,若他真是当今天子,会如此纵容寂平安吗?我越想越糊涂,也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神秘莫测,脑袋也开始痛起来。

“神儿走到哪去了?”男人懒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脸看他,他淡淡地看我,“时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我的神儿魂儿,自然不是放在这里的,默默地看着他,淡笑不语,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郁闷和烦躁。倒是他被我看得不些不自在,咳了声道:“今儿这两支曲儿真是你作的?”

“爷在其他地方听过么?”我心虚不敢承认,但又不能直接否认啊,只得模棱两可地答他。

他眼中带起笑意,轻声道:“还不错。”

“爷这是赞我么?”我笑了笑,“倒难得。”

他在袖底敲了敲我的掌心,笑道:“少卖乖。”

我笑了:“爷若喜欢,我还有几首曲子,隔几日请凤歌谱了曲儿,送到将军府带给爷。”

“我倒觉着奇怪了,你既会弹那个‘吉他’,又会作曲,应是个通乐理的,怎么倒谱不来曲儿了?”他抚着我的手背,沉吟道。

我顿时语塞,我倒是识得来简谱和五线谱,可我怎么识得来古代的曲谱?我又不是搞古曲研究的。见我答不出,他嗤笑道:“该不是对那位月公子动了心思,才老往他那儿跑吧?”

他倒会猜,我失笑,就任他这样想好了,当为我解围。我瞥了他一眼,笑道:“爷不是连我交个朋友也要过问吧?”

“那要看是什么朋友。”他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意有所指,眼神瞥到了舞台下,我顺着他的眼神落到舞台下方,蓦然看见有张圆桌旁混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冷冽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咱们天曌国的大财主楚爷,还没有对你死心?”身旁的男人懒洋洋地道,语气却有些冷意。

“爷多心了。”我咬咬唇,将目光从舞台下移上来,“我跟那位楚爷,可算不上朋友。”他是来监视我的吧?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今日想找机会跟九爷照个面儿是不可能了。

他神情莫测,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手都捏出汗了,还不放开,我轻叹一声,见台上第二轮的PK已经结束了,一号雅兰姑娘落败,在粉丝团的哭喊声中黯然下场。月娘正在煽情演说,为下一场八进六的比赛造势。我望着舞台,也不看旁边的男人,轻声道:“明儿寂小姐生辰,爷去么?”

“你想我去么?”他笑着反问。这人就没爽快的时候,我好笑地道:“爷去不去,与我何干?是寂小姐生辰,又不是我生辰。”

“那你几时生辰?”他漫不经心地在袍底抚弄我的手指,倒叫我身子一僵,我怎么知道蔚蓝雪的生辰?我对她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若一定得有个生辰,倒可以说是借尸还魂那天吧?可惜那个日子对我而言太过恐怖,我真不想将它作为一个纪念日年年庆贺,只得岔开话题:“比赛快结束了,爷还不回去?一会儿散场人多,就不好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倒没反驳,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对坐在前排的寂惊云道:“惊云,该走了。”

寂惊云会意,起身对还在评审席里的两位王爷道:“两位王爷,惊云府中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请两位王爷见谅。”

景王和九爷也不阻他,我和小红跟着宇公子和寂惊云一起站起来,步下舞台。我让小红去后台等我,然后从工作人员通行的狭长通道里,将两人送到外场,笑道:“卡门只送两位爷到这里,两位爷慢走。”

宇公子看了我一眼,淡笑不语,寂将军则对我施礼道:“明日平安生辰,恭候姑娘到来。”

“寂将军客气了。”我笑着还礼,“我一定给平安小姐凑凑热闹去。”

回了后台,见只剩几个当红姑娘的小丫头在后台候着,其他的参赛姑娘一个不见,小红和红叶的小丫头小霞见我回来,赶紧领我到一侧的椅子上坐着,我笑道:“姑娘们全上去谢场了么?”

“嗯。”小霞点头,今儿她主子大出风头,自然也对我心存感激,笑道:“姑娘,我去打听了,我家姑娘的票现在可最高哩。”

是么?我怔了怔,我是知道红叶今儿很出彩,倒没以为她的票能高过玉竹,毕竟玉竹这么长时间一直占着第一红牌的位子。正在此时,听到外面欢呼震天,几个小丫头耐不住好奇,撩了帘子出去,小霞跟出去,一会儿跑进来道:“姑娘,果真是我家姑娘的票最高哩,太好了!”

呵,杀出一匹黑马来了!我笑了。一会儿姑娘们陆续下场了,红叶跑进后台,见了我急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来不及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失笑道:“别别,这么多人,叫人看了笑话。”

她松开我,咧开嘴笑,可眼里的泪却哗啦啦往下掉,我掏出绢子给她,笑道:“莫高兴得太早,好生准备下一场比赛才是。”

说话间,玉竹也进来了,见我和红叶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坐到她自己的妆台前,她今日可吃了个闷亏,此时心情必定不爽到了极点,还是少招惹为妙。月娘撩了帘子进来,对红叶笑道:“红叶姑娘,九爷要走了,你去送送。”

说着准备出去,玉竹扭身唤住她:“月妈妈,景王殿下…”

月娘迟疑了一下,道:“景王殿下已经回去了。”

玉竹脸色蓦地变了变,转过头去。红叶看了她一眼,对我道:“妹妹随我一起去送送九爷吧,九爷知道你花心思帮我,也想谢你来着。”

“我可当不起王爷的谢。”我笑道,心中却是一喜,本以为今日没有机会认识这位九爷了,没想到机会从天而降,也不推辞,紧跟着红叶走出去。月娘跟了出来,我皱了皱眉,我可不想她来搅场,见外场的百姓还没散完,有好些粉丝还在那里张望着,盼着见着自己的偶像一面,我转头对月娘道:“月妈妈,看样子你得好生安排一下姑娘回去的路线,你那看不肯散去的人,就是候着比赛完了好亲近过来,这么多人,推攘起来吓坏姑娘们不说,弄得人受了伤也不好。”

月娘想了想,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吁了口气,跟着红叶走到那位九爷身边。九王爷见了我,诧异地笑起来:“原来姑娘便是红叶的贵人,本王今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想见面的人竟然早就见着了,我正奇怪寂将军这次出门倒怪了,怎么带了两个丫鬟呢。”

这世上的男人看女人,哪个不是先看皮相?否则便也不会有“人不可貌相”的俗语了。我这长相在这个时代,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我淡淡一笑,对他行礼道:“卡门见过九王爷,王爷说笑了。”

“没想到九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红叶笑道,突然奇怪地道,“王爷,今儿怎么蔚大少没跟您一起来?他那人知道有热闹瞧也不来,真不似他性子,我这两日去府上,也没见着他?”

我一听立即竖起了耳朵,这不是在问我那傻大哥嘛?

“他有些事,出京了。”九王爷笑道,“否则岂会错过红叶今日艳惊四座的表演呢?”

“出京了?”我和红叶同时出声,红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暗叫不好,红叶又不知道蔚彤枫是我大哥,我此刻的表现是有些失常。却听到九王爷道:“卡门姑娘也认识蔚兄么?”

“我…”我见红叶脸色怪异,顿了顿,笑道:“听红叶姐姐讲过这位蔚少爷的趣事,觉得他是个妙人儿呢。”

“哈哈,姑娘倒是蔚兄的知己。”九王爷笑了笑,道,“行了,你们也别送了,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没留意到掉了一样东西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见是一只绣工精良的荷包,金黄的缎面儿上,绣着两只彩蝶,还有一首诗:

月落桂华秋,烟雨锁情愁。风吹蝶飘散,泪染秋娘眸。

烟雨锁情愁?这绣荷包的人,也有一腔愁情要锁么?我转头看了看红叶,见她有些神不守舍,这,恐怕不是红叶送给九爷的东西。但,这么贴身带着,是谁?难道九爷对红叶根本无意吗?我唤住九王爷:“九爷,您掉了东西。”

他回头看见我手里拿着的荷包,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回身来取:“谢谢姑娘。”

我递给他,他见我一直看着他手里的荷包,笑道:“姑娘喜欢这荷包?”

我回过神来,赶紧欠身道:“卡门失礼了,只是看到这诗,想起一点事儿来。”

“哦?”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姑娘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想到我和宇公子之间若有若无的淡淡情愫,这哪里说得。我笑道:“只是觉得这诗格律不太工整,我比较欣赏这句‘烟雨锁情愁’,后两句的势头就弱了些。”

“没想到姑娘对诗词也有研究。”九王爷从回身拿回荷包,就一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听我这样一说,笑道:“改日有机会定要向姑娘讨教,今日先行告辞。”

我转头看向红叶,见她仍是心不在焉,我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哪?这么入神。”

“没…”她一脸不自在,我转头见九王爷一行已经走远,问道:“那荷包是姐姐送给九爷的么?”

“说什么哪,青楼女子哪用得着学女红。”她看我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怕是九爷的意中人送的吧。”

“九爷的意中人不就是姐姐么?”我打趣道,以为她心里难受。却见她红了脸儿,嗫嚅道:“说什么哪,九爷待我如知己好友,只是我自个儿对他有意…”

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叹了一声,红叶啊红叶,你坚持要走的这条情路,只怕也坎坷得很,不知道到最后,是不是真能做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四十章 遇贼

今儿是平安生辰,我应承她去为她贺寿。老实说,我心里是有些羡慕寂平安的,虽然父母双亡,却有一个疼他如珠如宝的好二叔,衣食无忧、为所欲为,真正是我自前世起就一直羡慕却一直当不成的大米虫。

对着镜子梳头,想起这些,不由得有些发呆。有人拿过我手里的梳子,给我梳理垂落的青丝,我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安静地坐着,没有动,没有出声。

自从那晚他与我同衾而眠,这几日楚殇是夜夜都来,每次都如那次一般拥我入睡,搞得我神经十分紧张,但他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清晨醒来的时候,通常他已经不在床上了,怎么今日还没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我的特立独行让他有些迷惑,让他暂时忘了对我的仇恨,他对我的态度一日比一日暧昧,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要说他是爱上了我,我是断然会嗤笑的,他那样狠绝的男人,心底怎会有爱?正如他与我纠缠不清,对我满腹欲望,却仍然要把我禁锢在青楼一样。只怕今日的一切表现,都是为了当初我与他约定的那个游戏吧?事实上,我到这个时空后遇到的哪个男人,我又看得清?楚殇我摸不透,宇公子则更难猜,即便是凤歌,我也不知道他平静清和的表情下面,到底在想什么。这些男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难缠,若不是我多了些二十一世纪女性的眼界,随便一个都不是我能应付的。即便是现在,我也应付得这般战战兢兢、吃力万分。

男人把我的青丝理顺,放下梳子,从身后环住我:“在想什么?”

我望着镜中的男人,他真是长了一张好皮相,不生气不动怒的时候,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这一刻的气氛有些旖旎,这种亲昵的举动,若是换个人来演绎,只怕我这刻得化成水去,只可惜,是他,对着他,还真是一点柔情蜜意都扬不起。

“楚爷还不走?”我淡淡地对视他镜中的双眸,“一会儿小红来了,我不好交待。”

“你需得着向谁交待?”他冷哼一声,手挑起一缕我的长发,“寂惊云?你可不是个蠢人。”

我冷笑道:“他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捏着我的小命,你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爷,楚爷又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噎我。”

他把玩着我的头发,语气莫测:“我倒真是没想通,你这样的姿色,怎么这引来这么多人觊觎。”

“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口味,青菜豆腐也别有滋味。怎么着?楚爷觉得自己当初失策,想要将我换地方囚禁起来不成?”若他当真这样想,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我这段时间花了这么多心思铺的路,岂不是都白费了?我冷笑道:“楚爷若动这心思,也为月娘和凤歌想想才成,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